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日似晚星—— by岑姜
岑姜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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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不是贺星苒。
身形太高大,不是贺星苒。
气质太活泼,不像她。
用眼神探索过每一个人。
靳屿逐渐麻木,机械地辨认。
眼前的女孩穿白色滑雪服,戴了耳机,脚下双板价格不菲,是他熟知的品牌。
身材稠秾合度,气质有些忧愁……
冷风扑面而过,靳屿豁然清醒。
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贺星苒?!
他稍稍有些力气,跟着滑到尽头。
看到她整理双板,和同伴沟通,同时朝不远处一个男人挥手。
滑雪场没办法让他穿增高鞋,臂展和腿长平衡了些。
从霸王龙变身小矮子。
居然是他妈徐敏行。
打电话时怎么说来着,说他不知道贺星苒去了哪里,两人并没有同行。
而此时,就在眼前。
那些对贺星苒的担忧完全化作了愤恨,靳屿放好滑雪板,脚踩着吱呀作响的大雪,沉重而坚定地走过去。
“卧槽——”
一声国粹,靳屿一拳头招呼在徐敏行脸上:“你他妈耍我玩呢?”
同行人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告诉贺星苒。
贺星苒惊呼一声,趔趄地跑了过去:“有话好好说,别打人。”
有人已经分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但先动手的那个还要继续。
贺星苒吼他一声,要扶徐敏行起来。
霎那间,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手臂忽然泄力,怔忪地看着眼前被人拉住的男人。
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靳屿很气,恨不得给徐敏行这个傻逼撕碎,即便几个人拉着他也抵不住他爆发出的惊人力气,挣脱层层阻碍,再次冲了上去。
蓄力的动作到一半,腰间豁然环上柔和的力量,在冰天雪地里,那股佛手柑的清澈的香气氤氲开。
他身型一顿。
贺星苒消瘦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滑雪服,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颤抖着呢喃唤他:“阿屿,阿屿。”
一切担忧和被徐敏行欺骗的怒火瞬间灰飞烟灭。
他挂着白霜的长睫轻轻颤抖,手臂抬起,深思熟虑后,克制地搭在她隔着厚重的滑雪服仍感瘦骨嶙峋的背上,嘴唇颤抖,严肃而虔诚地回答:“我在。”
这句话成了贺星苒的勇气之源。
她在他怀里稍稍仰起头,一张泪水纵横的面容,寒冷清澈的空气里,纠缠着两人呼吸的形状。
见她又流泪,靳屿无奈地叹息了声,抬起冰凉的手,在她脸上擦了擦。
越擦眼泪又多。
靳屿干脆又按着她的脑袋给她按进怀里,让她用自己的衣服当纸巾好了。
“哎,”那些犹豫和迟疑,爱恨都随大雪落成满地洁白,他选择跟随自己的心,嗫嚅半晌,只感慨道:“宝宝,你怎么又瘦了。”
酒店暖气很足,大家都只穿了半袖。
昨天就在值班的前台认出靳屿,又看了看挂彩的徐敏行,小声询问着需不需要报警。
“我需要医生,”徐敏行对前台说完,瞧着两人,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今天最好把话都说开了,不枉费我花这么多心思和脸上挂的彩。”
瞧师妹那个鸵鸟性格,等她先把话说开,还不如等愚公移山。
他只好使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给靳屿骗过来,让他在恐慌和等待里明白对贺星苒的心思。
然后好好在一起。
进房间,叫了一些酒过来。
靳屿松松垮垮地靠着椅子,抿了口没调过的伏特加,曲指敲了敲桌面。
贺星苒再木讷,也明白此时要说些什么。
纠结半晌,寒暄似的问:“你……你怎么来了。”
靳屿打直球:“放不下,就来了。”
如此直白热烈。贺星苒沉默。
他会出现在这里,所谓感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我追了你两次,你甩了我两次,”靳屿那双桃花眼慵懒地看她,“如果还想有什么,这次也该你了。”
贺星苒手指在胸前绞着,听他手指敲着杯壁,一声声催促着。
她视死如归似的捞起伏特加,灌了小半瓶。
捂着灼烧的胃坐下,低声道:“阿屿,我们不离婚好么。”
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她不敢去看靳屿的眼睛,低着头,跟学生时代做检讨似的说:“我不想离婚,不想我们分开,之前那件事……是我不对,但我很怕你以后你会离开我,就想生个宝宝。”
说到这里,她豁然抬起头看他,补充解释:“不是随便一个宝宝都行,只想和你生宝宝。”
瞧她眼眶蓄满泪水的模样,靳屿有理由相信,他沉吟半分钟,她就能哭出来。
抬起手臂给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靳屿决定还是别逼她太紧,放松一些。
“只想生我的宝宝?”他拿捏着气氛,轻嗤一声,“这真的是表白么而不是……”
做.爱邀请。
贺星苒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酒精刺激双颊绯红:“你、你别说了。”
“好,那我不说,”靳屿把她手拿下来,攥在手里,“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离开你。”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又是这副心思重的表情。
“贺星苒,”靳屿捏了捏她的手指,分外缱绻又坚定地对她说,“不要说谎话,不要说气话。”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当然,也不要不说话。”
贺星苒被他眼里的温柔触动,挣扎着开口,努力调整腔调,生怕说成小学生打小报告。
“因为……祁颂年。”
靳屿震惊:“她?”
