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专家没有阻止,甚至连头也没有抬。
很快,裴素素问他:“您爱人受惊过度,不思饮食,应该有段时间了吧?”
老专家手上的笔顿了顿,片刻后继续提笔写字。
裴素素知道他是在乎这个女人的,要不然早就离婚自保了,哪里会管这个女人死活。
现在他不说话不求助,只不过是文化人的气节,不想卑躬屈膝罢了。
于是裴素素开了一剂方子,又去把药配好了拿来,临走时叮嘱了服用方式和剂量。
钟家栋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等她走后,他还是把药方拿起来看了看,对这一手飘逸潇洒的字迹默默叹了口气。
熬了药,他自己先尝了一口,确认裴素素不是想骗取他的信任毒死他老婆,这才把药端了过去。
女人一边喝药一边哭:“我受不了了,我好想去跳河。”
钟家栋没有说话,他读了一辈子的书,不是为了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可是他老婆真的无辜,他心疼坏了,只能陪着掉眼泪。
他也想过偷偷送她出境,可是他很没用,刚到冰城就被拦下来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口子最终相拥而泣,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先来。
裴素素回去后,立马给师翱打了个电话,让他查清楚钟家栋跟维拉的信息。
当天下午裴素素收到了回电,原来这个维拉曾经是苏联的空军飞行员,跟钟家栋一起天南地北的都跑过。
中苏蜜月期的时候,她还给领导开过专机。
那时的她何其风光,哪里能想到如今这步田地。
师翱还说,维拉肯定没有问题,诬告者的真正目的是挤掉钟家栋,让自己上位。
裴素素认为机会难得,便让师翱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他们申冤平反,到时候她再提去长白山的事,应该会得到帮助。
师翱宽慰道:“放心,咱爸已经去张罗了,向导实在难找,如果他们愿意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
裴素素挂了电话,心里有了底气,便去找谭浩东,让他帮忙把人从碧泉公社要过来,再安排个体面的住处。
谭浩东有点犹豫:“你认真的?他可是被打成那个了,我要是把他要过来,我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你别忘了,用不了多久就是梅雨季了,每年江堤都要出问题,你就不想找人帮你解决一下这个隐患吗?”裴素素早就想好了说辞。
这倒也是,不过谭浩东有些拿不准,他没有立马答应,而是给他前岳父打了个电话求教。
那头毕竟是老江湖了,已经知道了师家人在帮忙走动的消息,便劝谭浩东机会难得,仔细把握。
谭浩东这才点头,第二天以修理江堤需要技术指导为名,把人从碧泉公社要了过来。
只是住处有点让他难办,最后是裴素素找裴二叔说情,把人安排在了二叔家里。
看到裴素素进来送饭,钟家栋猜到是她出了力,他主动站起来接过饭菜,还轻轻说了声谢谢。
裴素素笑笑,把今天的药拿过来:“钟老客气了,江堤的事就拜托了。”
钟家栋松了口气,他还有用。有用就能护着他老婆,好事儿。
当天下午吃过饭,他就借了二叔家的自行车,去江堤转了转。
回来后让裴素素找几个念过书的跟着他,他要沿着江堤进行现场测绘,还要把沿江村庄的分布画出来,结合实际,重新定制江堤的方案。
这一忙就是一个礼拜,重新测绘过的沿江地图精准度非常高,钟家栋接下来便废寝忘食,开始设计新的护江大堤。
他提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沿途都是冲积平原,地质疏松以沙土为主,常规的土方大堤极其容易被冲垮,现在的土方加石坝的方案虽然看起来还行,但是石坝下面的根基依旧是沙土,真到了洪峰过境,依然会被冲垮,所以必须往地下深处做文章。
方案只有一个——效仿高层建筑和桥梁的方式,进行沉井沉箱沉基,让大坝有切实有效的地基可抓,有坚固牢靠的根基可守。
这是一个大工程,谭浩东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权力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施工,直接否定了这个方案。
