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睿江不明白这事情和长宁有什么关系,陈耽文从铜镜之中看出了丈夫的疑惑,叹了气恨他愚笨,她解释道:“世子之位不都是在行冠礼上就顺带给赐了吗?谢家二公子虽说死了母亲,但名义上头也终归是个嫡出的,既是嫡长子,如今二六了还未封世子,那不明摆是等谢琼婴吗?但谢琼婴又这样不争气,到时候谁知道会是怎么样。”
朱睿江嘀咕道:“那跟今日之事有何联系吗.......”
这话都说的这样明朗了却还不懂,陈耽文要叫他这样气死过去,偏偏他一副无辜的模样,自己有火也发不出来,她冷哼一声说道:“公主眼巴巴望着这世子的位子,但谢琼婴这样纨绔,纵是她再偏心又怎么争得过谢琼霖?她宠坏了谢琼婴管不住了,所以才叫宋殊眠盯着他去了,想着在他的行冠礼之前能消停一些。”
朱睿江这才明白,说道:“可是表弟这样子,那姑丈也不会答应把世子之位传于他吧......”
“不是还有皇太后和皇上吗,姑母去他们面前哭一哭闹一闹,到了后头也说不准是怎么样。”
朱睿江点了点头,说道:“确实,父皇和皇祖母这样疼爱琼婴。”他想到了什么,又问道:“若是表弟不答应帮我们可怎么办?”
二人说话之间已经从梳妆台边坐到了床上,“不答应你也要求得他答应,人是被徐彦舟抓进去的,都知道他和二皇子交好,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徐彦舟现今在都察院任职左佥都御追金江连载文,加企鹅君羊以污儿二期无儿把以史,都察院本就专职纠劾百司,有监察官吏的职责,抓了那陈耽文的弟弟自也在职权范围之内。只不过谁都知晓徐彦舟和皇二子朱睿言交好,是以难免会揣测此番太子妃弟弟被捕一事是否有他从中作梗。
朱睿江见太子妃如此说了,也没了办法,只能寻个日子去找谢琼婴再说此事。
翌日清晨,谢琼婴很早就醒来了,他侧过了身去打量起了宋殊眠。因昨晚折腾得太久宋殊眠还在睡梦之中,她呼吸匀称,只不过眉头依然紧紧蹙着,看也看得出来睡得不踏实。
因着昨晚宋殊眠做得不错,他心情好了也不打算再跟她计较。虽先醒了却也没有要吵醒宋殊眠的意思,只是起身跨过了她下了床。
晴萱已经候在了外头,见谢琼婴起了身便服侍了起来。她想到昨晚二人闹得难看,还是有些担心,便问道:“三奶奶还好吗,今个儿不会同三公子置气吧。”
“置气?她若是不想好好当这个三奶奶,那随她气去吧。”
晴萱想了想觉得谢琼婴说的也有道理,便继续服侍他穿衣服了。晴萱手脚麻利,很快便穿好了,谢琼婴打开了那个装着抹额的抽屉,挑选了起来。
抽屉里头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花色样式的抹额,独独宋殊眠昨天给他的那条黑金抹额十分扎眼。他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拿在手上看了许久,最终却还是放了回去。
谢琼婴站在那里许久,晨光透过了大开着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今日他一身月白锦袍,晨曦的阳光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晴萱看着谢琼婴一时之间晃了神,就好像是又看到了从前那个皎皎如明月的少年。
晴萱先前在皇太后的身边服侍,来到谢府的时候谢琼婴还只有十五岁,今年算是她跟在谢琼婴身边的第四个年头,她算是一步一步看着谢琼婴变成了如今这样的。
她收回了视线,却见谢琼婴突然看向了她说道:“宋殊眠的事情就不用跟皇祖母说了吧。”
他漆黑的眼底没有思绪,只一片冰寒深深不见底。晴萱叫这眼神吓到,纵是向来稳重的她一时间却也失了反应,只是死死地垂着头。
原来谢琼婴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给皇太后说着他身边的事情。
谢琼婴见她这样,只是边往外走边说道:“晴萱,你在怕些什么?我知道皇祖母是在关心我,只不过她胆子小,恐叫皇祖母吓着她了。”
