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日似晚星—— by岑姜
岑姜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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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星苒去看他们,雨水淋湿他们的面容,反而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她只感觉荒唐。
葬礼之后,贺兰芬的律师宣布她的遗嘱。
她名下有两套房和很多金条:这些年真心也罢,面子工程也好,贺泽刚在物质上善待姑姑。
而贺兰芬的所有偏心,都在这份遗嘱上,她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贺星苒。
就如同童年时,贺兰芬将在门口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等来妈妈的小小贺星苒接走时念叨的那样,贺阳辰有亲妈疼,贺月升有爸爸宠爱,小贺星苒怎么办?
只能她多宠爱些。
律师宣读遗嘱过后,江澜面色有些不虞,阴阳道:“还是我们苒苒做人有一套,大姐生前宠爱你,死了也不忘惦记你。”
有礼数地将律师送走,贺星苒这才抽出空来怼她:“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
“姑姑生前是我在陪着她、在照顾她,你们多久去看望她一次?指责姑姑偏心还是指责我在这份遗嘱上动了手脚?”
从未见过贺星苒如此牙尖嘴利,江澜气得郁结,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还在生病,头脑昏昏沉沉,可不耽误动动嘴皮子,扫一记眼锋给贺泽刚,“姑姑这辈子都在给爸爸操劳吧?留给我的只是两栋房而已,到底是谁得了便宜?”
江澜拍桌子:“贺星苒,你好好说话,这可是你爸。”
贺星苒忽地想到什么,朝贺泽刚微微一笑:“对不起,爸爸。”
贺泽刚皱着眉,本来英俊的脸上皱纹沟壑似乎更深。
闻言,无奈地摆了摆手:“苒苒,你别闹了。”
贺星苒还要说什么,他连忙指挥贺阳辰:“你二姐还在病着,你去送她回家。”
“……”
惹不过,只能躲着来。
贺星苒病了大半个月,面容清瘦了不少,但愈发衬着那双从前总是忧郁的眼睛变得坚定了。
她懒得继续说,拎包起身:“我走了。”
江澜气得胸口起伏,贺泽刚单手扶额,连忙摆手指挥贺阳辰跟上去。
贺阳辰打游戏呢,但谁掌握着他经济命脉还是清楚的,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二姐,你最近吃枪药了?”贺阳辰面对贺星苒时总是口无遮拦。
贺星苒反问:“不习惯么?”
“敢跟爸爸这么说话,你牛坏了!”贺阳辰完全是赞扬的语气,“爸爸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了?!”
贺星苒静默不语。
云汇木业的生意越来越差,贺泽刚一方面信算命大师的话,认为她是接替姑姑旺他的,不敢拿她怎么样;另一方面,他巴不得贺星苒和靳屿赶紧和好,让钱家和云晟集团给云汇木业回回血。
无论怎样,贺星苒也不用怕他。
见她不说话,贺阳辰瞟了她两眼,问道:“你和姐夫怎么样?怎么感觉你还在发烧呢,去医院还是回家,谁来照顾你……”
“……”
贺星苒头抵在副驾窗子上,无语道:“你话好多。”
“……”
贺阳辰默了默:“二姐,你现在脾气真的好大。”
“……”
“改一改吧,我真怕姐夫不要你。”
贺星苒:“……”
最近她和靳屿的关系,陷入一种很僵持的状态。
靳屿会关心她,偶尔来照顾她,顺便喂喂狗,没有继续提离婚的事情,可没有提是否要和好。
就好像关心她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和良好的家教使然;
贺星苒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连续发烧了大半个月,贺星苒每天都昏昏沉沉。
有一天她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贺兰芬的舞伴陈大爷,他这把年纪,说话语气居然还有些羞赧和欲言又止。
他问:“你姑姑最近还好吗?都大半年没见到了。”
陈大爷年中的时候也做了一个手术,身体情况大不如前。
姑姑过世后,这是贺星苒第一次遇到真正和她生活有联结的人来关心她,不禁眼眶湿润,纠结好久,说道:“姑姑去世了。”
电话那头陷入长长的沉默。
那天贺星苒顶着高烧陪陈大爷去墓园看贺兰芬。
陈大爷拄着拐杖,心脏搭桥之后走路颤颤巍巍的,贺星苒小心扶着他。
他买了一束黄色牡丹放在墓前,这是贺兰芬健在时,在院子里种的花。
只有陈大爷知道姑姑到底喜欢什么。
都这么年纪,很多话已经不能说出口,说出来就要被人笑话老不正经。
陈大爷站在墓碑前良久,最后只夸赞:“兰芬这身衣服不错。”
贺星苒垂头,哽咽地“嗯”了声:“姑姑也很喜欢。”
下山的路上,陈大爷跟贺星苒聊了很多:“女娃子结婚了吗?”
