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姗姗刚想点头,岳老爷子抢先一步开口道,“各位医生同志们,今天咱们就先谈到这里,内子还需要你们多费心,麻烦了。”
他一个老首长,说话这么客气,其他人的回应,只会更客气。
问话的医生没有得到回答,还有点不甘心的想再问,被他身边的一个老主任拉着站起身来,说了两句话,转身往门外走去。
等众人离开休息室,岳老爷子语气沉沉道,“把门关上。”
岳姗姗听话的转身,将休息室的门关上。
“岳姗姗,你又想闹什么?”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很多,他真的耐心告罄。
岳姗姗这回难得理直气壮,她梗着脖子道,“爸,我没有闹,妈她真的不是中风,她亲口跟我说,是齐糖把她害成这样的。”
岳老爷子反手指着自己,脸上已经带上怒气,“你是觉得我老糊涂了?你妈现在嘴歪眼斜的,从住进医院,别说说一句完整的话,就是一个词都说不了,你看不惯纪明和他媳妇儿,你他妈就撇着,再闹到我面前来,我抽死你。”
最后他实在没忍住,还是爆了粗口。
岳姗姗委屈又愤怒,大吼道,“爸,你怎么就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妈,岳纪明他们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这么护着他们?”
瓷杯摔在地上,满屋子都是碎裂的声音。
画面一转,回到朗日苗寨这边。
齐糖三人跟着阿达他们走进苗寨,寨子里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大多是二三层的小楼,有几座楼略高些,四五层。
还有一些平房,看着不像住人的。
应该是地方过于偏僻,与世隔绝,外面的时局并没有影响到苗寨里的生活,他们不管男女老少,都悠闲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感受到许多不同的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齐糖转头低声对身边的岳纪明说道,“阿纪,你看咱们左前方那家门口挂着的熏肉,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就在他们斜侧边的阿达,一言难尽的瞥了眼齐糖,这女娃子心还挺大,小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他们家的熏肉。
是的,非常巧,那就是他昨天晚上刚和媳妇儿熏好的肉,今天挂在外面晾一晾。
他们寨子里,家家户户都是互相认识的,关系都还不错,谁家有什么,都不藏着噎着,多了就给大家分点,少了别人也不会嫉妒。
虎子一直跟在齐糖身边,嘴里糖嗦完以后,没再舍得继续吃。
眼神四处逛着,突然拉了拉齐糖的手道,“齐姐姐,你们真的是好人吧?”
要是他把坏人带进寨子里,他阿爸会把他的腿打断的,那样,他就再也不能出去玩了。
齐糖回答的极其的自然且快速,“当然,姐姐给你糖吃,姐姐肯定是好人啊。”
虎子点头,是的,坏人怎么可能舍得给他糖吃呢?
说不定,还会把他吃了。
所以,姐姐是好人,跟姐姐在一起的,也是好人。
这么想着,虎子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同时,齐糖的脸上也挂着浅笑,丝毫没有哄骗小孩儿的负罪感,她真的是好人啊!
一行人穿过不少寨子,来到地势最高的一处三层小楼,虎子笑眯眯道,“齐姐姐,这就是我家了。”
说着话,朝屋里喊了一声,“阿奶,我回来了。”
齐糖挑眉,呦,还真是奶奶带大的娃儿!
她思想打岔的功夫,从屋里快速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太,老太太头上包着布巾,一身深蓝色的苗族衣裙,看着精神头很不错。
“死娃子,你跑哪里去了,还知道回来?”
一边吼,她已经扬起手里的棍子,就要往虎子身上招呼。
然而,虎子反应极快的避开棍子,跑出几步,还回过头来冲着老太太做鬼脸,“略略略~追不到我,追不到我。”
第168章 大长老
祖孙俩打闹的功夫,阿达对岳纪明说道,“虎子的爷爷是寨子里的大长老,平时我们寨子里大小事都是由他决定。”
不管怎么样,人进了寨子,总是要带到他面前来,跟他知会一声,再看怎么处置。
他没这么说,但岳纪明已经看明白他的意思。
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既然对方并没有对他们抱有善意,就没有必要多费口舌。
虎子跑了一圈回来,躲在齐糖后面,露出半个头来,求饶道,“阿奶,给我留点面子吧,这么多人在呢!”