谢琼婴一瞬间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然路过晴萱的身边却还是带了一阵冰寒。
晴萱垂首说道:“是,奴婢定然不会多嘴。”晴萱如今才发现,自己纵是在他的身边跟了四年也一点都看不懂他。
她整理了思绪便往屋外出去了,正见到谢琼婴抱着大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坐着,大黄趴在他的腿上喘着气,谢琼婴眉毛微蹙像是恼了,兀地拍上了大黄的屁股,“吃吃吃,整日里头就晓得吃,长得跟狼一样,难怪别人怕你。”
大黄像是听懂了似的,委屈的呜咽了两声。
大黄是谢琼婴前两年在外头捡回来的,那时候谢琼婴大半夜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在街上散步。虽大昭晚上有宵禁,但谢琼婴这样的人他们管不得,便也随他去了。
夜晚凄凄惨惨,独独谢琼婴一人在空旷的大街之上走着,大黄悉悉索索地跟在谢琼婴的身后,谢琼婴想赶走它,却死活也赶不走,踹了两脚又沾了上来,大黄就这样一路跟着谢琼婴回了国公府,最后眼巴巴地立在外头看着他。
于是谢琼婴就将它带了回来,一养便养到了如今。
陪着大黄玩了一会之后,宋殊眠也从里头走了出来,因着昨日哭了那么一回她的眼睛现在还有些肿,晴萱凑上去有些担忧地问道:“这眼睛怎就肿成了这样?三奶奶要不煮个鸡蛋敷一下。”
宋殊眠方才梳妆的时候就见到了眼睛肿得不像话,她怕耽误了请安的时辰,只摇了摇头,道:“不了,一会晚了恐遭母亲责罚。”
晴萱闻此只点了点头深表了解。
宋殊眠出了屋门就瞧见谢琼婴抱着大黄坐在树下头的石凳上,今日他没有穿着深色的衣服,反而是一身从未见过的白衣。
临近秋天,院子里头的桂花树已经悄然开放,因风吹过,上头的桂花落了些到他的肩膀上,他神色淡淡,没了往日的桀骜不驯,这样看着竟比徐彦舟还冷一些。
宋殊眠想到昨晚的事情脸色难免有些难堪,脑中只浮现了四个大字:人模狗样。
她不再看谢琼婴径直出了春澄堂,然路过谢琼婴之时只听得他出声说道:“没看见我在这里等你?”
谁都看得出来,谢琼婴坐在里是等着宋殊眠一块去荣德堂,偏偏这宋殊眠就像是没长眼睛一样。
宋殊眠听到了这话转过身去,故作惊讶问道:“郎君是要和我一齐去吗?”宋殊眠面上同往常没有两样,只敢暗戳戳地使性子。
大黄从他的腿上跑走,谢琼婴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瞥了她一眼便往外去了。
气呗,看谁气得过谁。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荣德堂,未曾想今晨国公爷和谢琼霖也在此处。
宋殊眠在这里见到二人有些意外,然偷偷去瞟旁边的谢琼婴却丝毫没有意外,像是早知道这两人今日会出现在此。
谢琼霖在户部任职,而谢沉在兵部任职,案例来说也不是非要在一起不可,往日里头请安的时候一个人也见不着,今爷三人都凑到了一块就像是说好了一样。
谢国公和长宁坐在堂屋的主座之上,谢琼霖和明氏坐在左侧,宋殊眠便只能和谢琼婴一同坐在了右侧的椅子上。
周遭气氛些许微妙,宋殊眠心下暗忖,莫非是谢家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只听得国公爷开门见山对谢琼婴问道:“昨日里头万柏找你去打马球了?”
万柏是朱睿江的字。
谢琼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宋殊眠心道不就是打了场马球吗,其中难道有什么龃龉。
那谢国公尚未开口说话,只听长宁问道:“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谢琼婴摇了摇头,朝着宋殊眠扬了扬下巴,“本来是要去上酒楼喝酒的,见她也在便作罢了。”
宋殊眠没想到谢琼婴竟扯上了自己作笺,瞪大了眼看向了他,一时之间只觉如芒刺背。
谢琼婴偏偏故作无辜之态看着她。
宋殊眠并不知道知道皇太子与他们的事情,只知道今日几人聚在此处多半与昨日有关,听这话好像是因为自己搅和了什么?
