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茹,你觉得如何?”他看向陈慧茹,暗中朝她使眼色。
陈慧茹眼角抽搐,压根没搭理他的话。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赵凛表情怪异:这云亭侯就是个典型的京都世家勋贵子弟。
耍心眼子耍得有点傻缺!
第98章 98
云亭侯还在朝陈慧茹使眼色, 赵凛先开了口:“还是不必了,丫丫在京都之外已有了干娘。”
一直没开口的陈慧茹眼眸微微波动,云亭侯诧异, 继而遗憾道:“那倒是可惜,不过就算不能认干亲, 赵姑娘也可多来府上赵星河玩。”
赵凛点头, 再次辞别, 父女两人坐上马车,拉着两大车值钱的玩意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一直派人盯着赵凛的陆尚书正在和苏尚书下棋, 听闻此时嗤笑一声道:“倒是小瞧这位赵修撰, 先前可以明抢, 还同我们兜这么大圈子!”
苏尚书赋闲在家许久, 日渐焦躁起来,日日给陆尚书洗脑, 对赵凛的意见也越发大起来。
“且看看赵家在霍家和云亭侯府如何周旋吧,闹不好两家都给得罪了, 到时候都不用你出手。”
之后的几日,赵星河倒是有所收敛, 不再往赵府送东西, 面对云亭侯时也乖顺了许多。云亭侯暗自庆幸,宴请赵凛果然是明智之举, 照这样下去,他儿子定会留在侯府了。在他的授意下,侯府好吃好用值钱的玩意不要钱似的往潮汐苑送,伺候的下人也是精心挑选过得了, 破败荒凉的院子也在加紧修缮。
赵星河嫌修缮的声音吵闹,白日不耐烦待在住处, 就在府里面到处逛。少年眼里是纯粹的好奇,从前院逛到后院,又逛到后花园,之后又去了书房。
书房也委实无聊,他就日日在后花园钓鱼。池子里的鱼傻不拉几的,一吊一个准,他顿觉无趣,提着桶往回走时,在一丛开满山茶花的小道上遇见了大着肚子的戚姨娘。
戚姨娘倒是客气,规规矩矩的朝他行礼。
赵星河不耐烦和她打交道,转身想走。戚姨娘温温婉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世子,您回来许久可去向夫人请过安?”
赵星河回头看她,语气不善:“什么意思?”
戚姨娘慌乱的摇头:“妾身没什么意思,只是听乱嚼舌根,说世子乡野出身不懂规矩。回来这么久也不去向主母请安……”她越说声音越小。
赵星河哐当一声把鱼桶砸了,怒道:“哪个嘴碎的乱说话?她陈慧茹算什么东西,若我母亲没死,有他什么事?”
戚姨娘畏缩的点头,捂住肚子,声音更小:“世子说的是,可府里的下人不这么想……侯府是夫人管家……”
跟着的下人暗暗心焦,心说这个戚姨娘怎么回事,平日里闷声不响的,跑到这位祖宗面前乱说什么。
就在下人忐忑时,赵星河果然不敢了,丢下渔具就往锦瑟苑去。
下人慌忙阻拦他,赵星河蹙眉:“让开!”
下人:“世子爷,夫人不喜外人叨扰,您还是不要去了。”
夫人自从宴请赵家那日出面过,之后对这位新来的世子爷都是不闻不问,压根都不出锦瑟苑。显然是不待见这位的,介于这两位脾气都不太好,侯爷又特意交代过。下人生怕两人会起冲突,自然是能拦着就拦着。
“怎么就去不得了?”赵星河脾气上来,“我现下就去问安,你是想现在让开,还是被我打一顿再从你背上踩过去?”
小厮权衡利弊,还是乖乖让开了,等他一进去,小厮就立刻转身跑去找管家。
赵星河不是第一次到锦瑟苑,很快便在一处小凉亭里找到了煮酒烹茶的陈慧茹和安静吃着烤橘子的小蜜儿。他径自走过去,乳娘瞧见他眸色变了几变,伸手想阻拦,被他推开了。
“世子!”乳娘声音急切,很快被陈慧茹挥退。
陈慧茹看着面前抽条的少年,眼里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你过你的便是,不用来请安。”
赵星河耸肩:“我有说过来请安吗?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他面色深城,看上去并不友好。乳娘想再上前,被陈慧茹阻止了,甚至还亲手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今时不同往日,没想到再见,你竟是先前丢失的那个孩子。”她挑明了说:“我不排斥你,可也不想同你母慈子孝。你母亲过世后,我才嫁进侯府的,我与你母亲并无瓜葛。”
这是告知他,不要因为她占据了他母亲的位置就仇视她?
