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屹没有心思评价他的地狱笑话。
他看了眼那些躺在地上的居民, 直接给24区分局打了个电话。
“派一支医护小队过来, 这里有大量伤患需要治疗。另外, 杜元洲也在这里。”他看向坠毁的直升机,声音低了下去, “……他的尸体损毁得有点严重。”
电话挂断,他迈开长腿便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贺柏挑眉:“你要去找小郁理?”
周屹:“嗯。”
贺柏把刀收进刀鞘:“我跟你一起去。”
周屹没有拒绝,头也不回地加快步伐。贺柏大步跟上,二人背影渐远,很快消失在冷寂夜色里。
此时,在小镇的另一头,郁理和贺桐已经从楼顶飞速跃下,转移到了堆放的集装箱上。
“啊哈哈……”贺桐神色兴奋,愉快地笑了起来,“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郁理没有回答,不断后退,将他引向另一个方向。
既然决定开打,不论结果如何,都得先远离那个地方。
毕竟那是史莱姆设置的传送点,如果继续留在那里,不论待会儿谁传送过来,都会对她非常不利。
必须远离那里,越远越好。
郁理思路清晰,利用触手快速移动,很快便来到另一片工厂的楼顶。
这个位置距离之前的传送点已经很远了,就算史莱姆现在从传送点刷新出来,也很难看见她在这边的身影。
可惜她的隐身能力还是没有回来,不然还能更加隐蔽。
郁理用余光飞快打量四周,正要寻找附近的水域,一把尖锐的长柄武器突然向她飞刺过来——
郁理瞳孔微缩,立即控制腰后触手,紧紧缠住武器的长柄。
这是一把造型奇异的长柄刀。
和贺柏那把形似唐刀的细窄长刀不同,这把刀要宽阔很多,刀刃两侧有很多尖锐的锯齿,刀柄极长,比普遍认知的长枪还要长上一大截。
长柄尽头,是贺桐亮得惊人的双眸。
“这是什么?”他似乎对缠绕在长柄上的触手很感兴趣,“章鱼的触须?”
郁理视线微移,看到了不远处的银色箱子。箱子已经被打开了,很显然,这把长柄刀就是从那只箱子里取出来的。
不夸张地说,这把刀连刀带柄,足足有两个箱子那么长。
“你是怎么把这么长的刀塞进箱子里的?”郁理认真提问。
“刀柄可以伸缩啦。”贺桐笑着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些黑乎乎的东西是章鱼触须吗?”
郁理:“你可以这么理解。”
她目光专注,缠绕在刀柄上的触手不断收紧。从第三视角来看,她似乎是想动用全部触手夺走贺桐的武器,而贺桐也握紧刀柄,完全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两人紧盯着对方,投注在刀柄上的力量不相上下,谁也无法撼动分毫。
突然,郁理腰身微挺,双腿在瞬间化为粗壮的漆黑触手。
这个过程极快,连半秒都没有,下一刻,触手像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快袭向贺桐!
