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颜美玲,我找裴素素。”颜美玲红着眼,说话带着浓烈的鼻音。
裴素素赶紧把牙刷完,洗了把脸请她进来说话。
颜美玲态度诚恳地看着她:“我是来找你帮忙的,陈敬军不想见我,你能帮我做个中间人吗?”
“你先告诉我,你来做什么的,你那个姓颜的妈,知道你身世了吗?”裴素素还是要稳一手,谁知道这个颜美玲是好的还是坏的。
颜美玲拿出一张照片,那是她跟颜小玉的合照,那一年她六岁,亲眼目睹了老畜生跟新欢在一起,幸福得让她眼红。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只有一个妈,她叫颜小玉,这辈子都不会变的。我是来结束这一切的,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但我想跟陈敬军先说几句话,可以吗?”
“你等我去公社打个电话核实一下。”裴素素还是不敢轻信,这可是陈家的人,歹竹出好笋虽然不是没有,但是概率太低了。
她不想冒险。
师翱接的电话,没等她问颜美玲的事,师翱就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周阿福叔叔来了,他答应帮忙,想办法再发起一次搜救,但是小裴,这次只能算民间搜救,周阿福顶多能帮咱们搞到进山的许可,其他的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你想好了,要来吗?来的话,等我消息,等我们召集一些在东北服役过的退伍老兵,准备万全了再动身。”
哎呀,这可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当然要去啊!
她毫不犹豫的应下,然后问了问颜美玲的事。
师翱沉默了片刻:“陈家的事,牵扯到一个危险的组织,你不要插手,不过她如果只是想跟陈敬军说几句话的话,你就帮帮她吧。对了,师栩改名了,叫陈英俊,她伪造遗嘱,霸占爷爷的小洋房,私自变卖家产的时候被警察抓了正着,目前已经刑拘了,等下个月开庭,走流程,十年起步。”
“真的!”哎呀,裴素素的心情真是美丽极了!
她兴奋地挂断电话,一扭头,看到颜美玲那张泪痕还没干的脸,只得收敛起笑容:“走,我带你去找大军哥。”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男主不能再挨冻啦,要出人命哒,我就多写点,让女主快点去救他吧。
春耕已经进入尾声, 陈敬军的忙碌却没有结束。
因为鱼塘出了岔子,新替换来的几个负责人水平参差不齐,他得抓紧时间好好把他们带上正轨。
所以, 裴素素找过来的时候,他正在不留情面的训斥张月娥的儿子。
这小子比裴素素大一岁, 是个混不吝, 嫌弃干农活太辛苦, 家里的地都是他妈张月娥跟他妹妹负责的, 他又嫌弃学手艺太苦, 所以没学几天就跑了。
养家糊口不能指望他就算了, 他还三不五时的闯祸,被村里人收拾过几次, 这才老实了。
不过他依旧整天游手好闲, 斗鸡遛狗, 闲出屁来了, 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撑不起家庭的重担, 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张月娥急了, 正好机会难得, 便把他撵过来养鱼。
别人虽然未必会养鱼,但起码肯听肯学肯做肯改,他倒好, 直接带了张折叠床过来,太阳一出, 便躺在那里翘着二郎腿晒太阳,再把棉大衣往身上一盖, 那叫一个滋润。
至于他负责的那三个小鱼塘, 只怕到了秋天也没什么动静。
陈敬军自打文文出事, 便不再是那个隐忍退让讲道理的大队长了,现在他有什么话只说一遍,要是对方不听,他直接动手,要么把人踹进农田,盯着对方干活儿,要么把人拎去施肥,不做完不给饭吃。
就这么雷厉风行了几天,七鹅群依五而尔七五贰八一看最新完结肉文清水文村子里好几个懒汉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他还就不信了,他治不好张月娥的宝贝疙瘩!
