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赵承轩这话里的偏袒就连这神经大条的杜鹤安都听出来了,他只道:“这是生得什么天仙模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这样偏上她了。关系亲厚的表兄妹?”他转头向谢琼婴问道:“你家表妹会亲自来接你回府?”
那谢琼婴只是扫了他一眼,“你和承轩吵,拉我进去作甚?”
杜鹤安问徐彦舟表妹长得什么模样,谢琼婴想到了那张脸,一双黑眸愈发幽深,“生得是不错。”
“只可惜是跟了徐彦舟。”
徐家这边陈氏认了宋殊眠当养女,只不过也怕叫那国公府的人瞧见,只是偷摸的行了一些礼就当认下了。
因这婚事本就谢家强娶,徐家暗替,那边亲事一经定下,徐府就开始不停轴地忙了起来。虽徐府的人心知肚明是让宋殊眠顶了那徐司巧的婚,但也不敢懈怠,生怕出了差错让那端国公府的人察觉出来什么不对劲。
明日就到了出嫁的日子,徐府里头张灯结彩,廊桥下头都挂上了红灯笼,火红的大红锻花球挂在了石墩上,丫鬟仆侍们到处奔走。虽那谢琼婴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按国公府的门第来说,儿娶女嫁自是更加隆重严谨,是以就连陈氏也好几日没歇息,生怕出了什么事故。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若是换了人谢府不买账,但到时候买不买账都是宋殊眠自个儿的事情了,现下要紧的是操持好明日的婚礼事宜。
阖府上下皆是一片热闹欣喜之气,唯独新娘子那处一片死寂。
宋殊眠身边有一丫鬟沛竹,是当初和她一同从泉州来的,这会正在旁边气得直哭,“这天底哪里有这样子的事啊?怎他们看不上这桩姻缘就要叫我们家的小姐来嫁?”沛竹方知晓此事的事情就哭了几回,本都止住了泪,因明日出嫁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越想越气,“这徐家的人就这样的黑,当初老夫人送小姐来这处不就是想借尚书府的名头,能为小姐寻个好夫家,要知道如今落得嫁给那二世祖的下场,还不得叫老夫人气昏了过去。”
这沛竹提了宋老夫人,眼泪落得更厉害了一些,宋家在泉州是数一数二的巨富,也算是有头有脸喊得出来名头的人物。当年宋殊眠在泉州何等风光快活,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
宋殊眠岂又好受,然而只是对她说道:“万万不能同祖母说起此事,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
都这种时候了宋殊眠还在为老夫人着想,这沛竹心口有气,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就这件事情做得这样糊涂,宋府这样的家产,怎还就养不起了小姐?何故就要送到这等地方叫小姐看人一辈子的眼色行事。”
宋家的家财纵是叫宋殊眠挥霍无度也够她过活一辈子,宋殊眠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非得将这些钱财送到了别人的手上,让自己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只就是为了因为那徐家的名声好听一些?
宋殊眠也无数次怨恨过祖母,为何要将她送到京都遭受此等磨难,到了如今,祖母也病倒了,她也就不再怨了。
她笑得牵强,“替徐司巧出嫁,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也是少不了的,这样至少也能拿回一点宋府的家财。”
沛竹愤愤说道:“那些钱财本该就是小姐的啊!当初老夫人分明是说好了这钱他们留一半,剩下的半劈是要给小姐当嫁妆的。一百二十八百抬,是连一半的一半都没有。徐府的人何曾善待过了小姐,凭和叫他们全数吞了那些到肚子里头去了。他们倒是穿金带银顺风顺水,苦了小姐这几年。”
“若非今日我替嫁,就那陈氏的品性来说,是二十抬嫁妆都拿不出来,都到了这种境地,能想开一些就想开一些吧。”
宋殊眠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淡,只再如何故作镇静,那眉眼间的忧愁都挥之不去,晃动的烛火幽幽暗暗,照在她的脸上更显苦涩。
宋殊眠若是能够哭能闹到是还叫她好受一些,然而如今这样倒是更叫人痛心,沛竹抹了把眼泪,泣声说道:“原以为那大公子是个好的,竟也这么混账。”
提及徐彦舟,宋殊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她沉声说道:“沛竹,往后莫要提他了。”
沛竹见提及了宋殊眠的伤心事便也噤了声,唯恐再说下去叫宋殊眠也落了泪。
宋殊眠的心气早在这六年里头被消磨了大半,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徐家人吞了钱财是小,现下关头唯一紧要的就是先过了谢琼婴那关,若是叫谢琼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被人换了,徐府倒还好,总归他们是有那一套说辞,但自己落在了他的手里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谢琼婴恶名在外,宋殊眠担心得整整一夜未能好眠。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昏沉的天也一点一点亮堂了起来,沛竹已经进了屋子开始服饰宋殊眠穿起了嫁衣。
穿好了嫁衣之后屋外的嬷嬷丫鬟们一窝欢迎加入南极生物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蜂地涌了进来开始打扮上妆。
铜镜前的女子面若桃花,转盼多情,穿着真红色金丝大袖褶裙,拦腰束以鎏金刺绣腰带,端看其娇柔柳腰,况今日未束胸脯更是傲人,似海棠醉日。
这副模样让素来见惯了佳人的嬷嬷们都痴了几分。
那厢一老妇为宋殊眠开脸绞面之后,又到了行“三梳礼”的流程。婚礼梳头的时候说些吉祥的话算是一个重要的流程,往往由家中母亲来把持。
旁边那主持着新娘事宜的媒婆犯了难,问道:“这梳头的礼是等徐夫人来还是......”
