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可不是白读的。
两人又在屋外坐了一刻钟,春日困顿,赵星河靠在房门上半眯着眼险些睡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一个不慎往后仰倒,幸而何春生及时拉了他一把,两人齐齐站起来看向赵宝丫。
春阳和煦,透过纤薄云洒下来,只余薄薄一层金光。面前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石榴红喜庆的绸裙,就笼在这团光里,笑容盛放。
显然心情极好。
赵星河有点搞不懂了:“宝丫妹妹,你……”他刚要问还生不生气,何春生抢话道:“宝丫妹妹,你要去我师父那吗?还是一起去何记?”
“不去,我要去我师父那。”小姑娘稚气未脱,但五官精致,肌肤赛雪,一双眼睛澄澈明亮,活脱脱一个可爱的小萝莉。一说话,头顶同色的发带就跟着晃动。
何春生立刻道:“我也去吧,好久没看到权道长了。
赵星河附和:“对对对,我也去,我去看大黄。”
三人把门锁好,留了小黑看家,抱着蓝白猫去了城隍庙。
权玉真见三人这么早过来,甚是惊讶。开口就问宝丫:“你不是和你爹去秦家了吗,这个点怎么会来我这?”先前是说午后才能赶回来。
他一说,赵星河、何春生连忙朝他使眼色。权玉真看了半晌来了一句:“眼睛有病就去治,跑我这儿来抽什么筋?”
赵星河无语看天,何春生摸摸鼻子看向别处。
赵宝丫笑容灿烂:“我想师父呀!”
权玉真瞅瞅她又瞅瞅她,没出什么端倪。把手里的葫芦勺往她手里一塞,道:“正好,为师在种树、种菜、来都来了,就帮浇水吧。你们两个也别闲着,去拿锄头、种子,帮忙翻地种地。”
于是一整日,赵宝丫都待在城隍庙翻地、捡草、播种、浇水……春日云淡,风和暖,她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发丝粘着脸颊上,整个人格外的放松。
赵星河直起腰一个不注意把刚栽下去的菜苗踩死了,赵宝丫喊了一声,他吓得抬脚,金鸡独立站在那,无辜极了。
何春生提着锄头站在笑,赵宝丫三步并两步跨了过去,蹲下去扶苗起来,噘嘴道:“你小心些呀!”她敢说完,蓝白猫就一爪子拍死了一根苗。
赵宝丫叉腰站起来:“坏猫,师父,不是让你看着猫吗?”
蓝白猫吓得往外窜,坐在藤椅上喝酒摇晃的权玉真弯腰,一把揪住猫猫的后脖颈,抱在了怀里:“乖乖待着,再乱跑大黄来了。”
蓝白猫立马怂了,窝在权玉真的道袍上,翻着肚皮晒太阳。
三人干到日暮低垂待等来了小黑和赵凛,赵宝丫看到他立马跑过去,眉眼弯弯:“阿爹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赵凛摸摸她发顶:“有事耽搁了。”他环顾一圈,庙内青烟袅袅,一股香味从后殿的灶房飘来。他问:“你师父在煮饭?”
赵宝丫点头:“我们今日帮师父种了好多的地,师父说要犒劳我们,炖了好大一只鸡。”
赵凛让他们三个在前面玩,抬步往灶房去。权玉真看到他来也不奇怪,边把好大一只鸡盛到大碗里,边问:“昨日去秦家怎么了?回来得这样早?”
赵凛不要意思说去相看了,只是说发生了点不愉快。权玉真狐疑的上下打量他,哦了一声就过去了。然后道:“秦正卿这人做朋友是不错,正直、良善,但若为官不行,不是害死自己就是害死朋友,与他相交到何种程度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凛扬眉:“道长这都算到了。”
权玉真把鸡放到他手里:“不是算到了,我曾经也是他那样的性子。”
“他那样的性子?”赵凛实在想象不出万金油、人精一样的权玉真正直良善的样子。
权玉真领会到他眼神,嗤笑一声:“人老是会变的,懂?”
