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里,岳纪明和齐糖相对而坐,正方形的小桌,另两边,坐着傅闻声和顾墨怀。
最先开口的是齐糖,她看向傅闻声,“老头,你藏得挺深啊,心也挺狠,怎么媳妇儿,娃都不要了?”
说完,她还啧啧两声,满脸写着原来你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
傅闻声抬起手,真的很想打人。
他高声道,“老子清白一生,哪来的媳妇儿娃,你个孽徒要是造谣害得老子晚节不保,老子就把你逐出师门。”
齐糖往旁边歪了歪身子,轻松躲过傅闻声挥过来的手,吐了吐舌头,刚准备说话,就听楼下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紧接着,就是林泽的声音,“二爷,齐姑娘,人带来了。”
虽然云蝶母子俩比他们先出发,但齐糖提前吩咐过,等她和岳纪明回来再把人带过来。
主要是她这人挺八卦的,就想当场看看,傅闻声到底认不认识云蝶。
而且季罗兰还说,云蝶母子俩是傅闻声的老情人和儿子,这种久别重逢的认亲名场面,她怎么能错过?
这不,现在人来了。
齐糖眉眼开怀的起身,走向栏杆处往下看,其他人也和她差不多的动作。
云蝶和君迁从小汽车后面下来,两人同时朝上看了一眼,傅闻声惊叫道,“小师妹。”
说完,他立刻转身,眨眼间,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再眨眼,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外。
齐糖嘴巴微张,看向岳纪明,“真是老情人啊?”
顾墨怀摇头失笑,“行了,咱们也下去看看吧!”
三人前后脚下了楼,出来时,就看到还站在门口的傅闻声和云蝶已经红了眼眶。
“师兄。”
“师妹。”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句话,是两人一起说的。
说完,两人看着彼此,又都破涕为笑。
要不是主角一个是老头,一个是老太太,还真有点言情偶像剧那味儿。
齐糖清了清嗓子,有点煞风景的开口道,“那个,要不咱们进屋说吧?”
傅闻声和云蝶同时转头看过来,云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道,
“师兄,咱们一大把年纪了,可是让人笑话呢。”
傅闻声偏过头去,也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瓮声瓮气道,“走,进去说。”
说完转身背着手往屋里走去,经过齐糖身边时,还重重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齐糖翻个白眼,要不是有她这个徒弟在,老头这辈子能不能见着自己小师妹还两说呢,哼,不识好人心!
一行人进了屋,君迁走在后面,脸色仍旧苍白,但到底不需要再躺在床上。
齐糖落后一步,打量了他一眼,长相偏清秀,倒是更像他娘云蝶。
她清清嗓子,开口道,“君迁,你知道你爹是谁吗?”
君迁:……
他斜眼看着齐糖,声音淡淡透着一股凉薄,“你觉得你礼貌吗?”
齐糖撇撇嘴,啧了一声,“闲聊嘛,大男人别这么小气,你的命还是我爱人救的呢!”
她下巴朝着走在前面的岳纪明背影,抬了抬。
君迁抿唇,不说话。
一行人重新上了二楼露台处,这回轮到傅闻声和云蝶相对坐着,君迁坐在云蝶身边,另一个位置坐着顾墨怀。
倒是齐糖和岳纪明,一人搬了个凳子坐旁边。
也是到这会儿,傅闻声才注意到君迁的存在,他疑惑的看了眼君迁,才又看向云蝶,“师妹,这是?”
云蝶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拍了一下君迁的肩膀,说道,“君迁,这是你师伯,快喊人。”
君迁的声音仍旧淡淡,但很配合的朝着傅闻声低头喊道,“师伯。”
等他喊完,云蝶才说道,“师兄,这是我儿子。”
傅闻声非常的震惊,“儿子?谁的,师妹,你跟谁成亲了?”
说完,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前不久齐糖对他说的那句话,你怎么连你媳妇儿娃都不要了?
他又震惊的看向齐糖,反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君迁,声音怪异,“死丫头,你说的是这么意思?”