贺星苒点头又摇头,陈大爷一脸严肃:“你这可是让你姑姑操心喽。”
“那个鲸鱼什么的呢?”陈大爷问。
贺星苒骤然抬头看他,愣了半晌:“您怎么知道?”
“兰芬总给我喃喃着,”陈大爷八卦,一看问对了,连忙就说了,“我们跳舞打麻将,她总是三句话离不开你,说你身体差,说你性子孤,怕她走了没人陪你,然后就说……”
“之前你带回来一个叫鲸鱼的男同学,看着好得很,总是来看她,还向她保证会照顾好你呢。”
“总来看姑姑?”贺星苒惊愕。
“对啊,你不知道吗?”陈大爷说,“这几年隔三差五就来,我见到过好几次呢。”
“……”
贺星苒完全不知道这些,在他们分开的这些年,他还是坚持来看姑姑。
或许是知道姑姑孤单?或许是知道姑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然而,姑姑从来没向她提起靳屿来过。
也许根本原因是在于靳屿不想说。
贺星苒心里泛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可以感觉到,靳屿爱她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病了一个月,在小年的时候,徐敏行喊她去看雪山。
贺星苒放下全部工作,决定出门散散心。
在飞往瑞士的飞机上,她对着靳屿的聊天框,写写删删。
徐敏行笑她:“你这是写圣旨呢这么纠结。”
贺星苒横他一眼,继续对着聊天框欲言又止。
徐敏行“啧”了一声:“贺星苒,‘我爱你,我想和你和好’这几个字烫嘴?”
“……”
心事被戳穿,贺星苒尴尬地咬了咬嘴唇:“他不想和我和好。”
“不和好但也不离婚,”徐敏行反问她,“靳屿图你什么呢?图你能给他气半死,图你有那个嫌贫爱富的爹?”
贺星苒不说话。
徐敏行向来了解这位小师妹,问道:“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判断的。”
贺星苒:“他最近都没有和我说话,就只是在关心我身体。”
“……”
徐敏行就差在头顶顶着一个“无语”的牌子了。
“姐,关心你的身体不是在关心吗?”他手一摊,“毕竟之前是你做错了,而姑姑葬礼他全程陪着你,怎么看也不像是讨厌你。”
贺星苒:“……”
“那我怎么说?”贺星苒反问,“我说再给他一次考虑的机会,到底要不要离婚?”
徐敏行:“…………”
说实话,他有时候挺心疼靳屿的。
“你这是在逼他离婚吗?”他崩溃。
贺星苒说:“现在不也跟离婚没有区别了么。”
徐敏行:“……”
恰逢开始起飞,徐敏行立马戴上眼罩,留下几个字:“懒得管你。”
贺星苒:“……”
飞机起飞,带来强烈的鸣叫声,贺星苒有些耳鸣,感觉到耳膜鼓胀、所有声音都仿佛隔了很远,似乎听到徐敏行老神在在地说:“其实爱你的人,哄起来很简单。”
贺星苒偏头看他。
他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嘴巴不再张合。
希望大雪会洗涤她的心灵,让她更勇敢一些,直接对他说爱他。
靳屿,靳屿。
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很多事情贺星苒不敢现在面对,退出聊天框,将手机关机。
年前最后一次航班是飞加拿大。
结束任务,大家都如释重负地喘口气。
提前互送新年祝福,离开机场后,靳屿开车直奔酒吧。
季航回临宜,两人见面的时间显著增多,今天又喊他出来喝酒。
他不喜欢酒精,但最近有些谈恋微醺后头脑放松的那一刹那,很多想不清的东西都不用再仔细想。
只是没想到今天姜子格也在,身边还有只白色小狗,哪怕是吵闹的酒吧,见到他也要挣脱牵引绳跑过来。
“福瑞!你给我正常点儿。”
姜子格放下还没吃完的冰汤圆,连忙去拉牵引绳,福瑞被绊倒,嗷呜叫了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蹲在姜子格脚边。
“来得还挺快。”季航招呼他。
靳屿的目光从姜子格脸上过渡到福瑞身上,跟季航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好久不见,”他跟姜子格打招呼,又用下巴指了指,“它怎么在这儿?”
