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别觉得我可怕,好吗?”她诚恳地望着菱歌。
菱歌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若霍初宁还?如当年一般善良温婉,只怕早已死在这吃人的宫中了。
这孩子的死,也让菱歌再一次直面宫廷的冷漠与可怖。她没?法告诉霍初宁真相,也没?法帮她腹中的孩子讨回公道?,能做的,只有在现有的情?况下,让霍初宁的利益最大化。
菱歌扶着霍初宁躺下来,道?:“姐姐放心,我明白。等?晚些,我就差人去请陛下,到?时陛下见姐姐楚楚可怜,定会多几分怜惜之意的。”
霍初宁干涸的唇微微勾起,道?:“陛下的怜惜我自然要,只不?过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说着,看向兜兰,道?:“想?法子在下朝路上?拦住少衡,你告诉他,我想?见他。”
兜兰看了菱歌一眼,见菱歌没?说话,方道?:“是。”
菱歌道?:“姐姐要见梁厂公,是为了这案子的事吗?”
霍初宁幽幽看向她,道?:“菱歌,你想?说什么??”
菱歌道?:“我想?求姐姐,让梁厂公想?法子保孟太医一条命。”
霍初宁眸子一冷,松开?了握着她的手,道?:“你明知道?,是他害了我的孩子!”
菱歌道?:“姐姐心里也明白,孟太医并非幕后之人,甚至他都?算不?上?是凶手,他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被人利用了。是不?是?”
“菱歌!”霍初宁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他为人利用是他蠢,难道?我的孩子就要给他的愚蠢陪葬吗!是,他的确不?是幕后之人,那他幕后之人是谁?”
菱歌道?:“姐姐,我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只想?保他一命,可以吗?”
霍初宁道?:“你喜欢他?”
菱歌道?:“不?是……”
“那是为何?”
菱歌坦诚道?:“我在司药司时,有个好姐妹,她待他有情?。”
“那个叫倩蓉的女史??”霍初宁哂笑道?。
“是。”菱歌道?:“还?请姐姐成全。”
霍初宁恨道?:“我的药膳皆由倩蓉负责,也许根本就是她串通了孟赫言害我,也未可知!”
“姐姐明知道?,此事之中,倩蓉和孟太医一样,都?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菱歌否认。
霍初宁冷笑起来,道?:“菱歌,你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如斯地步吗?”
“姐姐,倩蓉她不?是不?相干的人……”菱歌红了眼眶,道?:“更何况,孟太医既然无辜,便不?该伤他性命,不?是吗?姐姐说他愚蠢,可他如今受遍酷刑,以此赎愚蠢之罪,或许也够了,对不?对?”
霍初宁失望的望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道?:“菱歌,除了我,没?人会是你的姐妹,也没?人配做你的姐妹,你明白么??”
“姐姐……”菱歌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陌生地望着她。
霍初宁睁开?眼睛,正对上?她悲凉的目光,她似是被那目光刺痛,一时间,竟有些怔怔。
“从来没?有人成全我,你又为何要求我去成全别人?”她痛苦地说道?。
菱歌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该在此时要求姐姐为我做什么?……”
霍初宁叹息道?:“我答应你,无论?少衡如何审孟赫言,或者?怎样审司药司的人,我会告诉他,保孟赫言和倩蓉一条性命。”
“多谢姐姐!”菱歌道?。
霍初宁扶着她起身?,道?:“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菱歌款款站起身?来,坐到?床边,浅浅一笑。
霍初宁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啊……自己尚且艰难,还?要想?着照顾别人。”
菱歌滚到?她怀中靠着,道?:“我只是想?在这紫禁城中辟出一方天地,让善良之人容身?,姐姐陪我一起,好不?好?”
霍初宁喃喃道?:“我可以吗?”