齐糖满脸真挚,点头,“是的呢!”
傅闻声仰头看天,他妈真是离了个大谱。
他承认他年轻时不清白过,但他跟小师妹清清白白,连手都没拉过,怎么可能蹦出这么大个儿子来?
倒是云蝶,似乎早已明白其中隐情。
开口解释道,“师兄,当年我爹死的时候,给我们定下了口头婚约,神医谷里不少老人知道。”
“后来是我不懂事,听信了荀仲甫那个狗杂碎的甜言蜜语,跟他跳崖假死私奔。”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底闪过一抹恨意,“从神医谷离开以后,我们在一个小镇上生活了两年,突然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他不见了,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发生这样的事,我没脸回神医谷,就在小镇继续生活,过了两个月,我发现我有了君迁。
生下君迁以后,我就离开了小镇,本来日子过得还挺平静的,前些年突然发现有不少人在找我们母子俩。”
但他们都以为君迁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不想再提那人,也无处澄清,师兄,对不起。”
最后几个字,已经可以明显听到云蝶的哽咽。
短短几十个字,却是她颠沛流离的半生。
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没活着她儿子从哪来的?
她刚准备开口,傅闻声抬起一只手阻止她,“等等,当年有人亲眼看着你们从悬崖上跳了下去,那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云蝶已经许多年不曾提起过那段往事,她眼神里闪过一抹哀伤,“当年我爹去世,旬仲甫说带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散散心。”
“但是因为我跟你有婚约,怕你派人阻止,他就提前在悬崖边绑好了绳子,
我们跳下去的瞬间抓住绳子,顺着滑到半山腰的山洞里,等没人的时候再爬上来,从小路下山。”
听到这话,傅闻声真的有一种,他这么多年每每想起他们两人的伤心全是在浪费时间的感觉。
但对方是小师妹,师父的女儿,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当年真的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宠着,见她蹉跎一生,是又气又心疼。
云蝶低着头,没再开口。
片刻后,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君迁开口道,“师伯,你们在找他,对吗?”
不用多说,自然是他们现在谈话里的主角,负心汉旬仲甫。
这一刻,齐糖觉得,君迁的神经,真的很敏锐。
明明他们还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
她直接接过话头道,“我们是在找他,君迁,云师叔,你们要是还知道关于他的什么信息,可以告诉我们,就当抵了我爱人救你们的恩情。”
虽然一开始齐糖就对云蝶的身份有所猜测,但听完她说的话,即使她看似也是个受害者,想想真的还是挺气人的。
有傅闻声在,她不指望能从这母子俩身上讨回什么,但希望他们能有一点利用价值吧。
结果,并没有让齐糖失望。
君迁侧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声音从来都是没有起伏,仿若他们现在讨论的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娘,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吧!”
云蝶其实并没有打算刻意隐瞒什么,只是她以为傅闻声他们更关心君迁的身世,以及当年的往事。
现在既然问到这里来了,她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师兄,齐姑娘,真的不是我有意隐瞒,虽然我和旬仲甫在外面生活了两年,但那两年,他和还在神医谷里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
突然,她皱了皱眉,“真要说什么不同的,我听他有一次喝醉了酒,梦里胡言乱语,提到朗什么苗寨。”
齐糖眼神暗了暗,转头看向傅闻声,“师父,你这个四师弟的身世,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既然对方是那么厉害的一个蛊师,那怎么也不可能只一年两年功夫可以练成。
说不定,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端倪,只不过他们那时候感情好,没有引起怀疑而已。
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年少时快乐无忧的时光,总让人记忆犹新。
傅闻声努力回想着他那个四师弟异于常人的地方,缓缓回答道,“我们很多师兄弟,都是师父他们在外游历时捡回来的孤儿,包括我。”
所以,他们师兄弟之间,都格外珍惜跟彼此的感情,跟师父的感情。
“当年,四师弟被捡回来时,只有十一二岁,身材矮小瘦削,性格很安静,不喜欢跟人交流,总是去后山抓小虫子玩。”
“我当时看见过好几次,问他虫子有什么好玩的,他也没理我,后来时间长了,熟悉以后,我也没当回事,就没再问。”
现在再来想想,或许他从小就是操控虫类的好手。
傅闻声越想,心越沉,大声喊道,“林泽,把滇省地图拿来。”
没过一会儿,林泽拿着一份地图走了上来,将它摊开放在桌子上。
所有人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齐糖盯着苗寨聚居地,陷入沉思。
好半天,她指着已经到大山深处的两个苗寨说道,“朗日苗寨,朗云苗寨。”
众人跟着她手落下的地方看过去,确实是有这么两个地方。
他们眼前的这幅地图,并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地图,而是顾墨怀用特殊渠道在地下交易市场买到的。
所以,像朗日苗寨,朗云苗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只有这幅地图上会标注。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岳纪明突然开口道,“阿衣古曾经有一次醉酒,无意中跟我提起过朗日苗寨的。”
傅闻声转头看向岳纪明,“给你羊皮卷的那个阿衣古?”