听到爸爸叫自己,福瑞更兴奋了,摇着尾巴跑到他脚边蹭了蹭。
靳屿无奈,给它抱到腿上,它赶紧用小鼻子蹭他。
姜子格回答:“苒苒放在我这里的。”
靳屿:“她怎么不自己养?”
“不是不养,她出去散心了。”她说。
靳屿抬头,下颌线条绷得有点冷硬,但始终没说话。
季航叹息一声,替他问道:“去哪儿了?”
姜子格摇头:“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季航又问。
姜子格:“她没说。”
“……”
“她最近心情不好,可能要多待一段时间吧,最近都联系不上她。”姜子格一遍大快朵颐,一边喃喃说着。
靳屿喝了一杯茶水压下怒火:“怎么还联系不上她?”
姜子格缩了缩脖子:“你是她老公,这话我不应该问你么?”
“……”
“狗耳朵很敏感,不能待在酒吧。”他冷声说着,抱起福瑞起身。
季航震惊到酒都忘了喝了:“你这干吗去?”
靳屿回头,淡淡道:“带福瑞回家。”
“那以后我怎么喂啊?”姜子格连忙问。
靳屿:“我喂。”
季航:“……”
转头跟姜子格吐槽:“甭理他,最近脾气很大。”
姜子格才懒得理:“他跟贺星苒是不是专门来消耗朋友的?”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季航:“咱俩就是他们小情侣的玩具。”
季航感同身受,跟她碰杯。
贺星苒没在家里,大抵是准备出去很久,暖气也关掉了。
福瑞进来之后,踩着冰凉的地板,冻脚似的转了两圈。
靳屿帮它把空调打开,又添了狗粮和水,小狗立马开吃。
房间里空荡荡的,靳屿坐在沙发上,只能听到空调运作的声音,愈发感觉这栋房子空旷。
他在这里住了很久,而离开之后,这里又几乎恢复了样板间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各个房间的门,书房还是老样子,贺星苒只有办公时会来;健身房里瑜伽球没有放归原位;最后推开卧室的门,他想到什么,直奔衣帽间。
他的衣服全部都还在,跟贺星苒的分别排列在两排。
一切跟他在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衣帽间的光线很暗,他矗立在两排衣架之间,内心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很难定义此时对贺星苒的感情,但只知道一件事:怕了。
靳屿这样恣意自由的人,想要什么便去争取,居然也会退缩。
他也感觉有些可笑。
外面忽然咣当一声,紧接着是东西被推到的声音。
他收回涣散的思绪,出门,走到书房,对踩着电脑主机跳上椅子、又从椅子跳上书桌,然后打翻书桌上书,最后急的在桌面上乱转的福瑞。
靳屿看了看一片狼藉的书房,再看看小狗,眉目一沉,还没等发火,福瑞耷拉着尾巴,小声呜咽。
“……”
“怎么跟你妈似的。”靳屿没了脾气,吐槽一声,然后给小狗抱了下来,蹲下整理被它扫落的书。
一本厚重的、上面印在飞机和“flight log”的本子映入眼帘。
是一本飞行日志,靳屿当飞行员这些年,给不少人填过,只是不知道贺星苒居然也有这东西。
知道不应该随意翻动别人的东西,但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贺星苒是南*航空的铂金卡会员,四年时间里飞了500多次。
直觉打败理智,他抬手翻开飞行日志。
这本飞行日志似乎经历了日复一日地翻阅,钉线形成了肌肉记忆似的,他只是随手一翻,本子直接停留在纸张似乎被摩挲得柔软毛糙的那页。
靳屿定睛一瞧,在机组人员名单里,挤着一个笔锋苍劲有力的名字:靳屿。
瞳孔震动。
那个荒唐的想法似乎愈发真切,他看了下航班信息。
南*航空。
继续往后翻,南*航空。
南*航空。
整本飞行日志,都是南*航空的航班。
而有很多页,明显是被主人仔细摩挲过纸张变薄变软,还有些纸张被泪水打湿过,墨色被氤氲开。
而每张特殊的页面,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靳屿。