老太太看似挥舞着手里的棍子追得凶,但其实,没一下落在虎子身上,在场大人都看得分明。
而且就算真打到身上,也不会有多重。
当然,虎子心里比谁都有数,才会恃宠而骄的说出这番话。
老太太脚步一顿,喘着粗气道,“你今天是不是跑到寨子外了,等你阿爹回来知道,看他不打你屁股打成八瓣。”
虎子皱巴着脸哼道,“阿奶,你别跟我阿爹说嘛!”
“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众人后方突然响起一个浑厚有力的男人声音。
大家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只见两个穿着苗族服饰的男人并肩朝着这边走过来,一个大约六十岁,头发白了一大半。
另外一个看着二十七八的样子,长得很壮实,两人面相有七八分相似,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父子。
刚刚开口的,正是年轻的那个男人。
他眉眼严厉看向虎子,声音更是威严。
吓得虎子小身板一抖,手下意识的抓住齐糖的衣摆,往后面又藏了藏。
这番小动作,落在男人眼里,就知道自己这个调皮的小儿子又闯祸了。
眼神从齐糖,岳纪明,林泽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大概有了几分猜测。
开口问道,“你们是?”
岳纪明朝着男人点点头,礼貌介绍道,“同志你好,我们三人进山采药迷了路,碰巧遇到虎子,便跟着来你们寨子歇歇脚,叨扰了。”
男人听到这话,反应倒是比他们预想的要平静,只威胁的看了眼虎子,淡声道,“进去说吧。”
说着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父亲,见他没有反对,板着脸往屋里走。
父亲年纪大了,几年前他就跟着父亲处理苗寨的大小事务,现在基本都由他来做主。
老头的表情一直很平静,走在儿子前面半步,直到进屋大家各自落座,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老太太带着虎子借口去菜地摘菜,避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
坐下后,男人沉沉开口,从声音能听出里面至少有六七分的不欢迎。
其实很多年以前,他们热情好客,并不是这样排外的。
只是战乱那些年,他们苗寨收留了不少从外面逃难过来的人,给他们苗寨造成不小的损失。
自此以后,他们长了记性,不再跟外人多接触,以免重蹈覆辙。
三人这边,对外话语权主事的岳纪明开口回答道,“我们是京都制药厂的研究员,来这边考察药材。”
男人点点头,刚想再问,他身边的老头突然开口道,“阿达,阿庄,你们先回去吧!”
坐在林泽旁边的阿达和阿庄都是一愣,大长老这是什么意思,这三个人他要亲自处理吗?
但他们向来不会违背大长老的命令,站起身来,恭敬道,“好,大长老,我们就先回去了。”
至于大长老要怎么处理他们,那就不是他们该问的。
等他们两人离开,齐糖和岳纪明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这个大长老身上,不一样的气度。
“能让蛊王认主,小姑娘,不知来我们苗寨有何事?”
话音落,齐糖倒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老头的儿子猛地转头看向她,惊讶道,“蛊王?”
他们朗日苗寨传承百余年,经历了多少祖祖辈辈的心血,都没能培养出一只蛊王。
眼前这个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有一只认了主的蛊王。
齐糖心里很是意外,大长老真不愧是大长老,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她都已经把小金子放在空间里了,他竟然还能感应到她和小金子之间的牵扯。
既然对方已经看穿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明来意,对方愿意配合的话,他们也不用耽误时间慢慢调查。
“是的,我有一只蛊王。”她点头承认。
虽然还是幼崽,但血脉毋庸置疑。
男人似乎还准备开口,老头轻斥道,“阿明,不准无礼。”
叫阿明的男人闻言,只要咬着牙,颗止想要再问的冲动。
老头看着齐糖,本来浑浊的眼睛里散发着亮光,“小姑娘,你来此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老朽能帮的上忙的,定当尽力。”
“只是,还望姑娘慷概,能把蛊王借予老朽一观,老朽此生再无憾事。”
从他的祖父辈开始,再没有见过蛊王,父亲倾尽一生也没能培育出一只蛊王,到他这里,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一睹蛊王真容。
齐糖转头看着岳纪明,又看了林泽,见两人都是一副,全凭你自己做主的表情,心下无奈。
再次转头看向老头,“大长老,我们三人贸然到朗日苗寨来,确实有点事想要查清楚,还望大长老可我等解惑。”
“不知大长老可知道,旬仲甫这个人?”