岳纪明点头,“是的。”
朗日山寨,要真的是朗日山寨……
一种名为阴谋的味道,慢慢弥散开来,让人心里忍不住的发寒。
许久,齐糖道,“或许,当年阿衣古家里的那场火灾,不是意外。”
说不定那个人也知道羊皮卷的存在,没能从阿衣古的手中找到, 干脆一把火将它毁了。
至于阿衣谷居住的村子里其他人的性命,于他而言,不过草芥,自然是不在乎的。
没有人接话,但除了不知其中原委的云蝶母子俩,另外四个人心里都是差不多的想法。
很快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因为齐糖和岳纪明回来,香娘特地做了很多拿手菜,晚餐特别丰盛。
其中一道宝塔肉,费工费时。
先要把五花肉焯水瘦肉焯水,切成差不多的大小,再和煮好的梅干菜,垒起来放到模具中,高温蒸3个小时。
熟透定型以后,再倒在盘子里,四周点缀些青菜。
作为湖北省的一道地方特色美食,相当符合齐糖的口味,让她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大米饭。
吃完饭,众人从餐桌上转移到客厅喝茶。
傅闻声手指搭上君迁的脉搏,凝神片刻后收回手,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他看向云蝶,“师妹,君迁的心疾, 你清楚吗? ”
当年还在神医谷时,小师妹作为谷主的女儿,被大家捧在手心里疼爱,性子难免就有些贪玩和任性。
她对学医兴趣不大,平时耳濡目染倒是能看些小病,但水平远远不及他们这些师兄们。
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对君迁的病情束手无策。
果不其然,提到君迁的先天心疾,云蝶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她情绪激动的两只手抓住傅闻声的手臂,恳求道,“师兄,君迁这孩子从生下来就凶险万分,我没用,治不好他,你一定要帮帮我。”
傅闻声心里说不气是假的,可眼前人是师父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啊!
特别是君迁,那模样,竟是和师父有四五分相似,恍惚间让他觉得,自己又见到了年轻时的师父。
傅闻声咬牙,“师妹,君迁的情况有点严重,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云蝶即使医术再不行,但也是医者,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作为母亲,总是抱有希望,万一奇迹出现,她的君迁能治好呢!
现在可以再次和傅闻声重逢,已然是她觉得无比幸运之事,还能苛求什么呢?
她含泪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满脸平静似是局外人的君迁,心中泛着疼意,再次转过头,“师兄,君迁就交给你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们母子二人的命。”
傅闻声没再说话,只脑海里想着可以治疗心疾的法子。
差不多时间,大家各自回房休息,香娘已经给云蝶和君迁各自安排好了客房。
次日一早。
齐糖和岳纪明洗漱完下楼,在餐桌边坐定, 其他人已经都到了。
“咳咳,那个,师父,二叔,我和纪明今天打算去朗日苗寨看看。”
傅闻声眼睛一瞪,“去干什么?”
顾墨怀则慢悠悠端起手边的茶杯,问道,“想好了?”