见这小子目中无人,他一抬腿,便把这混账羔子踹地上去了,连折叠床带人,一起咕噜噜往鱼塘滚去,随后噗通一声入水,惊起一群麻雀。
陈敬军站在岸上,冷眼看着里面屁滚尿流的狗东西,并不打算伸出援手。
是颜美玲跑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这个小伙子拉了上岸。
她没想到陈敬军脾气这么暴躁,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她把这小子扶着往路边送:“你叫什么名字啊,没伤着吧,快回去换衣服吧。”
“姐姐,我叫驴蛋儿,我没事儿,权当是泡澡了。”驴蛋儿脾气还挺好,长得也还算英俊,就是太懒了,娶不到媳妇。
颜美玲不清楚情况,总之,她得说说陈敬军。
她回到鱼塘前,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脸色臭臭的男人,好心提醒道:“你不能这样的,要是把他弄出什么病来,回头他家里人一闹,你这大队长就当不成了。”
陈敬军已经知道她是谁了,他懒得搭理她,只管继续盯着其他几个人。
颜美玲无计可施,只得看着裴素素:“你看看他,什么驴脾气,好像我要害他一样。”
“你别急,我来。”裴素素叹了口气。
以前的陈敬军已经死了,现在的是复仇者,当然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裴素素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来劝陈敬军心平气和的跟颜美玲谈一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站在陈敬军身边,琢磨了好久,都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只得叹气。
最终是陈敬军主动打破了沉默:“她找你说情?不用理她。”
“大军哥,其实她好不好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想问问你,过阵子师家那边组织搜救队上山,你要去吗?如果你想去,你就不能出事。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搞不好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敲闷棍的。”裴素素只能拿师敬戎跟他的兄弟感情说事了。
人是他带大的,名字也是他取的,这份兄弟情义,一定是超脱了血缘关系的。
裴素素有这个信心。
陈敬军果然有所触动。
他看了看头顶炫目的春日骄阳,默默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克制一点。但我还是不想跟她说话。”
“可是她说她愿意大义灭亲!”裴素素无计可施,只好破釜沉舟。
这是来的路上颜美玲跟她坦白的心迹。
句句恳切,发自肺腑,她觉得哪怕不至于立马全盘相信她,起码要给她一个申诉的机会。
然而想让陈敬军点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只做他认为对的事情。
而把陈家的所有亲眷当成仇人,就是他认为当时当下最正确的事情。
颜美玲作为陈家的长女,自然被恨屋及乌了。
好在,这句大义灭亲,到底是让陈敬军有所触动,他转身,盯着那个女人,有些难以置信:“你愿意信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你的亲生父亲嫌弃她是女孩,抛妻弃女另寻新欢。这些年她跟你母亲相依为命,过得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据说有一年母女俩一起得了急性肠炎,上吐下泻,连爬到医院的力气都没有,还好我婆婆景元夏同志两天没见到她们,出于好奇,去她家看了看,到那才发现母女两个都拉脱水了。她们能走到现在,真的不容易。她并没有跟陈家的小女儿一样,在一个好人家享福,反倒是受尽冷眼和嘲讽,日子过得很憋屈。我说这些,不是说替她叫屈,我只是在想,你们都是苦过来的人,也许会有共同的话题,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发声的机会呢?就算是死刑犯,也会有申辩的权利。”裴素素尽力了,她是没怎么吃过苦的人,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那个画面很折磨人。
陈敬军是吃过苦的人,一定会有更加切身的感受吧。
她静静地等待着。
春天的风渐渐的有些喧嚣,倒春寒过去了,小油菜长高了,跑在同龄菜最前面的几棵,已经开出了嫩嫩的黄色小花。
油菜花的气息随着风钻进肺腑,满满的都是春的气息。
放眼看去,蝴蝶在欢庆,蜜蜂在祝祷,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为什么要辜负这样的美景呢?