将近五年的分别时光,她从来不是真的忘记他。
她乘坐了他公司的航班几百次,只是想等待奇迹降临,等待一次和他机缘巧合的偶遇。
不,不是偶遇。
她只想听听他播报航空信息的声音,以及在这本厚重的飞行日志里,看到他的名字。
在他对她仍心存惦念的这些年,她也坚持用自己的方式爱他。
书房的光线大亮,空调运作和小狗哼唧声此起彼伏。
靳屿头脑发昏,在经历一场震荡。
他捏着这本贺星苒从来没有想给自己看过的飞行日志,感受到她寂静的,沉默的思念。
那些他质疑过的爱意、踌躇过的前路,此时都有了答案。
靳屿想起他和乔景琛说过。
人生无论怎么都会被浪费,那就不如浪费在喜欢的人身上。
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间,贺星苒持有支配他的命令。
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万物生长。
或许有种命运,不是什么和什么更搭,这个和那个更好。
那些被世俗搭配过的陈词滥调都太俗套,感情里没有那么多精心挑选和比较。
只要你愿意,我就会义无反顾。
我会奔向你。
轻轻地合上这本被纸张塞得臃肿的飞行日志,靳屿颤抖着双手,点进通话记录,拨通贺星苒的电话。

靳屿找不到贺星苒。
给她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 去问姜子格,她急着进办公楼刷脸,扬眉反问:“真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是她老公,不应该更清楚么?”
“她没和我说, ”靳屿压着眉眼, 沉默道, “你真不知道?”
“骗你干什么?”姜子格耸了耸肩,“她离开的时候情绪低落, 我也没敢仔细问。”
“她情绪低落你也不问?”靳屿心急如焚,莫名有点火气重。
姜子格扬了扬眉:“那你不也是不知道她情绪低落么?”
靳屿哑口无言,正是早上上班的时间,来往的同事都在看着她, 她摘下口罩刷脸进了闸机。
被挡在闸机之外的男人脸上满是担忧,仍旧不死心,问道:“那你知道她和谁去散心的吗?”
姜子格潇洒转身:“不知道。”
靳屿:“……”
贺星苒连续三天都没有开机,一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贺星苒的形销骨立和脸上的灰败仍旧印象深刻。
他有些害怕,贺兰芬去世后, 她会想不开。
靳屿发疯似的去联系林乔,联系贺阳辰。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季航和罗亦周劝慰他:“别着急,可能就是在外面玩,手机关机了。”
靳屿烦闷地灌了一杯冰啤酒:“你在外面玩的时候能手机一直不开机么?”
“确实,”罗亦周灵机一动,“会不会嫂子不是手机关机, 就是把你拉黑了啊?”
靳屿:“……”
瞧他刘海遮盖之下的眉眼冷厉了两分, 罗亦周连忙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当我没说!”
靳屿没理他,拧着眉头把通讯录翻出来, 手机扔在桌子上,下巴一扬,冷声吩咐:“你们还也打一下试试看。”
罗亦周和季航:“……”
这不是死局么,贺星苒接了,说明他被拉黑;贺星苒没接,更担心她出没出事儿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架不住靳屿跟刀子似的冷冽锋利的眼光催促,硬着头皮拨了号码,只传来一串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靳屿沉沉地叹了口气,即便不想,可尊严和理智抵不过为贺星苒担忧的心,他给徐敏行拨了电话。
很快接通。
“苒苒和你在一起吗?”靳屿的声音冷硬,即便是知道贺星苒从未对这位师兄动过心思,但他还是嫉妒。
嫉妒两人的年少岁月,再者说——
贺星苒没喜欢过徐敏行,那徐敏行就一定对贺星苒没意思么?