赵星河:“我知晓。”
小蜜儿瞧见他来很是高兴,丢开喜爱的橘子,伸出小手去拉他的衣摆:“哥哥,姐姐……姐姐来了吗?”
少年蹙眉,盯着那张和宝丫有几分相似的脸,终是耐心的回了一句:“没来,不过你要是现在回屋去睡觉,下次我就让宝丫姐姐来看你。”
“真的呀?”小蜜儿眼睛亮晶晶,立刻跑到乳母脚边求抱抱:“睡睡,蜜儿要睡睡。”
乳娘看了陈慧茹一眼,得到她的首肯方才把小蜜儿抱了起来往屋子里走。陈慧茹又把伺候的两个婢女支走了,才道:“你支走蜜儿是还想问你当年走失的缘由?”还知道避开小孩子,这少年心性并不坏。
她抿了口茶道:“我只能说,你的失踪和我无关,我并不是容不下一个孩子的人。”
赵星河就势坐了下来,端起她斟的茶喝了口:“我知道,当年是我那父亲云亭侯故意把我丢了。他把我当做耻辱,怕我坏他迎娶你的好事。”
他就这样大刺刺说了出来,陈慧茹诧异的瞧着面前的少年:“你既知晓,还同意回来侯府做什么?是想报复侯爷还是想抢夺家产?”她面色沉了下来,“念你是宝丫的义兄,我奉劝你一句。你既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该你得的我会给你,该是蜜儿的你万不能抢夺,否则……”
赵星河不理会她的话,突然问:“云亭侯曾答应你不会纳妾,他如今违背誓言,你恨他吗?”
陈慧茹:“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星河:“我恨他,他害死了我母亲,又想杀我。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想报复他,弄空云亭侯府。”
那淡蓝眸子里的恨意真真切切。
陈慧茹:“你告知我,不怕我告知云亭侯?毕竟夫妻一体,云亭侯府空了,我这个云亭侯府的主母也不好过。”
“不怕!”赵星河很是自信:“先前在宴席上你还帮着我坑侯府的东西给宝丫妹妹,你都单独住在这个院落半年之久了,而且,宝丫妹妹说你不喜欢云亭侯……”
陈慧茹听到宝丫的名字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那丫头为何这样说?”
赵星河:“宝丫妹妹说你看见云亭侯太平静了,就像在看一根木头。和她看见小黑、猫猫、黑雪的眼神一点都不一样。”
陈慧茹轻笑:“我倒是没把他当猫当狗。”
赵星河:“我不想抢小蜜儿的东西,侯府的东西我也可以不要。我知道你想要云亭侯府的私库,我可以帮你,事成之后私库分我一半,骗取私库的名声我当,保准把你摘得干干净净。”
陈慧茹眸子微压:“谁同你说我想要私库的?这些话是谁让你来说的?是宝丫她爹?”
在她看来,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再怎么早熟聪慧,背后没人也不可能下一盘完整的大棋的。
赵星河:“我只问你同不同意我的主意?你若是不同意出了这个门私库我就自己弄。”
陈慧茹看他两息:“成交。”她确实想要私库良久,苦于没有好的主意。
“现在,说说你的计划,我要如何配合?”
赵星河欣喜,小声说起自己的计划……
云亭侯接到管家的消息匆匆赶到锦瑟苑时,老远就听见里面吵闹和打砸的声音。他匆忙跨进院子,就见凉亭外被砸了一地的茶水,陈慧茹浅色的裙角洇湿,恼怒道:“道歉,再不道歉,就让他把地上的瓷片吃了!”
被下人押住的赵星河龇牙咆哮:“当年就是你让人丢的我是不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和你拼了!”
眼看下人要把赵星河往地上碎裂的茶盏上摁,云亭侯急急上前,喝道:“你们做什么?怎敢对世子无礼?”他到底没敢扇锦瑟苑里的下人,只把人从他们手里解救了出来,语气微恼:“慧茹,星河丢失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你就不能容忍他一些?你不是说,你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孩子?”
陈慧茹嘲讽:“不是我容不下他,是他先到我院子里撒野的。先前我已经给你面子,让他进府,我陈慧茹是被人骂到面前还不还手的性子吗?”
“况且,他的走失本就与我无关,这点你不是最清楚?”