裴素素满怀期待,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发现陈敬军攥起的拳头已经松开了。
她笑了,干脆扯着陈敬军的袖子:“大军哥,来吧,试试看吧,我知道你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陈敬军没有反抗,任由裴素素把他扯到了颜美玲跟前。
说实在的,颜美玲谈不上有多漂亮,但肯定读过不少书,所以身上有种墨香气息,连带着把她这个人都衬托得格外文雅知性起来。
陈敬军是敬重文化人的,哪怕这个饱读诗书的人原本应该是他。
只是,要他主动开口,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是杵在那里,像个骄傲的木头。
颜美玲主动迈出这一步,伸出手来示好:“你好,我是颜美玲,比你早出生半个小时,我就舔着脸自封一个大姐吧。”
“无所谓。”陈敬军不在乎这些,他很忙,不想听废话。
颜美玲看得出来他在勉强,如果她不能迅速获得好感,以后就没机会了。
于是她掏出自己的记者证,以及自己曾经报道过的一起工厂事故的报纸:“花守仁,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他是我的亲老子。他私自接了个单子,让工人夜里加班,工人疲劳过度,出了安全事故。他为了推卸责任,收买了一个车间主任顶包,这事是我追查下去的,最后查清楚,车间主任因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乳臭小儿,不得不接受了花守仁的威胁。最后这事没有追究车间主任的责任,而是通报批评了花守仁,并让他给工人家属赔钱赔礼道歉,负责这位家属终身的医药费。”
“你想说什么?”陈敬军其实已经猜到了,她想说她一直都是个讲原则的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怕是她老子闯祸,她也不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这似乎对上了裴素素所说的,她愿意大义灭亲。
但是,陈敬军需要听她亲自说出来。
颜美玲没有让他失望,她郑重的鞠躬:“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我身份调换的事情,但是我愿意竭尽全力弥补。大义灭亲也好,六亲不认也罢,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想做没妈的孩子,而我的妈妈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颜小玉。你跟她会不会相认,我无权干涉,但是我希望,如果你愿意跟她相认,请你给我一个做你姐姐的机会,我真的需要保留这一个社会关系,要不然,我跟孤儿有什么区别呢?我亲生父母是我最不耻的歹毒之人,养我长大的母亲又不要我了,更不用说,花守仁从来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我对他只有恨,没有爱。我能抓住的,只剩妈妈一个人了,我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保留最后的一点点亲情,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世上立足了。”
陈敬军没有说话,只是一再的叹气。
谁又不是呢。
养他长大的父母是黑心烂肺的畜生,亲生父母又早已形同陌路,生父还让生母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就算他认回亲妈,却跟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又该怎么尽孝,怎么在这个世上立足呢?
而他生父,又是那么的上赶着讨好他,巴结他,生父没有得罪过他,所以他只能道义上谴责他,并站在母亲这边抗拒他,抵触他。
可是他并没有多少切实的恨意。
而他给孩子的见面礼,一出手就是两个三百块。
死老头是真的想对孩子好吧,起码孩子是觉得这个爷爷挺好的。
所以,即便他出于对母亲的维护,不认这个生父,可他怎么阻止孩子去亲近这个爷爷呢?
他也里外不是人,进退两难。
他就像是一株早已成年的大树,现在忽然要把他移植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扎根陌生的土地,呼吸陌生的空气,甚至连千万年来不变的太阳都会变得陌生起来,他到底该怎么适应新的土壤新的身份呢?
他也不知道。
如何安身立命,成了困扰他的最大的难题。
这一点上来说,颜美玲是真的能跟他产生共鸣的。
他再次叹气,看着那只伸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手,这确实是一个握笔的手,中指上有厚厚的老茧。
也许,笔就是她的武器。
也许,他可以试试这把武器的份量。
最终他轻轻的握了握这只手:“我不会相信你,但是,我愿意相信我的亲生母亲,希望她教育出来的,是个言行一致的君子。”
“谢谢,我也相信,你不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颜美玲擦了擦眼泪,好几天了,终于露出了一丝丝微笑。
她跟陈敬军约了个时间,去公社见面:“这里人多,等会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是来做采访的省报记者,不要透露我的身份。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明天见面详谈。”