谢琼婴这会扯上了自己定是在报方才之仇。
果然,谢国公脸色有些难看。
徐彦舟抓了太子妃的亲弟弟,这说出去不就是在打皇太子的脸吗。谢国公自己不好出手,自然是想着谢琼婴去帮皇太子这个忙的。
但看宋殊眠的样子也是个什么都不知情的,他也不好去说她什么。
毕竟当初也是自己要她去规劝谢琼婴,那她昨日管着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了。
谢国公一时之间语塞,长宁却出声说道:“他们要争要抢,新不新政的,你管他那么多作甚。若不是他自己多嘴,能叫人寻到了把柄抓起来了吗?”
长宁不说还好,一说谢国公就又来劲了,“这是新不新政的问题吗?看自己的子侄叫人这样欺负,你倒是咽的下去这口气。”
长宁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了,如今谁都看的出来汁源由扣抠群,以污儿耳期无儿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这朱睿江不得圣心。既他心疼侄子自己去崇明帝跟前说了此事就好,皇帝顾及他的面子也总不能再继续刁难太子妃的弟弟。
宋殊眠在这一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新政,什么把柄。
那谢国公将太子妃家里的这件事情说与了谢琼婴听,这宋殊眠才恍然大悟,难怪昨日太子妃问自己是她主动来的,还是谢琼婴要她去的,原来是担心谢琼婴拿了她做借口,不肯去那酒楼应下此事。
若昨日说是谢琼婴主动喊自己去的也不算,毕竟是她先开口说的叫他留在家中消停几日,但也确实是谢琼婴提出让自己跟上。
宋殊眠心中微寒,她不知道,谢琼婴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在她思索之际,谢琼婴已然开口,“所以父亲是想我如何,是想我去找舅舅放了陈让吗。”
陈让是太子妃弟弟。
谢国公确实此意,然叫谢琼婴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哪有爹求儿子办事的道理。
他不说话,长宁冷呵了一声说道:“你倒好,整日里头就会为了旁人刁难自己的儿子,非得叫他去皇兄面前挨些训斥才叫甘心是不是。”
崇明帝推行新政,然那陈让却贬斥新政,若为陈让求情,那不是专门和皇帝过不去吗。
谢国公说道:“哪里就叫你说得这样严重了,那皇上不是就宠他吗,说两句就说两句罢了。”
这谢国公和长宁公主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个几句又要吵,长宁听了这话怒火升腾,“万柏叫人欺负你心疼,这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你倒一点都不心疼了是吗?当初也不知道怎就看上你这样的......”
当年夺嫡成功之后,其余四个皇子尽数被剿灭,跟着崇明帝一齐起事的除了谢国公之外,还有几位功臣。
谢国公当年英俊有成,长宁早早就看上了他,也不管人家是个鳏夫底下还有个亡妻的儿子,一心就想嫁到谢家来。
崇明帝疼爱幼妹,况谢沉又是他最好的兄弟,自然是极力促进这桩婚事。
谢沉从前听闻长宁为人骄横,担心他苛待了亡妻之子一开始也并不愿意,然圣恩难却,最后还是只能迎了人进门。
二人一开始的时候还好些,然而到了后来时间越久,矛盾越发凸显,到了谢琼婴出生之后长宁心绪越发不平稳,二人三天两头就要吵一架,最严重的一次谢沉还闹了和离,末了还是长宁哭到了皇太后的跟前才了却此事。
宋殊眠看向了对面的谢琼霖和明氏。
每年里来来回回吵得也就是这些,二人的表情似乎习以为常,而外头的丫鬟们也只都低垂着头。
转头看向谢琼婴,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耐,他揉了揉太阳穴,片刻后出声打断道:“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我说了就是了。”几人都看向了他,谢沉得了此话也不再跟长宁掰扯了,只是问他,“那你何时进宫?”