赵凛点头:“懂。”别说老了会变,他现在的性子笔直没读书前都变了许多。丫丫她娘见到他,只怕都会惊讶。
城皇庙的夜特别宁静,春色温柔、香烛氤氲,四人待到月上柳梢才从打着灯笼往回走。长溪镇夜晚的街道没什么人,赵宝丫和赵星河围着赵凛一路嬉闹,何春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
赵凛也闹不懂闺女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如此掩饰。等到了家,赵星河去睡了,她才抱着猫猫跑到书房,很认真的对他说:“阿爹,你不用老是看着我了,我一点也不难过了。春生哥哥说生气伤肝,星河哥哥说生气会变丑,师父说,生气的话,让我生气的人就会很高兴。我可聪明了,才不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
“我家丫丫真棒!”赵凛笑着夸她,“人就该这样,每日三省吾身,我儿无错,惹你不高兴的才该伤身、变丑、气闷身绝!”
赵宝丫弯着眼笑得乐不可支。
等她笑完了,赵凛才复一本正经道:“那秦母和宋姨母不过是看不起阿爹,才敢那样对你。阿爹决定了,明年去乡试,考个举人回来,让她们痛哭流涕后悔不迭。”
赵宝丫呆了呆,困惑问:“阿爹不是说,且代三年课挣些银子吗?怎么就要参加乡试了?”参加了乡试是不是还要参加会试、殿试?会不会又拐回书里的情节了?
赵宝丫十分担忧:“阿爹……”
赵凛接着忽悠:“丫丫,举人可以任教喻、县丞、主薄,俸禄会更高,算是半个官老爷。宋姨母她们见到也会客客气气的。”
赵宝丫纠结,脑海里天人交战。
赵凛痛下杀手锏:“丫丫,阿爹就想问你,想不想把昨日的气出回去?还是你想咽下这口气,让阿爹也咽下这口气?”
赵宝丫摇头:她是个记仇的!
她挠挠头,终于松了口:“那好吧,阿爹去参加乡试吧。参加完乡试你就去当教俞,让别人给你代课,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小姑娘还是太嫩了,不知道考完乡试后,她爹还有一百个理由说服她继续参加会试、乃至殿试……
赵凛的那番话也不是完全忽悠闺女的。
秦母和宋姨母之所以敢那样对丫丫, 不就是认为他现在还是个秀才好拿捏吗?如果他是县令或是知府,她们看到他只有敬重巴结的份,对丫丫都得称一声小小姐, 那些话哪里敢说出口。
不为打她们的脸,为了闺女以后不受这样的委屈也必须往上爬。
如此, 赵凛又变得异常勤奋起来, 秦正卿来找了他几次, 他都在忙。他有些失落,认为赵凛还是在生那件事的气。赵春喜是知道内情的, 见此, 宽慰他道:“你莫要多想, 清之这些日子连我和老师这也很少过来。乡试在即, 他用功是很正常的,你我也要像他学习。”
陆坤这人, 一向是以赵凛为风向标,不用他人督促, 只要赵凛开始卷,他必定比赵凛更卷。
且卷得执拗!
马承平和钱大有两个坠车尾的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不提倡跟风, 因为他们可能会学吐!
两人松懈的结果就是府上院试都没过。马承平是真不会,钱大有倒是会, 主要是经过齐宴家书的事件后,他看纸上的东西总有个毛病,每行字都要确认三遍。这就导致他还有大半的卷子都没答完。
赵凛道:“没过也无碍,反正又不用你们日日到县学读书, 下次再考也成。”
两人觉得赵凛这话在理,白发童生还有呢, 他们还年轻,多考几次也是可以的。
十月底,秦菁定亲了,十二月二十三成婚,秦正卿请了十几日假去送亲。这事赵凛和赵春喜都知道,因为男方请了顾山长去吃酒。嫁的是新调任的河中席知府,年近四十,上个月正室夫人病逝。宋姨母夫婿和知县搭上了,说起续弦的事,就提了自己的外甥女秦菁。
对方姑娘年轻貌美,又有不少嫁妆,席知府自然是乐意的,这婚事就这么成了。
赵春喜颇为感慨,但当着赵凛的面他自然不会说什么。
出嫁那日,秦菁全程红着眼。
那席知府她是看到过的,和她父亲一般大,留着点胡须,样貌虽不丑也只能算是周正,哪有赵凛的半分英武气度!
何况对方还有一儿一女,还有姬妾。夫人死了不过一个月就续娶,能是什么好的。
她是一百个不乐意的,奈何父亲觉得很好。
秦母和宋姨母轮流劝她:“年纪大有什么不好的,会疼人。”
“你嫁过去就是正室夫人,那些姬妾不听话发卖了都行。”
“有儿有女你就不必急着生,多好!”