陈敬军点点头,转身离开。
春天的风越发暖意融融,裴素素觉得自己该把身上的棉大衣脱掉了,她笑着把衣服搭在手臂上:“我说的吧,大军哥是个特别善良的人。”
“是啊,跟我妈一样。”颜美玲想妈妈了,真想现在就回去啊。
当天夜里,颜美玲睡在了公社招待所,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矮黑的老头找了过来,房门一打开,便自来熟的喊她闺女。
颜美玲蹙眉,嫌弃地打量着这个满脸算计的老男人,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作者有话说:
◎别看四嫂平时闷声不响的,这可真是帮了大忙呀◎
老陈虽然一直跟这个女儿没有联系, 但是陈蓉给他寄过照片。
所以白天的时候,颜美玲在村子里采访,他便注意到了这个女儿的存在, 夜里赶紧找了过来。
他跟他小女儿有着同样的盘算,陈蓉失踪了, 得赶紧扩充陈家人的阵营。
而颜美玲是他们陈家的至亲骨肉, 不拉拢她又能拉拢谁呢。
最关键的是, 他现在被陈敬军老子的人看着, 消息传递不出去, 只能抓住颜美玲这个救命稻草了。
哪怕颜美玲真的像陈蓉说的那样嫉恶如仇, 不好说服,他也要来试试的。
毕竟颜美玲是陈敬军亲娘养大的嘛, 不看僧面看佛面, 陈敬军不至于对颜美玲做什么吧。
所以, 虽然颜美玲的态度冷冰冰的, 他也不是很生气, 反倒是笑着说道:“我找你啊,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 我认识你就行了。”
颜美玲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她注意到了楼梯那里跟过来的两个彪形大汉,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 只怕是来收拾老陈的。
她便直接把老陈搡了出去:“神经病,大晚上的, 我管你是谁,给我出去!”
嘭的一声门关上, 颜美玲两耳不闻走廊事, 继续整理自己的新闻稿去了。
私事要办, 公事也不能忘,要是没有稿子回去,丢了报社的工作,她还怎么报答老母亲的养育之恩?
她得时刻记住自己身上的责任。
走廊里,老陈赶紧赔笑脸认怂,两个大汉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他架起来提溜出去,押着他回了陈家坳。
到了家门口,老陈发现陈敬军正在等他,他要气死了,质问道:“我就不信了,他们两个在这里能一直待下去?吃饭要票,住旅馆要介绍信,撑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走了。”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陈敬军早就有了安排,他把院门打开,直接把老陈搡了进去。
两个大汉则被他分开,一个住进来,借口是陈家亲戚,贴身盯着老陈,一个去招待所,盯颜美玲去了。
陈家的人,他始终是不敢轻易相信的。
裴家今晚唱了一出好戏,姚红梅装病的事终于败露了。
今晚村里放电影,家里人都去了,连裴素素都跟着,就她没去。
趁着夜色,她骑着自行车回了趟娘家。
娘家嫂子最近惹了麻烦,因为家里实在没有油水,她没忍住,偷了邻居家过年熏制的腊肉,被人发现了,闹到生产队去,要她赔双份儿的腊肉。
为了这事,姚家闹得鸡飞狗跳的,姚红梅跟她嫂子感情好,自然要想办法帮帮忙。
便自然而然想到了找裴素素说情。
毕竟裴素素连胡雪梅的娘家都肯照顾,没理由不帮这边的嫂子吧。
她跟娘家人说好了,如今开春了,路边全都是水嫩嫩的小野菜,明天赶紧弄点,给小姑子做荠菜汤圆儿,到时候再开口求她帮忙,就好办多了。
办完事她就赶紧回来了,怕自己露馅儿。
其实她已经准备让自己“痊愈”了,但是不能一下好太快,这样反而会被怀疑,所以她最近天天熬”药,再慢慢减少自己咳嗽的次数,这样装得像一点。
回来后院子门锁着,里面黑灯瞎火的,跟她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她哼着小曲儿,关上了院门,趁着家里没人,自娱自乐了一把。
在院子里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别提多精神了。
末了还把院子里娃娃们玩的鸡毛毽子拿起来过了过腿瘾。
她没嫁人的时候最喜欢踢毽子了,加上她以为家里没人,便越踢越上头,直把自己热得大汗淋漓,也不肯停下。
裴家父母躲在屋子里,见她脸庞红润,神采飞扬,气得再也忍不了了,直接推开门出去,冷着脸直勾勾的盯着她。
姚红梅愣住了,飞出的毽子好巧不巧落在了谷赛兰脚下,她也不敢来捡。
谷赛兰什么也没说,只用一种特别失望特别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姚红梅脸上火辣辣的,想解释,太苍白,想装可怜,不好使了。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走过来道歉:“妈,我错了。”
“你想怎么补救?”谷赛兰虽然看起来一碗水端平,但其实她对朱亚男和姚红梅并不是特别严厉,毕竟是后婆婆,稍微宽松点的好,免得别人说嘴。
所以这会儿她虽然生气,但还是给了姚红梅机会。
姚红梅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想到用拍马屁的法子解决难题。
她挽着谷赛兰的胳膊撒娇:“妈,你真好,都不舍得骂我。我以后不敢了。这样吧,我再装三天就彻底好起来,别人要是问,我就说是素素给我治好的,您看行吗?”
