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人沿着血迹来到了一处山洞前。
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洞中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一枪,紧接着,枪声此起彼伏,密集而急促。
师敬戎吓得不轻,直接往里冲:“你们别进来,我看看是不是我媳妇出事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片山坳在昨天之前都只有他跟高团两个人,怎么忽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
他没时间去想清楚具体的原因,赶紧抄起一块石头往里冲。
刚走几步,便听到一把粗砺的嗓子喊道:“夏团长,快出去,别管我了,我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快啊!”
师敬戎脚下一顿,借着里面模糊的光影,看到了一手扛着枪、一手拉着裴素素的老战士。
问就是他亲妈?老当益壮,勇气可嘉!混战中还不忘把他媳妇护得严严实实的。
挡在最前面的黑面兽脚步已经有些不稳,他身上中了几发子弹,只怕凶多吉少。
师敬戎不敢犹豫,赶紧冲上去,接过景元夏手里的枪,把她跟裴素素往外推:“我来,你们快点出去!”
黑面兽还在强撑,对面还剩三个活人,正紧追不舍,在狭窄的山洞里射击。
师敬戎直接对着山洞顶部打了一梭子子弹,顷刻间,沙走石飞,地动山摇。
眼看着山洞快塌了,他又对着那几个人来了几发子弹,趁着石头落下的时候,拉着黑面兽往外冲。
最终六个人全都赶在山洞坍塌之前跑了出来,只是黑面兽浑身是血,只怕是不行了。
裴素素都吓傻了,这会儿发现鬼子追不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赶紧给黑面兽止血:“快,大哥打开医疗箱,二哥打手电,敬戎你给我递器械,妈你守在边上注意周围的敌情。”
几个人分工明确,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赶紧给黑面兽取子弹,清创止血缝合。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样,刚刚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人开口议论,只有呼呼的北风,诉说着这场遭遇战的艰辛。
手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黑面兽身上五发子弹全部被取出,但是他失血过多,快不行了,裴素素赶紧问了问在场的有没有O型血,毕竟她没时间给黑面兽验血型,也没这个条件,而O型血是比较万能的输血血型。
景元夏赶紧提醒她:“他是熊猫血,这里没有合适的,得去上面叫人。”
“上面有吗?”裴素素惊呆了,这个血型可不好找啊。
景元夏点点头:“有,当时召集人手考虑过这一点,快点,送他上去。”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转身的时候,坍塌的山洞那边有了动静。
景元夏扛着枪,头也不回地迎了上去:“你们快去救人,我来断后。”
师敬戎见状,毫不犹豫地留了下来,他虽然没能喊出口一声妈妈,但他还是打骨子里敬重这位老团长的,他跟在她身后:“我陪你。”
景元夏没有拒绝,就这么沉默着,俩个人一起跟负隅顽抗的鬼子拼了!
“留一个活口!”师敬戎见她瞄准了对面的心脏,赶紧提醒一声。
景元夏赶紧换了个位置射击。
远处的裴素素让师翱先上去:“黑面兽身上都是伤口,现在又昏迷了,不能直接吊上去,你们两个先上去一个,多叫几个人一起拽绳子,留一个人抱着黑面兽,一起捆起来上去。”
这个安排合适,师翱却把师翔送了上去,因为这样做的话,后面这个抱着黑面兽的人很辛苦,也很危险,一不小心绳子断裂,就完了。
他是做大哥的,危险的事情自然他先上。
师翔拗不过他,上去后赶紧找人帮忙。
好在一切顺利,就在裴素素准备上去找人输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枪声。
她很担心,想抛开黑面兽折回去看看,但是黑面兽耽误不起了,再不输血的话真就回天无力了。
她犹豫了一瞬间,最后还是出于道义,出于对别人来救自己丈夫而应该怀有的感恩之心,选择了上去。
她要相信师敬戎,相信他可以的!
回到上面,她赶紧救人,一问,才知道队里真的有个熊猫血的大汉。
她忽然有点好奇这个黑面兽的身份了,仔细想想,这次的营救计划,少了他根本不行。
而且,要不是他发现了尾随的鬼子,只怕他们早已全军覆没。
这个人真的太厉害了!
