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日似晚星—— by岑姜
岑姜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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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见过太多男人,男人就像猫必须允许他偷腥,结了婚就会收心了。”
“……”
她不出声,贺泽刚知道自己女儿虽然话少但主意正,赶紧换了个策略:“云汇现在生意很难做,你也不想爸爸到处筹不到资金是不是?你不为爸爸,你也得为你姑姑想一想,她对你那么好,就是想看到你结婚。”
开始道德绑架。
这些话从要去她去相亲开始,贺星苒就已经听了八百遍。
可偏偏绑架对了。
贺星苒可以不在乎云汇的生意,但没办法不在乎还在病床上、待自己如亲生母亲的姑姑。
贺泽刚的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挂断的。
昨晚喝了香槟,又没睡好,此时头痛欲裂。
贺星苒抬手敲了敲脑袋,倏地又想起靳屿的那句话:不如踹了路维,跟我。
她当然不认为分手多年,以靳屿的条件和性格,会徘徊在原地等她,可他会这么说,大抵也不会是玩笑。
踹了他,跟我。
踹了他,跟我。
脑海里盘悬着着句话,胸口也不自觉发热。
如果必须要结婚,如果只能在出轨的未婚夫和前男友之间选择。
贺星苒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她颤抖着手从床上捞回手机,点开拨号键,手指的肌肉记忆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按出那串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
这么多年,他换手机号了没?
当初的分手闹得并不愉快,靳屿有没有给自己拉黑?
看到是她的号码,他愿意接电话吗?
拨号彩铃持续在耳边响着,贺星苒心里仿佛开始一场海啸,滂湃激荡,久久不息。
“喂。”
一声短促的、清澈的、没有任何情绪的音节,彻底结束她的惴惴不安。
贺星苒紧张地咽了咽唾沫:“靳屿,是……是我。”

远方的天空澄澈明朗,日光将朝南的卧室照个囫囵,细小的尘埃在光芒下浮动,中央空调运作和贺星苒的心跳声交相呼应。
自报家门后,对面仍旧沉默而冷静,短促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并不想主导对话。
贺星苒听到自己犹豫的,如蚊吶般的声音:“昨晚你说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哪句?”靳屿明知故问。
肩膀紧绷起来,昂贵的床垫按照人体记忆将她完美包裹其中,稍微给了贺星苒一些勇气和安全感:“就是让我别跟路维结婚,可以……可以跟,跟你那句。”
胸口好似跑马,太阳穴和心脏都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鼓胀得痛。
空气更为静默。
无线信号传来对面微弱的电流声。
她好似被抽空全部力气,不敢等待答案,匆忙挂断电话。
当初的分手并不体面,她怎么敢要求靳屿仍旧不计前嫌地帮自己?
没有谁天生就有责任充当天神,一次又一次拯救毫不相干当人。
从抓包路维偷腥、但家里人都不同意取消婚约开始,贺星苒退婚的事情就陷入僵局。
路维也从最开始的威胁,随着贺家向贺星苒施压转变为怀柔政策。
【苒苒,我错了,那天是我一时冲动,我保证已经跟阿谭断干净了】
【都是阿谭勾引我的,我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
【宝贝别气,银泰H家专柜又到了一批新包,下午有时间我陪你去逛逛】
“……”
路维要是坚定选择前女友,贺星苒还能在怨恨他不遵守契约精神之外,赞他为真爱勇敢。
他在几天之内的摇摆不定,无非是权衡利弊精于算计后的最优解,只会让贺星苒感到一阵荒唐。
她顶着压力,不妥协领证,犟起来着实也让贺泽刚没办法。
离他重金请大师算的“黄道吉日”越来越近,他愈发着急。
贺星苒被他道德绑架到走投无路,周三下班后,去看望了躺在病床上的姑姑。
姑姑年纪大了,脑梗手术过三次,浑身插满管子,昏迷不醒,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瘦成纸片似的,躺在病床上都很难看到被子的起伏,贺星苒身心俱疲,在姑姑床前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贺星苒选择进入一段的婚姻的理由其实更为荒诞。
贺泽刚乘着改革开放的风,抓住时代风口,靠着倒卖录音机,从农村泥小子跃升阶层。
农村老家风俗传统崇拜非自然力量。
贺泽刚发迹时,从香港过来的大师给他算了一卦,大师说他命里属金,其姐贺兰芬属土。
土生金,贺泽刚的命数运气都跟贺兰芬休戚相关。
贺泽刚惊呼大师神机妙算。
贺泽刚小时家里穷,是贺兰芬一手将他拉扯大的,又鼓励他离开村子出去闯荡,后来帮忙他的两个女儿,为此孀居三十年。
贺泽刚发迹后自然也对贺兰芬敬重有加。
只是这两年互联网电商红利退去后,云汇木业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刚好赶上贺兰芬住院,贺泽刚又找曾经的大师算了一卦。
大师说贺星苒命格跟贺兰芬是一样的土命并且旺贺泽刚,若贺星苒命里有机会合化成功,就能助力贺泽刚平步青云。
而合化最好的方式则是让贺星苒找个八字跟她相合的男人结婚。
精挑细选之后,路维是唯一的人选。
贺星苒在乎姑姑的健康,也知晓这位朴素传统甚至有些封建的女人最大的愿望是看她结婚,所以她答应了。
可是,姑姑,难道结婚生子比我的幸福快乐更重要吗?
