周围有人,熙熙攘攘在过夜生活。
她要喊人求助,可一紧张就说不出话的老毛病又犯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脑子一木,根本想不起往人多的地方躲,只一心想着跑回大路。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贺星苒手心都是汗水。
忽然间,手腕被大力地拉住。
她下意识要挣脱,就被攥得更紧,一阵白麝香混着香柏木的味道绕在鼻尖。
靳屿长身鹤立在破败的厂区小路上,昏聩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
他看向她的身后,眉目压着,有几分戾气逸出来,说话的语气却还算温和。
“别怕,是我。”
重逢之后,靳屿的态度不咸不淡,看人时总是半耷着眼皮,有点淡淡的嘲讽,看上去对贺星苒也没有任何余情。
因此,即便是被他攥着的手腕已经微微发烫,贺星苒处于巨大的惊恐里,大脑认出来眼前的人是靳屿,但双腿还是控制不住往前跑地冲动。
靳屿皱眉在她肩膀上用力按了按,语气甚是恶劣:“还跑什么?”
贺星苒下意识抬头,就看到靳屿半张凛冽的侧脸,眉目压着,气场低沉。
“我……”她喘着粗气,刚要开口回答,靳屿往旁边挪了半步,将她的身型隐匿在自己背后。
“臭婊子,敢绿了老子跟野男人跑。”
醉汉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大,指着靳屿背后,还要上前一步。
污言秽语令靳屿蹙起眉头,一抬手,借势握住醉汉的手肘,用力切过去,抬膝在腹部猛得一顶。
动作看着松垮,没什么劲儿似的,但醉汉往后退了好几米,捂着腹部痛苦呻.吟着。
靳屿平日里嬉笑怒骂,嘴边总噙着一点欠揍的笑意。
此时真正生气起来,反而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难惹的戾气。
“滚。”斩钉截铁地一声。
这时,醉汉的两个朋友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醉汉虽然喝醉,但也知道自己比不过靳屿的身手,见到朋友就又来劲儿了,嘴里骂骂咧咧地想讨回来。
其中一个寸头戴金链子的胖男人跑得满头是汗,一巴掌拍到醉汉脑袋上:“你他妈消停点。”
骂完醉汉赶紧点头鞠躬给靳屿和贺星苒道歉:“不好意思,我这朋友喝醉了,前两天生意失败老婆也跟别人跑了,他可能给你……你女朋友当成他老婆了。”
胖男人态度还挺好:“他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我给你俩道歉,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真是对不起”
身后,醉汉不服气,还在骂,又被另外一个朋友扇了一巴掌。
完全是一场意外闹剧而已,贺星苒不想把事情闹大,扯了扯靳屿的衣摆。
靳屿这才表情缓和了些,冷声道:“算了。”
见两人很好说话,两人扶起醉汉往回走。
胖男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他妈的,净给老子惹事儿,就你这逼样,我是你媳妇儿我他妈也跑。”
另外瘦小些的那个的也惊魂未定:“妈的,买两瓶可乐去。”
说着两人进了最近的小卖铺。
地铁施工声喧嚣,路灯拖长了靳屿的身影,贺星苒低头看着沁出水珠的饮品袋子,嗫嚅着开口:“谢谢你。”
靳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走吧。”
然后抬起长腿,走了出去。
在刚刚靳屿帮忙的时候,贺星苒脑子里闪过一些曾经的碎片。
她叹了口气,快走两步跟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殷甜说这里有家饮品店很有名气。”靳屿语气很淡,点到为止。
她吃不了肥肉,喜欢喝各种垃圾饮料,根据这些习惯猜测她的动向并不难。
空气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路上坑坑洼洼并不好走,贺星苒走在靳屿身后,偶尔脚步和他的身影融合。
忽然间,身后有人焦急的惊呼:“我草,躲!快躲!”
