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游双手合十,先向不远处的寺庙道了一个歉。
“幸好遇到的是他,不然光是尊者的信徒们,就有你们好受的。”
弥什敏锐察觉到疑点,反问:“为什么他不会,他没有信徒吗?”
大概是顷傅刚离开,威严后劲犹在,导游死活不肯说为什么顷傅没有信徒。
直到三人来到沙漠,来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才终于在弥什的追问下放松警惕。
“顷傅所待的地方不是大寺庙,侍奉转生佛的家族只有三个,比起闻名世界的大昭寺、小昭寺差远了。而且顷傅尊者这个人吧…”
导游说起寺庙和家族的时候,还结结巴巴,但批判起顷傅这个人,语气莫名的痛快。
“他没有尽到转世尊者的职责,喇嘛们将他养到二十岁那么大,他不仅没有上位掌管寺庙,还跑到其他地方上大学,留起头发,过着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他是我们拉萨的耻辱,也是佛教的污点。”
听到导游怒气冲冲的话后,弥什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顷傅不愿意提及自己转世尊者的过去,估计不止信徒们对他有怨言,他对自己的命运也颇有意见,才会跑到千里之外的北京上学。
三人乘坐越野车,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上行走。
忽然,一直没有发言的三岛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他说:“这里的鸟,兔子和老鼠在同一个巢穴里生活。”
弥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奇发现这三种本应该互为天敌的物种,竟然住进同一个沙穴里了。
这倒是没见过的景象。
对比两人好奇的持续注目,导游倒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只是朝那随意望了一眼,然后说:“这是沙漠特有的生物链。外人看起来非常匪夷所思的景象,但在我们沙漠是很平常的事情,鸟捕食回来后,羽翼上的碎肉喂饱兔子和老鼠,兔子的草为鸟提供筑巢的材料。”
在资源稀少的沙漠上,衍生了不同生物的互帮互助,构建神奇的大自然。
弥什了然。
三岛却颇有兽性地追问了一句:“鸟的肉喂兔子和老鼠,兔子的草是材料,那老鼠呢?”
老鼠做了什么?
导游似乎对三岛的追问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回答:“它就是一个捡漏的,拿兔子的草当窝,偷吃鸟的碎肉和蛋。”
这很符合世人对老鼠的印象。
导演似乎很担心三岛问出更多难以回答的问题,于是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用后视镜看他,好在三岛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问完后就闭嘴了。
反倒是弥什对“兔子、老鼠、鸟”的互帮互助,产生了一个很莫名的联想。
如果她记得没错,信奉顷傅所在寺庙的家族,也正好是三个。
“吱——”
轮胎在沙丘上刹停的声音。
导游将车停在沙漠和城市的边界上,说:“我差点忘了,你们第一次来拉萨,得拍照留念吧。”
他自顾自地将车子开到边上,又将弥什、顷傅拉到网红打卡点,拿出拍立得。
“十块钱一张哈。”
弥什无语。
她就知道,旅游景点没有靠谱的导游,这不就在这等着她嘛!
反正十块钱也不贵,离开这片沙漠就用不上这个导游了,弥什还是拉着三岛拍了一张拍立得。
导游将还没成像的照片交给弥什,颇为自豪地说:“不是我自吹自擂,我拍立得的功力一流,所有客人拿到手都很满意,没有人骂丑的。”
弥什将照片晃了晃。
一看成像,大脑空白。
导游的拍照技术确实很不错,至少将两人都拍进去了。弥什身穿白衬衫牛仔裤,青春靓丽,隔壁的三岛也勉强有个人形,如果不是全身都是眼睛的话。
…果然是无限道具啊。
弥什瞥了旁边的三岛一眼,总算有自己带着一个恐怖道具出门的实感了。
导游注意到她的目光,刚刚的自信沦为忐忑,不安地问:“怎么了,是不好看吗?”