贺桐神色微讶,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翻涌的触手淹没了。
柔韧粗长的触手围绕着贺桐,如同一只密不透风的茧,无声而紧密地将他包围。
郁理密切观察着触手内的动静,正要开始进食,触手突然感受到一阵尖锐的刺痛,郁理眉头一拧,迅速收回触手——
在贺桐的腰后,有几条漆黑的、布满锐利节肢的东西伸了出来,犹如粗长灵活的蜈蚣,上面覆盖着冰冷坚硬的薄壳,正像活物一样环绕在贺桐的周身。
郁理随即认了出来,是那些细密的节肢划破了她的触手。
这些节肢比真正的蜈蚣腿还要危险,它们呈倒钩状,分布在躯干两侧,尖端长而尖锐,在夜色下泛着黑青色的冷光。
“好可惜。”贺桐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但这么看,还是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郁理歪头。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贺桐眨了下眼,“你的腿比我更多啊。”
说着,他腰后的几根蜈蚣倏地张开,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气势汹汹地袭向郁理。
郁理迅速迎击。
对方比她想象得更难缠。
这些蜈蚣的灵活性和敏捷性完全不输她的触手,而且两侧的节肢就像他的那把长柄刀一样,密集而锋利。它们凶恶地向她进攻,每一次与触手相撞、纠缠,都会在触手表面划开深深的伤口,破坏力非常惊人。
郁理上一次被这么扎,还是她潜入真冬家不幸被发现的时候。
真冬的荆棘藤蔓上同样布满尖刺,但和这些蜈蚣的节肢比起来,那些尖刺竟然显得柔和了许多。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家伙的节肢尖端似乎是有毒的。
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麻痹感,郁理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破空声再次瞬息而至,郁理瞬间后退,灵活避开迎面而来的刀尖,同时控制触手向后一翻,沿着高耸笔直的墙体向下坠落。
贺桐紧随其后。
他没有丝毫迟疑,旋即从楼顶高高跃下。漆黑的蜈蚣在空中张牙舞爪,他兴奋地看着郁理,眼睛闪闪发亮,衣摆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有一个问题,”他的声音在风中愉悦上扬,“贺柏知道你是异常吗?”
郁理伸长触手,蓦地贴上墙体,接着身形一转,整个人瞬间翻转到了贺桐的上方。
她的动作非常快,吸盘稳稳地支撑住她的身躯,触手抽离的过程更是行云流水,几乎将有限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
“你觉得他知不知道?”
更多触手像疯涨的藤蔓般袭向下坠的贺桐。贺桐分出一半蜈蚣与触手缠斗,另一半打破墙体内的玻璃窗,蜈蚣尾部倏地一勾,急速下坠的身体顿时停了下来。
“我觉得他不知道?”贺桐还是笑吟吟的,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正处于劣势,“他是非常冷血的人。如果他知道你是异常,只会把你削成刺身,绝对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郁理不动声色:“那你会告诉他吗?”
“当然不会。”
贺桐回答得很果断,排布着倒钩节肢的蜈蚣再次扭曲摆动,朝着郁理迅疾袭来!
这次郁理的动作慢了半拍。
和刚才相比,她看起来明显迟钝了许多。
是节肢上的毒液,她接触了太多,这些毒液终于开始对她起效果了。
蜈蚣爬上郁理的身体,从腰肢、胸腹、双臂、再到脖子,由下至上,将她缠绕得严严实实。
那些节肢卡在她莹白的肌肤上,钩子似的尖端微微下陷,将更多毒液注入她的皮下。
她彻底僵住了。
“因为我会直接杀了你。”
贺桐慢慢接近郁理,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脸上仍然带着尽兴的笑意。
“不过说实话,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郁理艰难地发出声音:“为什么?”
贺桐笑着回答:“因为你是第一个骗过贺柏的生物。”
郁理:“那你能不能,不要杀我?”
贺桐神色不变:“不能。”
“好吧。”郁理垂下眼睫。
贺桐探究地看着她,正要举起蜈蚣似的尖尾,腰后突然猛颤了一下——
他的蜈蚣长尾尽数掉落下去,两把漆黑锋利的长刀从他腰后举了起来,渐渐变回柔软潮湿的触手。
另外几根触手缠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托在半空,长柄刀则被另一根触手高高地举在上方。
“不是只有你才有武器。”郁理轻声道,“另外,你的毒液是毒不倒我的。”
其实在她第一次感受到毒液的存在时,她就迅速意识到,这些毒液很难毒倒她。
不是说这些毒液对她没有效果——如果毒液对她没效果,那她根本连感觉都感觉不到,更不可能有轻微的麻痹感。
事实上,这些毒液的确能毒到她。但碍于她拥有强大的复原能力,除非是一次注入超大剂量的毒液,否则她的身体自己就会修复、愈合,根本等不到毒液发挥效用。
当然,她可不会将这些话告诉贺桐。
贺桐的蜈蚣被连根砍断,横截面的软肉微微收缩,鲜血顺着后腰汩汩流下。他仿佛感受不到剧痛,只是定定地看着郁理,眼睛漆黑明亮,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兴奋、惊喜。
“我知道你为什么能骗过贺柏了。”
郁理想了想:“因为我很擅长伪装?”