阳城的方言音调和普通话有些出入,贺星苒没听懂说什么,但根据音调判断对方很急切。
她纳罕地回头。
先前醉酒的男人趁着朋友进店买东西又折返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块不小的砖头,此时两人已经离得很近,贺星苒甚至能闻到他呼吸间令人作呕的酒气。
“贱货,我草你妈——”
醉汉的脸越来越近,砖头被他高高举起,贺星苒已经认命,可关键时刻,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然后,砖头摩擦肌肤的沉闷声。
靳屿咬着牙忍痛,趁着醉汉抬手的功夫狠狠在他肘上一击,砖块滚远,又再次迅速地给他撂倒。
一阵兵荒马乱。
有路人报警,派出所就在隔条街的地方。
民事案件,私了。
那俩倒霉兄弟又开始道歉,然后给倾家荡产的男人赔付医药费。
靳屿挂了彩,但醉汉也没好到哪儿去。
出了警察局,靳屿还皮笑肉不笑地跟俩男人打招呼:“您这朋友要不就别处了呢?”
俩男人苦笑走了。
靳屿被贺星苒和黄钧泽拉去医院检查。
左肩膀肌肉损伤,没有多大问题,遵医嘱拿了药。
从医院出来时,天色更暗了些。
黄钧泽拎着靳屿的CT片,抱怨着:“屿哥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你这身体可不是自己的,在乎一下你的工作好不好?”
ICAO对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他要是受了更严重的伤,最近就不可以工作,如果这件事闹大上了社会新闻,对公司造成负面影响,很有可能会被停飞。
虽然他这话是在埋怨靳屿,但贺星苒听得出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也很愧疚,连忙道歉:“对不起,靳屿是帮我才跟你起冲突的。”
黄钧泽哼了声:“不是我说你啊苒苒,怎么每次都是你让靳屿出事儿呢,从大学到现在。”
“怎么靳屿一沾上你就倒霉呢?”
贺星苒知道他是说大一那年她被学长强行表白的事情,靳屿帮忙解决的,还和学长起了冲突。
最后靳屿还背了处分。
被黄钧泽这么一通数落,贺星苒脸上顿时就没了血色。
是她的不是,没有什么好反驳,拇指紧张地拨着勾在小拇指上的药袋直转。
靳屿深深睇了黄钧泽一眼,轻声启齿:“不关她的事儿。”
黄钧泽一噎:“那是我的错了呗,就不该请你吃这顿饭。”
“嗯?”靳屿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散漫态度,朝着黄钧泽一笑,勾魂似的,“你这有点像吃醋了啊?”
黄钧泽:“……”
“屿哥,求你了,别恶心我。”
轻松地破开紧张氛围。
靳屿再开口,话却像是说给贺星苒听的:“见义勇为罢了,你走在大街上看到有姑娘被欺负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是?”
重新定义两人关系和自己的行为:见义勇为、纯路人。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没吭声。
倒是黄钧泽默了默:“走在大街上就看到姑娘被欺负?你住阿富汗啊。”
“……”
靳屿倒是被气笑了,懒得说话,照着黄钧泽的屁股就是一脚:“滚蛋,怎么这么贫呢?”
又回头,朝正在努力减少存在感的贺星苒面前打个响指,懒得说话似的吐出俩字:“上药。”
贺星苒缓缓回神:“?”
“……”
靳屿惜字如金地补充:“给我。”
他是因为自己才挂的彩,帮忙上个药理所应当,医院对面有家711,她指了指:“去那儿吧?”
俩人送别黄钧泽,进了711。
医院只给开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贺星苒撕开袋子,靳屿闻到贴膏的味道往后躲了下,皱眉道:“算了,也不严重。”
贺星苒还记着黄钧泽的话,连忙按住他的后背:“还是敷一下吧,别耽误工作。”
靳屿想了想,还是坐了回来。
拿出贴膏,贺星苒拨开他衣领,犹豫道:“看不清。”
衣领有点小。
她又从下面掀起衣服,但还是够不到肩膀。
靳屿沉默两秒,直接脱了上衣。
他看着高瘦,但身材很好,肌肉线条轮廓清晰,背肌练得也不错,身上没有一处是多余的肉。
贺星苒忽然脸上一红,靳屿回头看她,语气吊儿郎当的:“又不没看过。”
“……”
贺星苒咬咬牙,在靳屿面前,她总是莫名牙尖嘴利,怼回去:“那会儿没现在练得好。”
靳屿“啧”了一声,桃花眼里含笑:“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记着呢?”