“对方是知府,四品官呢,你以后就是官太太了。运气好,席知府也像上头那个邢知府一样调回京都,说不定还给你挣个诰命,多好!”
秦菁抿着唇不说话,秦母恼道:“我知你还惦记着那个赵秀才,他只是个秀才,和席知府怎么比?”
秦菁终于开口了,小小声道:“万一,万一他中了呢?”
宋姨母:“你也知道那是万一,天下那么多学子,哪有那么容易中的?就算过了乡试还有会试殿试……别想了。一看那人就是刻薄的像,听说生来就克母克妻还险些克死了他闺女,你和她没成是好事。”
秦菁勉勉强强被说服了。
等上了花轿,看见跟在马车边上的大哥,眼眶又红了,喊了声大哥。
这是秦正卿早就料到的事,他虽无奈,也没办法:“莫要多想,好好嫁过去。”
秦菁盖上盖头,捏紧手帕,暗暗发誓:对,她一定要把日子过好,她以后就是知府夫人了。”同时心里又隐隐期盼赵凛不要中,不然她真的会哭晕在恭房。
翻过年,赵宝丫九岁了,她终于开始窜个头,虽然始终矮赵星河和春生很多。但阿爹说不要和别人比,和自己比就好了。
看着赵宝丫长开了一点的眉眼,上课时,吴幼薇常常看呆了去。她眼睛里冒星星,很认真道:“宝丫,你娘一定是个大美人,不然怎么把你生得这样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要是嘴巴再红一些就更好看了,肌肤像冬天的雪一样白。”她伸手摸了摸赵宝丫的手臂,又吓得缩手,“呀,你身上怎么还这么冷?”
赵宝丫:“我一直这样啊!”她唇色并不如吴幼薇的红,是浅淡的粉色,也是因为体寒的缘故。
何春生安慰她:“宝丫妹妹别担心,今年我已经随师父出诊了,等我医术再厉害一点,一定能治你的体寒。”
赵星河道:“那还不如先跟着我打拳,之前在书上看到,‘五禽戏’、‘八段锦’对身体就不错。”
吴幼薇翻了个白眼:“‘五禽戏’那多丑,你让这么好看的宝丫妹妹去学动物挥爪子吗?”
吴金牛听到后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笑。赵星河一眼扫过去,冷声问:“你们笑什么?”
周围人立刻禁声:你拳头硬,你是老大!
何春生一锤定音:“那就八段锦吧,那个确实不错,我师父也有经常练的。”
十一岁的少年说话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模样,也让人信服,平日里两家人有个头疼脑热也是找他看。赵宝丫最听她爹的话,第二就数听何春生的话了。
之后,每日清晨就跑到齐府和齐大夫一起练八段锦,回来还有模有样的打给赵凛看。赵凛乐不可支,没想到自家闺女比自己提前入去老年状态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还要夸。
“不错,打得好,丫丫真棒!有空去教教你师父,他近日喊着手背疼。”
赵宝丫兴冲冲的去了,从此,权玉真除了种葫芦又多了一项任务——陪徒儿打‘八段锦’。真别说,还是很有效果的,他背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一口气能把后殿的草全拔光。
接近八月,乡试在即。他们要去很远的并州城应试,这次光考试就要九天,一来一回还要等放榜,至少一个半月,得提前去。
乡试住客栈肯定贵,还不自在,赵凛和赵春喜几个一商量,觉定临时租一间院子一起住。大家可以一起分担费用,这样方便温书还自在。
原本是赵凛、赵春喜、秦正卿,还有秦正卿的一个友人方怀,一起租的。房子都看好了,但方怀临时说家里让他住在远方叔叔家,就不一起租了。三人商量着再找一个人,陆坤自告奋勇的说要住在一起。
面对三人质疑的眼神,陆坤不悦道:“先前周先生说今后要我们互相照应,你们都不记得吗?”
赵凛想着这人这几年也没干什么惹他不快的事,也就同意了。
其他三人都带书童去,赵凛带他家宝贝闺女去。赵宝丫要去,赵星河自然也要跟着,说是要帮忙拎东西。何春生道:“要不赵叔叔也把我一起带上吧,万一大家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忙看看。”
没有人会嫌弃一个小大夫,于是何春生也顺利上车。
赵小姑不放心:“科考带三个孩子像什么话啊,俺跟去照顾他们,顺便给大哥做饭。”外头吃总是不方便的,既然租了屋子,自己做饭确实好点。
等到出发,看着一大家子,陆坤无语:“你这是科考还是搬家?怎么不把你家的猫猫狗狗也带上?”