贺桐愉快地笑了。
“因为他和我一样,已经被你吸引了。”他凑近郁理,手指抚过她的耳骨,语气轻而自然,“别想着他了,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郁理:“啊?”
什么叫“别想着他了”, 什么又叫“跟他在一起”?
虽然大部分异常的脑回路都和正常人不一样,但像他这么跳跃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郁理发自内心地提出疑问:“你是不是有病?”
“没有。”贺桐笑得很纯良。
“那你什么意思?”
郁理将触手对准他的后颈, 柔软的触角尖尖幻化成锋利的刀刃, 在他的脖颈处压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就是字面意思。”贺桐期待地看着她,“我们可以成为搭档, 你想做什么, 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原来是这么个“在一起”。
郁理松了一口气,然后冷漠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贺桐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因为你更喜欢贺柏?”
郁理:“……”
这家伙的脑回路真是神奇。
她闭上眼睛, 接着睁开,语调已经恢复平静。
“首先,我不喜欢贺柏。”
贺桐眨了下眼,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其次,我和你和目的也不一致,没有必要和你组搭档。”
贺桐饶有兴致地问:“哪里不一致?”
郁理保持耐心:“你的目的是什么?”
“打败贺柏, 杀了他。”贺桐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看,这就是我们不一致的地方了。”郁理说, “我一点也不想打败他,也不想杀了他。”
不如说,她压根不想接触贺柏这个人,毕竟这家伙太敏锐了, 和他接触的越多, 她的身份就越容易暴露。
“那你想杀谁?”贺桐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可以帮你。”
郁理:“我谁也不想杀。”
贺桐有点讶异:“那你伪装在他们身边是为了什么?”
郁理沉默几秒:“我只是为了赚钱养家……”
果不其然, 她在贺桐脸上看到了更加惊讶的表情。
好像所有异常都不相信她待在控制局竟然是为了如此朴素的原因。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确实只想好好赚钱, 安稳过日子,早日实现财富自由……
这些整天打打杀杀的怪物根本不知道现在找个稳定工作有多难!
贺桐好奇地问:“你很穷吗?”
郁理回忆了下自己的存款:“很穷。”
“我没穷过,不太理解你的心情。”贺桐说,“不过你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陪你抢银行。”
郁理又沉默几秒:“你知道抢银行会被发现的吧?”
“那有什么关系。”贺桐笑得一脸灿烂,“我可以扮成贺柏嘛。”
郁理:“……”
嘴上说着讨厌和贺柏作比较,结果做坏事的时候就完全不介意了是吧?
“抢银行就算了。”郁理面无表情,“如果你愿意把你的钱给我,那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这显然是一个刁钻无理的要求,尤其是对有钱人而言。
但贺桐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啊。”
郁理:“???”
贺桐低下头,目光移到自己的外衣上,语气随意:“在左边内侧的口袋里,你自己拿吧。”
他的双手都被触手牢牢绑住了,没有办法完成这个动作。
在内侧口袋里……是卡吗?
郁理半信半疑,举起一根较细的触手,掀开他的外衣,接着慢慢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摸索,很快找到了一个鼓鼓的口袋。
贺桐嘴角上扬地看着她,没有一丝急迫与慌乱。
没过多久,触手从他的外衣口袋里伸了出来。触手尖尖漆黑而纤细,像猫尾巴一样蜷曲,平稳地卷着一沓厚厚的纸钞。
郁理:“……这是多少?”
“五千多?”贺桐想了一下,“也可能没有五千,我今天吃饭还花了七百呢。”
郁理:“……”
她顿了顿,迟疑地问:“这就是你全部的资产?”
“对啊,存银行会被贺柏发现的。”贺桐回答得理所当然。
郁理:“……”
全部资产加起来没有五千,还好意思说自己没穷过,到底是谁给他的底气??