云亭侯生怕她说出什么要不得的话,先让管家把赵星河哄走了。才好声好气道:“慧茹,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让他。他是霍滢的孩子,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不是戚氏肚子里出来的。若当初他在府中长大,是要喊你一声母亲的,你莫要同他一般计较。”
“什么叫我计较?”陈慧茹恼怒:“他今日这做派,明显是让我背了你的锅。他方才明明白白同我说,就是回来争家产的,侯府的东西一分都不会留给蜜儿。”
“我陈慧茹不是好惹的,我也告诉你,侯府的东西都得是蜜儿的。他当年既是丢了,我就当他死了,侯府的东西也不可能有他的份。侯府,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云亭侯像来知道她的性子,她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看来这个家有得闹了。
不出他所料,自从星河那孩子回来了,侯府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就连半夜都能听见打砸的声音。
星河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再有能耐也是来不赢吏部尚书家嫡女的。不出十日就提出要离开云亭侯府去霍家。
他一个头两个大:万万想不到搞定了霍家,赵凛、星河,问题回出在内部。
都怪那戚氏,好好生下孩子就好,乱嚼什么舌根!
陈慧茹是他年轻时候的梦想,是他真心放在心上的人。可人到中年,经过诸多磨合,许多事都淡了。如今,儿孙才是重中之重,云亭侯府的香火不能断在了他手上。
他只能好生安抚赵星河:“星河,你莫要说气话。我是你父亲,你是云亭侯府的世子,即便是慧茹也不能赶走你的。蜜儿不过是个女孩子,终究要嫁出去的,侯府的家产不可能给她。”
赵星河红了眼眶:“她是侯府女主人,侯府的库房都把持在她手里,她要下人慢待我便慢待我。要克扣我的吃穿用度,羞辱我还不是轻而易举?她敢当着你的面说要把我赶走,定然就做得出来。我只是侯府名义上的世子,除了您这些年的愧疚什么也没有,迟早要被她赶走的。既是如此,我何不现在就走,去霍家。至少舅舅和无岐是真心待我,霍家的东西也会有我一半。”
云亭侯急了:“你不能去霍家,你是我儿子,去霍家像什么话。你放心,我既把你接回来了,就会给你撑腰。”
赵星河咬牙:“什么撑腰都是假的,你时常不在家如何撑腰?你别拦我,我现在就要走。”
父子两个正拉扯,外头又有下人来报,霍家有人来了,来问世子爷什么时候能去他们府上。
云亭侯一急脱口而出:“你说,你要怎样才肯留下认祖归宗?但凡你说得出来,父亲必定做得到。”
赵星河终于静了下来,隔了几息才试探道:“陈慧茹说你手里还有侯府的私库,将来也是要给小蜜儿的。你现在把私库的钥匙和私印给我,让我有可以和陈慧茹对抗的底气,我就留在侯府改叫云星河!”
“私库?”云亭侯蹙眉,侯府的私库是历代侯爷去世时才会给到下一任云亭侯手上。
这个时候给……这儿子才找回来……
赵星河眸子压了压,故作伤心:“父亲,看来在你心里终究是那个女人比唯一的儿子重要!”
云亭侯被这一生父亲喊得找不到北:“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喊一遍?”
赵星河别别扭扭又喊了一遍:“父亲,你放心,我要私库的钥匙和私印只是为了让侯府的下人认可我。气一气那女人,过后会给还你的……”
“还是父亲根本不是真心疼爱我,就像无岐说的,只是因为侯府无后……”他淡蓝的眸子里有微微的受伤。
云亭侯忙道:“你莫要多想,父亲怎么会不真心疼爱你。”他忙从怀里摸出私印递了过去:“私库的钥匙在书房,你随我来取。我会同府上的下人宣布,私库交给你掌管。”星河才十一,等他安心了,再借着他还未及冠的名头把东西要回来就是。
反正这些东西百年之后也是他的。
打定主意后的云亭侯很痛快的把私库的钥匙和私印交了出去,第二日,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让他去东郊荔山查验即将完工的皇陵。
查皇陵是个大工程,没有三五日是查不完的。
他临走前生怕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儿子又被气走了,还特意去了趟陈慧茹那,同她好话说尽,又让她去娘家住几日才安心。
然而,等他从荔山监工回来时,他的私库早被洗劫一空,云亭侯府也早就人去楼空。云亭侯急急跑到霍家要人,赵星河那兔崽子当着全京都百姓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揭了他当年想把他溺死的短。
“你既是想我死,如今又何必假惺惺把我弄回侯府,难道要让你再溺死一次吗?”