赵凛看着他:“我这是为你考虑,同行中,总不好有两条狗。”
“你!”陆坤骂不过他,气冲冲的回了自己马车。
他就不该嘴贱!
赵春喜同赵凛道:“你家人多,分两个到我马车吧。”
秦正卿连忙道:“你马车里还有书童,再加两个人也挺挤的,不如分一个到我马车里吧。”
赵凛家的人多,挤一挤也是可以的。两人主动提出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于是赵星河上了赵春喜的马车,何春生上了秦家的马车。
何春生一上去,秦正卿就拿了些糕点给他。他推了推:“谢谢秦叔叔,我不爱吃这些。”他还记得宝丫受委屈的事,虽然知道不关秦叔叔的事,但到底是不悦的。他脸上没表现出来,换做赵星河可能就直接摆脸色了。
秦正卿微笑:“那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同我说,不用客气。”
何春生点头,之后一大一小各持一本书看了起来。
书童马安看看自己公子,又看看何春生,觉得这两人身上的书卷气还挺像的。
马车行驶起来,赵小姑掀开车帘子往外看,赵宝丫也立马凑过去看。官道蜿蜒曲折,延伸进白云间,一眼看不到尽头。
马车走走停停,差不多半个月才到并州城,城里果然人满为患。到处是来往的书生和陪考的家长。
幸而他们提前租了屋子。
屋子是一进的屋子,围着院子建的,秦正卿、赵春喜、陆坤各占了一间,赵凛一人一间,赵宝丫和赵小姑住,何春生和赵星河一起住。
赵小姑负责自家人的伙食,又顺便把赵春喜的伙食也揽了过来。赵春喜是赵小姑的同乡,两人一块长大,又帮她良多,吃她做的饭,还说的过去。秦正卿就不好要求了,饭菜都是让书童马安去外头酒楼买,陆坤自然也是。
赵小姑买菜回来,赵宝丫和赵星河两人就帮忙她择菜。
由于大家都要温书,饭菜都是拿碗拿到房间里吃的。赵小姑负责做好,赵春喜的书童到点会过来提。
赵家一大家子就一起吃。
赵宝丫发现小姑每次给赵春喜叔叔做饭时总会卧个荷包蛋。
赵宝丫疑惑问:“小姑,你怎么不给我阿爹鸡蛋吃就给春喜叔叔?”
赵小姑面色薄红:“你爹不爱吃荷包蛋,你爹喜欢红烧肉,每天都有一碟子呢。”
赵宝丫:“那春喜叔叔喜欢荷包蛋?”
赵小姑脸越来越红,也不答她的话,匆匆走了。
临要乡试前两日,突然下起暴雨。赵春喜的屋子和赵星河他们的屋子居然漏雨了,睡到半夜发现床铺都被雨水打湿。大半夜的电闪雷鸣,也没办法弄,两个小的没办法,跑到赵小姑屋子里打地铺挤挤。赵春喜只能去赵凛房间里睡了。
隔天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两个小的没病,赵春喜倒是感染了风寒,整个人发起了低热。
他的书童急得不行,明日就乡试了,这可如何是好?
赵宝丫生怕她爹被传染,楞是给他灌了两大碗姜汤。赵凛身体素质强悍,当年带着闺女在冰冷的江里游了那么久都没事,这点小风寒压根不近他的身。
这时候就显示出何春生的重要性了,基础的药材他还是备了的。
两碗药下肚,次日赵春喜低热就退了下去。人虽还有点难受,但勉力还是可以应付考试的。
赵小姑看着赵春喜进去的背影,眼里全是担忧:“宝丫,要考九日啊,他们能支撑得住吗?”
赵宝丫扬起下巴,很是自信:“小姑放心,我阿爹身体可好了,胸口碎大石都没问题。”
赵小姑:“……”她自然知道大哥身体好。
她扭头默不作声的往回走,赵宝丫挠挠头,小声问:“小姑怎么了?”