谢琼婴只道:“皇祖母病好了总归会唤我进宫的,只是我说了舅舅也不一定会听啊。”
谢沉当机立断道:“不听就去求皇太后。”
这谢沉真就和那太子妃想到了一头去了。
长宁拍桌怒道:“谢沉!”那声音就像是从喉里头迸发出来的一样,俨然气极。
别人不顾自己的儿子死活便罢了,给他寻麻烦事,他这个当爹的竟然还敢说出这种话。
谢沉知道自己有些过了,还想说些什么,然转头却见谢琼婴起身往外去了,他急急对宋殊眠说道:“老三媳妇,你跟着去看看,同他说我不是有意说这话的,真若是不成就罢了。”
宋殊眠得了吩咐,哪里还敢耽搁,只追了出去。
她一边追着谢琼婴心里头一边思索,国公爷这父亲当的也真是奇怪,为了侄子宁愿委屈自己的儿子去求情。或许在谢沉这个父亲的心中谢琼婴不过是一纨绔罢了,挨上几句骂也不会如何。
她摇了摇头,自己又何苦为谢琼婴想这些,他如今这样国公爷没抽死他都是好的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廊庑之下,宋殊眠寻摸着时机开口说话,未料及本还大步流星走着的谢琼婴突然停了脚步,宋殊眠一时不察直愣愣地撞上了他的背。
谢琼婴生得精瘦,宋殊眠未收住腿竟被撞得连连倒退了几步。她撞得疼了,眼眶之中迅速雾气升腾,双手捂着鼻子,只剩下一双眼睛瞪着谢琼婴,像是在无声地谴责。
纤纤玉手捂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泪眼朦胧的杏眼,这副模样谁看了不心疼。
然谢琼婴却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反而讥讽道:“脑子里想些别的东西,走路也不看路,这遭纯属活该。”
谢琼婴这人说话,真的很难听。
宋殊眠气得大脑一片火热,方欲争上两句,却只觉掌心一片温热,竟就直直地叫这人气出了鼻血。
她仰了头去,伸手想从怀中掏帕子,然手上却又沾了血唯恐沾了衣服上面叫旁人看了害怕,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偏偏方才追得及,此刻这处又只有二人。
谢琼婴见宋殊眠被气成这样也愣了一下,虽嘴里头嘀咕着人小气性大,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手帕递到她的手上。
他扯着她去廊庑旁的长凳坐下,本血都差不多止住了,他又来问了一句,“至于气成这样吗。”
宋殊眠两眼翻白,那血又开始咕咚咕咚冒了出来,她捂着帕子闷闷说道:“你先不说话成吗?”
谢琼婴见那帕子都快染满了血,终于好心地闭上了嘴,二人一时无话,就这样并肩坐在廊庑之下,远远看去,若是没有方才那事,少男少女此刻看着好不和谐美好。
许久,宋殊眠终于撂下了帕子,除了鼻尖翻红也见不得什么异样。
谢琼婴见她没事了才问道:“谁叫你出来追我?”
“父亲。”
谢琼婴猜到了,他点了点头,等着宋殊眠继续说下去。
宋殊眠将方才国公爷谢沉的话转述给了谢琼婴,然他听了这话脸上却不见有什么神情,只是一片淡漠。
宋殊眠想了许久还是问道:“所以你昨天是知道皇太子殿下有事相求于你,然后便拉上了我?”
谢琼婴瞥了她一眼,靠在了旁边的柱子上,“昨个儿不是你自己先开的口吗?怎么就成了我拉你了,况说就算拉上了你挡了昨天那一回,有用吗?”
就算今天国公爷不找他,过几日皇太子自然也会再找上门来。
他看了远处,凉凉说道:“有些事情就是注定好了的,你想躲也躲不开的。”
他像是在说皇太子一事,却又像是在说别的事情。
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宋殊眠,目光幽深,叫宋殊眠猜不透其心绪,“徐彦舟没有教过你吗?老庄有言:‘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谢琼婴清泠泠的语调似乎是在学着徐彦舟的样子。
既然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那就坦然接受吧。
他挣扎了许久,却不得解脱,只能心甘情愿沉沦至此。
说完这话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看着她笑道:“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好好和我过下去了不是吗?该有的心思你要有,不该有的心思你也别妄想生。你躲不开,就应该欣然接受啊。”
从前她跟他说要好好过日子,而现如今叫他反过来同她说这话了。他这是在警告昨日之事吗?谢琼婴想要她当个没有骨头的三奶奶就好了,往后这一辈子都只能被困在了他的身边,仰仗他而活,他要她自己打心底去接受如今这样的处境。
宋殊眠看着似笑非笑的谢琼婴被激出一阵寒意,她现在觉得谢琼婴还多少沾点变态。
第十七章
很快便入了十月份,谢琼婴当日的那番话确实威慑恐吓到了宋殊眠,宋殊眠没骨气地又拿起了绣花针给他绣起了冬衣。
皇太子前些时日来找过了谢琼婴,果真说了陈让的事情,恰巧过两日宫里头也传旨叫二人过两日入宫。
本应该早些时日去的,只是前些时日皇太后偶感风寒,恐病气过给了这两方成婚的新人才耽搁至今。
现在临近了午时,宋殊眠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头晃荡,明氏抱着品哥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因着她怕狗的缘故,平日里头她在外头的时候下人们只把大黄塞到了屋子里头,她不在院子里的时候便方出来放放风,跑上几圈。
这样倒也让一人一狗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的天气十分舒爽,既没有夏日那般炎热,也没有入冬那般寒凉,正午的阳光落在了人的身上照得先前的晦气阴霾都散去了几分。
明氏今个儿得空,便抱着品哥儿来寻了宋殊眠,这会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明氏问道:“听闻你过两日就要入宫了?”