贺星苒轻轻地问,病床上,苍白的妇人并没有回答。
【准备好户口本,明天上午八点我去接你】
领证的日期近在咫尺。
贺星苒不打算再忍,回家的路上,在等待红灯的间隙,点开购票APP,顺手买了张飞往北方城市的机票。
简单带了些维持皮肤状态的有效护肤品,贺星苒把车停在家里,乘坐出租车去了机场。
仍旧是南*航空的航班,这几年因为工作需要,贺星苒会亲自出差洽谈业务,每次都乘坐南*航空的航班。
贺家孩子很多,贺星苒还是夹在中间的老二,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
为了不让贺泽刚和后妈讨厌,她总是在战战兢兢地扮演乖孩子,从小到大身上的标签排除不了“听话”二字。
抗婚,并且在领证之前逃跑。
贺星苒在有限的生命里从未如此叛逆过,像希腊神话里的阿格硫斯,可以为了自由而不计后果。
唯恐贺泽刚发现自己不见,把手机调节成了免打扰模式。
恐惧,激动和不安混作一团填满她的脑袋,她的心跳不自觉加速,思维在混乱又遵循秩序中摇摆。
商务客舱座位并不拥挤,浑浑噩噩中,过道另一边两位青春期模样的少女的交谈吸引了贺星苒的注意。
“你的飞行日志准备好了吗?确定今晚的机长是他吗。”
“他真的要把我帅晕,才二十六岁,据说是南航历史上最年轻的机长呢。”
“就连名字都很好听呢!靳屿。”
少女们怀揣着见到梦中神祇的心情,叽叽喳喳的声音明亮又轻快。
贺星苒只听清“靳屿”二字,身躯一震,豁然看向她们。
小桌板上放着的12.9寸ipad屏幕上,赫然放着一张靳屿的照片。
配合公司新媒体发布的照片,他站在航司大厅里,一袭利落的夏季工装遮住挺直又高大的身材。
瞳仁又黑又亮,唇边淡淡勾着,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有几分游刃有余的玩世不恭。
夜间航班的灯光并不明亮,还有电子屏幕的反光,可贺星苒还是一瞬间就将他认了出来。
“一八五,桃花眼,飞行员,不抽烟,少喝酒,飞行成绩又棒,”其中一个小姑娘眼满桃花如数家珍,“也不知道他大学时期被哪个姑娘搞到手。”
“能跟他谈一天恋爱就会很快乐吧。”
“屁嘞,”另外一个姑娘教育恋爱脑姐妹,“瞧他这张脸,这么帅气的男生身边肯定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有什么美女能入他的眼?换女朋友不得比换衣服还勤……”
话说一半,注意到过道对面那道直木的视线,两个姑娘看过去一眼,忽然又纷纷脸红了起来。
还以为吵到人休息,讪讪地收回目光,半晌,又压低声音说:“这个美女姐姐,应该能。”
准备工作做完,按照塔台指示,飞机驶入规定跑道滑行,起飞,机舱内陷入一片昏暗。
她叛逆过。
在大学,在十八岁。
记忆再珍惜,也仍旧在时光里逐渐模糊,模糊到混乱了一些细枝末节。
但关于那段记忆的感受挣脱的时光束缚,仍旧清晰。
有人说,人的一生只活几个瞬间。
对于贺星苒来讲,人生的几个瞬间只活了两个字:靳屿。
夜幕灌满沉郁的色调,俯视着寂静的机场,客机逐渐在夜色里隐没,在高空中留下左红右绿尾白的踪迹。
贺星苒叹息一声,戴上真丝眼罩和颈枕,预备浅眠。
安稳攀升后,机舱内广播准时响起,机长清澈又低沉的声音扩散开。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中国南方航空cz1234次航班,本次航班由临宜飞往阳城……”