齐糖点头,“是的。”
这大半年来,说他们是坐以待毙不至于,但确实很被动。
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旬仲甫,又知道他出身朗日苗寨,总该过去查查。
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线索,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傅闻声是想要反对的,因为他现在觉得自己那所谓的四师弟邪门得很,沾上就没好事。
结果自己现在唯一的爱徒还想上赶着去找他,让他心里实在没底。
但显然,他的意见不重要。
齐糖和岳纪明昨天晚上就商量好了,即使没人支持,这一趟他们也必须去。
好在,顾墨怀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点点头道,“好,把林泽带上吧。”
只他们两个人,他是不放心的。
若是带一大堆人,又太扎眼,林泽的身手以一敌十,再加上岳纪明,想来即使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脱身没有问题。
确定好,齐糖和岳纪明吃完早饭,加上林泽,装备齐全的坐上车,前往朗日苗寨。
车子开了接近四个小时,才停在一处山脚下。
山下留两个人接应,齐糖他们三人则装扮成进山采药的医者,沿着一条人工踩踏出来的小路往山上走。
大概是平常总有人进出,山路不算难走,只是比外面的大路狭窄一些。
这时齐糖,岳纪明,林泽三人最开始的想法。
但事实,很快把他们的脸扇的啪啪响。
齐糖抬头,看着眼前蜿蜒向上,似乎没有尽头的路,长长叹出一口气,“我觉得我的腿,已经不太想听我使唤了,你们呢?”
岳纪明和林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苦笑。
怎么说呢?
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按道理来讲,不管大路小路,哪怕是负重,都能走很远,至少是齐糖的两三倍不止吧!
但这会儿,他们的腿,真的很酸。
这个朗日苗寨,就好像故意建在深山陡峭处,刚开始进山还好,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是弯弯绕绕的陡峭山路。
一路按着地图进来,虽然有路,但路的宽度只容一人通过,连转个身都费劲儿。
重点是,以他们脚下的坡度,转个身要是一个没站稳摔下去,说能直接滚到他们进山的地方都不过分。
林泽低骂一句,“叫什么朗日苗寨啊,叫狗日苗寨好了,怎么想的把个寨子建在山咔咔里,真他妈难找。”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只有他们三个累的只会喘气的人,自然全都听得清楚。
齐糖无奈勾唇,谁说不是呢?
嘴上抱怨,脚下却不能停。
三人大概走了四个半小时,视野终于开阔几分,眼前出现了一处风景很好的山谷。
鸟语花香,虫鸣鸟叫,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世外桃源’一词。
齐糖三人对视一眼,狠狠松了一口气,终于到地方了,他们已经可以看见远处依稀错落的茅草顶竹楼。
而且还有小黑点,在房子间移动。
既然已经找到地方,他们也不想再继续玩命,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来,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巧克力,饼干,肉干等补充体力。
休息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岳纪明开口道,“糖糖,要不然我先去苗寨附近看看情况,你和林泽在这里继续休息一会儿。”
林泽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能让人放心。
齐糖本想说不用多此一举,大家一起去算了,话到嘴边,突然神色一凛,手中寒芒一闪,竟是一柄小刀飞了出去,扎在距离他们一米远的地上。
再仔细看,刀下,赫然还有一条挣扎扭曲,渐渐失去动静的,小黑蛇。
“呜哇,呜哇,我的小黑,我的小黑死了,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林泽吞了口唾沫,眼神在四周乱逛,不自觉朝着岳纪明靠近两分,“咋只听到声,没看到人啊,齐姑娘,是那条蛇在说话?”
他天不怕地不怕,敌人来了挥刀就上,但真的有点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啊!
齐糖朝他翻了个白眼,指着他们斜后方,已经从小坡下露出半个身子的胖男孩道,“人在那儿呢,你啥眼神啊这是,亏得我二叔还想让你出来保护我。”
林泽先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来,然后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诺诺道,“我,我,可能是累花了眼。”
齐糖:……
呵呵,男人总是用累来做借口,不管啥事!