裴素素怀疑他早晚被自己的草率给害死,难怪他喜欢溜须拍马,原来是个草包,只能靠拍马屁上位了。
她懒得废话,拿着方案去找颜美玲:“能把这个方案登报吗?就以你实地考察江堤为名,提出当前的江堤是随时可能溃堤的老式江堤,再把这个新方案登上去,看看百姓们有什么反响。”
“你这是用舆论倒逼水利部门做出应对,但问题是,也许水利部门早就知道这个方案,只是没钱做不了。”颜美玲还是挺慎重的,有些报道必须考虑后果,这个就是。
裴素素确认过了:“本地水利部门的负责人是关系户,自己都是外行怎么懂这个。”
“你确定?”那可真是大问题,要是有确实的证据,颜美玲责无旁贷,要用手里的笔为月皋县的百姓争取一个靠谱的父母官。
裴素素确定:“那人是靠他老丈人上位的,据说他故意放任江堤年年出事,这样才能问上级部门申请经费修缮大堤,从而中饱私囊。”
那就别怪颜美玲不客气了,她拿着测绘图,亲自走访了一下沿江百姓家中,又去县里找了找这个负责人。
见到的是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胖子,还把她手里的设计稿差点给撕了。
颜美玲不动声色,回来立马刷刷提笔,两天后一则声讨月皋县水利部门的文章出现在了省级报刊上。
这下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月皋县尸位素餐的贪官们立马行动起来,先把关系户撤职,再自查自纠。
虽然新方案还是因为没钱暂时搁置了,但是月皋县的百姓,全都记住了这个新方案的设计师,钟家栋同志。
这天下午,钟家栋正拿着手里的报纸,眼角泛红,是啊,哪怕暂时没钱,建不了新大堤,能被人记住名字也是好的。
这是久违的尊重和荣耀,他真的特别感动。
裴素素敲门进来,给他送来了一封信件:“钟老,首都来的挂号信。”
钟家栋颤抖着接过信件,看完不禁热泪盈眶:“小同志,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奔走,帮我平反,真是辛苦你了,谢谢。”
裴素素笑笑:“应该的,我帮你们,等于是帮我自己,为了跑这件事,我也见了世面,开拓了眼界,挺好的。”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知道,你等很久了。”钟家栋也不是蠢人,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与其等恩人开口,不如自己姿态优雅一点。
裴素素就不客气了:“想让您带我们进长白山,救我爱人。”
钟家栋问了问具体的情况,直接应下了:“好说,等我把维拉送回首都疗养行吗,到时候我在冰城跟你们汇合。”
“一言为定!”裴素素跟老同志握了握手,“那我正式把您加入搜救队名单了,我去给我公公打电话。”
“你公公是?”钟家栋还不知道师家帮了大忙,他不怎么出去,怕给裴素素惹麻烦。
裴素素笑了笑:“师震,我婆婆是景元夏。”
“哎呀,是他们呀!”钟家栋心说难怪,师家两口子仗义,有他们帮忙,这冤案果然处理得快。
他再次打量着裴素素,不禁赞不绝口:“年轻人,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其实你要是直接自报家门,我也会答应的。”
“那不一样,要是就这样走了,您依旧背负着冤屈,我公婆也会被人抓住这事做文章,还是提前解决掉这个隐患,才能安安心心去救人。”裴素素知道,多耽误的这几天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带着一个罪人上路吧,到时候被人揪住不放,大家一起完蛋。
钟家栋点点头:“是这个道理,那我赶紧收拾,明天就走。”
裴素素也要回去收拾了。
回来了将近两个月,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她不再是人人口诛笔伐的懒女人,而是个医术精湛的优秀医生;她不再被人当做寡妇,因为她的丈夫也许还有救;她不再跟嫂子们鸡飞狗跳,反倒是跟三嫂四嫂处成了姑嫂的典范,即便大嫂二嫂那里对她还有意见,也好过原来四对一的局面。
最关键的是,她把她丈夫的身世弄清楚了,还让陈家彻底消停了,整天跟一群瘪三一样,不敢再到她跟前咋呼。
现在,她就要踏上新的旅程,要离开自己刚刚住习惯的小瓦房了。
心里多少有点不舍,也不知道会不会一去不复返,更不清楚会不会连累搜救队的其他人。
她的思想包袱很重,如果救一个人是以牺牲其他人作为代价,那这样的营救,难道不是一种自私自利的行为吗?
可如果不救的话,师敬戎跟高团难道活该去死吗?