真是服了这些穷鬼。
郁理将纸钞放进口袋,然后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询问贺桐。
“你一天光吃饭就能花掉七百,这点钱真的够用吗?”
“不够了就去赚啊。”贺桐眨了眨眼,“反正我是异常,赚钱很容易的。”
好有道理。
郁理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还是保守了。
“所以你的回答呢?”贺桐眼睛亮亮的。
郁理认真思考。
贺桐已经知道她是异常这件事,想要完全避免风险,最一劳永逸的处理方式还是吃了他。但他太特殊了,如果真的作为食物吃掉的话,好像又有点浪费……
最重要的是,如果在这里吃掉他,郁理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进化。
虽然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完整的触手怪,但谁也没说过,成长体的进化究竟有没有终点。
郁理思索良久,贺桐耐心地看着她,忽然出声:“有人来了。”
郁理立刻屏息凝神,果不其然,听到一阵汽车驶过路面的疾驰声。
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到这里。
这破地方已经够偏了,什么人大半夜还往这儿跑?
难道是……周屹和贺柏?
“看来鼻涕虫八成是挂了。”贺桐叹气,“早知道她这么没用,还不如我自己单干。”
郁理提醒他:“你的蜈蚣尾巴已经断了。”
“所以我今晚只能放弃了。”贺桐的后腰处还在流血,但他好像没什么感觉,甚至还对郁理笑了一下,“不过和你打了一场,也不算亏。”
郁理垂下目光,锁定地上的那几条蜈蚣。
不能让周屹贺柏发现这些断掉的蜈蚣,不然解释不清。
她控制触手,缠紧贺桐的身体,沿着墙壁飞快抵达地面。
蜈蚣脱离了贺桐这个主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死物一样毫无生机。
郁理先将贺桐放下,然后走近它们。
她调动几根触手,正要伸向地面,这些纹丝不动的蜈蚣突然腾空弹起,气势汹汹地向她猛扑而来——
“回来。”
贺桐的声音在郁理身旁响起,飞袭的蜈蚣瞬间停滞,接着扑簌簌地落回地面,又灵活地爬到他身上,和腰后的血肉重新融合起来。
郁理冷静地看向他:“这又是什么情况?”
“假死状态啦。”贺桐摸了一把后腰,手上鲜血淋漓,“哇,好多血……”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郁理非但没有后怕,反而还放心了些。
这家伙有假死状态,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偷袭她,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看来他短期内都不会对她动手了。
“和你一起调查的那个男人也是能力者吧?”贺桐忽然问道。
“是。”郁理说,“他的能力是控制,能让你当场死亡。”
其实她也不知道周屹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她只是故意夸大,以此来劝退贺桐。
“这么厉害?”贺桐摸了摸下巴,“那我还是先避开他吧。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我不能走。”郁理摇头,“我走了,之后就不好解释了。”
贺桐歪头看她:“那你就打算在这里等他们来?”
“嗯。”郁理顿了顿,“不过,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贺桐笑了:“怎么配合?”
郁理想得很清楚。
如果来的人的确是周屹和贺柏,那么现在的情况大概可以分为三种。
一、史莱姆被他们解决了,他们从史莱姆那里得知她还没死,所以过来找她;
二、史莱姆跑了,同时将她是异常告诉了周屹贺柏,于是他们过来找她证实这件事;
三、史莱姆跑了,他们默认她已经死了,过来只是为了找贺桐,顺便看看能不能捡到她的尸体。
不管情况是哪一种,她都必须让自己脱离被怀疑的范畴。
而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最不会被怀疑的状态,就是被污染、受伤和死亡。
她的精神力太高,大部分异常都无法污染她。那么她能做到的就只有受伤,或是即将死亡。
考虑到贺桐的危险性,郁理觉得普通的轻伤应该很难骗过周屹和贺柏。
必须搞得严重一点。
风中的疾驰声越来越近,郁理看了看周围,对贺桐说:“带我去楼顶。”
贺桐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便将她揽入怀中,然后释放腰后的蜈蚣,沿着墙壁飞快地向上攀爬。
一转眼,他们已经到达工厂楼顶。
这里视野很开阔,郁理放眼望去,一辆越野车正在向他们疾速驶近。
是他们之前租的那辆车。
看来的确是周屹他们找来了。
郁理又看了看周围。这个工厂前后也堆放了很多集装箱,摔在上面的话,应该不至于太惨。
贺桐放开她,腰后的蜈蚣悬在半空:“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朝你开枪,然后你用蜈蚣把我打下去。”郁理将长柄刀还给他,“如果他们在看的话,就把这个也投向我。”
贺桐惊讶道:“你确定?”