第167章 真的是好人
说话的功夫,那个小男孩已经从坡下面爬了上来,一边哭着,一边往这边跑。
“呜呜呜,你们还我的小黑,小黑,小黑呀~”
声音九曲十八弯,跟唱大戏似的,一听就是奶奶带大的。
齐糖眼珠子一转,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晃了晃,“娃儿,吃糖不?”
小男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长得很敦实,圆头圆脸的看着有点可爱。
听到齐糖的话,他下意识脚下动作一顿,眼神看向齐糖的手。
“糖?”
他终于不嚎了,声音里夹杂几分极力克制的惊喜。
齐糖挑眉,“是啊,大白兔奶糖,吃过没?”
一边说着,她一边剥开一颗糖纸,两只手捏起白色的奶糖放进嘴里。
砸吧砸吧两下嘴,继续道,“甜滋滋的,满嘴的奶香味儿,真好吃。”
余光瞥向小男孩,只见他努力吞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齐糖手上剩余的奶糖。
齐糖另一只手指着地上已经死透的蛇问道,“娃儿,这只小黑蛇是你的?”
小男孩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他最心爱的小黑蛇,被眼前这个漂亮的姐姐一刀斩了。
他张嘴,想要再哭,却在哭声即将出口的一刹那,听到齐糖说,“这些糖,就当抵了这只小黑蛇,怎么样?”
小男孩一怔,看看地上已经死了的小黑蛇,再看看齐糖手上的奶糖。
小黑蛇,他有二十多条小黑蛇,这只是他最喜欢的,长得最漂亮的,尾巴最灵活的。
奶糖,他从小到大,只吃过一次,长老从外面带回来的奶糖,那味道,啧啧啧……
舔了一下嘴唇,小男孩点头,“要得。”
他说话是有很重的口音的,不过齐糖他们来到滇省以后,知道以后会和苗族人打交道比较多,跟着阿云多少学了一点。
特别是齐糖,平时时间比较自由,学什么都会学得深一些,跟当地人用方言正常交流没什么问题。
答应以后,小男孩又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示意齐糖把奶糖给他。
齐糖很是配合的伸出手,就在奶糖即将落到小男孩手里的前一秒,她突然收回手。
小男孩:……
他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齐糖,满脸写着,你骗小孩儿是吧?
齐糖又剥开一颗糖递进嘴里,慢悠悠道,“娃儿,你用你的蛇偷袭我们,我反击理所当然。”
“现在你的小黑蛇死了,你倒是让我来赔偿,你们家里大人就是这么教你讹诈的?”
小男孩脸上的震惊,已经完全不需要用语言来形容,非常的明显。
他着急的解释道,“我没有要偷袭你们,我就是让小黑蛇看看你们是谁,你就把它杀了。”
“呜哇呜哇,小黑,你死的好惨呀,啊啊啊~”
齐糖头疼的挖了一下耳朵,很没形象的吼了一声,“闭嘴。”
“噶~”
小男孩嘴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再次看向齐糖的眼神有点惊恐。
他很害怕,再哭下去,会和小黑一样的下场。
呜呜呜,他应该听阿奶的话,不该一个人跑出寨子外玩的,外面全是外人。
一刻钟以后,小男孩嘴里嘬着奶糖,嘴角都是笑容,却在看向手里拎着的两节小黑蛇时,眼中伤心含泪。
他在前面带路,齐糖,岳纪明,林泽三人跟在后面,惊讶于他们走过的几道机关。
还别说,要是没有眼前这个小男孩带路,他们想要悄无声息摸进来,真有点难度。
“虎子,这三个人都是谁啊?”
齐糖他们刚跟着小男孩从一个山洞穿出来,迎面就看到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那里编织竹篓。
其中一个长相黑点的男人抬头看着小男孩,表情温和的开口问话。
眼神却在触及到岳纪明和林泽时,充满警惕。
至于齐糖,一个弱女子,他们还没有放在眼里。
名叫虎子的小男孩却没注意到这个变化,嘴里含着糖,表情认真的回答道,“阿达叔,齐姐姐他们三个人进山采药迷了路,出不去,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被他喊阿达叔的男人神情严肃了两分,“虎子,寨子里不让带外人进来,你忘记了?”