听到这个名字,大长老的脸色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他旁边的阿明却是沉下了脸色。
本来齐糖他们三人对于旬仲甫在朗日苗寨的地位心里还有点没底,但看到阿明的脸色,放心了,他们就喜欢这样啥都挂脸上的人。
大长老开口问道,“你们与他,是何关系?”
齐糖言简意赅,“仇人。”
要是确定背后下黑手的人是他,那么他们就是生死大仇。
即便背后之人不是他,有他辜负云蝶的事情在前,总归不会是朋友。
这两个字,让阿明的脸色缓和三四分,他看向大长老,满脸写着,爸爸,我好想说话啊!
但大长老根本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挑眉继续道,“什么仇?”
齐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倒不是对大长老,而是单纯的每每提起这件事就影响心情。
她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岳纪明,“大长老,想来你能看出我身上有蛊王,应该也能看出,我爱人中了绝命蛊吧?”
“绝命蛊?”阿明这回真的忍不住了,再次惊讶出声。
说完以后,他小心的觑了眼大长老,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才放心。
“嗯,如果我们的调查没错,这件事,应该跟旬仲甫脱不了关系。”
大长老眼神落在岳纪明身上,片刻后开口,“绝命蛊,中蛊者断绝生机,想来,你还活着,万幸有蛊王的庇护。”
齐糖点头,“嗯,大长老,看得出来,你是知道旬仲甫这个人的,希望你能如实告知我们关于他的一切,我们感激不尽。”
深深的一口叹息,大长老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怨,“这事,说来话长。”
从大长老的叙述中,齐糖三人才知道,原来,旬仲甫真的跟朗日苗寨渊源颇深。
差不多五十多年前,旬仲甫的父亲带着身怀有孕的妻子逃荒来到朗日苗寨。
那时的大长老是个心善之人,好心收留了他们。
自此,旬仲甫的父母就在朗日苗寨定居下来。
他们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旬仲甫。
他本名其实叫旬谦,字仲甫。
旬父逃荒前曾是一个秀才,学识丰富,在苗寨里留下来以后,教寨子里的孩子读书识字,备受尊重。
所以旬家一家三口,在苗寨里的生活很不错。
作为外来者,旬仲甫是没有资格学习朗日苗寨里传承的巫蛊之术的。
当然,也不只是他,苗寨里跟他们家一样逃难来的不少,跟他年龄不相上下的也有好几个。
但因为旬父是寨子里的夫子,旬仲甫在寨子里有许多小伙伴,小孩子说话没有太多顾及,一来二去的,从小伙伴口中知道不少关于养蛊术法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旬仲甫对于蛊术极其感兴趣,便回家央求着父亲去跟苗寨的大长老求情,能让他也跟着寨子里的孩子一起学习。
旬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拗不过他,便真的去跟大长老说出了请求。
大长老想到旬父对寨子里的贡献,没有当面拒绝,只说把旬仲甫带给他看看,要是有天赋,就破例传授他蛊术。
若是没有天赋,此事便作罢。
旬父是个读书人,素来讲究通情达理,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回家就带上儿子再次来到大长老家。
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旬仲甫竟然在蛊术一途上,天赋异禀。
大长老一来爱惜人才,二来有言在先,便真的收下了旬仲甫,跟寨子里的孩子们一起培养。
直到他们十二岁那年,大概就是四十年前。
大长老和大祭司要从这些孩子中,选出一个由大祭司着重培养,以后会成为下一任大祭司。
不用多想,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是旬仲甫。
但当时的旬仲甫不理解,他觉得自己天赋好,甚至比寨子里的孩子还要好,凭什么不能是他?