“避开致命部位。”郁理平静地补充。
贺桐挑了下眉:“你不怕我故意瞄准致命部位?”
“就算你真的这么做了,我自己也会避开的。”郁理看着他的眼睛,“你应该很清楚,这样只是多此一举。”
贺桐对上她的目光,轻轻笑了。
“放心,我也舍不得这么做。”
两人拉开距离,就在这时,工厂下方突然响起一道刺耳的急刹车声。
郁理来不及往下看,立刻拔枪,对准贺桐扣动扳机。
贺桐身形不动,环绕在周身的蜈蚣飞舞着挡住子弹,同时猛地袭向郁理,将她狠狠推下楼顶——
郁理脚下一空,直直地摔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她看着漆黑寒冷的夜空,感受到强烈的失重感。
不能使用触手,这应该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她偏移视线,看到贺桐手中冷光一闪,紧接着,那把锋利的长柄刀凌空投刺了下来。
看来周屹和贺柏已经看到她了。
郁理默默目测了下长柄刀与自己的距离。
这个位置,应该能刺中她的肩膀。
不过,左边的风向怎么变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她疾速掠近一样……
郁理的脑海中刚闪过这个疑惑,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突然抱住了她。
她在这一瞬间嗅到熟悉的温度。
……周屹?
郁理迟钝地眨了下眼,对上周屹沉黑如夜的眼睛。
下一秒,刀尖呼啸着刺下,猛地插进他的肩膀,鲜血喷溅到郁理的睫毛上。
郁理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抱紧他,两人一起重重地摔了下去。
第133章
两人摔在集装箱上, 发出令人心惊的巨响,又因为巨大的惯性继续翻滚,最后跌落到粗砺冰冷的地面上。
长柄刀在下坠过程中被障碍物刮掉了, 刀尖从周屹的肩膀抽离出去, 可以听到清晰的、刀刃摩擦骨肉的沉闷声响。
郁理以为自己的骨头会散架,但实际上并没有。
因为周屹紧紧护住了她。
剧痛使她的大脑无比清醒, 她闻到温热的血腥味, 听到强烈的心跳声,但不确定来自于谁。
郁理突然有点后悔。
如果早知道周屹会接住她,她就不让贺桐把长柄刀扔下来了。
他们狼狈地躺在地上, 周屹仍然紧紧环抱着她,呼吸低沉而颤抖,每一下都带动着胸腔微微震动。
郁理小心翼翼地出声:“周屹?”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周屹垂下眼睫看她。
郁理认真地问:“要不要叫救护车?你好像伤得很重。”
“……没事。”周屹稳住气息,“你呢,有没有哪里受伤?”
“应该没有。”郁理说,“就是地上石子太多了, 我想站起来……”
周屹闻言,立即松开她, 然后起身将她扶起来。
他在扶她的时候很小心,因为担心她可能会被摔伤,所以尽量托住她的身体,避免让她做一些大幅度的动作。
郁理觉得他太紧张了。
虽然从楼顶摔下来确实挺痛的, 但起码有集装箱做缓冲, 已经比她预想的情况要好多了。
况且他受的伤明明更多。
郁理站在周屹面前, 试着活动了下四肢, 又扭了扭脖子,然后对周屹笑了一下。
“还好, 胳膊腿都没断。”
但周屹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他盯着郁理的左肩,看着洇在衣服上的深红血迹,眉头深深蹙起。
“这是你的血?”