贺星苒:“你说过你有前女友在美国。”
靳屿立马解释:“我就随口一说。”
“我现在知道了,”她捏了捏靳屿的手指让他安心,“不过黄钧泽也说了你前女友的情况,跟她比较吻合,我就误会了。”
靳屿:“……”
问题居然出现在这里,当时黄钧泽随口说,他压根就没仔细听,谁知道出了这么多问题。
“就这么简单?”
贺星苒虽然心思敏感,但靳屿肯定,她绝对不会因为听说他有前女友就如此极端,一定是有什么在反复替她验证这个事实。
被他热切的目光盯着,贺星苒咬了咬嘴唇咬了咬头。
她在祁颂年这里受到的委屈都是虚假的,而乔景琛……这位罪魁祸首,她不敢用自己跟他比试在靳屿心里的分量。
靳屿没有继续逼问她,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无需去向贺星苒验证,她不想说的完全可以不说,他会自己弄清楚。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好她的情绪。
“听着,”靳屿顽劣地给她往怀里拉了拉,“跟你分手那几年,我洁身自好着呢,没什么前女友。”
呼吸洒在头顶,贺星苒感觉酒精在体内发作,熏熏然起来。
胡乱“嗯”了声,嘀咕着:“我知道了。”
“别只顾着知道,”靳屿亲了亲她的发顶,“要刻在心里,记在脑子里。”
“记住了,靳屿只爱你。”
天空严丝合缝的笼罩大地,夕阳沉甸甸地伏在西方大地。
房间里温暖、纯洁,明亮。
贺星苒郑重其事地点头,眼眶酸胀。
“那你呢,”本来说好了要享受这场告白的,最后还是自己主导,靳屿看着她那双柔和的眸子,小心询问,“你要不要再爱我一次。”
贺星苒摇摇头,极其认真地看着他:“我只爱你一次。”
“从十八岁,到现在。”
她的声音呼吸似的清浅,如同神谕,如同箴言。
人年少时,总是认为天大地大,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后来才醒悟,生命是河流,你的生命流淌进我的生命,我的也融入你的。
靳屿从未听过向来含蓄的她如此直白热烈的表达。
他俯身,慌乱里不顾一切地去吻她,好似天长日久,世界永远不会终结。

太阳终于隐隐沉没在马特洪峰背后, 世界静谧,清亮。
贺星苒被靳屿疾风暴雨般吻过,高酒精度数的伏特加在体内逐渐沸腾,她头脑昏昏, 别开脸, 躲过他的嘴唇。
靳屿不依不饶似的, 稍稍凑近一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不想说话, 仿佛所有语言都不足以表达这一刻。
两人吻得天昏地暗,不知何时,贺星苒已经跨坐在靳屿的腿上。
酒店白橡木的椅子承担着两人的重量。
她粗重地喘着气,额头被靳屿凌乱的额前碎发摩擦着, 细密的痒。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不行了?”靳屿抬手,替她擦拭干净唇边的水渍,有几分玩味地说,“看来还得继续练一练。”
贺星苒拍开他的手:“是你没给提前和我说要接吻的。”
靳屿稍稍扬眉,反问:“说了你就给亲?”