按照从前两人不愉快的分手看,这话其实有几分讽刺和找茬。
贺星苒还想怼回去,但又想到靳屿那位谈了很多年的前女友,便没了底气,没吭声,将贴膏贴在他后背上。
跟故意似的,靳屿又问了句:“好了没?不可以借机多看哦。”
“……”
贺星苒忍无可忍,用力在他伤处一拍,靳屿吃痛地“嘶”了声。
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手有点重。”
靳屿哪里看不穿她的心机,哼笑一声:“知道不好意思就下次注意。”
贺星苒:“?”
靳屿站起来套好外套,掀起眼皮。
“还得换药呢,”他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准、老、婆。”
贺星苒:“……”
见她吃瘪,靳屿眼里的笑意更盛,更为恶劣地故意提醒:“今晚早睡,明天还要早起回去领证。”
贺星苒:“……”
隔日,航班一落地临宜,贺星苒就通知合作伙伴帮忙将结婚证送到民政局门口。
林乔震惊半天,还是准时帮贺星苒送到。
她小心叮嘱着:“这些天你家里和路家找你都疯了,你现在回来领证,这些天的抗争不全作废了?”
虽然贺星苒一声不吭走掉的行为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一定困扰,可真心希望她好也是真的。
贺星苒默了默:“没关系,不是和路维结婚。”
林乔:“???”
她下意识看向驾驶位的男人,却只看见半张冷硬的侧脸。
也不好再说什么,林乔又给她交代了一下现在贺家的情况便匆匆离开
贺家在经过第一天的混乱后,托人查贺星苒银行消费记录和出行记录,得知她在阳城后,反倒安心下来。
贺泽刚只当她心情郁闷需要放松,放松过后回来,还是得领证办婚礼。
毕竟家里顶数这个孩子最听话。
今天一早,贺泽刚也派人去机场接她,没想到扑了个空。
因为贺星苒跟靳屿走员工通道出来,直接上机场高速,来到民政局。
一想到全家人都因为自己忙的乱转,贺星苒心里快意,有种小狐狸干坏事的狡黠。
偷偷笑完,她问靳屿:“你要回家拿户口本吗?”
“不用,”靳屿用下巴指了指车前储物柜,“在那里。”
贺星苒打开,从他一堆证件中挑出户口本。
近期婚姻登记所门可罗雀,两人在门口小店拍了证件照,然后排队等级。
取号,盖章,宣誓。
一整套规范的流程走下来并没花很长时间,直到离开民政局,贺星苒都是头脑茫然。
曾经她也想过和靳屿长相厮守,人生如冬至,少年情谊如白日渐短,分别却如黑夜里匍匐的野兽。
忽然间,山回路转,他们之间的感情被野兽吞噬过,被黑夜消磨过,两人却换得掌心这一册薄薄的证书。
正式绑定。
靳屿摊开自己那本结婚证瞧了瞧,“啧”了一声,想到什么似的忽然一笑:“新婚快乐呢,老婆。”
明明是祝福新婚,但他唇边那点冷淡的消息却有几分讽刺。
贺星苒别过头:“新婚快乐。”
贺星苒:“?”
靳屿指了指结婚证上的双人两寸照给她看,语气有几分不满:“我这是强迫你了?”
贺星苒:“……”
结婚证拍得很匆忙,摄影师催促他们两人把头往一起靠近,贺星苒被催得有些发慌,只顾着动头,身体还留在原地。
照片定格的瞬间,嘴角的表情还有几分僵硬。
贺星苒连忙解释道:“没有。”
刚好民政局门口还有摄影师在给登记的新人跟拍,她试着提出补救方案:“要不我们找人重新拍一组……”
“不必。”靳屿直接拒绝提议,贺星苒便有想其他解决办法,正出神,有条手臂就从背后绕到她的左臂,轻轻一勾。
贺星苒撞到宽厚温热的胸膛,那阵熟悉的香柏气息充盈在呼吸间,大脑在短暂的宕机后重启,匆忙抬起头。
就见靳屿举着手机,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按了拍照间。
有些茫然的表情定格。
等她回过神时,靳屿已经松开手,重新端正坐在驾驶位上,手指敲击屏幕,边有几分玩味地说:“这样不就成了?”