这陈氏至今尚未在这处露脸,是何情形她们还能不知道吗,是以这会犯起了难。
宋殊眠方要开口却听得外头传来下人们的行礼声。
徐彦舟迈着步子走了进来,接过了媒婆手上的梳子,只是说道:“母亲在外头忙,抽不开身,我来吧。”
徐彦舟今日没再同往日一样穿着白衣,而是换了一身墨绿长衫。那媒婆有些踟蹰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徐彦舟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叫她噤了声。
宋殊眠的发丝柔顺,梳子没有一丝卡顿便顺了下去。徐彦舟每梳一下,那媒婆便说了一句吉祥话,这样一来一回三遍“三梳礼”便是成了。
铜镜之中一红一绿的二人,郎才女貌好不养眼。
媒婆见徐彦舟梳了头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方想要出声提醒,却只闻徐彦舟说道:“我同妹妹有些话要说,你们先出去等会吧。”
那媒婆有些犹豫生怕耽误了时辰,但想到徐彦舟的为人向来端正最重礼节,应当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留下一句,“大公子抓紧些说莫要误了吉时就成。”说罢便带着嬷嬷丫鬟们退了出去。
这宋殊眠倒是没想到徐彦舟还有脸来瞧她,只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别处。
那徐彦舟见她如此搭在她肩膀的上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宋殊眠吃痛皱眉问道:“表哥掐我作甚?”
宋殊眠吃痛,那双柳叶眉蹙到了一起。
徐彦舟闻此才察觉到了自己抓痛了她,他松开了手,抚着宋殊眠肩膀那处被他抓皱了的嫁衣。他的手指修长洁白,与宋殊眠身上那艳红的嫁衣对比更加明显。
然而此刻感觉到了徐彦舟触碰的宋殊眠身体不可避免地绷直了几分,察觉到女子的变化,徐彦舟的心绪也差了一些,什么时候宋殊眠抗拒过他的接触了?