此时低头,主动说话,很是别扭。
徐敏行听着他的语气,看了眼在茫茫雪山里踩着双板滑翔的贺星苒,眉毛一勾:“当然没有。”
此时靳屿觉得还不如两人是在一起的呢。
“她有和你说她去哪儿了吗?”他又问。
徐敏行奉上和姜子格一样的回答:“你不是她老公吗?你来问我作什么。”
靳屿:“……”
僵持半晌,他说:“苒苒失联了。”
本以为这么说徐敏行会担心,却仅听到他淡淡地“哦”了声:“那你找呗。”
靳屿:“……”
感受到他的焦灼,徐敏行说:“她都这么大人了,不会走丢的,你实在担心就多看看新闻,新闻里没她就没事儿。”
“……”
有这么开玩笑的?
靳屿之前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找不到贺星苒,他听不得这些,要学会避谶。
“她是你师妹,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他冷声呵止。
压力给够就好,徐敏行收敛了些,迎着呼啸的风说:“你要是实在担心就去查查她的出行记录呗。”
这倒是给靳屿一点启迪。
几乎不会动用身份关系的他,第一次托在东浦机场工作的朋友查了贺星苒的出行记录。
还真查到了。
从临宜到瑞士日内瓦。
去日内瓦干什么?帮他开权限查人行程的朋友有点疑惑:“你老婆是出门散心?日内瓦那么冷,在那儿待着心情能好么。”
心情不好还去特别冷的地方,也不怕待抑郁了。
靳屿含糊地“嗯”了声,心中有了一些答案:“她喜欢雪。”
如果去瑞士看雪,其实也不稀奇。
“瑞士虽然不如咱们祖国地大物博,可能看雪的地方海了去了,这叫屿哥怎么找人嘛。”
就算是得到了贺星苒的飞行记录,在罗亦周眼里还是跟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贺家人似乎都不操心她到底去了哪里,何时能回来。
只要她管理的公司可以平稳运作,那也就没什么。
靳屿没有理会罗亦周的愁苦,随手打开一个绿色的app,点击唯一一个关注列表的主页。
贺星苒喜欢用豆瓣,即便是后来微博兴起、短视频当道,她是一个很恋旧不爱改变的人,仍旧坚持使用豆瓣种草拔草,标记书影音和收藏旅游攻略。
即便是后来开发出把喜欢和收藏列表设置为隐私的功能,她也没使用,以至于到如今,靳屿还能窥探她的喜欢列表。
看她收藏了一套专业滑雪服和双板,收藏采尔马特小镇拍照攻略和酒店,内心就有了主意。
一颗悬着的心忽然落地,他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出了口气。
“我应该知道她在哪儿了,”他指使罗亦周,“你帮我查一下她的信用卡消费记录。”
知道在哪里消费,就可以完全锁定她,找起她来不费任何力气。
而等到的却是罗亦周支支吾吾不敢出声的电话。
“屿……屿哥,嫂子是跟朋友一起去的吗?”
靳屿皱眉:“应该不是。”
罗亦周顾左右而言他:“那嫂子是还用别的信用卡?”
“就这两张,没有别的。”靳屿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
罗亦周真是怕了:“嫂子这两张卡都没有消费记录。”
靳屿霎那间怔忪原地。
没有人出去玩会不消费,除非是……
罗亦周显然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道:“哥,你别担心,日内瓦治安挺好的……”
说不下去了,嫂子有种忧郁的气质,林黛玉似的。
万一是自己不想活呢?