贺星苒:“……”
“那也未必。”沉默半晌,她咕哝了这么一句。
“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娇气?”靳屿抬手在她胸口点了点, “接吻要打报告,上床要哄着。”
“……”
怎么刚刚和好就什么话都往外说呢,她往后躲了躲,故意问他:“那你还愿意么?”
靳屿稍稍扬了扬眉,桃花眼里满是调侃:“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贺星苒由衷地点了点头:“没关系, 现在不习惯, 也有下半辈子让你习惯。”
靳屿:“怎么下半辈子还给我安排好了?”
微醺状态,贺星苒放开了一些, 双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瞧他唇边还有没干涸的水渍,忽地笑了一下。
脸颊上的梨涡很浅。
“你不愿意么?”她反问。
靳屿沉吟片刻:“如果你不再忽然消失,我还是愿意的。”
说到这里,贺星苒忽然有些悲伤起来,她垂下眼睑,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会担心我。”
“嗯?”靳屿有些奇怪。
又要提到不开心的事情了,贺星苒从他身上下来,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我以为你已经不爱我了。”酒精上头,一贯内敛的她或许是在靳屿这里感受到被爱后有恃无恐,居然用了“爱”这样的字眼。
她手肘撑着桌面,手撑着脸,小声咕哝着:“我感觉得到你不想理我。”
靳屿也不否认,罕见地翻旧账:“的确,你做的那些确实也很难让人开心。”
贺星苒立马道歉:“对不起。”
“我是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跟你相处,”靳屿向前探了探身子,分外真切地说,“但是我从来没动摇过爱你。”
他总是这样,真诚热烈,所有听着可能有些轻浮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刚刚好。
贺星苒隔着伏特加高高的酒瓶看着他。
“让你感受到我的摇摆,我很抱歉,”靳屿向她道歉,语气愈发柔软,“但是爱你的人会一直担心你,你不是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随便消失只有新闻会知道的人,有很多人在为你担忧。”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家里聚餐,贺星苒去了卫生间,回程路上,大家连少一个人都不曾发现。
这就是她生长的环境。
因为大家忽视她,贺星苒也不给自己当回事儿。
她不爱自己,所以无论怎么用力笨拙地爱被人,姿势也不对,总会让人受到伤害。
她嘴巴嗫嚅片刻:“对不起……”
靳屿把手隔着整个桌子伸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担心你,跑过来找你,都是我自愿的。”
贺星苒的眼眶愈发热了。
他爱她,爱得有耐心;并且不想她因为这份爱有任何一点负担。
“我不会再这样了。”
贺星苒想,这趟莫名的旅程,只有靳屿为她担心,但她还是要表示出要改变的态度来。
爱是相互的。
不仅是只要他爱你,你就要爱回去。
但凡感□□,都不是如此礼貌的礼尚往来。
爱是我爱你,但在我爱笨拙学会爱你的同时,也学会如何爱自己。
“嗯,”唯恐贺星苒会陷入悲伤情绪,靳屿捏了捏她的手指,“那你现在跟林乔、姜子格都打个电话,别让她们继续担心。”
贺星苒眨了眨眼睛,第一次感觉到手被靳屿握在手里会不舒服,用另外一只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意识到她在岔开话题,靳屿微微蹙眉,警惕地反问:“怎么了?”
“……”
内心挣扎一下,在对不起师兄和对不起老公之间,她还是选择牺牲师兄吧!
贺星苒抿了一口酒,对上靳屿那双桃花眼,说话愈发小心翼翼:“阿屿,林乔和姜子格都知道我来日内瓦滑雪。”
“…………”
空气诡异地静默两秒,靳屿豁然起身,一张矜贵的脸上满是怒火,扯着白橡木椅子就要冲出去:“霸王龙这逼东西联合她们骗我。”
“阿屿!”贺星苒微醺,头脑晕乎乎的,来不及起身,连忙从后面抱住他劲瘦的腰身,“你别……”
靳屿扬了扬眉,示意她继续说。
贺星苒硬着头皮往下编:“你……你把椅子砸坏了还得赔钱。”
靳屿冷笑一声:“这个酒店买下来我都没问题。”
贺星苒:“……”
你们有钱人别太嚣张。
她赶紧换了个理由:“你给师兄揍住院,又要给他付治疗费。”
“付了医药费就能揍他?”靳屿攥着木椅的手紧了紧,“那我先可一百万医疗费揍。”
贺星苒:“……”
“师兄是为了咱们两个和好才骗你的,”见靳屿油盐不进,贺星苒只好也耍无赖,“他是想我们好才这么做的!”