但这件事情终归是自己对不住她,只是软了语气说道:“你上回不是说担心自己嫁去国公府无所依靠吗?若是谢琼婴不想要你,你便同他说退婚吧,回府我抬你当贵妾,往后亦可平安顺遂。”
宋殊眠那日过后哭了几日才一点点看清了徐彦舟的嘴脸,自己从未得到过他的爱重,于他而言,自己不过算是个打发时间的玩物,往后就算是有什么自己也只能是妾,而不是妻。
这会听了这些话只恨不得两眼翻白啐他一口,这人好生涎皮赖脸,怎么还觉得自己这般被他作践了后还想当他的妾室。
宋殊眠虽心中恶心徐彦舟的做派,然面上却还是不显,现下整个京都也就只有徐彦舟同她有一些情谊了,若是和他也闹掰了,往后就是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了。
她看着镜中的徐彦舟盈盈一笑,“今听了这话才知道表哥心中还是有我的,那表哥这话我记着了,表哥也不能忘了。”
徐彦舟听了宋殊眠的话心中便明了,面色也好看了一些,“这件事情实在是逼不得已,若不是没了法子,我也断不会将你推出去的......”徐彦舟还想要再说,然方说了两句话那媒婆就从外头进来催促道:“赶不及了,大公子先离开此处吧,再晚些恐怕要耽搁了吉时了。”
徐彦舟既知晓了宋殊眠的心意,便也不再留此耽误了她们梳妆打扮,只要宋殊眠的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就好。
谢琼婴既想要徐司巧,那宋殊眠便如何都入不了他的眼。只要宋殊眠愿意回来,那一切便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离开此处的时候面上还带了几分笑意,看得那媒婆都呆了几分,都说这徐家大公子貌若谪仙,这笑起来还真是个神仙人物。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新娘就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外头忽传来鞭炮炸响,谢家接亲的人来了。
沛竹自是跟着宋殊眠一起去了谢府,只不过是混在了后头的送亲队伍里,还有个李嬷嬷是陈氏特地安排来她身边盯着以免出了差错。
这李嬷嬷是陈氏身边跟了许久的得力嬷嬷,这人被派遣了给她可见陈氏对这次的婚宴有多么谨慎。
宋殊眠一身凤冠霞帔,头上披了红盖头被那李嬷嬷引着出了门。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周围人生鼎沸好不热闹,垂着头任由人引着上了花轿。
这花轿是谢府来的,那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金贵。火红的花轿,大红绸缎绣着艳粉浮金簇在车身,轿身前后用金雕刻各种花鸟虫兽,轿顶四角各坠着彩球。
别的不说,谢府有权亦有钱,他家那正儿八经的嫡子娶妻,其派势更是比肩王公贵族。
崇明帝这帝位夺得可谓是血雨腥风,上一任皇朝末年五子夺嫡党争严重,头上权贵们争得厉害,底下百姓们难免就要受苦。好再最后是熬过了那段艰苦岁月,到了新任皇帝崇明帝上任的时候开始实施新政,稳固江山,底下人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
太平盛世里头,百姓们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瞧热闹。徐谢两家都算是世家大族,自是招徕了不少的人,这会徐府门口那处已经挤了不少的人,皆被谢家那样的气派唬住。
谢琼婴今日一身绯色圆领婚服,头戴乌纱帽,骑马持鞭,好不惹眼。
纵使世人编排谢琼婴的道德品行,但却没有一人说过其样貌。他生得太过扎眼,一副桀骜不驯的少年郎长相。明明是一纨绔子弟,然而许是因出身高贵,自幼在权势之中浸淫长大的缘故,一言一行总是莫名地给人一股压迫感。
谢琼婴在徐府大门口,他端坐马背只朝那人群中的徐彦舟挑了挑眉,算是无声地挑衅。
他娶徐司巧除了那等缘故之外,亦是想要气气徐彦舟:怎样,你就是再厉害,你家的妹妹我想娶就娶。
徐彦舟自是读懂了谢琼婴眼里的意思,这等顽劣不堪,饶是向来能把持情绪的徐彦舟都当场冷了脸。
迎亲的队伍接到了新娘就开始敲锣打鼓上了路,谢琼婴骑在马上开始绕城。
不少的百姓围在了迎亲的必经之路上开始瞧热闹,桥边、店铺里、酒楼上都探了不少的脑袋去看看这谢家的二世祖娶妻。
然而看热闹的人虽然多,但却没什么人为他们喝彩道喜喊上一两声,毕竟这等纨绔膏粱哪里值得他们废嗓子。那谢家的仆侍在一旁拿着一个装满了碎银的提篮,见此便开始往人堆里撒银子。
他一边洒一边喊道:“谢家三公子今个儿娶妻,热热闹闹地喊出来,咱都喜庆喜庆!”