人生中会有很多两难的困境,这一次,裴素素选择迎难而上。
已经决定了去救,那就尽最大的努力保证队员的生命健康。
至于物资……
如果只是每个人背一些,那肯定不够,毕竟谁也不知道要耗多久。
看来只能动用她的系统空间了,可是,这事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如果她跟变魔术一样的,忽然掏出几样东西,不会吓到其他人吗?
就算她躲起来拿,又该怎么跟队友解释取之不尽的物资呢?
她实在是头疼,最终只得去找她老妈求助。
谷赛兰等了好久了,等她的一个坦白。
当妈的又不是傻子,早就意识到她的小产是在做戏。
她不说,只是不想让女儿难堪,但是女儿不说,那就是不信任她这个妈。
当妈的心里有气,伤心,且失望。
现在,闺女终于开口了,谷赛兰这才气顺了:“坏东西!把你妈骗得好苦!这么长时间都不肯跟妈坦白,难不成妈会出卖自己闺女?”
“妈,我是没脸说嘛。”裴素素撒娇,挽着老妈的胳膊,往她怀里钻。
气得谷赛兰去拧她的鼻子:“撒谎精,长不高!”
“人家已经够高了,一米六八呢,不用再长了!”裴素素继续耍赖皮。
谷赛兰生气,又拍她屁股:“撒谎精,打屁股!”
“你打!你打!再打不是中国人!”要论耍赖皮,裴素素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谷赛兰气鼓鼓地停了手:“狗东西!让你妈担惊受怕,很好玩?连你三嫂你都肯说实话,偏偏不跟你亲妈说,你可真行啊!”
“我错了母亲大人!”裴素素赶紧讨饶,“我那不是怕你嫌弃我不爱我了吗?是我小人之心了,对不起呀!”
“说吧,除了坦白从宽,你还想找妈说什么?”谷赛兰毕竟是亲妈,闺女有话要说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裴素素只得如此这般的吐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谷赛兰目瞪口呆:“我不信,你变一个我看看。”
裴素素真就变了一盘子叫花鸡出来:“喏,这是福运商店买的,三点福运值就可以,不是很贵。怎么样,咱娘儿俩躲起来吃独食吗?”
“吃啊,不吃不是中国人!”谷赛兰乐了,这当然只能吃独食了,要不然没法跟其他人解释。
还好其他人上工去了,孩子们还在睡觉。
母女俩吃得满手流油,最后看着彼此那张油脸,忍不住对着哈哈大笑。
哎,亲母女哪有隔夜仇啊。
这不,老妈的好感度满了呀。
裴素素擦擦嘴,说正事:“妈,到底怎么办啊。我这系统继续藏着掖着吗?还是跟公公他们说一声,多带点物资过去?”
作者有话说:
裴素素不理解:“那我怎么往外拿东西?”
“那里山洞多,积雪厚,你随便找个借口躲开点不就行了。”谷赛兰倒了热水, 母女俩洗了脸和手,坐下慢慢权衡。
谷赛兰倒不是怕师家的人惦记女儿的那个什么系统, 她是觉得这东西已经超出了科学可以解释的范畴, 到时候被人当做怪力乱神可怎么办?
不如瞒着。
可裴素素也有道理:“我手上的钱票不是很多, 算上闪闪从陈家搜来的也才两千出头, 我要是瞒着, 那就只能自己准备物资, 可是整个搜救队那么多人,我就算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也不够啊。”
“那也不能跟他们说实话, 人心难测啊孩子。再说了, 婆家到底是婆家, 你跟师敬戎还不一定能不能走下去, 这么早交底, 不妥当。”谷赛兰还是不建议她说实话。
再说了, 师家的人去搜救自家儿子, 就该他们多准备物资,要是补给断了,那就是他们没能耐, 凭什么要她闺女来操这个闲心?