说完他就要过来看。
弥什赶紧挡住拍立得,重点遮住画面上三岛的诡状。
“拍得挺好的,我们走吧,得回酒店了。”
“可是…”
导游还想争取,却被弥什连拉带推地弄上了越野车。
弥什随手将拍立得交给三岛,免得让普通人看到。她低声嘱咐他:“这段时间,你得小心点,别让别人有拍到你的机会。这里的宗教信仰很深刻,可能会把你当成一个怪物。”
弥什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走开了。
她没注意到,三岛手捏着小小的拍立得,又对着光线怔怔地看了好久的模样。
好半天,他才说出第一句话:“啊,原来这是我现在的模样啊。”
原来未来的他,长这幅模样…
三岛随手捏碎半张拍立得,正好毁掉了印有自己模样的那一边,只保留了干净漂亮的弥什。他将半张拍立得放在胸口的口袋里,贴身保管。
另一边,弥什终于抵达民宿门口。
好巧不巧,正好在顷傅所在寺庙的附近——弥什不差钱,订的是寺庙群里的民宿,美其言曰接受佛光熏陶。
导游发现弥什所在民宿居然在寺庙旁边时,先是露出惊喜,羡慕的表情,等他看清转生佛的寺庙牌匾后,所有正面的情绪急刹车,只剩下无语凝噎的表情了。
“呵呵,你跟尊者顷傅还挺有缘分的,祝你拥有一个快乐的假期。”
导游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临走前,大概是觉得自己和弥什聊得来,多嘴说了一句:“其实这位转世尊者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之所以会离开西藏,是因为前几年,他的父母出车祸去世…”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八卦是笑话。
弥什听的尤其认真,这时,两人身后悠悠传来一句男声。还特地用的汉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说,会不会比较好?”
语气高冷又轻佻,莫名有种上位者戏弄下属的感觉。导游闻声看过去,看到他的八卦主人公,就一脸戏谑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吓得他大夏天里冒冷汗。
“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导游假装看了一眼手表,急匆匆走了。
他走后,现场只剩弥什、三岛和顷傅三人。正好都是无限空间的人。
弥什以为顷傅会问“你怎么突然来了西藏?”,却没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一旁的三岛,问:“怎么又出现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弥什:…?
怎么回事,怎么有种正主捉奸的感觉。
“我身边有谁,关你什么事?”弥什毫不客气怼了回去。
顷傅被怼后也只是挑挑眉,什么话都没说。
可能弥什经历的副本多,已经不记得了,可顷傅还记得五山剧本里灵棺的预言。它曾经说过,弥什手上系着五根红绳,其中一条就连接着他。
这也是他当初亲自出来,面对玩家、一看究竟的原因。
还因为这个原因,顷傅惨遭滑铁卢,做反派那么多年,难得拿到d的评分。
五根红绳的弥什贵人多忘事,而他作为五根红绳的其中一条,只有一个命定,自然不会忘记。顷傅看向三岛,寻思他是哪一根红绳,却猛然撞上了三岛的眼睛。
熟悉感猛然袭来。
这双眸,看着好像从玛丽亚体内滚落的眼珠子。
可那明明是一双眼睛,怎么会变成一个人?
顷傅探究的目光在三岛身上打量,而三岛毫无想法,只是淡淡看着他,怪异得来又很正常。
几年经验的反派碰上五十年老反派,当然也看不出什么。顷傅自觉无法在三岛身上看出端倪,于是佯装无事地转向弥什,问:“ 你怎么突然来了西藏?”