宋殊眠有些发愁,毕竟她的身份地位比较尴尬,这皇太后又是把谢琼婴当做了宝贝来疼,定然也是像长宁公主那样瞧不上她。
她心里愁苦,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明氏一边哄着要到处乱爬不安生的品哥儿,一边宽慰道:“放心,有琼婴在,皇太后也不会过分苛责于你的。”
仁圣皇太后是崇明帝和长宁公主的亲母,在当上皇太后之前亦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只是先皇喜其他的妃子甚过于喜她,连带着苛责了当初年幼的崇明帝。
若非当初谢沉坚定地选择站在崇明帝的身边,甚至跟着他一起谋逆,当今的皇帝还真不一定是他。
谢家对皇太后和崇明帝来说,是宠臣亦是恩人。
而谢琼婴作为长宁和国公爷之子,自然是受尽皇太后的疼爱。毫不夸张的来说,比起长宁公主来说,她的宠爱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要谢琼婴在皇太后的面前给她一二分脸,皇太后见了自然也不会过分为难于她。
宋殊眠知道此等缘故,却还是笑不太出来。她素来会察言观色,但她实在是看不懂谢琼婴,这人阴晴不定,今晨还在笑,下午就能垮起脸来,宋殊眠有时候都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气些什么。
先前偶听得底下的丫鬟们议论,那仁圣皇太后疼爱谢琼婴到了极点,前些年宫里头有个宫女给谢琼婴倒水的时候不小心洒了出来,便叫皇太后活活杖毙而死;骑马的时候谢琼婴自己个儿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去,当天晚上那匹马就叫人烤了上桌......
等等此类风声,骇得宋殊眠几乎不能好眠。
宋殊眠知道谢琼婴这人受惯了人捧着,自然不会将她放在心上,谁知道到时候在皇太后面前又是什么嘴脸,他要是在皇太后面前给自己甩了脸子,宋殊眠想皇太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这个替嫁娘子赐上三尺白绫。
品哥儿像是知道了宋殊眠的愁绪,一个劲地往她那边伸手,宋殊眠从明氏的手上接过了他放到腿上,逗弄着他的小脸,明氏见她这样喜欢孩子,说道:“你和琼婴怎么还没圆房?若是圆了房大概会好上一些吧,男人嘛,总是这样的,你床上使点力气他还能不依你?”
明氏多少也是个孩子的娘了,说起这话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倒把那宋殊眠一张脸说得通红。
她的肤色白皙,这会脸色两坨红晕更显气色,明氏紧接着说道:“你生得这样好,琼婴同你行了房事,还能瞧得上外头的姑娘不成?你喜欢孩子,也只管生个下来,到时候和品哥儿作伴多好。”
现在二房因为世子一事闹得有些难看,长宁公主没少给明氏使绊子,然明氏是真心为了宋殊眠好,只想宋殊眠能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才规劝起了她。
宋殊眠是喜欢小孩,但她可不想生谢琼婴的小孩,这到时候遗传了谢琼婴的神经兮兮,那可还得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宋殊眠发现谢琼婴看着也不像是个重欲的人,那整日里头混在秦楼楚馆干嘛呢,况说每日里头也就喝酒玩乐,这样浑浑噩噩度日有劲吗?