虎子小脸一垮,解释道,“阿达叔,齐姐姐他们都是好人,你看,她还给我糖吃呢!”
说着话,他还伸出舌头,把舌尖上还没有完全融化的奶糖,展示给面前的两个男人看。
却没想到,阿达叔听到这个,表情更严肃了,他眼神在三人间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岳纪明身上。
“你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他们朗日苗寨与世隔绝,几乎不与外界接触,一个月才派寨子里的人出去采买一次生活必需品。
可以说,外人别说找到他们,就连知道他们的,都没有多少。
更别提,眼前这三个人,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像能迷路的人!
岳纪明已经把自己浑身的锐气都收敛起来,他浅笑着回答道,“同志你好,我们是京都医学院的研究员,来滇省考察药材,进山不小心迷了路,遇到虎子,才求他带我们回来歇歇脚。”
阿达,不信。
他看向岳纪明等等眼神,满是审视,就差直说,我感觉你在放屁。
倒是他身边的男人,突然笑道,“阿达,我看他们不是坏人,咱们先回寨子里再说吧!”
转身之际,他朝着阿达使了个眼色。
真要不是好人,都找到这里来了,也不能把人放跑,带回去处理掉就是了。
两人是几十年的兄弟,阿达自然读懂了阿庄眼里表达的意思,但他又觉得,没必要做的那么绝。
毕竟,他们还没做什么坏事呢!
但没办法,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人总是要先带进寨子里的。
齐糖和岳纪明还有林泽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清楚,虽是顺利进入了朗日苗寨,但接下来,所说所做,都需谨慎。
当然,齐糖其实更倾向于打直球,这样既不用耽误时间,做起事来也比较爽。
就好比,解决季罗兰。
京都,某部队医院。
特级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眼神极度疯狂扭曲的老太太,她的头发全白,额头,眼尾布满皱纹,脸颊上皮肉耷拉着,老态尽显。
任谁都看不出来,明明几天前,她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一头青丝盘起,品味着醇香的咖啡。
病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妇人,她走到床边坐下,牵起老太太的手,眼眶通红,“妈,医生说你是突发性中风,所以情况有点严重。”
“但是你别着急,爸爸他已经让人去请更好的医生来给你看病,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季罗兰心里滔天的恨意,嘴上说不出来,想咬牙,牙根根本没有任何力道。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歪着嘴,啊啊啊的叫着,惹得岳姗姗眼泪不停的往下落,以前她的母亲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现在却躺着床上变成了这样。
“啊,齐,啊,齐……”
岳姗姗凑近季罗兰耳边,努力分辨着她发出的音节,着急的问道,“妈,你想说什么,你别急,慢慢说。”
好一会儿,她才试探性的重复道,“齐,妈,你想说齐是吗?”
母女连心,对上季罗兰的眼神,岳姗姗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心念一转,齐?齐糖吗?岳纪明的妻子。
“妈,你想说齐糖是吗,齐糖,岳纪明的身边的那个女人。”
季罗兰心里闪过狂喜,她的女儿,不愧是她的女儿,终于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还得是她亲生的女儿。
再次触及到季罗兰的眼神,岳姗姗心惊的发现自己真的猜对了。
她更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妈,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样,是齐糖害的?”
接下来,又问了好一会儿,岳姗姗满脸愤怒的走出病房,来到这一楼的休息室,岳老爷子正在里面和几个医生谈话。
他虽然心中有气,但再怎么也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妻子,不可能不管。
再者,还有岳山河他们兄妹三在,他的态度不能太绝情。
“爸,爸,妈她不是中风……”
急匆匆推开门,岳姗姗话说到一半,看到休息室里这么多人,在岳老爷子的眼神胁迫下,止住话头。
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医生转头看过来,惊讶的问道,“同志,你是说,季夫人不是中风,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