“想了解转生佛的事情,听说那是你在供奉的佛。”
弥什跟着导游拉萨转了一圈,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三千多个寺庙供奉着不同的佛,只有顷傅所在的寺庙供奉转生佛,那是一众大罗神仙中少见的女相佛,身姿秀丽,非男非女。
顷傅闻言,有些复杂地看向弥什。
他没有说自己借用三岛的眼睛,看到了弥什以转生佛的模样出现在他的记忆了。
默了片刻后,顷傅故意转移话题道:“现在有空吗,我跟你说说我父母出车祸的事情吧。”
“也不是不行。”
顷傅是转生佛的转世尊者,他的故事说不定还有一定的参考性。
三人也没另外找一个安静的地儿,直接就在闹市的大马路上讲起来了。按照顷傅的说法就是——反正拉萨人人皆知,不是什么秘密。
“我父母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出车祸去世的。”
一句话,拉开几年前的回忆帷幕。
那时候的顷傅还未坐稳席力图宝座,但经过四五年的挑选、学习、磨砺,他早已感到厌倦,不愿意再留在西藏继承席力图的宝座。
他将这个愿望告知父母,他那善良的父母说:“没关系的,小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这样,一家三口连夜开车离开拉萨,他们打算前往北京旅游,读书,生活。
然而,在出藏的高速上,意外发生了——
巨大的铁皮从天而降,正好切开顷傅家的小型轿车,卷起来的锋利处削掉了两位老人的脸皮。于是等顷傅从巨大撞击的昏迷中醒来,就看到父母的脸挂在驾驶位上,眼睛还在看着自己。
“爸…妈…”
顷傅的声线颤抖。
这块铁皮将父母的脸完整切下,他们甚至还维持着发生意外前的笑容。
顷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离开西藏的时间是清晨,正是公路浓雾最重的时候,顷傅不知道这块巨大铁皮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正好掉在自家车头上,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
顷傅费劲力气,终于打开了后座车门,逃了出去。
铁皮落下的时机很不好,正好是轿车高速行驶的期间。它切开了后半部分载有顷傅的轿车,将它截停在了西藏边境线内,而前半截的汽车却出于惯性还在行驶。
坐在驾驶位、副驾驶位上的父母两具没有脸皮的尸体,被汽车拖行十几米,才终于停下。
正好停在边境线以外。
拖行的道路上全是组织碎肉和血液。
等浓浓的迷雾散去,现场惨烈情况才逐渐清晰起来,也成为了顷傅这辈子难以忘怀的回忆。
他高高抬起头来,脖子呈现九十度垂直,才能面前看清斩断轿车的铁皮全貌。
可想而知这块铁皮究竟有多大,它仿佛百年的乔木,屹立在高速公路上。
呆愣看了很久后,顷傅才反应过来要求助,要报警。
可这里是西藏边界,信号通讯弱,来往车辆又少。顷傅顶着一身凝固鲜血和尸臭味的衣服,在这条出藏高速上跑了很久,才终于见到能帮助他的路人。
报警后,警方和救护车迅速赶到现场。
当救护人员将双亲尸体和脸皮小心翼翼拾取起来,拼凑在一起的时候,顷傅才终于落下眼泪,他轮流用着藏语和汉语,大声阐述事情发生的经过:“这块铁皮是从天而降,它是神的惩罚,它是为了惩罚我和父母离开西藏…”
西藏边境的警察们没有宗教信仰,也不知道席力图转世所代表的意义。
几人对视一眼后,说:“你搞错了,这块铁皮只是卡车掉落下来的货物,估计是清晨的公路浓雾遮挡视线,你们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一辆装载货物的卡车,离得太近,才会发生这种意外。”
“请节哀,这是一场没有凶手的死亡,是一场谁也不想的意外。”
卡车上掉落的铁皮?怎么可能!
先不说什么卡车能运送那么大的铁皮,再者,按照警察的说法,铁皮是从卡车上掉落下来的,那它为什么是从天而降,以90度的垂直角度落在顷傅头上,而不是从前面滑进来?
顷傅不能接受警方的说法,并要求看监控。
可惜那天早上的雾气实在是太大了,监控里除了一片白朦朦如若雪花的画面,什么都没有。
顷傅只听到“砰!”的铁皮掉落声,惊慌失措的急刹车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父母怎么会死在这么一场荒唐的意外中?
难道是因为,他想离开西藏,因此害死了他的父母?
顷傅想尽办法为父母找出一个真相,可警方已经定案,他重新回到西藏,从此以后孤身一人…
听到这里,弥什有问题了。
她好像小学生一样举手提问:“不要说我低情商,我只是有点好奇,你父母死在出藏之路上,为什么你还是离开西藏,到北京去上学了?”
顷傅闻言瞥了弥什一眼,说:“我志愿都填好了,还能怎么办,再复读一年高三吗?”