“啊?”郁理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一眼,“应该不是吧……”
说着,她抬手在左肩处按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痛意顿时涌了上来,疼得她一激灵。
周屹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好,立刻凝眸道:“我看看。”
他将郁理的领口向左拉开一点,露出莹白细腻的皮肤。在锁骨旁边、肩头略微偏下的位置,一道大约有拇指宽的刀口格外醒目,正在缓慢地向外渗血。
这也是长柄刀留下的伤口。
当时那把刀自上而下贯穿了周屹的右肩,连带着也刺中了郁理的左肩。好在刀口并不深,只是一点皮肉伤,所以郁理才没注意到它的存在。
但周屹似乎很重视:“还是去医院吧。”
“好。”郁理也没有拒绝,“你和我一起去。”
周屹犹豫了一下:“我得去追贺桐……”
“不用追了,他已经跑了。”
贺柏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随着几下利落的连跃,他从集装箱上跳了下来。
他手里提着贺桐的那把长柄刀,刀刃上沾着斑驳血迹,正在顺着刀尖缓缓往下滴落。
郁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周屹的肩膀。
整片右肩都被鲜血染红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已经跑了?”周屹蹙眉问道。
“对啊,像蜘蛛侠一样。”贺柏遗憾叹气,“可惜,只能等下次再杀他了。”
说完,他走到郁理面前,仔仔细细地观察她。
“你好像没怎么受伤。”
“因为周队帮我挡住了。”郁理平静地说。
周屹看了她一眼。
他发现自己更喜欢她叫他的名字……但这种话,似乎不太好说出口。
“也是。”贺柏笑了,“周屹的速度太快了,连我都没反应过来。”
郁理没说话。
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设想过这个结果。
“先回局里吧。”周屹开口道,“她和贺桐待了这么长时间,需要做一个全面的精神力检查。”
贺柏:“行啊。”
一阵潮湿的冷风吹来,三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快步向不远处的越野车走去。
郁理突然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办。
“对了,那只史莱姆呢?”
“史莱姆?啊,你是说那只蓝色的鼻涕虫吧?”贺柏耸了耸肩,“它已经死啦,被周屹干掉了。”
居然真的死了……而且还是被周屹杀死的?
郁理有些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周屹很少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清理异常,他很注重规则,一般都是将捕捉到的异常交给总局处理。如果说是贺柏干的,反而会更令人信服一些。
郁理下意识看向周屹。
周屹避开她的视线:“我当时……不太理智。”
原来是这样。
郁理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又故作疑惑地询问:“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跟贺桐的?”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开车找的。”贺柏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那只鼻涕虫死得太快,我们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只能绕着这个地方一处处排查。”
他将食指伸到郁理面前,在郁理的鼻尖上点了一下,然后笑道:“还好,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周屹警告地看了贺柏一眼,贺柏一脸无辜,似乎并不觉得这种举动有什么问题。
然而郁理压根没有发现他们的眼神交流。
她细细琢磨了下贺柏的这番话。
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也就是说夏莉并没有揭露她的身份?
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揭露,就被他们干掉了。
以防万一,郁理还是决定再确认一下。
“那它没说为什么要杀掉杜元洲吗?”
“没有。”贺柏摸了摸下巴,“不过它倒是说过一句奇怪的话。”
郁理:“什么?”
“它说,你必须死在它手里。”贺柏侧眸看向她,“你有什么头绪吗?”
他说完这句话,周屹也朝郁理看了过来。
不同于贺柏那似有若无的试探,他的目光中更多是担忧。
郁理认真思考:“难道我以前跟它结过仇?”
贺柏:“你对它有印象吗?”
“没有。”郁理摇摇头,“不过我杀过很多异常,说不定有它的熟人……”
“那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了。”贺柏在越野车前停下,正要打开车门,忽然动作一顿,“还有一个问题。”
郁理不动声色:“什么问题?”
贺柏侧头看向她,眼神充满好奇:“如果当时那些黏液不是出现在周屹身后,而是出现在我身后,你会不会过来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