“哦。”
“那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靳屿气笑了,右侧双眼皮褶皱里那颗小痣分外清晰。
贺星苒懵了一下:“那倒也不用,你放过他就好了。”
靳屿伫立原地,不为所动。
贺星苒内心也有些无奈,徐敏行啊徐敏行,你惹谁不行,偏偏盯上靳屿了。
没办法,她只能撒娇试一试了。
“阿屿,”环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力地紧缩了一些,她说,“我困了,我们睡觉吧。”
靳屿下意识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暮色四合,星子在神秘的夜空中微微闪烁。
这个时间就困了?
靳屿知道她是在给徐敏行找借口,但仍旧假意信以为真,好整以暇地问:“哦……”
他拖长音调,问道:“要怎么睡?”
贺星苒:“……”
他怎么净挖火坑让自己往下跳!
酒精冲击着脑袋,她昏昏沉沉地把揽着靳屿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紧一些,脸颊抵在他柔软的腹部。
“阿屿,”她咕哝着,“我好想你,多陪陪我吧。”
靳屿微微垂头,看着腹部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和愈发消减的身躯。
本只想逗逗她,故而涌上万股柔情。
叹息一声,情不自禁地松开攥着橡木椅子的手,转而回应她的拥抱。
似乎太瘦了,本就纤薄的后背蝴蝶骨愈发凸出。
他手臂稍稍用力,不会摧毁的给她抱起来,走进里间,放在床上。
贺星苒眨眨眼睛,仰头看他。
靳屿用手背分外缱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有几分怜爱。
“宝宝,早点儿回国。”
贺星苒不懂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地“嗯”了声。
靳屿道:“怎么就这么几天就瘦回去了,白白浪费我几个月坚持下厨的投喂。”
贺星苒心脏骤然跳了一下。
怪不得在家里时,他总是要自己下厨。
从前也没见他对厨艺感过兴趣,此时人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想,给她做饭,陪她吃饭。
不想她体质弱,不想她不健康。
“嗯,”贺星苒点了点头,“回去我好好做饭,好好吃饭。”
靳屿摸了摸她的发顶:“你休息一会儿吧。”
现在不过下午六点钟左右的光景。
此时倘若真的陷入睡眠,那估计半夜就会醒来,人的生物钟会乱掉。
“睡一个小时,醒醒酒。”靳屿看了看手表,简单计算一下。
贺星苒扯了扯他的衣角:“你也睡。”
靳屿心里还装着事儿,今天必须解决完,摇头道:“我不困。”
“你不累么?”贺星苒不可思议,坐起来用手抚摸着他的脸,看着向来对外表言丝不苟的他发丝凌乱,眼下有些黑圆圈,内心分外柔和,“这些天找我是不是很辛苦。”
静谧的傍晚时刻,随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空气重新换上纯粹的冷,酒店里更像暖房,令人通体舒畅同时精神松懈。
靳屿点头又摇头:“看到你,所有疲惫也就没了。”
贺星苒心里感动,徐敏行什么的,早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她掀开被子拍了拍床:“你也跟我休息一会儿吧。”
咬了咬嘴唇,她说出最真实的理由:“我好想一直抱着你。”
靳屿垂着眼眸,静默不语。
“姑姑去世的时候,我就好想你能一直拥抱我,”提起姑姑,贺星苒总会不自觉陷入到那种悲伤,“在这个世界里,肯让我牢牢抓住了,就只剩你了。”
靳屿叹息一声,指了指外面偶有星斗闪烁的天空。
“姑姑只是重新回到天上,她会永远看着你。”
贺星苒忽然想到靳屿从前总是会去看姑姑的事,思索片刻问:“你去看姑姑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肯让她和我说。”
提到上次分手的那段岁月,靳屿略显疲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长而卷翘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 我怕打扰到你的新生活。”
那次的分手不明不白。
靳屿是明面上的受害者,年少时候的自尊心比天大比地大,即便一直怀念,即便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千回百转上万次,也不敢让人知道。
而贺星苒也不是那次恋爱的赢家,那会儿她连自己都不爱了,自然也顾不上其他。
昏沉的房间里,贺星苒几不可见的叹息一声:“我们都被困在那个时候了。”
空气里有靳屿脱开外套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躺回她的身边,用力将她揽进怀里。
“还好我们又在一起了,”他是乐观主义者,并没有对那段时光报以悔恨,“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过程再难熬,就当是菩萨对我们的考验了。”
贺星苒从嗓子眼里,轻轻“嗯”了一声。
夜幕愈发浓深,贺星苒睡着了。
靳屿躺平在床上,翻开网页查询航班。
确定之后,眼里的倦怠一扫而空。
他动作很轻地起身,出门,敲响徐敏行的房间门。
见他一脸凝重冰冷的表情,徐敏行笑道:“又要揍我?”