原来是要补一张看上去不像强迫的照片。
贺星苒坐回去,并且提防他突袭似的系好安全带,小声反驳:“这次是真强迫的了。”
“……”
沉默两秒,靳屿似乎也想明白确实是这么回事儿,然后痞痞地回了一句:“那就强迫着吧。”
贺星苒:“……”
您这不是也不在乎是不是强迫么。
刚才靠近时逐渐复苏的亲密感此时隐隐下退,贺星苒地理智占据高峰,问:“你要合照干什么?”
靳屿抬头瞭她一眼,眼尾那颗褐色小痣尤其明显。
“发朋友圈。”他语气淡淡。
愣了两秒钟,贺星苒张了张嘴:“啊?”
“怎么?”靳屿扬了扬眉,再开口语气有几分恶劣,“觉得我不配你拿出手?”
“……”
现在贺星苒可以确定他就是在找茬了。
其实靳屿是很有少爷脾气的,偶尔流露的一点,不熟悉他的人并不会发觉,毕竟公子哥在大家的印象里都有点桀骜。
贺星苒跟他有过很长时间的亲密关系,能分清他那些话是真心,哪些话是纯不爽找茬。
她拿出杀手锏,面无表情地用一句渣男台词回答:“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靳屿似乎被噎了一下,先是一怔,然后唇边的笑意不断扩大。
手机上文字编辑完成,手指停在发送键上。
贺星苒忽然头皮发麻:“真要发?”
其实这场婚姻对她来说,仍然有着不切实际的感觉。
两人分开这么多年,又突然结婚,日后离婚,也就……也就算了,但要怎么向学生时代的共同好友们解释,大家又会怎么看。
靳屿从来不是一个在乎外界眼光的人,但贺星苒不行,想到这些社交问题就头大。
她委婉地换了个建议方式:“你就这么发了出去,你前女友就看到了……”
前女友看到,肯定会生气。
他这么在乎前女友,应该会在乎她的感受吧?这么一想,她又感觉自己胸口堵得慌。
靳屿嗤笑了声,很淡,有些嘲讽意味,冲散了她的烦闷。
“不是我说,公主,”他嘴角勾着笑,有几分顽劣地反问,“你猜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呢?”
贺星苒:“……”
“哦。”
不就是做戏给前女友看么。
“那你发吧。”她声音稍微有点发闷。
靳屿嘴唇抿直,垂着桃花眼看她,手指轻轻一点:“发了。”
民政局外停泊的车子越来越多,有车到处找停车位,靳屿给车打火,一路驶了出去。
放在一侧的手机果然叮叮当当一通狂响。
经过红灯的时候,靳屿拾起手机翻了翻,家人的,朋友的,同事的……
几乎全都在为几乎没有人听过他恋爱却忽然结婚的行为感到震惊。
其中最崩溃的当属黄钧泽。
【卧槽屿哥,今天是愚人节吗请问?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是不是,快告诉我是假消息,我不怪你】
一分钟后,见靳屿没回:
【我就说你俩怎么一起出现在阳城,看到你俩出现在同个场景里老子就知道没有好事发生】
【你是工作太顺利想吃点爱情的苦?】
三分钟后,黄钧泽认命:
【你俩什么时候复合的?】
靳屿:【没复合】
黄钧泽:【???】
【你别太爱】
靳屿:【并不爱】
黄钧泽还在穷追不舍,靳屿直接不理。
红灯转绿,靳屿重新启动车子,贺星苒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看向靳屿,平静地问:“你前女友看到了?”
靳屿目不斜视:“嗯。”
“那她是什么反应?”贺星苒又问。
靳屿手掌松松地握着方向盘,偏头看她,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反应。”
贺星苒不解地皱眉:“?”
靳屿抬起食指慢悠悠点着方向盘,补充道:“好像有点疑惑。”
疑惑为什么忽然会结婚吗?