裴素素赶紧抽血输血,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等了好一会儿,那对母子还是没有上来,师翱师翔又下去了。
到那才发现母子俩已经俘虏了一个鬼子,打算带他到悬崖上面来。
而景元夏腿上也受了伤,显然是近身肉搏的时候被捅了一刀,鬼子的阴毒一向不会迟到,还好师敬戎发现及时。
到了上面,师敬戎顾不得跟媳妇团聚,连夜审问了这个鬼子。
景元夏的伤口则由裴素素负责处理。
天亮时分,师敬戎结束了拷问,他把高团叫去远处商量。
“这几个不是咱们追捕的人,而是从国境线偷渡过来的,他们准备把木村等人救走,没想到大雪封山,跟咱们一起被困在了山里。他们比较幸运,找到了当年鬼子撤退前留下物资的一个山头,一直坚持道熊瞎子醒来闯上门。”师敬戎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幸好他们被困的山头跟师敬戎这边不通,而他们现在能够找过来,是因为裴素素的救援队,误打误撞把两处山头之间的路打通了。只是裴素素不知道那条路也可以过来,所以绕远了。
“那朴允哲呢?”高团有些犯迷糊,南朝鲜跟鬼子不是一向暗通款曲吗,两边都是美国的龟孙子,怎么会翻脸呢?
师敬戎把审讯来的情报告诉他:“因为朴允哲受不了困在山里的日子,想出来投诚。他昨晚是来找咱们俩投降的,想跟咱们一起回部队去。”
“这个怂包,早不投降晚不投降,真是服了。”高团瞧不起这种人,做间谍就间谍吧,还间谍得不彻底,一会儿出卖中国,一会儿背叛他自己的国家,没原则的墙头草。
师敬戎没他这么激动,只是提醒他:“明天咱俩下去,把那群人的尸体搬上来,一起带回部队。”
“那个黑面兽是谁?”高团也很纳闷儿,没想到是那个大汉先发现了偷渡过来的鬼子。
师敬戎无可奉告:“总之,这跟夏团长接到的一个秘密任务有关,你不要再问了。”
“秘密任务?难怪她可以带抢过来。”高团大概猜到了,无非就是调查他们出事地点的地雷是哪一方势力埋设的,或者调查当年鬼子撤离后留下的那种祸害全人类的武器在哪里。总之都是危险的任务。
“看来这个景团长为了救你,还挺豁得出去啊,命都不要了。我看小裴还管她叫妈,你又改了姓,难不成,你是她儿子?”高团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裴素素介绍他们相认,但也猜出了七八分。
师敬戎点点头:“是,那是我亲妈。走,我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
回到营地,师敬戎见景元夏脸色苍白,死死地咬着嘴唇忍着疼痛不愿意哼哼出声,免得有损一个老兵的尊严,不禁肃然起敬。
他坐在她身边,让守着她的裴素素去休息:“媳妇儿,辛苦了,我来照顾咱妈。”
“你喊我什么?”景元夏忽然来了精神,眼里是雀跃的光,好像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师敬戎搂着她的肩膀,跟哄小孩似的:“妈,别生气,我不是不想认您,就是太突然了。昨天晚上跟您一起战斗,我才发现,咱娘儿俩真像。”
景元夏喜极而泣,抱着师敬戎的胳膊:“风太大了我没听清,你再叫一声!”
“妈!”师敬戎羞涩的笑笑,怎么回事嘛,多叫一声能好得快点吗?
那就再叫一声:“妈!”
景元夏笑得合不拢嘴:“师震,师震你快来,咱儿子管我叫妈妈了。”
作者有话说:
◎你是最美的军嫂,你随便扭一扭都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师震非常欣慰, 他知道这事需要一个过程,不过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果然当兵的人骨子里都会仰慕强者,可惜他心脏不好, 要不然他也能在儿子面前秀一把。
他坐在旁边,替这母子俩挡着风:“你妈一直感慨, 你的两个哥哥娇生惯养, 这辈子是不指望他们能重现父母的风采了, 没想到你小子挺争气。怎么样, 考虑过回去后的事情吗?要不要换个地方驻扎, 这样能离家近点。”
“小裴说我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师敬戎别过身去咳嗽, 他是非常注重礼仪的人,那种对着长辈咳嗽的事情他不会做。
咳嗽稍微缓和一点, 他叹了口气:“到时候再看吧, 可能换个暖和的地方待着。总之, 我得先把手里的任务交代清楚了。”
“别怕, 到时候你妈跟你一起去。”师震拍拍他的肩膀, “去南方也好, 南方暖和, 你这肺炎拖久了,要是留在北方恐怕难好。”
“嗯。”师敬戎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只是他咳嗽得厉害, 还是少说话为好,便只是简单问了问昶阳城那边的情况, “大哥说我还有个爷爷?”