云亭侯反驳:“星河,你休要听他人离间,当年你是不小心走丢了。”
赵星河嘲讽:“我都记起来了,天禧十一年上元节灯会,你把我带到护城河的西边,放在了一条破船上,亲眼看着我沉入水底……”他眸色极淡,悲凉的叫人不忍。
“陈夫人那日骂我,也说我是父亲都不要的可怜虫,活该被溺死!”
云亭侯脸色煞白。
三岁时的事,他如何记得?
霍家人气愤,围观的百姓哗然,对着他指指点点。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侯爷怎么这么狠心?”
“三岁的稚子都要溺死,怪不得之后一直无子,是造孽造太多了吧!”
“说不定霍家姑娘当初也是他害死的,无毒不丈夫啊!”
“这人真不是人,畜生啊!”
“……”
“打他!”
混在人群里的赵宝丫先丢了个臭鸡蛋出去,紧接着很快有人丢石子、烂菜叶子、烂柿子、泼泔水……
云亭侯还没弄明白自己老大的私库是怎么三天内被转移得一干二净的,人就被飞来的石头给砸昏死了过去!
围观闹腾的百姓哄散,霍家和赵府的大门紧闭。
赵家,赵凛在帮着闺女数着成箱成箱的银两和大把大把的钞票。赵星河担忧的问:“赵叔叔,云亭侯醒来会不会查到你的头上?他会不会报复赵家?听说他妹妹是皇后。”
赵凛边把银票捆好交到闺女手上,边道:“你放心,私库里的东西除去一半给了陈夫人,还有两间钱庄孝敬了当今皇帝,有事他顶着。”
“啊,皇帝?”赵星河疑惑:“这事皇帝也知道?”
赵凛:“不然你以为侯府的东西这么容易洗到我们手里?”他只得了些看得见的金银珠宝和银票。
那两出钱庄可是京都最大的钱庄,每年放的印子钱都够半个国库了。皇帝有了那两处钱庄就相当于有了源源不断给他冲国库的作坊。
即便是皇后娘家的东西,他也不可能会吐出去的。
他这是奉旨搞钱,云亭侯即便知道了,气死也奈何不了他!
第99章 99
云亭侯的私库太富有了, 赵宝丫数钱数得手抽筋。她把每一笔账都记好,忧愁的看着满地的箱子,问:“阿爹, 这么多银子放哪里啊?会不会被人发现?”
怪不得古往今来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她爹才当官不到一年, 就从皇帝指缝里捞了这么多油水。
赵凛:“银票留着, 你再挑一下喜欢的首饰珠宝。剩下的我会让人送到码头, 由钱帮的人运到长溪,让你小姑藏起来。”
长溪是他们的地盘, 天高皇帝远, 藏东西方便许多。
赵宝丫:“什么时候运走?我去买些药材和医书送给春生哥哥, 再去毓秀阁买些好看的衣裳布料送给小姑和玉姨, 还有我整理的菜谱,阿爹让他们一起送过去吧。”
赵凛:“大概三日后吧, 你这两日去买东西最好约陈夫人一起去。”
赵宝丫疑惑:“为什么?星河哥哥和无岐哥哥他们不可以吗?”
赵凛:“你星河哥哥正被云亭侯嫉恨呢,出去恐怕会被套麻袋。若不想被殃及, 找陈夫人一起,云亭侯不敢动手的。”
一旁的赵星河抿唇:“赵叔叔, 那陈夫人心计深沉, 又和云亭侯是一家,你怎么这么信任她。她会不会反水, 害我们和宝丫啊?”
“不会。”赵凛肯定的说,“她害谁也不会害丫丫,更何况小蜜儿那么喜欢丫丫。”
赵星河有点奇怪,他同赵叔叔生活这么多年, 赵叔叔为人有多谨慎他是知道的。对于家里以外的人他很少会全然信任,但对这个陈夫人很是信任。
想起小蜜儿和宝丫妹妹有些相似的脸, 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觉得不可能,赵小姑说,宝丫妹妹的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他也来不及细想这些,很快,霍家那边来人把他接了过去。大张旗鼓的开祠堂祭祀祖先,正是把他记入霍家族谱,他从赵星河改名叫霍星河。
霍家有了一间独属他的房间。
他多了一个外祖父、一个舅舅、舅母,一个表哥。
云亭侯气得七窍生烟,跑到霍府讨说法。儿子不可能回来了,云家私库的钥匙总要还的。然而,霍家上下全是武将,就连府里的小厮婢女也能耍两棍子,他带人去只有挨打被丢出来的份。
再则,全京都都知道了他当年想溺死那逆子的事,私库就算被坑了,外人也只会看笑话说一句活该。私库又是他主动给出去的,告到官府,官府也只说不管家务事。
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胸中郁气无处发泄,生生病倒了。病中,大着肚子的戚氏倒是日日来看他,但他一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就想起霍星河那个孽障。
哑着嗓子把人赶走了。
等人一走,瞧着空荡荡的屋子,他又觉得无比凄凉:如今人财两空,他老了不会也是如此观景吧?