看来这位前女友还是很在乎靳屿,两人哪天复合也未可知,贺星苒垂下眼,心不在焉道:“这样。”
靳屿轻笑了声:“她还有点难过。”
贺星苒:“……”
靳屿:“她状态也不在线。”
贺星苒:“……”
靳屿:“她还有些无话可说。”
贺星苒:“……”
原来短短的时间,两人居然聊了这么多。
她不自觉,再次把手指递到唇边,牙齿啃食着指甲。
靳屿墨色一般的双眸逐渐更为深沉,下巴线条绷得冷硬,再开口,声音哑了一些:“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后悔,后悔当初抛弃我,选择了别人。”
话音落下。
贺星苒眼皮颤了颤,酝酿好才开口:“靳屿。”
周围车潮如一摊水缓缓流动,靳屿转头看过去,眼里神色不明。
“我感觉你前女友可能也很在乎你,”她始终没抬头,语气很轻,像是一阵风要飞走,“等她回来找你,我们就离婚,好吗?”
“她不在乎,”靳屿看着她,用很平静的语气陈述,“在乎就不会分手后从不找我,社交媒体上没流露过一点儿难过,然后很快就投入新生活。”
贺星苒沉默地听着昔日爱人在自己面前控诉他的另外爱人,感觉一阵仓皇和无措,她只重复着:“相信我的直觉,她在乎你的。”
即便是只言片语,但从靳屿和黄钧泽的话里,贺星苒已经构建起他前女友的形象,并且跟记忆中的人完全吻合。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太过深远,很难就这样宣告结束。
她说完,空气陷入沉默,随之而来的,只有靳屿的一声冷笑。
这样的安静令贺星苒有些不适,
从小开始,她就不是很能适应安静的环境,安静会带来恐惧,可能下一秒,爸爸妈妈就会吵架,声嘶力竭地控诉对方,然后砸东西。
等到两人吵到筋疲力竭,就会把姐姐和她叫过去,宣布爸爸妈妈要离婚的消息。
贺星苒那时候太小,四岁左右,被“离婚”这个词吓到,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的哭声只会引来齐朝的冷眼,并且训斥她:“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能不能理解妈妈有多苦?像你姐姐一样懂事点,少给我添麻烦。”
小小的贺星苒就会捏着沙发,颤抖着身体,死命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齐朝话说话,贺泽刚跟她商量离婚事宜,财产分完,到孩子,齐朝仰下巴点了点姐姐:“孩子一个人一个,月升给我。”
刚刚平复情绪的贺泽刚立马奓毛:“为什么给你月升?我要月升,月升,跟爸爸走,爸爸给你买裙子……”
接下来就会变成两人对姐姐的争夺战,贺星苒安静地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争夺姐姐的抚养权,安静地看着自己不被选择、不被喜欢。
手机响了一声,艾米打电话过来,吞吞吐吐的:“苒苒,你今天回公司吗?有款项等你签字,其实也不是很着急,你晚点回来也行。”
贺星苒听出来她不对劲,皱眉直接问道:“怎么了?”
艾米心一横,交代:“路维在咱们办公楼下面呢……”
贺星苒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但声音仍然坚定:“我现在就回去签字,他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手机不拢音,靳屿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通话,转头问:“回公司?”
“嗯。”贺星苒点头。
靳屿:“我送你。”
成年人之间,就是能将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搁置、问题立马翻篇。
贺星苒本来想让他随便给自己放下来,然后打车回去的,听他这么问,犹豫了下,点头。
公司园区位置很偏僻,这里的地皮价格很低,贺星苒直接买了一块建公司。
有手艺相对一般的人工作的厂区,也有苏绣课程培训基地,中间最高的一栋大楼就是办公区。
路维显然也从前台那里知道贺星苒回来的消息,正站在楼下等着。
看到一辆大G配着熟悉的6666车牌号,明显一愣。
靳屿见到人,反而点了油门,笨重稳定的越野车猛地往路维的位置一冲,路维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贺星苒也一颗心吊仔嗓子眼,在即将撞到人的瞬间,车子跟路维擦肩而过。
靳屿满意地勾了勾唇,相当随意地拨弄着排挡杆,车子立马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路维精准地出现在驾驶位窗口处,停下。
他缓缓降下车窗,居高临下看着路维,桀骜不羁道:“路少,又见到了。”
路维被他吓得满脸苍白,肚子里一股气但也不敢当着靳屿的面随便发,便按捺住,冷声道:“靳少,我未婚妻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
靳屿耸了耸肩,颇有几分无赖道:“这儿没你未婚妻。”
“她分明在你副驾!”