这人手里提着的篮子满满当当塞满了碎银,那些个瞧热闹的见了,又怎么会和钱过不去,抢了钱便都开始喊上了讨喜的话。
宋殊眠听外头越是热闹,心里头越是打鼓,手上的红帕子都绞得没了形状。这谢琼婴闹得越是厉害,那就越是期待此次婚礼。
热热闹闹地闹了一日,到了谢府门口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谢家的宅院要比徐家还要多出两进,七进七出的规模不说,其还有东西两个跨院。
崇明帝登基了之后就赏了谢家黄金万两不说,还赐了国公府。国公爷是个重宗族门户的人,看着国公府拢共三个大院,便叫谢家的其余两房也搬了进来。东跨院住着的是谢家大房,西跨院住着谢家三房,而中间的那院最是尊贵自是国公爷也就是谢家二房的住处。
暮色四合,谢府门口一张匾额之上是三个鎏金大字“国公府”,一扇朱红大门便占了半边地,那档门槛更是高出寻常富贵人家不少。往外延升看去,两边高墙围了半条街不止,一眼竟还望不到头。
丫鬟们上来打起了轿帘,宋殊眠很快被李嬷嬷从花轿上头搀扶了下来,后被引着走完了一溜的流程便要送入洞房,而谢琼婴那边被平日里头玩得好的富家子弟拉去喝酒。
此时此刻夕阳早已没过了地平线,浓重的夜色将整个国公府笼罩了起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就连挂在树梢的那轮月也格外的圆滚。
宋殊眠盖头遮脸只顺着那李嬷嬷的动作被她引离了前厅,两边长廊挂满了红澄澄的吉祥灯笼,走过穿堂离开了正房大院,便往东厢房那处去了。国公府颇大,也不知道拐了多少的弯,走了多久才到了谢琼婴的院落。
跨了最后一道门槛可算是到了谢三的住处。
走至堂内,当中摆着红木嵌黄杨大理石左坐屏,进了里头,只见院子宽阔且又华丽,放眼望去几间正房雕甍画栋,精美绝伦,两边环抱院子的抄手游廊上面是一溜过去的红绳彩花,上头还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叽叽喳喳好不喜庆热闹。李嬷嬷一边搀扶新娘,一边感叹起了谢家的富贵豪华。
宋殊眠此刻心里头不断打鼓,便是比六年前第一回 来到徐府还要紧张。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事物,还有那不堪说的郎君。
就在那李嬷嬷要扶着宋殊眠进了洞房里头的时候,不知道从哪突窜出一条狗来,冲着宋殊眠就开始狂叫了起来。
宋殊眠本就心绪繁琐,又晃晃悠悠做了一路的轿,这会一天下来早就疲惫不堪。这会蒙了盖头听着这声狗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无法控制地肌肉紧绷,扯着那李嬷嬷的手都瞬间紧了几分。
那李嬷嬷看着宋殊眠这等激烈反应便知道她是个怕狗的,她也疑心这好好的国公府里头怎么会有一只大黄狗?然转念一想,这是谢琼婴的院子,这狗自然也是他养的了。
李嬷嬷心里头鄙夷,这寻常人家纵是养狗好歹也要样貌好些的,这大黄狗瞧着就是又土又笨,也就只有谢琼婴会在屋中养这玩样了。
她顾不得多想,生怕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只是忙吩咐旁边的仆侍将这只狗赶了开去。
然而这处除了她以外全是国公府的人,又怎么会听从她的吩咐指示,是以只是任着这狗在旁边喊叫。
那厢宋殊眠蒙着盖头听这狗叫声骇得浑身发颤。
这宋殊眠此等怕狗也是有所缘故。
九岁那年宋母她带去邻家串门,邻居家里有条黑狗,母亲和邻家的夫人闲话,宋殊眠闲得无趣就逗狗玩去了,谁知道给这狗玩急眼了,四腿一蹬就开始追着宋殊眠跑了。
黑狗也是调皮性子,就只是追着宋殊眠跑也不咬她,宋殊眠跑得累了停下休息,它就趴在她的脚边喘气,宋殊眠一有力气了,它就继续追着她跑,这来来回回撵着她追了三里地。
那从小跟着宋殊眠的沛竹也是个缺心眼的,还以为宋殊眠是在跟那条大黑狗玩闹,还追在黑狗的身后给宋殊眠鼓掌打气。最后宋殊眠被追得当场呕吐了出来,才叫她发现了不对劲赶了那黑狗去。
自从那一回被狗撵了之后,宋殊眠便对狗有了莫大的阴影。
那边李嬷嬷生怕宋殊眠一激动就掀了盖头,见使唤不动谢府的人,就自己上脚赶了起来,直接一脚给那大黄狗从宋殊眠的身边给蹬开了。
几个下人见到李嬷嬷此等行径表情都瞬间古怪了起来,这可是谢琼婴最喜欢的大黄狗了。
李嬷嬷生怕那狗又凑上来,赶忙拉扯着宋殊眠进了洞房里头,转身便把门阖上了。
床是上好的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大红被褥上已经撒好了有着美好寓意的红枣桂圆等干果,床的上头挂着艳红帐幔,自床顶丝丝幔幔垂下,在红烛的照耀下显得洞房氛围更加缠绵悱恻。