靳屿冷笑一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敏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是有点儿损我承认,但我师妹那个锯嘴葫芦性格你也知道,要不是骗你过来为她担惊受怕,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现在还得翻来覆去想着怎么给你发微信呢。”
“……”
“并且她根本想不明白,你俩和好,指不定等到猴年马月去。”
靳屿就讨厌他这一副跟贺星苒很熟的样子,皱着眉头怼他:“我老婆什么性格我清楚。”
这么敏感呢,徐敏行“啧”了一声,语气也不太好:“那大少爷您敲我门是有什么事儿呢。”
靳屿真是后悔来敲这个门,但来都来了,只好说下去:“我有事儿去趟慕尼黑,你帮我照顾好苒苒。”
徐敏行也不乐意了,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行了行了,贺星苒是我师妹,照不照顾她还用你教?”
靳屿:“……”
不照100万医药费揍他,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爱护贺星苒的人罢了。
靳屿抿了抿嘴,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走出装饰华丽的酒店,走进茫茫夜色,他低头给乔景琛发消息:【在忙?】
从日内瓦到慕尼黑。
一共不到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出了机场,靳屿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花了大价钱打车到乔景琛公寓附近。
即便已经是夜晚时间,但乔景琛还在图书馆埋头写论文。
他并不着急,去街边商店买了一包香烟,看到货架上有高尔夫球杆,握在手里比划了两下。
莫名称手。
于是一并付款。
慕尼黑的冬日夜晚寒冷,呼出的气息在黑色夜幕里化成白烟,清晰可见。
靳屿一手插进口袋,一手拎着高尔夫球杆,不疾不徐地向乔景琛公寓走。
大少爷永远改不了喜爱挥霍的性子,即便是在外面留学,乔景琛的公寓价格不菲,一人独居。
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靳屿内心烦躁,衔起香烟,在摸摸口袋发现久不吸烟的他已经没了打火机。
徒劳收手。
电梯指示灯亮了,脚步声响起,感应光豁然照亮。
乔景琛穿了黑色风衣,步履匆忙地朝家的方向走。
“阿屿!你怎么来了?!”
不是没有过在异国他乡见面的经历,但这次完全没提前打招呼就来看望他的行为着实令乔景琛有些激动。
他不自觉脚步加快了些。
漆黑铁门外面,靳屿穿着黑色皮衣,嘴里衔着未点燃的烟,静默矗立,像是二战时期的士兵雕像。
如果乔景琛不那么激动,发挥一贯的观察能力,就能发现靳屿沉在漆黑暮色和昏聩光线里,含着冰碴似的眼神。
越是愤怒,越是冷静,靳屿右手颠了颠高尔夫球杆,五指张开、合紧,用最舒服的姿势攥稳。
“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乔景琛嘴上抱怨,但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悦。
“揍你还玩儿什么先礼后兵。”
目标尽头,传来靳屿低沉阴鸷的声音。
乔景琛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白光一闪,沉重的痛正中脑门。
“我操——”

额头渗出鲜血, 顺着眉毛流进眼睛,蜿蜒向下。
乔景琛捂着额头跪倒在地,下意识抬手拉靳屿,靳屿置若罔闻, 往后退了三步。
忍过那一阵头晕目眩后, 乔景琛破口大骂:“你他妈疯了?”