菱歌道?:“当然可以。姐姐身?处高位,倒比我有用多了。”
霍初宁莞尔一笑,道?:“你啊,惯会哄我的。”
兜兰在一旁看着,不?觉红了眼眶,道?:“有瑶姑娘在娘娘身?边,真是太好了。”
霍初宁笑笑,将素白手腕上?的红玛瑙手串褪了下来交给兜兰,道?:“这是大喜的时候戴的,如今本宫瞧着,倒觉心悸。先收起来吧。”
兜兰知道?她触景伤情?,便道?:“是。”
甫一下朝,梁少衡便见宫墙转角处兜兰的衣裙隐隐掀起,他神色一凛,便朝着宫墙转角的方向走去。
兜兰见他来了,便躬身?行了礼,道?:“厂公,娘娘想?请您过去一趟。”
梁少衡忙道?:“娘娘怎么?了?”
兜兰道?:“娘娘没?事,只是心中惦记着孟赫言之事,大约想?嘱咐厂公几句。”
梁少衡点点头,道?:“我这就去。”
他说着,便大步朝着永宁殿走去。
兜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背脊,他这样如谪仙般的一个人,怎么?会手上?沾这么?多血的?
他如今不?是仙人了,是堕仙。
兜兰想?着,不?觉周身?微寒,微微地摇了摇头。
永宁殿中,菱歌正陪霍初宁用膳,见梁少衡来了,便微微福了福身?,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霍初宁也不?避讳菱歌,只委屈地望着他,伸出手来,道?:“少衡……”
梁少衡赶忙走到?她身?侧,看着她苍白的脸,痛惜道?:“娘娘受苦了。”
霍初宁道?:“孟赫言之事查得如何了?”
梁少衡冷冰冰道?:“已用过刑了,他身?子弱,吃不?住刑罚,一晚上?晕了好几次,暂时还?没?查出什么?。”
霍初宁蹙眉道?:“他不?过是愚笨书生,怎么?嘴也这样硬。”
梁少衡道?:“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会招的。”
霍初宁嫌恶道?:“此事他本不?过是设计中的一环,不?会是罪魁祸首。依着我说,此事还?须往宫里查。”
梁少衡道?:“昨日我已和陛下禀明,凡此事所涉及之人,皆入东厂候审。”
“所涉及之人?”霍初宁挑眉,道?:“涉及之人何止百人,我可盘不?清楚了。”
梁少衡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司药司、御膳房、太医院,还?有你身?边之人,一个都?逃不?掉。”
“啪!”门被猛地阖上?,霍初宁和梁少衡不?觉朝着门的方向看去。
梁少衡警惕地望着门外,正要走过去,却听得霍初宁道?:“没?事,大约是宫人们不?当心让风吹了门。”
菱歌靠在门上?,缓了许久,才略略回过神来。
她早料到?会是这样,可当真听梁少衡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有些心惊。
那大牢里她是去过的,她不?怕,可是倩蓉呢?潘司药呢?她们何其无辜!怎么?受得住这些?
菱歌期待着霍初宁劝他不?要牵涉甚广,可迟迟也未曾听到?霍初宁说什么?。
也许这也正契合霍初宁的意思?,她爱子心切,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找出杀害她孩子的凶手,稳固她的地位。
兜兰推开?门,送了茶点进去,又很快出来了。
她见菱歌面色不?好,便走到?她面前,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菱歌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心里揣着事情?,有些不?安。”
菱歌正要离开?,便见兜兰追了上?来,她踟蹰着,半晌终于开?口,道?:“姑娘如此,是为了倩蓉的事吗?”
菱歌有些不?解的望着她,转而明白过来。
兜兰点点头,道?:“今日一早,宫正司的人已押了她去东厂了。还?有许多旁的人,只怕要不?了多少时候,连你我都?要去受审的。”
菱歌不?觉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手,心也惴惴不?安起来。
兜兰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境遇,便道?:“你是不?同的,娘娘不?会让东厂对你如何的。更何况,当时你在皇后娘娘宫中,根本不?可能插手永宁殿的事……”
菱歌紧抿着唇,道?:“娘娘答应过我,会留倩蓉一条性命的。”
兜兰这才发现,菱歌说的人是倩蓉。菱歌大约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早起才会那样执着地求霍初宁救倩蓉一命。
兜兰颇感怀的望着她,道?:“姑娘心善,自然顾惜着旁人。奴婢不?敢说娘娘的不?是,只是想?让姑娘明白,这人一旦进了东厂,便再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结局如何,姑娘都?不?要责怪娘娘,更不?要责怪自己。”
菱歌看向她,道?:“兜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兜兰摇摇头,眼圈却已有些泛红,道?:“奴婢还?要去替娘娘准备膳食,先告退了。”
菱歌望着她,正要开?口,却见潘司药急急赶了来。
她腻了一头的汗,连平日梳得整齐的发髻也有些散乱。
菱歌赶忙迎上?去,道?:“司药是为着倩蓉的事吧?”