慧茹和小蜜儿呢?自己病重,对方总得来看看吧?
他等啊等,从第一日睁眼等到第二日也没瞧见一个人影,遂找来管家询问母女两人的踪迹。管家哆哆嗦嗦不敢说,最后被他逼视得实在无法了,才道:“夫人带着小小姐去接赵家的姑娘逛街了。从昨日到今日,说是午膳也不用准备,估计要傍晚才能回来。”
云亭侯气得直接把药碗砸了出去。
“赵家的姑娘?”现在只要和霍星河有关的人他就心绪难平,“她不知道我这病是怎么来的吗?”
他们夫妻当真离心了,他如此迁就她,她居然在这紧要关口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心里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夫君半分位置?
云亭侯命人把他挪到锦瑟院里,就待在陈慧茹的房间静静的等她。
而陈慧茹此刻正带着小蜜儿和宝丫在毓秀阁量衣裳挑布料,赵宝丫拿着一匹天丝浮花纹布料来回翻看,仰着头问:“慧姨,你说这个布料我小姑能穿吗?”
陈慧茹笑道:“你挑的自是好的,不过你小姑恐不喜这么张扬的。”
赵宝丫:“小姑是不喜欢这么张扬的,她穿的衣裳颜色偏暗。但我不喜欢,我家小姑又漂亮又年轻,还没成婚呢,要多多鲜亮一点的才好。我就同她说这料子有多贵,她舍不得送人总得自己穿的。”
“鬼灵精。”陈慧茹顺口问:“你很喜欢你小姑?”
赵宝丫点头:“嗯,我娘死得早,我爹从前要出去做工,都是小姑把我带大的。”
“是吗?”陈慧茹眸色闪动,“那,你想你娘吗?”
“不想。”从前是挺想的,后来被秦菁那事一弄,她就不想了,“没有娘也没关系的,我有世上最好、最疼爱我的爹。”
陈慧茹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也是,你爹确实把你养的极好。”
小蜜儿抱着一件漂亮的小裙子哒哒的跑过来,皱起包子脸:“我爹不好,娘好,娘对我最好!”
赵宝丫一瞧见她眉眼就弯了起来,蹲下身问:“那宝丫姐姐好不好?”
小蜜儿疯狂点头:“好,宝丫姐姐也好,给蜜儿买裙裙更好。”
“你也是鬼灵精。”赵宝丫刮刮她小鼻子,怪不得从前在书院,大家都喜欢逗她,小孩子什么的太可爱了。
“姐姐给你买。”
陈慧茹连忙阻拦:“你还小,要你掏钱做什么?还是我来掏钱吧,今日你买的衣裳、布料也一并算上。”
赵宝丫摇头,伸手摸出两张银票:“不用的,我有钱。”
陈慧茹瞥了那银票一眼,问:“霍星河那小子给你的?”