直到人选彻底确定下来,旬仲甫心中对大长老和大祭祀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在所有人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他跑到祭祀殿放了把火,毁掉了寨子里很多珍贵蛊虫,还有一些蛊术书卷。
等寨子里的人把祭祀殿的火扑灭,再去找他时,他人已经早已经不知所踪。
旬父自知教养不力,愧对朗日苗寨众人,在家悬梁自尽谢罪。
旬母对此也无法接受,丈夫死后,绝望跳河自尽。
而朗日苗寨也从此,不再收留外来人,与世隔绝。
听完这些,齐糖三人都有点唏嘘,心里更是确定,那人时旬仲甫,已经八九不离十。
突然,岳纪明开口问道,“大长老,冒昧问一下,当年被选中成为下一任大祭司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长老倒是没什么隐瞒的,“阿衣古。”
说起阿衣古,他的脸上出现几分可惜之色,那时大祭司和大长老花费了很多心力培养他。
可没想到,他出去游历时被感情羁绊,纵然回到苗寨,也没能收心。
后来更是受了重伤,不堪大用,让人既可气,又可恨。
齐糖和岳纪明对视一眼,所有的事情,已经逐渐靠拢,差不多已经清晰呈现在他们面前。
岳纪明看向大长老,沉声开口道,“大长老,阿衣古在四年前去世了。”
大长老猛地抬头看向岳纪明,“什么?”
“去世了,他怎么死的?”
他的表情终于带上几分急切,似乎对于阿衣古的死,很不能接受。
岳纪明的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阿衣古死时的场景,回答道,“一场大火。”
说着,他看向齐糖。
齐糖会意,从自己包里掏出羊皮残卷,双手递给大长老,“大长老,这是阿衣古死前托付给我爱人的,现在,物归原主。”
大长老低头看着只剩半卷的蛊经,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接过去。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羊皮卷。
在屋里的五人都没有吭声,静静等着他平静下来。
大概过去了五六分钟,大长老才哑着嗓子道,“绝命蛊,除了这上面记载的两种解蛊方法外,大祭司还有一种秘术,可以救他。”
说着,他眼神看向岳纪明。
既然是阿衣古托付之人,那他便再帮一把吧!
想当年,他只比阿衣古大几岁,两人一直如同亲兄弟般相处,后来一个成为大祭司的弟子,一个成为大长老的弟子,关系更是亲近。
对于阿衣古当年的种种选择,他作为兄长真的是又心疼又生气。
后来阿衣古坚持要出去寻找他的爱人和孩子,也是有他的默许,不然他想要出寨子,是必须要受到族规处置的。
大长老话落,齐糖眼睛狠狠一亮,这么久以来,他们都没有黑沼莲的消息。
想要旬仲甫的心头血,更无异于火中取栗。
现在又多了一条路,尽管不用多想就知道很难,但总归,又多了三分活命的机会。
“大长老,那我们现在能否去见一见大祭司?”齐糖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阿明,你带他们去找大祭司。”大长老淡淡吩咐道,说完以后,直接起身上了楼。
众人只看着他的背影,透着几分萧索和寂寥,垂在身侧抓着羊皮卷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
阿明愣了愣,思维经过几次跳跃,才回过神来,呆呆应道,“好的,父亲。”
而他迟来的回答说出口,正主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
怎么回事?
明明是不被欢迎的外来者,几句话的功夫就扯上衣古叔,现在又要去找大祭司?