潘司药面色憔悴,强撑着道?:“菱歌,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可倩蓉这孩子着实无辜……”
菱歌握着她的手,道?:“这些话不?必司药叮嘱奴婢,奴婢全知道?。我已求过贵妃娘娘,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娘娘只答应了奴婢,会保倩蓉一条性命。”
潘司药面色灰败,道?:“好端端的人进了东厂,就算是活着,人也废了。”
菱歌咬紧了嘴唇,她如何会不?知道?东厂的厉害?只是她昨日试探着,霍初宁对此执念极深,绝不?可能放弃追查此事,更不?会白白放掉倩蓉。若她再三?相求惹恼了她,只怕连这句承诺她都?不?会给了。
潘司药知道?菱歌为难,便道?:“我知道?,你已尽力了。是我太急了,你别怪我。”
菱歌嗓子有些哑然,道?:“我怎会怪司药呢?我只是心疼倩蓉,她那样满心欢喜的接下这差事,想?着好好照顾贵妃娘娘,谁成想?会……”
潘司药叹了口气,道?:“宫中变数极多,是我看得简单了,没?有拦住她。说到?底,是她这孩子替我受了这苦楚啊!”
菱歌心疼潘司药,却也无从安慰。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叶扁舟,行在海上?,她做不?了别人的主,甚至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为今之计,便只有那一个法子了。
用过午膳, 梁少衡便离开了。
霍初宁嘱咐了菱歌去歇息,方看向兜兰,道:“今日本宫与梁厂公所说的话, 你都听见了?”
“是。”兜兰心底隐隐不安, 她?低着眉,不敢看霍初宁的眼睛。
霍初宁冷笑一声,道:“做什么离本宫那么远,怕本宫吃了你?”
“不是……”兜兰慌忙解释,道:“是奴婢……”
霍初宁嗤笑一声, 款款朝着她?走了过来,一把攥起她?的下颌, 道:“你跟了本宫这么久, 也知道本宫的心性, 本宫这个人, 便是有仇必报、睚眦必较。他们既敢设计让本宫失了孩子,本宫便要搅个天?翻地覆,再没有本宫痛,他们快的道理!”
兜兰道:“可是娘娘, 倩蓉姑娘的确是无辜的啊!还有孟太医, 他们尽心尽力为了娘娘好,只是为人算计……”
“你住口!”
“娘娘,倩蓉可是瑶姑娘挂念的人啊!您这么做,怕是会寒了瑶姑娘的心啊!”
“啪!”霍初宁猛地打了兜兰一个耳光, 道:“菱歌只有本宫一个姐妹, 旁人死与不死, 都与本宫无关。你若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本宫便拔了你的舌头!”
兜兰捂着脸, 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犹有霍初宁对梁少衡说?的那句话:“少衡,我要他们死!”
菱歌站在门外,望着眼前的一切,一瞬间便全明?白了。
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顺着墙角离开了,直到走出很远,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早料想到霍初宁会变,却没想到,她?会变成如斯模样。若非兜兰的神色太过古怪,她?也不会多留一个心眼。
她?想起霍初宁曾告诉她?的,参与“夺门之变”的四个人。
那四个人,当真是害了她?父亲的仇人么?又?或者说?,真的是那四个人吗?
也许是时候去见一见他了……
夜幕降临,长春宫周围寂静得可怕,宫中人人都道这地方不吉,一旦入了夜,便再没人肯来了。
菱歌走到长春宫门前,还没等多少时候,高潜便已到了。
他冲着菱歌微微一笑,便上前去开那锁,道:“今日陛下与陆庭之大人详谈,大约是要谈一整夜的,你不必急,天?亮之前出来便是。”
“不急。”菱歌按住他的手,道:“我今日想见的人,不仅是他,还有你。”
高潜有些不解,却仍是道:“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
菱歌道:“阿潜,对于?你干爹的事,你知道多少?”