“哒”。
贺星苒紧绷的弦断开。
她一把扯掉眼罩,睁开眼看着滚动航空讯息的屏幕,血液上涌,脸上泛起大片的红,悄无声息地淹没在黑夜里。
是靳屿。
明明是念着千篇一律的广播,但他的咬字极为清晰,又有股漫不经心的懒劲儿,显得洒脱又松弛。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翻,猝不及防的,贺星苒的思绪被回忆填满。
认识靳屿那年,十八岁。
大一新生报到后,开启为期两周的军训。
九月初的临江市,天气里的燥热丝毫未减,艺术系美术专业两个班和播音主持四个班女生混成一个方队,幸运地被分配在宿舍楼下人行路上军训。
空气闷热,蝉鸣起伏,阳光偶有漏网之鱼,穿过繁茂的树叶照在皮肤上。
好多姑娘吵着热,跟年轻的教官连耍赖带撒娇,争取多几次以分计算的休息。
贺星苒没参与。
因为军训第二天,她中暑晕倒了。
眼前一黑,残存的听力只让她听到周围女生的惊呼声,逐渐有些意识时,她感觉自己如在海浪托举着的地方,晃晃荡荡惹人头晕。
她最怕水了,下意识挣扎。
“我靠靠,”身边有人惊呼了声,“这姑娘怎么鲤鱼打挺呢?”
抱着她那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箍得更紧了些,男生居高临下,冷漠的嘱咐:“别乱动。”
“……”
好冷漠,好高傲。
在炎炎夏日里,仿佛一杯掺了薄荷的柠檬水。
贺星苒迷迷糊糊里只看到了一节修长的脖颈,还有收得很紧很清晰的下颌线条。
送她去医务室的这位看上去是个好人,她在心里简单做了判断,然后就又晕了过去。
悠悠转醒时,鼻尖萦绕的消毒水气味刺激着感官,贺星苒清醒了许多,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病床上,白色的屏风将一个个小床跟豆腐块似的隔开。
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
“靳雨同学?”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走过来,叮嘱她,“你体质太差,军训时最好带藿香正气水,今明两天也不要训练……”
是送她来医务室的人么?
“靳雨,靳雨同学!”贺星苒一走神,校医就扬高音量,耳提面命,“记住了没?”
没有必要纠正校医的称呼错误,贺星苒头还晕着,懵懵然点头:“嗯……好。”
校医又嘱咐了三两句,离开。
军训时期的医务室,到底算不上安静,屏风左边的那床,逃训过来的新生正一起打游戏,还有人在谈恋爱,相比之下右边就安静得过分。
贺星苒好奇地把头偏向右边看去。
那扇屏风跟活了似的,立马向脚下缓缓挪开。
没了屏风才知道,两张病床之间离得很近。
病床上躺着个男生,没穿军训服,简单的白衣黑裤都掩盖不住身材的颀长高挑,脸上叩一顶黑色鸭舌帽。
从露出的一点肌肤来看,清晰的下颌线,冷白皮,无论如何也该是一枚帅哥。
贺星苒多瞧了两眼。
那人却忽然摘下帽子,长睫抖动了下,桃花眼半睁开,冷淡地往她脸上扫了眼,有几分恶劣地问:“你是靳屿?”
“那我是谁?”
日光下,他的瞳色很浅,是琥珀色。
星星点点的光芒照在他右侧眼皮的褐色小痣上,令本就拽得二五八万的男生看着更帅的有辨识度了。
作为从小浸淫在艺世界的姑娘,贺星苒更在乎视觉效果,明白了这人就是送她来医务室的人,可本就中暑的脑子更不转,木木地回答:“那你是……贺星苒?”