“对,你爷爷七十多岁了, 听说自己有个孙子流落在外, 急得差点出事。对了, 小裴提醒过我,说咱家男人到了四五十岁向后心脏都会出问题,你这眼看着快三十了,自己要注意啊。”
“放心吧爸,部队会安排体检的,我身体好着呢。”师敬戎不担心这个,要不然,他也不能撑这么久。
师震点点头,想再说点什么,却因为那一声不经意的爸而激动不已。
儿子管他叫爸爸了!这小子真是擅长出其不意的让人开心。
他原本还笑话景元夏一惊一乍的,轮到他自己了,也乐得不行。
他笑成了眯眯眼,拍拍师敬戎的肩膀:“好,身体好就好。等你养好身体,跟你媳妇要个孩子吧,我这就快退休了,没事可做,给你们带带孩子还是可以的。”
“……这事不急,我听小裴的。”师敬戎难为情了,红着脸移开视线,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还不知道媳妇那边哄好了没有,孩子的事更是不要想。
再说了,他这肺炎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要孩子,总之,回去再说吧。
很快,师翱师翔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山谷里洋溢着愉快的笑声。
上午九点,一行人吃过简单的干粮,便准备出发了。
来的时候麻烦,需要开道、搭桥,回去的时候却简单多了,直接原路折返,快了一倍不止。
不到五天,队伍就离开了大山,往冰城去了。
师敬戎的驻地在冰城郊外的山包里,他和高团一起,带着景元夏、黑面兽,活着的那个俘虏,以及死掉的那些鬼子,一起回了驻地。
整个部队都轰动了起来。
新换的师长罗和平热烈欢迎了他们,并立马致电上级领导,要给师敬戎和高团请功。
至于景元夏与黑面兽,则由首都过来的一个首长亲自接见,而她领到的秘密任务,罗和平无权知晓。
裴素素等人被安排在了部队招待所,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一等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后,部队正式召开了表彰大会,裴素素与师震等人作为家属,被邀请去大礼堂亲眼见证这光荣的一刻。
罗和平站在舞台上,拿着话筒,特别的激动。
“同志们,在表彰大会开始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情,陈敬戎同志身世曲折,目前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了,即日起,他不叫陈敬戎了,叫师敬戎,大家千万不要喊错名字。”
掌声响起,师敬戎从台下走上台上,一身军装,身姿笔挺,给所有到场的人行了个军礼。
行完军礼,他才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罗和平赶紧让他坐下:“同志们,这次师敬戎同志与高强同志承受住了冰天雪地的考验,在不懈求生的同时,还顺利将搁置的任务进行到底,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为了表彰他们艰苦奋斗的精神,经上级领导批复,特授予师敬戎同志一等功,并升为团长,等待他康复后再行就职。考虑到他罹患了严重的肺炎,经领导批复,给与他三个月的病假,希望他好好修养。高强同志则授予二等功。鉴于高强同志擅自处决了其中一个通缉犯,记大过一次,功过相抵,继续留在我309师担任团长一职。”
台下掌声雷动,师敬戎再次上台,与高强一起接受表彰。
军功章挂在胸前的那一刻,他默默地注视着观众席上的裴素素。
这枚军功章,是他媳妇给他的,要不是她,他早就咳嗽得起不来了,哪里还能撑到现在。
他情绪激动,思绪翻涌,真想把裴素素喊上来一起站在聚光灯下,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荣耀。
好在,罗和平是个公道人。
等到掌声渐止,他并没有按照惯例让荣获功勋的战士发表感想,而是话锋一转,把裴素素请了上来。
“那么,大家一定好奇,那么一个弹尽粮绝的环境,他们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又是谁,坚持着一个不变的信念,始终认为他们还活着,并积极组织营救的呢?有请我们的最美军嫂,裴素素同志。”罗和平带头鼓掌,这实在是一段佳话。
守寡的军嫂没有拿着抚恤金另寻新欢,而是坚持不懈的奔走、营救,这个故事,足以感动无数的将士们,也足以成为一个经典不衰的鼓励人心的经典。
裴素素实在是意外得很,她没有做任何的准备,甚至连身上穿的都是很普通的棉麻衬衫。
她梳着两根麻花辫,穿着白衬衫,藏青色长裤,脚上一双小白鞋,整个人有种又土又知性的气息。
上台的那一刻,掌声雷动。
不少人在台下喊道:“嫂子好,谢谢嫂子!”