高潜手上一顿,道:“菱歌,你是为了宁贵妃小产之事么?你怀疑我干爹?旁的我不敢说?,可这件事却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他。”
菱歌道:“是陛下的意思,对不对?”
高潜道:“你都知道?”
菱歌道:“也许不止我,这阖宫上下,都明?白这个道理。甚至连宁贵妃娘娘自?己,也是明?白的。人们只是想借这件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没人在乎真相?。我本想求个真相?,可是现在,我也不想了。”
高潜眼眸微亮,一点点地清明?起来,道:“你想怎么做?”
菱歌眯了眯眼睛,道:“宁贵妃娘娘想借此得到陛下的宠幸和疼惜,陛下想少生?事端,尽快了事,皇后娘娘和太子想置身事外,保得平安。而我想护住孟太医和倩蓉的性命。”
高潜道:“所以,你想推一个人出去?”
“是。”菱歌看向他,道:“这个人最?好身份不轻不重,一切推到他身上,都说?得过去。而除此之外,他最?好恶贯满盈,该当此结局。”
高潜微微垂眸,道:“我明?白了。”
“你若是不忍,我也可再想别的法子。”菱歌不愿他为难。
高潜道:“这么些年,栽在他手上的人命也够多了。他虽是我干爹,对我却任打任骂,没有半分恩德,我没什么好不忍的。”
他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她?,笑得凉薄,道:“我本就?想找机会除了他,如今他既能对你有些用处,也就?值了。”
菱歌道:“多谢。”
高潜笑笑,道:“你我之间,谈何言谢?你有何计划筹谋,只管告诉我,我帮你。”
菱歌点点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又?道:“明?日一早我还你钥匙。”
高潜道:“好。”
话音将落,他便顺势打开了大门。铁链瞬间掉落在地上,沉重的像是历史的车轮,只一滚,便再也不复当初了。
菱歌踏入门中,冲着高潜微微点点头,便隐在了夜色之中。
朱灵封听得声音,赶忙披了件薄衫,自?房中走了出来,见来人是菱歌,不觉浅浅一笑。
菱歌快步走到他近旁,道:“襄王哥哥……”
“怎么了?”朱灵封宠溺地望着她?,道:“谁给我们阿瑶委屈受了?”
菱歌道:“是我错了,我以为我不变,旁人就?不会变,却没想到,这宫中最?易使人离心。”
朱灵封望着她?,眉眼间有一丝动容,他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放在石阶之上,又?仔细理了理,方道:“坐吧。”
菱歌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悠远,道:“襄王哥哥可听过‘夺门之变’?”
朱灵封道:“自?然听过。陛下刚复位之时,大肆封赏臣子,提及最?多的便是‘夺门’之功。”
“襄王哥哥可知道因?‘夺门’之功封赏的有哪些人?他们……又?可与陷害我父亲之事有关?”菱歌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朱灵封摩挲着手指,道:“菱歌,若你父亲和你姐姐在,一定不想你牵涉其中。”
“可我已选了这条路,不是么?”她?淡然一笑,道:“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停下来,只是多费些功夫。”
朱灵封叹了口气,道:“因?‘夺门’之功封赏的人极多,不过大多只是喽啰,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有四个人。当初,也正是他们四人颠倒黑白、迷惑陛下,让陛下以为父皇和谢少保真的要杀死他,以保孤顺利继位。”
菱歌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道:“哪四个人?”
朱灵封转过头来,很认真的望着她?,道:“杨敬谋划全局,霍时率兵攻打宫门,高起做内应,还有锦衣卫……”
菱歌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道:“陆庭之?”
朱灵封摇摇头,道:“不是陆庭之,彼时他只是跟在陛下身边的侍卫,护着陛下从瓦剌到中原,再到南宫。”
“那是谁?”
“你可听过章鹤鸣这个人,他当时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正是他去搜捕了你父亲等一众大臣,给他们扣上了罪臣、反贼的帽子。”朱灵封缓缓道。
章鹤鸣……
菱歌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渐渐地,她?终于?想起,她?是听过这个人的名字的!