“……”
她的回答让靳屿多了点玩味的兴趣,他坐起来,冷冷戴上帽子,脸遮了大半,但拽哥的气质更甚。
“哪个xing,哪个ran?”
贺星苒乖乖回答:“星球的星,时光荏苒的苒。”
靳屿:“……哦。”
贺星苒:“……”
男生就此不再说话,低头刷着手机。
平日靠屏风建立的社交距离被无情打碎,贺星苒从小到大乖极了,连话都没跟男生说两句。
这位拽哥在身边,中暑的感觉更严重了。
不说话不是,说话也不是。
但还是要有点礼貌,犹豫片刻,贺星苒开口:“今天,谢谢你。”
拽哥终于舍得从手机上抬头,轻轻点头,算是接收到了她的致谢。
就那么一下轻飘的动作,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
过了会儿,旁边的窗户忽然被从外面拉开,热气跟一个穿军训服的男生一起出现:“屿哥,网吧去不!”
拽哥慢悠悠起身,也没说去还是不去,但他要离开,不管怎么说还是让贺星苒喘口气。
紧绷着的肩膀刚放松,眼前就压下一道阴影,她睁着眼睛看他黑色裤子,头顶是靳屿懒洋洋的声音:“舒服些记得去医院。”
贺星苒抬头。
靳屿指了指她额头:“校医说可能要缝针。”
难道刚才摔倒是额头先着地了?
贺星苒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白了,顾不上还在吊水,直接抬手在脸上乱摸,唯恐有什么损伤到颜值的硬伤。
“我靠我靠,”窗外的男生又说话,“屿哥,你就别逗人家姑娘了呗。”
贺星苒停下动作,红着眼眶看他。
靳屿下巴紧绷着,慢慢别过脸去。
穿着黄色外卖服装的小哥拎着奶茶袋子出现在门口喊了声:“靳屿!”
靳屿指了指病床:“给她。”
交代完,靳屿抬腿往前走,没两步又顿住,隔着外卖员略显臃肿的身躯,认真道:“不好意思。”
默了默,补充一句:“好好休息。”
像是做了一场短暂梦境。
梦醒时,飞机正在巡航期,机组乘务人员见她醒来,热情地在她身旁蹲下,咨询她需要的食物。
“一杯清水,谢谢。”
乘务员很快帮她倒好热水,又因为她是铂金卡旅客,乘务员了解她的喜好和乘机习惯,热情询问道:“贺女士,刚才看您在睡觉没有打扰你,请问本次航班还需要我们填写飞行日志吗?飞机正处于巡航阶段,机长说可以帮大家签log。”
贺星苒愣了一下,将飞行日志递了出去:“好。”
乘务员并不意外,接过送进驾驶舱。
这位铂金卡会员在五年里乘坐了五百次他们航司的航班,并且无一例外,每次都递出飞行日志,由机长填写,机长、副机长和其他成乘务员一起签名。
乘务内部还推测过,她应该是飞行爱好者。
机组人员很快填好日志,送回来时年轻漂亮的乘务员没有按捺住八卦之心,不由得悄悄打量起贺星苒。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短兵相接,乘务员有些尴尬,匆忙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道:“靳屿机长托我向您转达消息。”
贺星苒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毛毯上抓了一下。
“他说,抵达阳城,请您等他。”

那天的通话由她结束后,两人并没再次联系。
贺星苒本认为是凑巧碰到他执飞,靳屿却能通过空乘准确地向她传递消息:
不容置喙的一句话。
似乎从没想过贺星苒会质疑、不听从。
早在最初相识之际,贺星苒就大致了解靳屿的性格。
他高傲、自信,从容,冷静又懒散的气质令他在帅哥云集的飞行技术专业,也足够鹤立鸡群。
是以最开始,贺星苒根本没想过他居然是同级的学生。
后来军训,飞行技术和民航电子电汽专业在艺术系方队旁边,贺星苒也借着向左看齐的机会,频频偷偷看他。
他人缘极好,随便往哪儿一站就会主动吸引很多男生女生向他靠拢。
年轻的少年们站在一起嬉笑怒骂,他即便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仍旧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和冷清。
那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这种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矜贵气质,是靠相当优越的生活背景和足够满足自身人格发展的家庭环境才培养出来的。
因为体弱,贺星苒军训里晕倒了两次。
跟靳屿渐渐熟悉后,他撺掇她装晕,带她逃课去江边坐轮渡,去藏在街巷里的只有老临江人知道的苍蝇馆子吃一碗鸭血粉丝汤。
年少时的时光总是大把大把不值钱,论斤卖似的,他们随意挥霍一个下午的时光,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但那天的收尾并不好。
委托临江航空航天大学培训飞行员的航空公司来学校,让飞行技术专业的同学填写委托书,导员到处也找不靳屿。
加之领导突击检查。
贺星苒和靳屿被一起带进导员办公室,接受审判。
靳屿照旧没当回事儿,听了导员训斥两句,就开始填写航司发下来的委托书。
贺星苒惨了些,被辅导员一通训斥:“刚到大学就敢逃训,干吗去了,说!”