裴素素面红耳赤的接过话筒,罗和平让她说点什么,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看了眼师敬戎,再看看台下满含热泪的公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其实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不想做寡妇,因为你们的师团长欺负我,他出任务之前说他不喜欢我,气死我了。兄弟们,以后还请你们帮我好好盯着他,他要是敢喜欢别的人,一定要帮我揍他!”
哈哈哈,将士们笑疯了。
没煽情的大话,没有卖惨的苦情话,只有不甘心不服气的大实话。
这样的嫂子,太飒了!
不少人嚷道:“那必须的,师团长要是敢对不起你,我们头一个不答应!”
“就是,师团长,嫂子这么好,你俩什么时候生小娃娃呀,可别浪费了大好时光啊!”
“这么好的血脉,多生几个,虎父无犬子,虎妈也没有犬女嘛!”
“就是就是,多生几个,把兄弟们的任务也给代劳了吧。”
你一言我一语,表彰大会成了拉家常大会。
还惹得一群单身汉跟师长叫起了委屈,要罗师长也给他们介绍一个这样有情有义的媳妇。
罗师长自然夸下海口,全都包在他身上。
礼堂里充满了愉快的笑声。
这一天,裴素素终身难忘。
夜里驻地举办了一场篝火晚会,裴素素跟着师敬戎一起,再次成为了主角。
这边随军的军属们来了大半,除了需要照顾幼子的,实在不好意思过来煞风景。
跳跃的篝火映照着笑意融融的面庞,文工团的姑娘小伙们过来助兴,唱一曲美好河山,贺一对患难夫妻。
曲终人散,裴素素跟师敬戎一起回了招待所。
他得了肺炎,没人敢跟他敬酒,但是他酒不醉人人自醉。
要不是怕传染裴素素,他就要亲上来了。
他戴着口罩,小心翼翼,搂着裴素素的腰,不肯撒手:“媳妇儿,我今天好开心,我有个别人羡慕不来的好媳妇儿,我真幸运。”
“别乱摸!”裴素素拍开他的咸猪手,“你还没好呢,不能乱来的。”
“不乱来,我就蹭蹭。”师敬戎真就只是蹭蹭。
蹭她的脸蛋儿,蹭她的鼻头,蹭她粉嘟嘟的嘴巴。
可惜隔着口罩,不够尽兴。
最终还是没敢放纵自己,只是老老实实的搂着心上人,就这么熄了灯。
裴素素夜里醒来喝水,发现他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下床:“怎么不睡啊,你不想好啦?”
“我在想爸妈说的话。”师敬戎已经了解了全部经过,现在他最需要解决的就是,陈家那边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以及,怎么才能顺理成章不被人指责的断绝跟陈家的关系。
他想了个馊主意:“我可以装作不知情,让罗师长打个道贺的电话给陈家坳,就说我需要养病,病好了再回去。看看这段时间他们会做什么,大哥应该可以好好耍一耍他们。”
这个大哥自然指的是颜敬军。
师敬戎之所以不随师家哥哥用羽字旁的名字,自然是惦记着颜敬军对他的好。
所以他只改姓,不改名,正如裴素素之前预想的那样。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大军哥亦然。
两人就算想认回亲生父母,也不能给自己留下身后骂名,要不然,裴素素的娘家人怎么在公社立足?胡雪梅的娘家人怎么在乡里生活?