霍初宁曾说?过:“上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章鹤鸣。他将陆庭之带入锦衣卫,却被他所设计,死在诏狱。”
“不是陆庭之!”菱歌低声呢喃着,突然抬眸看向他,道:本职员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也就?是说?,陆庭之是因?为护驾有功而得到封赏的?”
朱灵封点点头,道:“据孤所知正是如此。听闻陛下复位之后,本想赐他一个正经官职,可他却一心要入锦衣卫。陛下无奈,便只得准了他所求,还让章鹤鸣做他师父。不过谁也没想到,他入锦衣卫的第?一件事,竟是查到了章鹤鸣贪赃枉法的罪证……”
菱歌没说?话,只是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灵封只当是她?在想陆庭之的事,便道:“你如今在陆家,可与他接触过?”
菱歌不敢据实答,便只含混着道:“他不大回府中来,倒是在锦衣卫衙门里的时候更多些。”
朱灵封点点头,道:“如此也是有的。话说?起来,你从前应当也是见过他的。”
“嗯?”
菱歌全然没有印象,明?明?陆庭之也是京城中的官宦子弟,他们之间也该有些接触,可在她?脑海里却全然想不起来有这个人,好像他是突然闯入她?生?命之中的。
就?在那个雨夜,他突然出现,撕裂了她?的一切,却又?给了她?全新的东西?。
就?像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又?有什么东西?倏地将她?攥紧,让她?再也挣脱不开。
朱灵封道:“他从前和杨惇一样,都是孤的伴读。”
“什么?”菱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那时时常入宫来,却从未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朱灵封看着她?诧异的模样,不觉轻笑,道:“想来当初你心里眼里只有杨惇一人,因?而看不见旁人罢了。”
菱歌张了张口,她?本想含混过去,开口却是:“是啊,如今总算能看见了。”
朱灵封笑笑,道:“甚好。”
自?长春宫中出来,菱歌仔细将门锁锁上,一回身,正看见陆庭之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他身上带着露水,像是已经等了她?许久。
晨光熹微,天?色微明?,带着薄薄的轻灵的雾气,倒的确是一个好看的早晨。
菱歌前所未有地大胆的看向他,微微福身。
陆庭之亦微微颔首,坚定地望着她?。
“你怎知我在这里?”她?轻声问。
他没回答,只是走近了她?,道:“走罢,本官送你回去。”
菱歌点点头,道:“至于?孟太医之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陆庭之勾了勾唇,道:“说?来听听。”
翌日, 便有张太医来为霍初宁把脉。
陛下、皇后、宝庆公主都在,除了陛下挽着霍初宁坐在美人榻上,皇后和宝庆公主都坐在一侧, 闲闲吃着茶点?。
张太医看了看霍初宁的神色, 又仔细看了之前孟太医所开的方子?,踟蹰道:“这……”
霍初宁道:“张大人,您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张太医道:“娘娘身子?明明是性热的,可?孟太医偏偏开了温补的药, 还给?娘娘吃了发物,这极易让娘娘得血崩之症, 从而小产啊!”
霍初宁转头扑到陛下怀里去, 哭着道:“到底是我识人不明, 竟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一个庸医!”
菱歌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忖度着陛下的神色,可?他只是深情?地望着霍初宁,一如寻常丈夫。
而这,已足够令人作呕了。
菱歌故意?道:“孟太医也是太医院精挑细选了的, 怎会连如此简单的事都分辨不出呢?”
陛下沉着脸色, 道:“张太医,此事开不得玩笑,你可?把准了?”
张太医道:“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不若再请几名太医来瞧瞧, 免得臣医术不精, 反而误了娘娘。”
陛下道:“高潜!”
高潜走上前来, 躬身道:“陛下,奴才已差人去太医院传太医了。”
陛下点?点?头, 道:“要善妇科的。”
“是。”高潜说着,微微瞥了菱歌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嘱咐了身边的小太监几句。
小太监很?快跑了出去,没多少时?候,太医院所有?擅长妇科的太医便到齐了。
他们一一为霍初宁把过脉,陛下命他们将为霍初宁开的药方写在纸上,方道:“张太医,你看看吧。”
张太医道了声“是”,接过众人开的药方看着,道:“回陛下,大人们开的药方虽不尽相同,却都是滋阴去火的药物,没有?温补的。”
众人听?着,虽不解其意?,却也明白了几分,道:“娘娘肝火旺,内热,故而臣等?的方子?皆是去火的。”
“啪!”陛下恨恨地将茶盏丢在案几上,道:“好,好哇!好一个孟赫言,好一个太医院!”