复读高三,这可不行。
只有经历过高考的人才会知道“再努力一年”这句话的痛苦程度仅低于死爸妈。
弥什闻言,立刻露出了“我懂你”的表情,也因为这个插曲,好好的悲情回忆变成高考启示录,顷傅也因此从父母去世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虽然他也没多悲伤。
都死那么多年了,他再努力一点,估计都能把转世投胎的父母生出来了。
“这几天是我父母的忌日,所以我回来看看,顺便寻找一个真相。”这里顷傅打了一个马虎眼,没有说是寻找父母死亡的真相,还是弥什与转生佛之间关系的真相。
弥什便默认是父母死亡的真相。
她又问:“那你对这场车祸已经有想法了吗?”
顷傅默了两秒,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弥什,又觉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于是便拿出存在手机里的照片,递给她看。
“我大概有了一个猜测,也将它做成雕塑,可惜无人在意。”
弥什接过手机一看。
这是一张巨大的雕塑草图,现实里是铁皮切断小轿车,艺术作品里,却是一个两层楼高的佛,挥舞着巨大的斧头,凶神恶煞地斩向马路上行驶的小车。
“这便是我的猜测。”
顷傅定定看着照片中挥舞斧头,不像神佛反而像饿鬼的怪物,一字一句道:“是佛想我的命。”
“哐当!”
顷傅的声音和寺庙门前经文柱倒下的声音同时响起, 把正在讨论神神鬼鬼的三人吓了一跳。
转生佛寺里走出一个□□喇嘛,瞧见乱成一团的经文布后,有些诧异地嘟囔了一句:“怪事, 好好的柱子怎么突然断了?”
弥什应声看过去, 经文柱从中间被折断, 挂满布条的头部沉甸甸地倒在地上。
看起来真像顷傅口中的——从天而降的斧头。
弥什回过神,想再问顷傅一些事情, 就发现他人跟鬼一样瞬间消失了。
耳边只剩喇嘛的咒骂, 说:“转世尊者也真是的,不是说回西藏了吗, 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肯定是因为他不尽责,才会连经文柱这么神圣的东西也遭到了报应…”
事关顷傅,弥什好奇多看了那喇嘛几眼。
喇嘛好奇回望回来, 似乎在疑惑弥什是否会藏语,弥什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对语言交流无障碍。
三岛默道:“无限空间能优化玩家们的身体头脑, 能听懂从没学过的语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当弥什心思太小,欲望又太少吧。
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懂外语,第一反应居然是:晚点就回去考各级证书, 就业有望了!
弥什佯装听不懂藏语一般回神, 那喇嘛见弥什没别的反应, 也没说什么, 直接进了转生佛寺。
两人也走进早已定好的民宿内。
三岛问弥什:“你相信顷傅说的话吗?”
什么话?
佛挥舞着巨大的斧头, 将载有他和他父母的车子拦腰斩断的事情吗?
“我相不相信没有用,事实说了算。”
弥什打开网页, 开始搜索关于出藏高速上车祸惨案。
类似顷傅一样出车祸的案例还真不少,只不过大部分案例是冲出高速公路, 又或者撞了车,撞了人,撞了不小心路过的小动物。
拜西藏高原的地形所赐,公路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往往是车祸的真凶。
只有顷傅家的车祸现场尤其惨烈。
因为事框严重,警方将证据、调查结果和警示都公布在官网上,倒也方便弥什私下调查了。
她打开警方公布的监控,能看出警方为了破案费尽心思,还专门给视频清晰度做了升级——画面浓雾散开,弥什能清晰见到,顷傅家开着血红的小轿车行驶在马路上。
大概到凌晨0点的时候,正在行驶汽车的两人忽然回头,跟后座的顷傅说些什么。
“啪!”
弥什立刻按下暂停键。
监控只能拍到汽车正面,所以弥什看到的画面,是两个坐在驾驶位的“无头”人,和顷傅。
她们为什么突然转头。
她们在跟顷傅说什么东西?