“算你还有点脑子!”谷赛兰冷哼一声,掰开了她的手,“继续踢吧,只有我跟你公公回来了,别人不知道。”
当然,这个别人不包括柯佳媛,门还是她锁的呢。
谷赛兰是怕妯娌两个吵架,所以得知姚红梅装病的事后,并没有让柯佳媛留下来。
这么一来,姚红梅就是自己不小心,被公婆识破了装病,而不是柯佳媛告状,见不得她享清福。
当公婆的要是这点脑子都没有,那这个家不是要闹得人仰马翻吗?
至于是谁锁了门,姚红梅也不敢问,只得装糊涂。
所以姚红梅装病这事,将在很长时间里只有眼下的几个人知道。
三天后,姚红梅果然“痊愈”了。
村里人见她居然下地干活儿去了,还挺好奇的。
一个个的,都忍不住凑上来问问她。
很快,裴素素医术了得的消息就传开了,她自己还无知无觉。
走在路上,有人找她治病,她还以为是袁朵朵介绍的。
等她扛着药箱看完病准备告辞,才知道是姚红梅拿自己的“病”给她造势。
想想也是,病了两三年的人都被治好了,那可不就是她裴素素神通广大吗?
裴素素勉为其难,帮姚红梅娘家嫂子把腊肉赔了,这样就算扯平了。
这天开始,裴素素就忙碌了起来。
今天大队长媳妇身子不爽,上门求医,看完塞她两只鸡蛋,一条鱼;明天杀猪匠的儿子高烧不退,请她过去,看完塞她一块五花肉,再附赠一盘子猪下水;后天插队的知青想偷偷打胎,找她过去,事成之后送她一支全新的英雄钢笔,再加一支品质上乘的徽毫毛笔……
裴素素回回得了好东西,吃的一概拿出来给全家改善伙食,用的则看情况,自己用得上的就留下,用不上的就给几个孩子。
这天,裴素素看完一个退伍老兵,分文没收,送的鸡蛋也给退回去了,那老兵不肯,非要她把鸡蛋收下,正拉扯,楚奇来了。
老兵认识他,还在他手底下当过班长呢,赶紧打了声招呼。
楚奇摆摆手:“鸡蛋你拿走吧,小裴敬重军人,你不要勉强她。”
老兵只好把蛋收起来,临走时问了问:“楚大哥,我听兄弟说你们在招募老兵去搜救?”