他指着张太医的鼻子?,道:“你们是怎么选人的!竟将此等?庸医揽入宫中!”
张太医赶忙跪了下来,连带着众位太医也纷纷跪在了地上,道:“臣识人不明,请陛下息怒啊!”
宁贵妃绞着帕子?,哭着道:“都是臣妾的错……”
陛下安慰着握紧了她的肩膀,道:“你不过是深闺妇人,懂得什?么?不怪你……”
菱歌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
菱歌正思索着,便听?得宝庆公主道:“皇兄怪他们做什?么?当?初皇嫂也说了,让张太医侍奉宁贵妃,是贵妃自己不愿……”
“住口!”陛下难得地训斥了宝庆公主,不耐道:“你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宝庆悻悻地住了口,看向皇后,皇后微微的摇了摇头,眉头微皱。
张太医道:“那时?孟太医也是济南府推荐上来的,说他在民间很?有?些名声,能医死人肉白骨,臣见他虽年轻,却肯吃苦,又是医药世家出来的,没成想竟会如此……”
他说着,不住地叩头,道:“都是臣的错!还请陛下赐罪!”
宁贵妃抽泣道:“怎地他在民间那样厉害,来了宫中便连性子?温寒这个都分不清了?莫不是受人指使,故意?害了臣妾的孩子?!”
“宁贵妃,慎言!”皇后淡淡道:“后宫一向清正,容不得你如此攀扯!”
宁贵妃道:“娘娘说的是,只是臣妾实在疑惑啊!”
陛下道:“高潜,去告诉梁少衡,让他即刻带孟赫言入宫见朕!”
“是!”高潜应着,很?快退了下去。
不多时?候,梁少衡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怎么不带孟赫言上来?”陛下沉声道。
梁少衡迟疑了片刻,眼眸的余光扫过宁贵妃的脸,道:“犯人用过刑,只怕会吓到娘娘们。”
陛下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梁少衡不敢再迟疑,便朝着门外挥了挥手。
瞬间,便有?东厂的人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拖了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血痕。
若不说他是人,菱歌几乎都分辨不清这是什?么东西。
他在地上蠕动着,身上已没有?一块是好肉,脸上满是血渍,他挣扎着抬起头来,想要行礼,却根本动弹不得。
菱歌怔怔望着他,只觉心如刀绞,她早知道东厂可?怖,却没想到短短两天便能把人折磨成这样。若是倩蓉见了,只怕要心疼死。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梁少衡,她在想不到,他从前最恨酷吏,如今却比历史上所有?酷吏做得更加出格。
梁少衡倒是面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
陛下忍不住挑了挑眉,道:“孟赫言,你且看看太医们开的方子?,和你开的有?什?么不同。”
“是……”孟太医挣扎着道。
皇后和宝庆公主被那血腥味冲着,忍不住都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宝庆公主甚至不自觉地干呕了起来,兜兰赶忙给?她端上一盏薄荷茶吃着,才勉强压住了恶心。
“不可?能……这不可?能!”孟太医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甚至连那两个东厂的人都压不住他。
“老实点?!”东厂的人开口。
孟太医看向陛下,手中的药方已被他的血染得鲜红,道:“陛下,这药方不对……娘娘体质阴寒,怎么可?能用这些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诊错……”
果然……
菱歌垂下眸子?,不忍再看。
陛下不耐道:“你医术不精,酿成如此大祸,还敢狡辩!”
“陛下,臣学医二十载,怎么可?能连这种最基础的事情?都诊错?”孟太医说着,想要扑上来重新为霍初宁诊一诊脉,却被人死死拉住了。
他自知不配,也不敢再挣扎,只道:“娘娘明明身子?虚寒,当?时?还白日里出汗,无缘无故的发抖,如何可?能身子?温热?”
霍初宁躲在陛下怀中,死死盯着他,道:“孟太医,本宫信你医术高明,那你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让你故意?开错药方,害本宫的孩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