弥什将这个画面截图下来,接着往下看,紧接着是巨大的铁皮从天而降,正好切开小轿车,铁皮锋利处还将顷傅父母的脸皮一同削了下来。鲜血横流。
弥什将这个片段反复看了很多次,没看到顷傅口中所谓的佛,又或者奇怪的地方。
她又将监控给三岛看。
三岛看了一次后便摇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它只是一块毫无思想,不能沟通的普通铁皮而已。”
也不知道三岛跟视频里的铁皮能沟通什么,总而言之,结果就是弥什并不相信顷傅的结论,“如果真的是佛,一定会有其他人看到,又或者是被我们看到,什么都没有就是不存在。”
弥什关上电脑,车祸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
现在又不是副本,没必要时时刻刻揪住一个疑问就紧咬着不放,她前来西藏还有正经事要做。
弥什在房间里稍作休息后,便出发前往附近的转生佛寺。
明明是休息日的下午,寺庙里依旧没什么人,直到下午五点喇嘛做功课的时候,人才多起来。
弥什一时不察,被人群挤到最前面,被迫看了一场喇嘛念诵108遍《强制往生法》的现场。只见喇嘛们围坐在彩色的坐垫上,围栏上系着同样彩色的经布条,他们坐得端正却又放松,神色凝重的脸上唇启唇合,飞快念诵着藏语的经文。
而他们围着的坐垫上放着一个…小铜雕塑??
还只有巴掌那么大。
不是,好歹是有牌匾的寺庙,要放也是放金雕塑呀,而且怎么那么小。
就在弥什诧异的时候,就听到隔壁的信徒窃窃私语:“怪了,今天的转世尊者怎么那么安分?居然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就是啊,也不摆死鱼眼表情了,搞得我怪不习惯的。”
转世尊者…不就是顷傅吗!
可顷傅压根就不在现场,这些人讨论的是什么东西?
弥什左顾右盼,除了坐垫上那小小一尊铜雕塑,没发现有值得讨论的东西了。
可这些人就跟看不到小铜雕塑一样,不仅摆出非常虔诚的表情,还对着巴掌大的玩意鞠躬。这时,一句悠悠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说:“我都给无限空间打了几年工了,有点摸鱼的道具,也不奇怪吧?”
弥什应声回头,就看到话题主人公顷傅站在角落,跟个没事人一样看着喇嘛们做功课。
他一现身,弥什就知道这尊小铜像是做什么用的了。
她指着台上被众喇嘛围着,被信仰者们仰望的宝座,反问道:“你一个能接受五山副本的人,居然不喜欢坐上这种高位?”
顷傅瞥了弥什一眼,“更正一下,是因为我是转世所以能接到神的剧本,而不是我接受剧本,所以被佛选中成为它的转世。”
也就是说,顷傅的个人性格和剧本选择毫无关系。
这也算他唯一向弥什解释的话——他就是一个拿剧本的打工人,五山的性格如何与他何干?
弥什挑挑眉,算是接受这个解释。
拜这尊小铜像的福,顷傅的存在和他们的对话不被人所知,他们还能站在人群里大聊特聊。
功课进行到最后,喇嘛们需一个个上前,对代替顷傅的铜像作出虔诚的跪礼。
弥什只是站在旁边,也能感受到转世尊者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不禁好奇问道:“其实当佛转世也挺好的,你为什么不想当?”
“因为光鲜亮丽背后,是难以释怀的悲惨遭遇。”
弥什以为顷傅说的是父母车祸的事情,却没想到,是另外一件事情。
“佛说众生皆苦,好在世间苦果有限。只要它多吃苦,世人的苦就会少一点。于是从小到大,我的命运算不上悲惨却也十分坎坷。”
顷傅遥望铜像,眸光却已飘到了过去,嗫嚅道:“其实我父母不是亲生父母,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的亲生父母便将我丢到雪地里,仍由我自生自灭。”
“就在我被雪覆盖,雪水淹没口鼻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他们出现并救了我。”
弥什恍然大悟。
难怪顷傅如此爱家人,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故事在里面。
但毕竟是刚出生的故事,顷傅对此中详情不甚清楚,所以话锋一转,说:“他们捡我回来后,将我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对我疼爱有加,在我短暂且封闭的世界里,他们是第一个好心人。”
可惜啊。
好人不长命。
一场车祸就夺走顷傅父母的命,好在这世间还有人在眷念他们。
弥什顺势看向顷傅父母的遗像。
这里是转生佛寺,除了喇嘛供奉转生佛以外,还有不少信徒将已故亲人的遗像牌位放在这里,接受佛光普照,祈求他们转生后拥有一个好人生。
顷傅作为佛的转生,他的父母遗像当然也在这里,被放在了最前面。
于是弥什一眼扫过去,正好看到顷傅父母遗像露出嘲笑的表情。
她没看错吧?