所以她一锤定音:“不许说,你要给自己留点退路, 谁知道他们招募的那几个人是好的还是坏的,你别把外面的人想得太好了。”
裴素素无奈, 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她就这么揣着两千来块钱, 提着行李箱, 准备去省城。
陈敬军在车站等她,看到她来,特地塞了五百给她:“这是花守仁给孩子的,我还没打算认他,花他的钱难受。不过这钱要是拿去救敬戎,我是乐意的。你拿着,该准备的准备,别不舍得花。”
“不行啊大哥,我不能要你这个钱。”裴素素把钱还了回去,开什么玩笑,陈敬军已经很惨了,她拿这钱良心难安。
陈敬军还想坚持,裴素素只好实话实说:“上次在陈家闹事,我把敬戎以前寄回来的工资找出来拿走了,加起来一千多块钱呢,这些我都会拿出来买物资备上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陈敬军还真不知道这事,他有些好奇:“真的?陈老二告诉你的?”
“嗯!”裴素素认真点头,怕他不信,还把钱拿出来给他看看。
陈敬军放心了,不过他好说歹说,还是塞了二百过来:“那也不能一分都不要,我这拖家带口的,不好亲自去找他,这钱就当是我这个大哥给他赔罪的,你拿着!”
裴素素拗不过他,只好把这两百收下了。
车还没来,陈敬军又宽慰了她几句:“这个颜美玲确实还像个君子,这阵子在村子里走访调查,像模像样的,村里人真当她是下农村搞调研的记者,回答问题相当热情。她昨天刚回去,说是查到了陈家同族的一个老伯身上,找师家的人核对一下信息。你要是见到她,跟她说一声,就说马上到梅雨季了,江边涨水,容易溃堤,不安全,让她过了这阵子再来。反正陈家的事总要等敬戎回来再彻底了结,不急这个把月,要不然,他还不知道养大他的父母是个什么衣冠禽兽呢。”
“好,知道了大哥。你最近没踹人吧?大柱找到了吗?”裴素素还是非常敬重陈敬军的,即便他跟师敬戎不是亲兄弟,但却胜似亲兄弟。
陈敬军点点头:“找到了,事儿都核对过了,跟文文出事一样的。当年陈老二他们正好收到了省城那边寄回来的信,被阳阳看到了。阳阳这孩子性子直,跟我小时候一样,横冲直撞的像头蛮牛,他情绪激动,要找我告状,情急之下,陈家人让大柱帮忙拦着,大柱失手,把阳阳打伤,成了植物人,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些年我回回收到消息去找大柱都会让他跑掉,就是因为陈家三兄弟通风报信。这事我暂时不处置,我要等敬戎回来,我们哥俩一起,跟他们算总账!”
说着,他满是遗憾的看了眼裴素素的肚子。
裴素素知道,陈敬军一直以为她是真的怀孕了,她撒这个谎虽然是为了自保,但是一直欺骗这个真心实意的大哥,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只是车来了,她要是现在说,也说不周全,不如等她把师敬戎找回来再跟陈敬军赔罪吧。
对了,她都到车上了,还是问了一句:“大哥你什么时候改姓,想好跟谁姓了吗?”
“想好了,跟我妈姓吧,我不喜欢花守仁,他做了太多缺德事,我不想让他太得意了。”陈敬军挥了挥手,“过几天农闲了我就带孩子去找我妈,她腿上打着石膏呢,早就等不及了。”
“好,那我跟敬戎说一声,以后你就叫颜敬军了。”裴素素也挥手。
车子远去,直奔省城。
楚奇赶了过来,看了眼车屁股,有些遗憾:“没赶上。”
“没事,你这腿,能来就不错了。”颜敬军搂着他的肩膀,一起离开了车站。
省城,师家小洋房。
师老爷子数了三遍给孙媳妇的见面礼,还是有点不放心,又数了一遍:“元夏,这些够吗?要不再添两样?”
“够了爸,家里那么多孩子呢,哪能全给小裴一个人。”景元夏哭笑不得,老爷子最近天天念叨,念叨自己终于有孙媳妇了,只要把小孙子找回来,重孙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
所以他特别激动,总要好好感谢感谢师家的大功臣,要不然,他们全家还被蒙在鼓里,被那个假货耍得团团转呢。
他把手头的这点私产全拿了出来,拿起这个首饰,要给,拿起那个珠宝,也要给。
最后愣是七七八八的装了大半箱子。
景元夏只得劝劝他,要是只有这一个孙子也就算了,可老爷子有四个孙子,两个孙女,一个外孙和三个外孙女,这么多孩子,哪怕他要偏心,也不能偏得太离谱了,总要给那几个也留几样。
提到孩子多,老爷子就叹气。
多是多,可是有两个不在跟前啊,还有一个生死未卜。
他不禁嘀咕起来:“你们抽空得说说老二,这么多年了,他跟前头媳妇的孩子也不肯来见见我这个爷爷,实在是不像话。我就不明白了,他一个部队首长,想要两个女儿回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话要景元夏怎么接呢?