“阿明同志,我们走吧。”
见阿明坐在凳子上发愣,半天没有动作,齐糖开口催促道。
“啊?啊,好,好,我带你们去。”
齐糖的话将阿明的思绪拉回现实,转头看向他们,机械的点头起身往外走。
走出十多米,他才把整件事彻底理清楚,感慨这世间的缘分真奇妙。
大祭司住的地方距离大长老家距离不算远,但是走过去,真花了不少时间。
因为他的住处在山里面更深,大概平时也没什么人进出,山路崎岖杂草多,不太好走。
阿明已经走习惯了还好,见齐糖和岳纪明他们都跟得上,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事先给他们打了一剂预防针,道,“大祭司平时很少出来走动,你们过去他不一定会见你们。”
齐糖嗯了一声,悄悄牵住岳纪明的手,回答道,“嗯,阿明同志,你带我们过去,至于大祭司见不见我们,我们不强求。”
不强求是假的,先过去再说。
真要是不愿意见他们,他们就在外面守着,守到大祭司愿意见他们为止。
不管如何,顾墨怀和岳纪明她是一定要救的,只要有一线希望。
路上,几人随意的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事,主要是林泽和阿明搭话。
齐糖和岳纪明落在他们后面几步,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不用多说,心中无比明白彼此的情意。
走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几人视线里出现了两栋木屋,比起当初齐糖在山里看到的傅闻声的简陋木屋,现在眼前这两栋就是精装修版。
木板外墙光滑,刷着清漆,整体架构流畅,富有古色古香的韵味,从房子就可以看出主人对事情严谨的要求。
“大祭司,您在吗?”
阿明在距离木屋还有十来步的距离停下,朝着木屋的方向开口喊道。
喊了一声,里面并没有任何动静。
但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又喊了一声,“大祭司,您在吗,我阿爸让我送几个人来见你。”
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阿明还是不急,“大祭司,您在吗,在的话,我就带着他们进来了。”
喊完等了大概一分钟,他转头看着齐糖,“大祭司不在,或许是出去采药了。”
齐糖刚准备回话,余光不经意撇到木屋门前灰色的身影,挑挑眉示意阿明看过去。
阿明顺着齐糖的动作看过去,也看见了那抹灰色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片刻后恢复正常。
抬脚走过去,语气自然,“大祭司,原来您在啊,这三个人我已经带到,就先回去了,您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我阿爸的吗?”
他口中的大祭司,是一位穿着灰色苗族服饰,上衣下裤的中年男人。
男人肤色有些苍白,应该是许久不见太阳的那种苍白,长相周正,眉眼温和,只眼神有几分阴郁。
他乌红的嘴唇轻动,“回去吧!”
阿明很是乖巧的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了,大祭司,您保重身体。”
说着,又朝着齐糖他们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阿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大祭司才收回看着岳纪明的视线,淡淡道,“绝命蛊,蛊王,有意思!”
只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好似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
齐糖看着大祭司的眼睛,开口道,“大祭司,晚辈今天多有叨扰,还请您见谅。”
随着她开口,大祭司的眼神看过来。
“大长老说,您有可以解开绝命蛊的秘术,不知能否为晚辈解惑?”
“呵~”
大祭司发出一声叹息,眼神似有两分嘲讽,开口道,“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
齐糖在嘴里咀嚼了两遍这四个字,才再次看向大祭司,“您的意思是,把绝命蛊转移到别人身上,一命换一命。”
大祭司没说话,但表情很好的说明了,齐糖说的话,是正确的。
一命换一命啊,果然绝命蛊不愧是绝命蛊,总是要用一条命来填的。
谁的命不是命呢?
正当齐糖想问还有没有别的方法时,大祭司又是一声冷笑,“呵,既然想活命,就收起那些可笑的仁慈吧!”
说完,他不在看齐糖三人,转身进了屋。
徒留下三人站在原地,各有心思。
齐糖是在想,大祭司说的话,对错与否。
她想要岳纪明活着,好好活着。
那么如果最后没有黑昭莲,没有旬仲甫的心头血,只剩以命换命的术法,她真的可以舍得让岳纪明去死吗?
她自认为自己从来不是所谓高风亮节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自私的,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去医院,找一个重病之人,花重金达成这场生命的交易?