弥什揉揉眼睛,再用力看过去,眼睁睁看着顷傅父母收起嘲笑刻薄的笑容,恢复正常。
她扯了扯顷傅的袖子,说:“你看到了吗,刚刚你父母的遗像笑了。”
还不是微笑,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嘲笑,眸间全是居高临下的睥睨。
当然这种话,弥什没有告诉顷傅。
顷傅也以为是他父母降神显灵了。‘
他立刻看向遗像,却什么都没看到,心急如焚。
“难道因为我和无限空间有交易,所以看不到降神了?”顷傅立刻看向弥什,准确来说,是看向弥什的眼睛,说:“你把眼睛借给我。”
弥什:…
什么啊?!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眼皮,强烈反对:“你们反派都这么变态吗,眼珠子还能换来换去的。”
先不说这个行为有多诡异,重点是:卫不卫生啊!别到时候交叉感染了。
“稍微借一下而已,一会儿还给你。”
顷傅心急想见父母,于是强忍焦虑恳求对方,弥什觉得自己好像那个被挖眼睛的素素,这时,她的耳边忽然失去所有的声音——
无论是顷傅的恳求声,喇嘛的念经声,还是信徒们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都没了。
眼前一切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静止了。
寺外吹来八月不该出现的风雪,冷进了骨子里。
弥什从静止的人群中抽身而出,满心疑惑,一是不清楚发生什么,为什么现场所有人都停下,只有她还能随意活动;二是觉得恐慌,八月的西藏为什么会落下风雪。
然而在这诡异的场景中,弥什唯一能探寻的东西,只有这唯一在动的风雪。
她顺着肆掠的冷风走到寺外。
可怕的是,风雪不是假象,而是实打实的存在。弥什走出寺庙后,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白雪,骤降的冷空气从头顶浇灌下来,身上单薄的衬衫牛仔裤明显就不够用了。
弥什双手抱住自己,保持体温,帆布鞋一个深一个浅地往前走。
不一会儿,雪水就把她的鞋子弄湿了,冷气从脚底板传到身上,冷得她不停打冷战。
“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哪里?”
弥什忍着寒冷,四下环顾一圈,才认出这里确实是寺庙门外,只是设施和外观都新了不少,她才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弥什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她吓的立刻跳开。
可已经来不及了。
雪地里传来一阵闷闷的哭声,声音孱弱得堪比刚出生的小猫。弥什听出这是一个人的声音,于是不顾地上积雪粘在暴露的身体上有多冷,立刻趴在地上仔细听。
“呜呜、呜呜…”
真的是一个人的声音,还是个婴儿的声音!
弥什连忙将地上积雪扒拉开。
她挖了大概二三十秒,冻得手指尖都没有知觉了,终于在积雪里挖出一个洞,露出婴儿的脸。
婴儿被冻得脸色发紫,气息也微弱得几乎没有,如果不是弥什踩到他的声音使他发出痛哭声,说不定他就无声无息地死在雪地里了。
弥什又挖了几下,总算将积雪从婴儿身上弄干净了。
她刚准备抱孩子出来,余光忽然看到,婴儿的手腕上贴着医用胶带,上面写着婴儿的名字。
弥什似有察觉地将手环转了过来,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顷傅”的名字。
弥什终于知道这场风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原来这里是顷傅刚出生就被抛弃的现场!
她这是回到过去了,还是进入玛丽亚那儿的灵感幻境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弥什摸着体温不断下降的小宝宝,纠结是否要将他从雪里抱出来,因为按照顷傅的说法,不久之后他的养父母就会出现,将他拯救。
如果她是回到过去了,抱出顷傅,岂不是改变了过去?
李豫成副本里的错误还历历在目,一时间,弥什陷入两难的纠结境遇。
与此同时,她手下的婴儿身躯逐渐冰冷,原本还算连续的哭声,也变成一两个字挣扎地蹦出——只要弥什一狠心,抱走顷傅,他就不用在雪地里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