明氏在这呆了许久,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带着品哥儿走了。没了明氏和品哥儿,院子一下又空了下,给谢琼婴的那几件冬衣也绣完了,院子里的事务也忙完了,宋殊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干什么去了。
她就这样在院子里坐了许久,黑夜笼罩了苍穹,天上只有稀稀疏疏的月光,沛竹知道宋殊眠喜欢一个人发呆,便也没有催她进屋。
晴萱想去劝也被沛竹拦了去,她冲晴萱摇了摇头说道:“让三奶奶一个人坐会吧。”
宋殊眠说到底也不过才十六年岁,纵是再怎么懂事却也是会累的,累了她就喜欢一个人坐着,从前没人催一个人便能坐个一天。
谢琼婴今天和赵承轩去了京城附近一处河边垂钓来打发时间,那赵承轩下午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运气不佳,定然什么也捞不着,赶紧及时止损打道回府。偏谢琼婴不信这个邪,又坐了一个晚上,结果也是空手而归。
时至辰时,院子里头已经没了人,只那桂花树的秋千上还靠坐着一人。宋殊眠上身着粉蓝琵琶袖圆领比甲,下穿流光马面裙,随意绾着的发髻上头插着一支琉璃白玉簪,少女倩影婀娜,肌肤洁白若雪,在漆黑的夜里宛若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夜风迎面袭来,秋天的风带了一丝凉意有些许割人脸,谢琼婴面上一如往日的神情,然那眼中却展露了一丝笑意。
这样黑的天,有个人陪着终归是好的。
终归是个十九岁的少年,纵使再如何不堪,也会叫这样的情形触动。
谢琼婴走至宋殊眠跟前。
宋殊眠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眼前忽然黑了一片。
抬眼望去,谢琼婴一身黑衣,面如冠玉,一张脸叫细密的光映照得如同白瓷一般,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宋殊眠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这样晚了,晚到谢琼婴都从外头回来了。她还未开口,却听得他问道:“你是在此处等我吗?”
他的嗓音微哑,听着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了,那双黑眸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其实不是的,然看着谢琼婴的神色,竟像是有一二分期待的模样,她还是点了点头。
“嗯,在等郎君呢。”
她仰着头的时候脖颈更显修长瘦弱,再往上看去是一张艳丽的红唇,眼神若流动的春水。
谢琼婴哪里不知道她在撒谎,只是轻笑一声,他笑得真心实意,笑容明朗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都快要晃了她的眼。
宋殊眠有些后悔骗了他,因为他笑得是那样的开心,让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她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然却因为坐了太久导致双腿发麻,两脚沾地,直扑扑就要往地上倒去,宋殊眠吓得不行,虽旁边站着谢琼婴,但以她看来,谢琼婴定反应不过来扯她,没了法子,她只能闭紧了双眼只等着接下来的疼痛。
腰上被一只大手揽住,宋殊眠只觉腰间一紧便被揽进了谢琼婴的怀中。
变故发生得突然,好在谢琼婴反应迅速。宋殊眠后怕在他的怀中喘着粗气,女子的喘息声在这漆黑的夜幕之中格外的清晰,若有若无地想起刺进了鼻子。
宋殊眠晃过了神来想从谢琼婴的怀中出来,然他却没有想松开手的意思,反而揽得愈发紧了。
谢琼婴发现,他不排斥宋殊眠,他甚至喜欢和宋殊眠亲近。
以往席月不是没有想爬过自己的床,但她纵是脱光了在自己的面前却也没有感觉,在青楼里快活的时候就算是情至浓时也下不了手,而如今就这样抱着宋殊眠他却有了那种想法。
他不是君子,不会管宋殊眠怎么样想,有了想法便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宋殊眠慌了,“你......你要作甚?”
谢琼婴笑着对她说道:“总该圆房了不是吗?”
宋殊眠看他这个架势,知道今晚是躲不过去了。
他不管怀中的宋殊眠脸色吓得发白,只是进了屋后抬声喊道:“备水。”
那边候着的晴萱和沛竹对视了一眼,便知道这是要圆婚礼当天没圆的房了,二人忙低头退出了里间,去外头烧起了水供一会完事之后再用。
谢琼婴将宋殊眠放到了床榻之上,蹲在地上为她脱去了绣花鞋,后又为她褪去了鞋袜。
宋殊眠见他上来又要脱衣服,急急喊道:“还没沐浴呢!”
“不用了,干净的。”
宋殊眠暗骂,先前还嫌人脏,现在怎突然这样急,连这都等不及了。谢琼婴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宋殊眠婚礼当天是看过那些行房事的画册,她知道这么一回事,然如今忽然要做,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屋内的灯还掌着,身下的人面上红得都快滴出了血来,谢琼婴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好心地伸手将她小臂抬起搭上了眼,轻声说道:“既然害怕,那就不看了。”
略带低沉的嗓音在这一刻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味道,蛊惑着宋殊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