“我看你才疯了, ”靳屿紧绷着下颌线,冷硬的线条在黑暗里愈发压迫感十足, “站起来,继续。”
发号施令一般,感应灯又亮了起来。
乔景琛眼睛被血蛰得生疼,连带着另外一只眼睛也眯着, 单手扶地,缓缓起身:“打我也得给我个理由吧。”
靳屿扬了扬下巴:“为什么揍你你自己清楚。”
乔景琛:“我凭什么就清楚?”
“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靳屿不动声色地掂量着高尔夫球杆,声音倨傲寡淡,“这一杆是替苒苒打的,接下来该算咱俩的账。”
看他似乎随时准备下一次动手, 又提到贺星苒,乔景琛心下了然,缓缓抵着墙壁起身。
灯又灭了,乔景琛冷嗤一声:“她给你告状?”
这语气显然是还不服气,靳屿把棍子放下来:“她怕影响到你我之前的关系,什么都没说。”
此时, 乔景琛也不装什么岁月静好, 动了动肩膀:“那你还挺能猜。”
潜台词是,就算是贺星苒没光明正大打小报告, 那就偷偷暗示呗,反正到底是让你知道了。
他的语气令人很不舒服,靳屿皱起的眉头愈发紧,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
他虽然不知道乔景琛跟贺星苒到底说了什么,但这些年他身边一直能接触到贺星苒和祁颂年的朋友,除了乔景琛,还能有谁。
乔景琛挣扎两下,但额头的剧痛分走了他一些力气,挣扎不开,索性梗着脖子直视靳屿的眼睛,斩钉截铁道:“你们两个不般配。”
“般不般配都是我自己选的,”靳屿健硕的身躯压着他,声如寒潭:“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凭什么?”乔景琛一向是真心为他着想,发自内心想他好,却换来一句凭什么,他也怒火冲天,“就凭我是你兄弟。”
“你什么家庭什么阶层,怎么就随随便便找那个女人,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先心动的是我,主动追求的是我,不想放手想重头来过的还是我,”靳屿忽然感觉好笑,声音冰冷而颤抖地怒吼,“你有什么不满意尽管朝我发泄,欺负她一个女孩子干什么!”
乔景琛抬眉:“你现在是在因为她和我吵架?”
“……”
他脑子是不是有坑?!
“我还想揍你呢。”多说无益,靳屿一把松开手,冷漠地勾唇松动肩膀,似乎在找发力的感觉。
再然后,一拳狠狠抡在乔景琛脸上。
他学过散打,练过泰拳,这一拳的力道不可小觑。
乔景琛当真怒了,不是因为被好兄弟打了,而是因为挨揍的原因是贺星苒。
他眼眶逐渐发红,也捏紧拳头揍了过去。
靳屿敏捷地躲闪开。
紧接着,两人如决斗的猛兽,互不相让,逐渐靠近,拳拳到肉。
空气离只有拳头打在身体上闷闷的声音,走廊里昏聩的灯光在发泄声中静默地长亮。
靳屿发泄之后,头发有些凌乱,黑色皮衣沾上了乔景琛汗水,愈发光亮。
他脸上挂了彩,而乔景琛鼻青脸肿。
德国邻居开门查看情况,询问是否需要报警,乔景琛摇了摇头,用流利的德语回复他不用。
两人高低起伏的呼吸声的声音在走廊回荡,靳屿最后一拳强硬地落在乔景琛下巴上,不容置喙道:“你以后给我离贺星苒远一点!”
乔景琛发出痛苦的呜咽,但显然不服气,也不理解。
“你到底喜欢贺星苒什么?”
靳屿没理他,起身整理衣服,转头要走。
乔景琛气极了,但又没那么气,在身后喊他:“喂——”
他到底有些不明白:“她配不上你,你怎么就不考虑祁颂年?”
靳屿顿住脚步,没有回头矗立在原地,冷漠道:“我就是救了祁颂年一次,犯得着被你们这么绑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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