“你说苒苒?”靳屿朝着副驾驶看了眼,再看向当路维的时候,唇边顽劣的笑意愈发明显,“介绍一下,这我老婆。”
路维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好久才回神:“靳少,别开玩笑了。”
靳屿扬了扬眉:“我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
路维面子上挂不住,脸色隐隐变得难看,想发作,但还是有顾虑。
咬了咬牙,想绕开靳屿到副驾,直接跟贺星苒对峙。
腿刚迈出去一步,面前就横着一道手臂。
越野车底盘高,靳屿坐在里面,随意地伸出手,几乎挡着路维的脸。
“靳屿,你到底要干什么?”路维忍无可忍。
靳屿半耷拉着眼皮看他,眯着眼睛的懒散模样背后,是很尖锐的锋利和冰冷:“我跟您重申一下呢,贺星苒是我老婆。”
四目相对,好像要有火花飞溅。
路维能在商业战场上厮杀,自然有他的魄力,盯着靳屿的眼神十分锐利,而靳屿则是刀枪不入似的,歪着头,嘴角含着笑,没有一点正经模样。
气势却仍占上风。
半晌,还是靳屿先放弃无谓的对峙,问贺星苒:“苒苒,你想跟他对话吗?”
贺星苒摇头:“不想。”
“听到没?”靳屿再次看向路维,语气很淡,“我老婆说不想跟你谈。”
路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问了出了一句:“你们两人真在一起了?”
靳屿懒得多费口舌,拿起红色本本举到他眼前。
上面的双人证件照和印章分外清晰。
靳屿眉头一挑:“路少爷,我想你并不想找完小三还当小三吧?”
路维:“……”
路维离开后,贺星苒邀请靳屿和他一起上楼进办公室。
完成飞行任务,今天靳屿休息,她先把必须要她签字的文件处理好,再喊法务过来,帮两人拟定一份补充婚前财产协议。
靳屿对此并不是很关心:他甚至对自己名下的公司和房产都不太清楚。
出生高门且是独子,他根本没有明确产权以方便争夺财产的意识。
法务问的一些问题他不清楚,离开办公室给律师打电话。
靳屿刚走出没一分钟,贺泽刚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劈头盖脸地一通数落:“贺星苒,你这些天到底要搞什么?小路正在等着你结婚呢,你怎么能转头就跟了别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你这样要我怎么跟路家交代!怎么跟你妈妈交代,你姑姑还躺在病床上。”
贺星苒把手机放远些,没开免提,即便不去听也知道贺泽刚在说什么。
等贺泽刚发泄够了,她平静地回答:“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结婚吗?”
贺泽刚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也得够呛,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胡闹!”
“赶紧给我回家!”
通知结束,电话被掐断。
恰好靳屿挂了电话走进来,见到她的表情,眉头一皱:“你爸?”
贺星苒疲倦地揉了揉眉骨,“嗯”了声:“喊我回家呢。”抬头看向他,发现他俊秀的脸上也有着淡淡的疲倦,又道:“出了什么事儿?”
靳屿遇事总是淡定的,坐下来翻看律师发来的资料,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我家老爷子也发飙呢。”
没有通知家人一声就忽然领结婚证,家人不发火才怪呢。
贺星苒表示理解:“那你先回家?”
“你外公很关心你,婚前协议的事情以后再补也可以,我也得先回家。”
靳屿没立刻答复:“那你……”
“我没事,”贺星苒打断他,无奈笑笑,“我爸不能扣押我去民政局结婚,现在也不能扣押我去离婚,无非就是听他骂我两句。”
再说一些对她失望的话。
贺星苒已经习惯了。
家里的事情也着急解决,靳屿皱眉思考了会儿,点头。
然后先一步走了出去。
贺星苒喘了口粗气,整理仪容,从当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准备回家。
对法务道:“下周再忙婚前协议,辛苦了。”
拎包走出办公室,就见靳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牛皮纸文件夹。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交汇,靳屿把文件夹递给她。
“这是什么?”贺星苒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