是师霖自己做了负心汉啊,当初他要离婚,人家哪有说不的权利。
他那前妻气性大,不想孩子管他叫爹,那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话景元夏不好说,只是含糊道:“他太忙了,再说了,孩子跟后妈容易闹矛盾,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老爷子觉得不好。
他本来就不同意师霖离婚!那可是他精挑细选的好儿媳,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温柔娴雅,长得也漂亮,怎么就比不过刘巾帼了?
他不明白。
这次师霖被他骗回来奔丧,他就说过师霖,师霖也只是打哈哈,不肯正面回答他。
哎,想想他那两个宝贝孙女,他就心疼啊。
景元夏不好多说什么,毕竟那是小叔子的私事。
老爷子叹了口气,想想还是不数了:“就这样吧,我瞧着哪一样都好,哪一样都舍不得放回去。都给小裴!”
景元夏:……
得亏另外三个混小子还没娶老婆,要不然这不得闹得天翻地覆啊。
哎,算了,封建大家长是这样的,他的话就是最高权威,反驳不得。
只得顺着他:“行,爸您选的,小裴肯定喜欢。”
事儿就这么定了,除了师霖跟刘巾帼假期有限,已经赶回驻地去了,师霈两口子携儿子女儿特地留了下来,师翊全权代表他爹妈,最后再算上师震跟景元夏两口子和两个儿子,师家三代人齐聚一堂,准备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功臣。
师翱跟裴素素熟悉些,所以接站的活儿就给了师翱。
裴素素一下车,便看到师翱靠在站台上哈欠连天的。
她下车关心了一下,师翱不禁诉苦:“哎,谁叫你面子大,爷爷不光让我们把整个小洋楼从上到下打扫了一遍,还重新布置了一下,添了些花草不说,还逼着师翔献丑,画了些山水画贴上,最后又逼着我卖弄一下我的绝活儿,写了几幅字。可我那字真的很一般,我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只得临时抱佛脚,临摹了一副兰亭集序挂在了客厅。”
……至于吗?裴素素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此时的她,还以为大哥的字真的很一般。
等她到了地方一看,不禁大呼上当:“你管这叫一般?那我没脸见人了。”
师翱真心觉得自己的字很一般,他是拜过大师的,人家那字才叫好呢,他除了临摹的还行,自己写的总是差了点意境。
不过这些裴素素不懂,她只知道好看就行。
她盯着客厅里的兰亭集序,除了夸漂亮,大气,潇洒,飘逸,就想不到别的词儿了。
正惊叹呢,老爷子扶着师震跟师霈的手出来了。
他原本是坐在客厅等着的,结果他太激动,把茶水洒身上了,只得临时换了套衣服。
但见他穿着体面的中山装,架着一副老花镜,走路虽然三分喘,却要打出十分的精神气,虽然老迈,但并不衰颓,看得出来,他是很期待今天的见面的。
裴素素笑着迎上去:“爷爷好,爸,妈,这位是姑妈吧?”
师霈客气地点点头:“翱儿,愣着做什么,让你兄弟媳妇坐啊。”
师翱去搬凳子,师霈刚准备把她的四个子女介绍给裴素素认识,便看到老爷子拍了拍手,让保姆把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抬了过来。
裴素素凑过去一看,金灿灿的闪瞎眼,她实在受宠若惊,下意识便想推辞。
不料老爷子脸色一沉,冷哼道:“你要是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老太公,我可是会伤心的。”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
这样别人不会嫉恨她吗?