贺星苒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里的乖学生,人生头一次被老师指着鼻子训斥,肩膀瑟瑟发抖,哆嗦着嘴唇,哪儿敢撒谎,认真回答:“去吃饭。”
导员:“好吃吗?!”
贺星苒:“……挺好吃的。”
导员震怒,“砰”地敲了下桌子:“你还敢跟老师贫嘴?”
贺星苒吓得浑身哆嗦,脸比煮熟的虾还红。
身后忽然伸出来一条手臂,轻轻给她拉到身后。
他的肩膀平直宽阔,干净的衣服上有着白麝香混着香柏木的味道,极为清澈又令人安心。
贺星苒懵了一下,就听到靳屿懒洋洋地跟老师说:“这事儿怎么看我都是主谋,老师您有脾气冲我来,她一姑娘,都要被吓傻了。”
当然,最后两人喜提两份检讨。
可在暖色的黄昏里,贺星苒第一次受到别人的保护。
作为商务舱旅客,贺星苒最先下飞机,有靳屿的同事在廊桥尽头等她,将她引进阳城机场南航办公室里。
已是凌晨,按照贺星苒规律的生物钟此时应该进入睡眠,现在硬撑着,思绪不自觉开始发散。
停机坪上,飞机按照塔台指令有序地滑行、起飞降落,跑道两侧的指示灯熠熠闪光。
哑静、秩序井然。
贺星苒瞳孔逐渐涣散,外面的颜色混成一团。
视线里逐渐出现一道颀长又挺拔的身形,穿着航司的夏季制服,肩膀上的肩章熠熠发光。
白色的衬衫下摆整齐扎在黑蓝色西装裤内,愈发显得腿直而长。
拉杆箱在地面轱辘声渐渐唤回贺星苒的思绪,等到她彻底回过神,靳屿已经站在她面前。
黑色碎发耷拉在额头上,眉头皱着,漆黑瞳仁里有着厌烦。
“……?”
贺星苒困惑地看着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被自己用嘴巴无情啃着的手指,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立即松嘴,飞速将手藏回身后。
动作一气呵成,相当之迅速。
贺星苒:“……”
啊啊啊啊啊。
内心一阵咆哮。
她有个小毛病,紧张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会下意识啃指甲。
大学的时候她开始化妆,每次都把指甲啃得红红,口红蹭到下巴,靳屿稍微有点洁癖,一见她啃指甲就拧眉看她表示不可以,她再啃肯定会被小小“惩罚”。
刚刚她在啃指甲。
靳屿看到,皱眉了。
她看到他皱眉,停止啃指甲还把手背到背后。
旧日情人再见面,眼里心里都没有对方,但肌肉记忆和本能反应还替他们本人记着。
气氛开始有些微妙的尴尬。
靳屿不动声色地偏开头,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售机,取了一瓶白水,又问:“喝什么?”
“矿泉水就行。”
都是成年人,彼此默契地不提刚才的尴尬。
从临宜到阳城,飞行时间只有两个半小时,短途飞行,靳屿神色轻松,并无倦怠。
喝水润过喉咙,他屈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不容置喙道:“谈谈。”
有种没写作业但被老师点名的尴尬,贺星苒硬着头皮问:“谈什么?”