这都是兄弟俩需要考虑的事情。
裴素素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过她现在很困,不想谈这个。
喝完水她便倒在床上闷头睡大觉:“明天再说吧,我好累啊,都怪你,非要让我跟文工团的一起跳舞,我又不会。”
“哈哈。”师敬戎笑了,他当然是故意的,看着他媳妇手脚不协调的笨拙样子,简直可爱坏了。
他转过身来,搂住她的后腰:“可是我觉得你是最美的军嫂,你随便扭一扭都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裴素素脸上火辣辣的,救命,她怎么不知道这家伙居然还是个情话王子?
臊得她连睡着了都在笑。
第二天,一行人收拾收拾,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陈家的丧钟,就此敲响。
师家小洋房。
三天前老爷子得到消息, 小孙子找回来了,还立了一等功,荣升团长, 他会来省城军医院看病,到时候先回来见一见他这个爷爷。
老爷子高兴坏了, 今天再次把全家人聚集到了一处, 为了迎接他的宝贝小孙子。
三层的小洋房, 从上到下, 再次装饰一新, 扯了大红布, 扎了大红花,里里外外都贴上大红的双喜。
这会儿人快到了, 老爷子越发的度秒如年, 已经沉不住气准备亲自去路口迎接。
梁颂雅鼓着腮帮子, 气得像只河豚, 她跟她大姐姐梁颂音埋怨:“这个裴素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她说人活着, 还真就给找回来了?这下好了, 外公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们两口子!”
梁颂音是省军区文工团的歌唱家, 听说过她这个表弟的事迹。
她倒是没有梁颂雅这么激动,反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便劝道:“外公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要不然,这家产早晚被那六根羽毛败光。”
六根羽毛指的自然是师翱、师翔、师翊, 这是梁颂雅给他们取的蔑称,因为这三个男丁没有一个争气的, 还不如她们这些姑娘。
她原想着, 只要自己努努力, 出息一点,外公早晚会看到她的闪光点,可她还是争不过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哥。
人还没到呢,就已经全家出动,来迎接他这位贵客了。
而且,这样的盛况一个多月之前刚刚发生过,为的还是他那个媳妇。
想到这里,梁颂雅更郁闷了。
哎,外孙女到底只是外孙女,沾了个外字,便不算一家人了。
她真恨啊,恨自己妈妈是个女人,恨自己也是个女人,因为是女人,所以她们只能看着别的女人成为这个小洋房的主人,仅仅因为她们嫁给了师家的男人。
真不公平!
她越想越生气,拽着梁颂音嘀嘀咕咕:“姐,你怎么总是帮着他们说话?你就不想帮咱妈争取一下吗?”
“争取什么呀?外公又没有亏待咱妈,当初妈妈结婚,外公也是陪嫁了不少东西的。你不要总是盯着外公手里的行不行?人家裴素素也没有盯着咱爷爷手里的不是吗?”梁颂音还是心平气和的疏导着自己的这个小妹。
可是梁颂雅有她的歪理:“那不一样!我爷爷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姓梁!”
“那你也不姓师啊!咱们就是这么个父系社会,你要么跟外公姓,要么跟那些没有血缘的女人一样嫁给师家的男人,这样才有继承权啊。你又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干嘛非要盯着那个姓裴的?人家起码倾尽全力把你表哥救回来了,就冲这一点,外公给她什么都不为过。”梁颂音还是挺讲道理的。
因为她知道,她这个妹妹不是真的觉得这种规则不公平,而是因为她没有占到便宜而觉得不公平。
等别人要分爷爷的财产时,她又会跳出来说别人是外姓人了。
这不是双标吗!