至于说利用顾墨怀的权势随便抓个普通人,这种事,虽然能操作,但她的良心还不太允许去干。
岳纪明的想法则更多一些,一方面,他舍不得齐糖,舍不得死,另一方面,又觉得换命这种事,太过残忍。
让他杀罪犯,杀敌人,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让别人替他去死,余生活着他都觉得身上会背着一条无辜的人命。
林泽的想法是最纯粹的,甚至是欣喜的,要是以命换命的方法可行,那二爷就真的有救了。
他们这么多兄弟,包括他自己在内,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愿意为二爷牺牲。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二爷活着,他们的家人会受到比以前更好的对待,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三人心中各有思量,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良久,齐糖朝着木屋的方向喊道,“大祭司,我们能进去跟你谈谈吗?”
以命换命,不管最后用或者不用,总要了解清楚其中过程还有没有别的风险。
喊完以后,木屋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齐糖以为是要像阿明那样喊三遍,刚准备再开口,只见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两条小绿蛇,速度极快的到了三人跟前。
然后放慢速度,一条停在岳纪明面前,一条停在林泽面前。
唯独齐糖面前,什么都没有。
林泽惊了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条小绿蛇也跟着往前游了一步的距离,嘶嘶的吐着蛇信子,充满了威胁意味。
岳纪明若有所思的开口道,“我觉得,大祭司的意思是,只让糖糖你进去。”
而这两条小绿蛇,就是看着他和林泽的。
会操控蛊虫的大祭司就是不一样,连拒绝人的手段都这么清奇。
齐糖看了眼两条小绿蛇,赞同的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林泽:……
就,很无语。
秉持着礼貌,齐糖又朝着木屋里面喊了一句,“大祭司,那我一个人进来了哈!”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嗯,不拒绝就是默认。
齐糖抬腿,一步步朝着刚刚大祭司进去的木门走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岳纪明没忍住,担心的跟着往前迈了一步。
他面前的小绿蛇立刻尽职尽责的嘶嘶吐着蛇信,细小的竖瞳中透着凉气。
岳纪明转头跟林泽对视一眼,好吧,他们就在外面乖乖等吧。
其实岳纪明还好一点,因为他知道齐糖有空间,不管遇到什么事,保命没问题。
林泽是真的担心,万一齐糖出点啥事,他回去怎么跟二爷交代?
就算不用交代,他自己心里对齐糖还有感激和尊敬,更不想她出事。
他低声开口道,“岳先生,我们真的就在外面干等着吗?”
岳纪明微微颔首,“我们要相信糖糖。”
他自认为自己是在给林泽宽心,却没想到,接收到白眼一枚。
林泽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骂的有点脏。
分明就是,你算什么男人,让一个女人去冒险,那个女人还是你自己的媳妇儿!
岳纪明捏了捏拳头,扭过头去不再看林泽。
他们进到苗寨不容易,不能内讧让别人看笑话。
木屋里。
齐糖跪坐在大祭司对面的蒲团上,眼神落在大祭司倒茶的手上。
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分明,倒是养得极好,跟他的年龄和气质不相符。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盏落在自己面前,齐糖鼻尖多了几分茶香。
她端起茶杯,轻轻嗅闻,再浅尝一口,赞道,“好茶,大祭司的手艺也极好。”
夸完以后,她借着放下茶杯的动作,低头抽了抽嘴角,妈的,真苦,不会泡茶咱能别硬泡吗?
也是低头的动作,她没注意到大祭司嘴角闪过一抹恶趣味的笑意,转瞬即逝。
等她抬起头,大祭司的表情跟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自己也端起一杯茶,慢慢的喝了起来。
齐糖盯着大祭司的茶盏几秒,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大祭司,晚辈想问,以命换命是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
这可不是比谁更沉得住气的时候,都到这份上了,想问什么直接问。
大祭司放下茶杯,眼神凉凉的看过来,“你很天真。”
齐糖:有被侮辱到。
她抿抿唇,“大祭司,晚辈不才,有点小钱,或者您想要什么,晚辈一定竭尽全力满足,只求您能为晚辈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