裴素素头疼,但是初次见面,不好意思驳了老爷子的面子,只好收下了。
她有些难为情地坐下,身后有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让她老大不自在。
只好问了问这是哪位。
师霈倒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她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三女儿小雅,论岁数,比你还大一些,只是她比敬戎小一岁,你只管拿她当妹妹就行。”
裴素素客气地跟这些姐姐妹妹打了招呼。
因为不熟, 加上那个小雅一直盯着她,所以她不打算多说什么。
子女多的家庭都是这样的,做长辈的对哪个好了, 另外几个就会有想法。
裴素素初来乍到,总不好以一个晚辈的身份教老太公做事, 所以, 这份厚待虽然会引起其他人的嫉恨, 她也只能笑着收下。
老爷子高兴, 拉着她的袖子, 让她坐在他旁边。
从她几岁了, 属什么的开始问,问到读了什么书, 上了几年学, 学的什么专业, 将来要是到省城来生活, 希望找什么样的工作。
裴素素一一回答, 尽可能谦虚一点, 不要再给自己招惹仇恨。
只是当她说到自己上过大学的时候, 还是受到了一记冷眼。
那是不服气,也是怨恨,怨恨老爷子偏心, 把他们这些人叫过来当陪衬。
裴素素只当没看见,依旧笑呵呵的跟老爷子说话。
吃完饭, 老爷子让景元夏这个做婆婆的亲自带她上楼去看看给她安排的房间。
小雅想跟上去看看,叫师霈拉着没让:“不许去, 你臭着张脸给谁看呢?”|
“我就是不服气嘛, 凭什么呀, 那个表哥还不一定是死是活呢!万一死了,现在送这么多东西给她,不是便宜了外人?”梁颂雅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外公年纪大了,昏了头,她妈也不拦着点。
师霈冷下脸来:“你外公是传统的大家长,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东西是他的,他想给谁就给谁,妈都没争过,你争什么呀?”
“为什么不能争?你又不是不给外公养老!”梁颂雅理直气壮,甩开师霈,腾腾腾跟了上去。
裴素素看着眼前的房间,很是词穷,该怎么说呢,奢侈,对,就是奢侈。
进来的那面墙有内嵌的多宝格,上面摆了几个花瓶,她是一个也鉴别不出来年代和工艺。
多宝格旁边是墙面一体的书架,摆了农学和医学的书籍,应该是提前打听了她的底细,特地给她安排的。
书架旁边则是一架盖了红丝绒布的钢琴,原谅她压根不会弹琴,这东西给她就是浪费。
再看床铺,也不是传统的中式架子床,而是欧式风格的,床头柜上摆着一盆景观石榴,寓意多子多福。
啊,这老太公实在是盼重孙盼得厉害,孙子还没找回来,就开始给孙媳妇暗示了。
裴素素是有点吃不消的,不过她还是给足了长辈面子,惊喜道:“这房间真漂亮,衣柜都赶上我原来的房间大了。”
这发言可能有点乡里乡气的,可这也是大实话。
叫刚刚走上来的梁颂雅听到了,忍不住嗤笑一声:“刘姥姥进大观园了吧,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嘛?”
裴素素笑着看她:“虽然我是你的嫂子,可我还没有你大呢,我要是刘姥姥,那你也得是刘姥姥了吧,那正好,两个老太婆一起来逛逛,多个人说说话,也省得我闷得慌。”
好家伙,嘴皮子挺厉害啊。
梁颂雅站在楼梯口,不说话了,她生气,气自己从小到大就想要这间房,外公不肯给她,现在却拱手送给一个还不一定当不当得成孙媳妇的人,她要气死了。
可是舅妈在这里,她不好发作,只得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给自己找补:“我就不逛了,免得耽误你们收拾行李。舅妈,我先回去了。”
景元夏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姑嫂两个,这会儿终于开口:“怎么不跟你嫂子道个别。”
“……”梁颂雅忍了,挤出一脸笑,“嫂子再见。”
“慢走,我就不送了。”裴素素客气点头,可算是把这个表姑子给打发了。
景元夏还是向着她的,宽慰道:“她住得远,平时也见不到几面,你别怕,以后她再呛你,你就给她呛回去,妈给你撑腰。”
裴素素笑笑:“那我提前谢谢妈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明天走吗?”
“明天一早就走,东西先买了一部分,还有的等到了冰城再说,要不然两辆车可走不了。”景元夏忽然做了婆婆,还有点不习惯,更何况,这个儿媳妇算是半路捡回来的,总觉得有点生分。
好在这个儿媳妇身上闪光点不少,她正在努力适应,尽量多跟裴素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