不过梁颂音是做大姐的,一向比较温柔随和,所以她并没有生气,只是苦口婆心的劝着。
梁颂雅听不进去,还觉得跟她大姐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跺脚一扭头,找她三姐去了。
她家一共四个孩子,老二是个小子,其他三个都是女儿。
她作为家里的老幺,一向都是哥哥姐姐让着她的,她习惯了,没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她拉着她三姐梁颂棋又发起了牢骚:“三姐,大姐胳膊肘往外拐,你帮我说说她啊。”
梁颂棋运气不好,没考上中专,进了纺织厂做了个女工,后来跟车间主任的儿子好上了,结果婚后第二年,男人出事没了。
当时她身怀六甲,婆家倒是对她客客气气的,现在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小子,婆家更是哄着她,求着她,想让她改嫁给小叔子,这样孩子不用受气,他们依旧是亲人。
梁颂棋正烦着呢,哪有心思理会外公怎么偏心。
她的观点跟大姐差不多,外公没有亏待过她们妈妈,现在手里剩下的这点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她们做晚辈的管不着。
于是,她也三两句话把梁颂雅气跑了。
她无奈的看着梁颂雅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担心这个小妹迟早惹出大麻烦,赶紧去找大姐聊了聊。
大姐无可奈何:“怪只怪当初外公看她跟师栩只差了一岁,把她养在跟前几年,没想到外公好心,倒是养出来两个惦记他财产的,师栩是个假的就算了,小雅这个亲外孙女也这样,哎。”
“要么怎么说呢,千万不能让爷爷奶奶带孩子,隔辈亲,孩子早晚被养歪。我说句难听的,陈家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小表弟要是养在外公跟前,指不定跟六根羽毛一样游手好闲,没什么大出息。”梁颂棋这是想到自己了,要是她改嫁外头的男人,孩子交给公婆养,只怕也会养废掉。
梁颂音知道她没有恶意,但还是提醒了一句:“这话可不能让外公听见,也不要再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陈家开脱呢。”
“这我可不敢。我只是就事论事,外公养出来的这几个后辈,的确没有一个上道的。”梁颂棋没觉得自己错了,她一向摆事实讲道理。
梁颂音赶紧打住:“别说了,外公会伤心的。”
“小雅这里怎么办,她这心思可不好,会出事的。据我所知,那个小裴是有点特别的本事在身上的,万一小雅针对她……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就不好了。”梁颂棋有些担心,自打丈夫死了,她这个人就变得特别悲观。
梁颂音沉思片刻:“小雅性格成型了,不跌个大跟头是改不了的,只能咱们做姐姐的去帮她说说好话了。”
梁颂棋明白,大姐是想提前跟那个裴素素打个招呼,但她有点不情愿:“还是别了吧,小雅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呢,咱们就去打招呼,搞得像咱们指使的一样。”
“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梁颂音也无奈,确实有这样的嫌疑。
上次小裴来了就走了,也没有机会好好了解一下。
算了,先不打招呼了,等她摸透了这个小裴的脾气再说吧。
她看看时间,估计车子快到了,便赶紧去客房梳妆打扮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扮的,就是把头发梳梳整齐,把脸上洗洗干净。
出来后她找到老爷子,主动提议她去路口等着,让外公在院子里等,毕竟是长辈,不好太过主动。
作为第三代人里头最年长的大姐,她得做出表率来,要代表全家欢迎这个年轻有为的小表弟。
老爷子很是欣慰,颂音这孩子就是懂事,有做大姐的样子。
心里便盘算着,等会儿要分享喜悦,给三个外孙女和外孙也送点什么,沾沾喜气。
梁颂音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反而赢得了好感,她拽了拽衬衫,去路口迎接舅舅一家凯旋。
走的时候开的是货车,回来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车子里少了个钟家栋和那五个雇佣来的退伍老兵,多了个师敬戎。
梁颂音看到车头的时候,便叮嘱她弟弟梁颂墨跟表弟师翊在路的两边点燃鞭炮,燃放二踢脚。
低调了几十年的师家,今天终于高调了一回,热情迎接流落在外的师敬戎认祖归宗。
至于月皋县的陈家,有颜敬军看着,不会知道师敬戎已经回师家的消息。
噼啦啪啦的喧闹声里,货车缓缓开了过来。
司机是师翱师翔轮流来的,车子停下,货箱门打开,师敬戎先下车,扶着裴素素让她跳了下来,再然后两口子扶着师震跟景元夏下车,孝顺且恭敬。
驾驶室里的双生子也下来了,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最边上,六口人就这么笑盈盈地在亲朋好友的围观下,走进了小洋房。
老爷子激动坏了,当他看到那个穿着军装身姿挺拔的小伙子时,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太好了,太好了呀!他们老师家后继有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