“那天你为什么挂电话?”靳屿打直球,漆黑眸子一瞬不瞬看她。
有种很难糊弄的冷静。
他的坦诚布公倒是让贺星苒难以招架,就像是谈生意时,她做好了经销商或者平台跟她扯皮的准备,结果对方直接很有诚意让利两成。
“哪天?“贺星苒还是决定装一下。
靳屿看穿她的把戏,冷嗤一声,直接点通话记录,然后把手机推到她面前。
“六月二十五号下午一点零八分,”他敲了敲桌子,自然而然地开始主导对话,“我休假,在睡觉,隐约听到你问我是否想结婚。”
很冷静,又很松弛,跟闲聊似的。
贺星苒工作了这么些年,比大学时独立强硬了不少,哪有面对前男友还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她捏了捏水瓶,决定更坦诚并先他一步推进对话:“是,你没听错。”
“不过你没有给我答复,”她顿了顿,“没有肯定回答就是拒绝,不是吗?”
潜台词是,虽然是我主动向你提出结婚,但你没回答,姐当你拒绝了,姐不care。
潇洒一击。
说完话,贺星苒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百分。
“啧。”
还没开心两秒钟,就听到对面笑了声。
一侧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似的,偏偏那双桃花眼足够惹眼。
“这么霸道呢,公主?”靳屿笑得混不吝,“你前女友在你睡觉的时候打电话给你说想结婚,你也得愣个两三秒吧?”
“……”
贺星苒斩钉截铁:“不会。”
靳屿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估摸着在等她的后续,是不会愣住就拒绝,还是根本就不会接电话。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我是直女,没有前女友。”
靳屿:“……”
几年不见,这位前女友是不是进修了什么口才课程,变得牙尖嘴利。
他正色起来,向前弯了弯身子,忽地靠近些:“我现在的回复你。”
他故意停顿两秒,缓缓道:“可以。”
靳屿帅得很绝对,紧收的下巴,折叠度很高的侧脸,脸型和鼻梁线条都是冷硬的,偏偏有双无情似有情的眼睛。
让他看上去总是又拽又有情。
两个字像小虫子似的钻进耳朵。
贺星苒从未想过今晚的走向居然是这样,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您别多想。”
明明用了“您”字,但靳屿的语气并没有半分尊敬。
“工作这几年,总是在天上飞,谈了四年的前女友嫌我休息时间不固定,说了分手,去美国留学,火速跟一美国佬热恋到谈婚论嫁,前几天在朋友圈宣布了婚期。”
他拧开水瓶,灌了一口白水,给了贺星苒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说:“爷的胜负欲上来了,想先她一步结婚。”
谈了四年的前女友。
也就是分手不到一年就谈到新的了。
并且恋爱的时间远远超过他们两个。
知道不该有情绪,也没立场有情绪。
毕竟当初是自己提出的分手,可此时贺星苒胸腔仿佛浸了盐水,又酸又涨。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就算是分手多年,但她还有理由站在旧友的立场上,劝说一句。
靳屿定住目光看她,反问:“那你呢?”
“……”
“我们不一样,我有我的苦衷。”
“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理由,”靳屿扬了扬眉,“这么一看,还挺合适呢。”
贺星苒:“……”
“那好吧。”
思考足足五分钟,贺星苒看向靳屿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
视线在空中交汇,靳屿目光寡淡,相当平静。
只是浅浅点头,懒洋洋地回答:“那合作愉快。”
彼此有目的的结婚,当然是一种合作。
贺星苒也勾唇笑笑,她有梨涡,看着很甜美:“合作愉快。”
但合作的婚姻,总要有条款约束。
贺星苒在脑内过了一遍之前经由她手的合同,简答提出几点:“我们最好尽快领证。”
毕竟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
靳屿松松地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不甚在乎的样子。
“我家里那里一定是要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情的,如果你家里有必要,我也会配合帮忙,领证之后我们再补一份婚前财产协议。”
她名下有公司,靳屿任职机长的收入可能不够高,但他是靳家独子,手里说不定有多少股份。
两人的资产涉及范围很广,还是提前划清比较好。
贺星苒说完,定睛看着靳屿,等待答案。
靳屿慢慢掀开眼皮,眉眼有几分不耐:“都随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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