内心深处蔓延出巨大的恐慌,然而在绝度的恐慌面前,人反而冷静下来安。
靳屿捏着手机的指骨苍白,声音宛若从胸腔里磨出来:“阿周,拜托,帮我订去日内瓦的机票。”
索性最早的航班就是今天晚上,而作为飞行员,他持有公务护照,瑞士对他免签。
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抵达日内瓦时是当地时间上午九点多。
走出机场,冷空气令呼出的水汽在睫毛上形成一片白霜。
在飞机上合眼休憩过,但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贺星苒,他并没有真正睡着顾过,如今不算时差,他将近36小时没有合眼。
托钱玉书的关系问过,日内瓦大使馆没有收到有中国籍女性自杀或者意外死亡的消息。
靳屿稍稍放心些,但对她的担忧和思念,在见不到她的每个瞬间被无限放大。
逐渐膨胀成一个硕大的热气球,他整个人被装在里面。
为了找到贺星苒而奔波,正是他此时的使命。
手机仍然不开机,信用卡没有任何消费记录,整个人和人间消失一般。
驱车三个小时,靳屿马不停蹄的抵达采尔马特小镇。
贺星苒有选择恐惧症,种草的时候大概是看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点赞了相当多的酒店信息。
为了防止交通拥堵,小镇内禁止私家车辆进入,靳屿乘坐马车和电车,周转于贺星苒豆瓣收藏过的每一个酒店。
马车和电车速度太慢,本就是给游客放松的,本也用不着多快。
他太心急,迫切地想知道她的音信和下落。
举着贺星苒做成屏保的手机,用流利的英语在每个酒店询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中国女孩的踪迹。
大家都是纳罕地瞧他,有人不肯回答,也有梳着羊毛卷儿的瑞士老太太仔细打量,然后认真摇头。
所有人都没有贺星苒的消息。
与此同时,国内罗亦周仍旧在汇报他她的信用卡消费情况,大使馆那里没有任何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天奔波,小镇的土地被他用脚丈量过。
甜蜜的甜品味道从沿途路边的蛋糕店里飘出来,点歌机播放着悠扬的音乐,如痴如醉的女声夹杂着冷空气逸散到街角。
直到夕阳沉甸甸的从白色的山顶坠下,世界呈现一种静谧的幽深。
他终于抵抗不住,上了电车,找一家酒店投宿。
最后一点清醒意识在告知他:
是不是也许她只是在采尔马特滑雪,但并不在此入住
电车发出沉闷且平静的鸣笛声,安稳的一如摇篮曲。
靳屿轻轻合上疲惫的眼睛,没有注意到从街角转过来的一对亚洲面孔的男女,走进那间在阳台温泉沐浴就能看到日照马特洪峰的酒店。
“为什么欧洲人只喜欢双板?”女生有些忧愁地问。
个子偏向矮小的亚洲男生回答:“他们欧洲人喜欢优雅呗。”
全部是在用中文交谈。
酒店前台看到两人,终于发挥一点互帮互助精神,用英语提示徐敏行:“今天有一个亚洲男人来找人。”
那男人的英文没有口音听不出来,到底是韩国是日本还是中国的。
她没有给出肯定回答,主要是因为在她眼里亚洲人都长差不多,她根本分不清那人手机屏保的女人和面前这位女士有何异同。
徐敏行道了声谢谢。
上楼的时候,贺星苒短暂地给手机开机,一条编辑好的短信正在发往靳屿的聊天框内,她咬着嘴唇,相当纠结。
徐敏行笑道:“还是不敢发?”
贺星苒点点头:“等我能一路滑到加拿大,再把消息发出去吧!”
在采尔马特滑雪这些天,她的情绪平稳了很多。
可要面对靳屿,还是有几分惶恐:越在意的事情就越惶恐。
徐敏行耸了耸肩膀:“那你可能没机会了。”
贺星苒:“为什么?”
他神秘兮兮地笑笑,不说话。
因为,靳屿很快就要找到你了呗。
第二天,靳屿在离采尔马特不远的地方找了贺星苒,但仍旧没有找到。
他愈发心急,第三天干脆直接等到采尔马特雪场。
雪道长度总长250公里的滑雪场,哪怕是滑雪旺季,看上去仍旧人影稀疏。
日光毫无遗漏的照射下来,大地白茫茫一片反着亮光,雪山上有一种纤细的草,每一根都笔直的矗立在茫茫大雪中,坚韧摇曳。
在千篇一律的景色里,靳屿头脑发昏,终于明白什么是大海捞针。
与此同时,一种恐惧深深的扎根在心里,令他想徒步用脚丈量每一道雪道。
这样广袤的滑雪场真的消失了一位中国女孩,或许大家根本不会注意。
特别是她孤身一人而来,只有等到签证过期,大使馆遣返时才会发觉异常。
想到这里,他放下护目镜,踩着双板上了索道,滑上第一条雪道。
烈烈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脚下,而是在身边在眼前,每一个跟他擦肩而过的游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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