“嗯,是有这回事,这次搜救算民间行为,经费都是师家出的。目前已经招募了五个身体素质不错的,还缺个当地的向导,算上师家的两个儿子还有小裴这个队医,快凑成一个班了。”楚奇就是来说这事的,因为当地向导是最不好找的。
原因很简单,不知者无畏,知者敬畏。
越是本地人,越是知道这个时候进长白山有多困难多危险。
要知道,长白山的雪还能再下两个多月呢。
年前那几个月的积雪还没有消融,继续下下去,只会是雪上加霜。
要不然部队那群精壮年轻的小伙子也不会撤离了,因为物资运不进去,人也出不来,耗下去只能等死。
所以,这个时候要本地人当向导,那简直就是开玩笑呢。
不是至亲骨肉,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啊。
无奈,楚奇只得来安慰裴素素,再等上一段时间。
裴素素倒是不担心师敬戎饿死,反正她现在每天可以投放食物和水在山洞附近,师敬戎已经发现这个异常现象了,会主动在山洞周围搜寻。
现在她担心的是师敬戎的咳嗽一直不好,拖延下去的话会发展成肺炎,一旦加重,只怕凶多吉少。
她也想过投放药品。可是不行,她现在只把三嫂跟袁朵朵的好感度刷满了,要刷满三个人才行呢。
她原以为自己爸妈的可以快一点,可是他们二老的居然没什么变化,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隐情,她还不知道呢。
她只得再接再厉。
好在春播已经结束了,四哥没那么忙了,已经着手给她盖小屋了。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四哥动作利索,在院子东南角给她盖好了一间砖房,地方不算很大,但是住她一个人足够了。
她趁着春光正好,赶紧搬了进去。
中午哥哥嫂子们回来吃饭,四嫂一看原来的房间空下来了,立马跑过来帮裴素素收拾。
裴素素这段时间住在四哥四嫂的房间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把今天看病得来的一张布票塞给了她:“四嫂,开春了,去扯件新衣服吧。”
郝小娟没要,硬是还给了她:“自家人,不说这些。”
她拉着裴素素的手,有别的事情要问,只是她说不出口,红着脸低着头,犹豫了半天,还是臊得不行,手一撒就跑了。
裴素素一头雾水,晚上回来跟柯佳媛说了说,柯佳媛大概猜到为什么,一边帮她叠衣服,一边打趣道:“她呀,怕是着急怀孕生孩子,想让你看看她怎么没动静,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裴素素乐了,丢下衣服去找郝小娟。
她把了把脉:“还行啊四嫂,你这身子骨挺健康的,别急,没怀那就是缘分没到。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我陪你去县里检查一下。”
“别!”郝小娟脸皮薄,一旦去了县里,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怀疑她真的不行。
裴素素无语了,这有什么的嘛,她干脆想了个辙:“哎呀,满打满算,我这小产也有一个多月了,我就说让你陪我去县里复查一下,谁知道咱俩到底谁去查的呀。”
那倒也是,郝小娟点点头应下了。
到了县城,干脆让郝小娟用裴素素的姓名挂的号,查下来果然什么事也没有。
“这下放心了吧?”裴素素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郝小娟脸更红了,车来时却拽着裴素素不肯上去,而是要去碧泉公社,去见一个人。
裴素素一头雾水,一路跟着郝小娟找到了她姐姐姐夫家里。
她姐夫是生产队队长,村里前阵子刚刚下放了一个老专家,郝小娟鼓起勇气提议道:“他是个地质学家,姐姐说他特别熟悉长白山的情况,你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请得动他。”
哎呀,别看四嫂平时闷声不响的,原来她早就惦记上这事了,这可真是帮了大忙呀!
裴素素赶紧问了问老专家的住址,亲自找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母女哪有隔夜仇啊,这不,老妈的好感度满了◎
老专家叫钟家栋, 留过洋,老婆是苏联人,自打几年前中苏交恶, 就有人打起了老专家的主意。
法子很简单,诬告他通苏就完了。
他要是没有通苏, 家里怎么有个苏联老婆?
除非他离婚!
老专家不肯离婚, 宁可下放也要把他老婆留在身边。
老两口就住在牛棚旁边, 臭气熏天。
裴素素找过来的时候, 钟家栋正在撰稿, 老人家非常豁达, 真正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哪怕住在这么一个糟糕的环境里,也没有自暴自弃。
只是他最近身子骨不太好, 怕自己来日无多, 便打算把最后的一点研究成果写下来。
至于是非对错, 功过得失, 那就留给后人评说吧。
所以, 他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早点脱离苦海, 再者, 去长白山难道就是什么幸运的事吗?
裴素素不会把他当傻子。
所以这事其实难度很大。
不过他老婆维拉吃不消了,看到裴素素过来,立马往他身后躲。
害怕, 惊慌,无措, 想必这个女人没少受罪。
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失心疯了。
裴素素打量了她一眼, 见她面容枯槁, 眼窝深陷, 金发也失去了光泽,明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便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她不想趁人之危,所以她没提去长白山的事,只是说自己是个医生,给村里人做个例行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