何春生提醒:“你小姑说的是春喜叔叔。”
赵宝丫哦了一声,觉得小姑过分关心春喜叔叔了,但转念一想。小姑和春喜叔叔一起长大,就像她和星河、春生哥哥一样,要是他们生病了,她肯定更着急。
九天实在难捱,赵宝丫每过一日就在宣纸上画一笔,等到快凑成两个‘正’字,阿爹他们就快出来了。
赵星河还是第一次看这种计数的方法,很认真的说:“宝丫妹妹,要是以后我去考武状元,你也给我这样算日子吧。”
他话音才落,何春生就泼了瓢凉水上来:“武举,‘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你要考武状元只怕得先把兵书嚼烂了。而且,武考只有三日,不够画个‘正’字的。”
赵星河:“……”真的,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
第十日,乡试总算结束。
几个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补觉,狠狠的睡,睡得昏天暗地,临近黄昏才陆陆续续的醒来。
赵小姑这次做了一大桌子菜,让所有人都过来一起吃,陆坤也在其中。
但显然,没人主动和他说话。
几人对了一下试题的答案,很多都各有不同。赵春喜叹了口气道:“我这次考得不行,只怕三年后还要再来了。”
秦正卿的号舍就在他的对面,有好几次都看到他在揉额角,显然病没有好全。他宽慰道:“你身体有恙,能坚持考完已是不易,剩下的等发榜吧。”
赵春喜:“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还是月中,一行人要等到月底放榜才能走。越接近放榜那日,大家情绪都有些急躁起来,尤其是陆坤,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像来淡定的秦正卿下棋都浮躁了。倒是赵凛,棋风稳健,还有心思带着闺女逛街市。
但转念一想,赵凛是谁?长溪县的小三元案首,只要不是发挥失常,都不太可能落榜。
放榜那日,一行人都早早的起来去贡院门口看榜。饶是他们去得早,贡院门口还是挤满了人。等榜单贴出来时,所有人像疯了一样,一窝蜂往榜单面前挤。
马安和赵春喜的书童都奋力往前挤,陆坤也不用书童,自己就往前面去了。
这个时候宝丫买的‘千里眼’就派上用场了,赵星河三两下爬上附近的大树,拿着望远镜张望。他看了好一会儿,赵宝丫和赵小姑急得在树下跺脚:“怎么样,看到了吗?我阿爹有没有考中?”
赵星河边调整‘千里眼’的角度,边道:“别急,太多人了,全是人头!”又看了几息,他突然兴奋道:“看到了,看到了,第一个就是赵叔叔!”
何春生高兴道:“那就是解元了?”
“解元?”赵宝丫露出灿烂的笑脸,拉着她爹的衣袖喊:“阿爹,你中了,还是解元!”
这时候有人高喊:“解元,解元是赵凛!赵凛是哪个?”
有人道:“是长溪县的三元小案首!”
“啊,那不是连中四元吗?这么厉害?”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心里酸溜溜的难受。他们连考中都为难,这人居然连中三元,是脑袋开过光还是祖坟冒青烟了?
人群中到处有人搜寻赵凛的位置,脑袋开过光的赵凛已经拉起闺女躲进马车里了。
“第二是陆坤!”
“陆坤?好像也是长溪县的。靠,长溪县青山书院那么厉害吗?两个中了就算了,第一第二是什么意思?”
考了第二的陆坤挤出人群,心里还是难受,他又没考过赵凛。他圈巡一圈,没看到赵凛的身影,扭头先回了租赁的屋子。
秦正卿也中了,排在二十几位。他看着高高在上,赵凛的名字时,内心是极度惋惜的。这么好的妹婿人选就这么生生错过了,父母阿菁若是知道赵凛中了解元只怕更要难过。
同住的四人,唯有赵春喜没中,只进了副榜。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秦正卿轻声问:“子晨兄,你无事吧?”
赵春喜摇头:“能有什么事,意料之中。”科考的后两日他整个人都是昏沉的,看题目都费劲。
秦正卿:“别丧气,好歹进了副榜,可以去京都国子监读书。”
赵春喜摇头:“我们这种家室去国子监还不如待在长溪,我想好了,三年后再来吧。”
赵凛点头:“我都二十九了,你才二十四,再过三年也是行的。”几人都知道赵春喜是有实力的,只是这次风寒不凑巧。
赵春喜忽而笑出声:“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哎,看来又要回去陪老师下棋了。”赵凛比他晚进学,还是他的师弟,却比他先中了举。说是不难堪是假的,但他还是替赵凛高兴。
三人回去时,陆坤已经收拾东西走了。
他像来这样,独来独往。
三人也没耽搁,快速收拾好东西往回走,再晚,报喜的官差就该先他们到家门口了。
秦正卿赶回家时,恰好就碰到了前去报喜的官差。举人老爷就是有面子,几个官差铜锣开道,高举捷报,大声唱喝:“恭喜凤城秦正卿秦公子中举,正榜第二十三位!”