赵宝丫诧异:“慧姨这都看出来了?”她左右翻看那银票。
陈慧茹:“别看了,云府私库里的银票都是云氏钱庄出来的,我猜的。”她笑了两声,“那小子对你倒是不错,倒是知恩图报,不像他老子。”
赵宝丫点头:“嗯,我和星河哥哥一起长大的,他有好东西都会给我的。”
陈慧茹自然知道这一点,不然就算她再想要云兆熙手里的私库也不会便宜一个外人。
之后三人又去了药铺,陈慧茹对于她差点把药铺搬空的架势很是费解。赵宝丫解释:“这是给春生哥哥的,春生哥哥学医,将来会是很厉害的大夫!等他好厉害了,还要给我治寒症呢,他说一定会把我治好的。”
陈慧茹环顾一圈药铺:“那再买一间药铺把,你不是还想买医书吗?陈家同宫里的御医署院判有几分交情。你且等等,明日我让人送些典藏的医书孤本和进贡的药材去赵府,你一并送了去。”
赵宝丫:“要多少钱?我给你。”
陈慧茹睨她一眼:“你这孩子,同我客气什么。御医署的人本就欠我们陈家的人情,这些不用花钱的。”
“那好吧。”赵宝丫想了想,道:“要是慧姨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两肋插刀。”
陈慧茹被她逗笑:“可不兴这样帮忙。”
三人一同逛到夕阳西下,陈慧茹先把赵宝丫送回了赵府。她跳下马车,立刻有下人出来帮忙提东西。不多时,赵凛也迎了出来,站在正门口看向这边。
赵宝丫先喊了声阿爹,然后又扭头问:“慧姨,你和小蜜儿要到我家坐坐吗?”她问完又觉得自己太笨,现下云亭侯府和赵府、霍府的关系都紧张,怎么能问这样的话。
陈慧茹摇头:“不用了,你进去吧。”
赵宝丫提着东西哒哒的跑到她爹身边,赵凛立刻伸手去接,英武的脸上因为闺女的几句话就有了笑意。
马车慢悠悠动了起来,陈慧茹透过卷起的帷裳瞧着他背影。
那人褪去了粗布衣裳,换上广袖华服,倒是有了几分读书人的俊雅清爽。眼神也叫从前柔和狡诈了许多,变得陌生又熟悉。
有了孩子的羁绊果然变得不一样,就像她,从前那么自我的人,不也因为小蜜儿渐渐圆润了许多。
小蜜儿凑了过来,扒着窗口往外看,直到看不到赵府的人影,她才松手。眼睛雾蒙蒙的、撅嘴:“我想姐姐……”
陈慧茹好笑:“才走多久,好了,明日给宝丫姐姐送药材时,我再带你来瞧她。”
小蜜儿高兴了,等回了家,抱着赵宝丫给她买的小裙子就往她娘屋子里跑。她迫不及待想试试姐姐给她买的裙子。
她高兴的推开门,就看到坐在桌边阴沉着脸的父亲。她本能的后退了两步,眼神里有惧怕,然后呆呆的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云亭侯见她如此,脸更沉了几分,看看她手里抱着的小裙子问:“去哪了?谁给你买的新衣裳?”
小蜜儿抱着衣裳的小手微微收紧,如实回答:“去街上,姐姐买的裙子。”
“姐姐?赵家那个丫头?”他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撑着身体走到门口,一把夺过小团子手里的裙子往地上一丢,双脚塌了上去。
那粉色的绸缎裙子瞬间多了两个脚印,脏得不能看。
小蜜儿盯着那裙子,眼眶瞬间蓄泪,蹲下伸手去拽那裙子的一角,呜呜哭了起来:“裙子,裙子……”她边哭边回头,“娘,姐姐送的裙子……”小团子哭得太伤心了,整张包子脸都花了,小肩膀一颤一颤的。
陈慧茹追进院子里就瞧见这一幕,瞬间动了怒:“云兆熙!拿开你的脏脚!”声音尖锐到云亭侯脚都有些抖。
他不耐的松开腿,突然的泄力让还在拽裙子的小团子摔了个屁墩,她顿时嚎啕大哭,边哭边把脏掉的小裙子往怀里抱。
云亭侯有些看不过去,伸手去拉她。陈慧茹急步跑过去,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弯腰把小蜜儿抱进了怀里,退后两步,双眼冲他怒目而视:“云兆熙,她怎么说也是你女儿,就算不是儿子你犯得着如此厌恶她?”
“不是,慧茹,你听我解释。我在屋子里等了你们一整日,方才听蜜儿说你们同赵府那丫头往来,才迁怒了她。”他脸上已有悔色,“是我不好,蜜儿,你原谅父亲吧?”他伸手去拉小蜜儿。
小蜜儿猛得抱住她娘,越哭越惨,小奶音都在发颤:“讨厌你……呜呜呜,讨厌你……”
小团子真是伤心坏了,大概不完全是因为这件裙子,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态度……
云亭侯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愧色褪尽,看向陈慧茹,哑声问:“蜜儿的意思是不是你的意思?你现在也厌恶我?”
陈慧茹不说话,他惨然失笑,脸上的病态愈盛:“我病重几日,你们母女没来看过一眼,却跟着赵府的人出去闲逛?姐姐姐姐的叫得这般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凛是你当年那个野男人!”他真是气急了,第一次对着她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