不少听到动静的百姓跑过来看热闹,秦府上下喜气洋洋,秦府秦母兴奋得嘴角都裂到耳根子了,连忙让管家掏银子打赏。
“皇天保佑、祖宗保佑啊!我秦家终于能出头了!”
秦母激动得眼眶通红,握住秦正卿的手直说好。官差最喜欢这等子差事,拿了银子,又道了句恭喜。
秦父顺口一问:“不知这届的解元是哪位?”今后也好让儿子结交结交。
官差笑道:“也是你们长溪县的学子,还和秦公子是同窗呢!”
秦父秦母有种不好的预感,齐齐看向自家儿子。秦正卿面无表情:“是清之兄——赵凛。”
官差点头:“正是那位,青年才俊啊,想来会试也会大放异彩。”
秦母两眼一翻险些晕死过去:她知晓赵凛不太可能会落榜,但当时都得罪对方了,为了宽慰女儿,也为了给自己挣一口气,才说他肯定会落榜的话。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中了解元!
此刻她后悔极了,她生生错过给解元当岳母的机会!
秦父一口血呕在胸口,气恼已经大过对儿子中举的兴奋之情。他是极其中意赵凛的,当日是被儿子激了,他才说出那样的话。
现下恨不能锤死自己那个坏事的婆娘和口舌长疮的小姨子。
等关起门来,他气得指着秦母骂:“无知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以后少同你那妹妹往来!自己家里都整不明白,整日在秦家当搅屎棍。”但凡晚点把阿菁嫁出去,现下还有挽回的余地。
如今都嫁过去大半年,黄花菜都凉了。
秦母夜不敢顶嘴,弱弱道:“咱们家不是还有个庶女?”
秦父胸口发堵:“阿箬才多大?十六不到?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再说了,他虽然攀附权贵,但也是秦家的家主,去向个小辈伏低做小是断不可能。
宋姨母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初她还同夫君骂过赵凛,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想想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啊,要不是姐姐提议,她能干出这种蠢事?
平白得罪了人,还被泼了一身脏污,现在她是例外不是人。
姐妹两个想着这事千万不能传进秦菁的耳朵里。
成亲半年的秦菁已经被继子继女和几个姬妾折腾的心力交瘁,只觉得这两个孩子完全没有赵宝丫可爱,如果当初嫁给赵凛了……她越想越难受。
她性子软,又立不起来,凡事都喜欢找席知府来解决。席知府起初还觉得小娇妻依赖他,特有面子,满足了他生为男人的虚荣心。但时间久了就厌烦起来,好几次训道:“你是正头夫人,若是立不起来平白叫人笑话,不要无事只知道哭哭啼啼!”
秦菁情郁郁,在出席夫人之间的聚会时,听闻这次乡试的解元是赵凛后,终于一病不起。
她这是心病,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如此月余。秦母和宋姨母赶去看她,却被她拒了。只让贴身的婢女传话说以后都不想见她们了。
还带了句话:“母亲误我,今后就当我死了吧!”
秦夫人心口像被剐了一样疼,偏偏回去时,又恰好看到陈县令带着赵凛来拜访席知府。那被她们欺辱的软糯小姑娘也在其中,笑得像朵花骨朵似的。
瞧见她们还挥了挥手。
这是不好装作瞧不见了,秦夫人和宋姨母朝着席知府、陈县令屈膝、赵凛屈膝行礼。然后朝着赵宝丫亲切的喊道:“哎呀,这是举人老爷家的小小姐吧,长得可真好看!”两人嘴里夸着,心里却憋屈。
她们这么大一个人了,却像要像个小姑娘谄媚屈膝!
赵宝丫笑得牙不见眼,等从席府出来,坐进马车里。她就凑到她爹身边,小小声又兴奋的说:“阿爹,真是太解气了!就像甩了她们两个耳巴子一样解气!”她说着用力甩了两下小手,做出打人的姿势。
赵凛也很高兴:终于有人喊他闺女小小姐了!
他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赵凛从席知府府上回来, 辞别陈县令,带着闺女一同去顾山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