李嬷嬷对她坐在床边的宋殊眠千叮咛万嘱咐道:“在姑爷过来前,小姐可千万千万不能叫人掀了盖头去,我这厢给小姐送到了,先回了府去同夫人秉了差事。”
宋殊眠哪里不知道李嬷嬷的心思,她无非是担心一会子谢琼婴过来,发现新娘子不是徐司巧后发怒问罪,这会只想着脚底抹油溜回了徐府先。
李嬷嬷倒是还能跑,她是想跑也没法子跑了,还不等她点头那李嬷嬷就溜没了影。
期间谢府的嬷嬷们来了几回,办好了剩下洞房里头的婚礼事宜,说完了吉祥话便出了门去,洞房瞬间便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宋殊眠坐在床上只听得外头丫鬟仆妇们走来走去的声音。
宋殊眠不敢动作,就这么硬生生地坐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方向要想要挪动一下麻木的身子之时,外头忽地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是谢琼婴来了。
虽今日是他的洞房花烛夜,那谢琼婴也并未饮多少的酒。在谢琼婴的终身大事上头,那杜鹤安和赵承轩是比他还要上心,递给谢琼婴的酒水全被他们二人挡了过去,生怕他醉酒耽误了事。
门被打开了,只听得几道脚步声进了里头。
那厢嬷嬷端着放了喜秤的红木盘候在一旁,只等着新郎掀了盖头入洞房。
大红的烛火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堂,床边的女子正襟危坐,那双玉手恭敬地叠放在了腿上,再观其身形,细腰酥/胸。徐司巧的身形消瘦,同那宋殊眠比起来终是有些差别。谢琼婴这会正经打量起了女子,才发现她似乎是比那日见过的时候丰腴了一些?
他也并未多想,只是拿了那喜秤掀盖头,手腕一挑,盖头便被轻松掀开。
大红的烛光照在女子的脸上多了几分媚态,圆眼樱唇,乌云叠鬓,光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天然一段风骚。
然而就这样一张绝色的脸,却让当场的人都脸色大变。那端着盘子的杏嬷嬷是跟在长宁公主的贴身老嬷嬷,当初和长宁公主一同登徐府门的时候,自然是见过那徐司巧的长相,这会见来的是一个未曾见过的女子,吓得连手上的盘子都端不稳掉到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指着宋殊眠骂道:“这徐家的人是疯了不成?!纵是再不愿嫁女儿,岂敢随便找个人搪塞了过去。”那杏嬷嬷活了大半辈子没见人还敢这样子诓骗他们国公府,气得直哆嗦,“你......你们徐家天大的胆子,我要告诉太太去!”
谢琼婴平日里头慵慵懒懒,除了吃喝玩乐便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然这会动了气的时候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唬人得不行。那杏嬷嬷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剩下的一堆丫鬟何曾见过这种世面,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谢琼婴的薄唇紧抿,眼中戾气乍现,他喝道:“跪在里头做什么,都给爷滚出去。”
宋殊眠看着谢琼婴这副模样,吓得脸色苍白。
那些丫鬟们如蒙大赦,拔腿就离开了此处,生怕下一刻就要被殃及无辜。
谢琼婴记得这人,是跟在徐彦舟身边的表妹。他看着宋殊眠和徐彦舟二人之间的那副做派,自然是将二人想做了那种关系。徐彦舟倒是大度,为了自己的妹妹连自己的女人都推了出来。
先前那挑盖的喜秤倏地被抵在宋殊眠的下巴上,谢琼婴手腕用力,逼迫那低着头的宋殊眠抬起头来。
“谁给你的胆子来骗我的?”谢琼婴眼神冷然,清润的嗓音之中俨然压抑着怒火。
宋殊眠看这谢琼婴长得好生眼熟,这会才想起里那天和徐家一行人上香的时候撞见过了他,想来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看上了徐司巧。
谢琼婴的眼神压迫感十足,宋殊眠生怕下一秒这喜秤就打到自己身上,只颤声说道:“徐大夫人是我的姨妈,我爹娘死得早,姨妈前些日里方认我做了干女儿,我比司巧表妹大上了一岁,按辈分来说自是徐家的二小姐。”
当初长宁公主只说求娶徐府二小姐,并未指名道姓,宋殊眠言下之意便是这算不得骗。
那徐家不把宋殊眠当人,那她也不要他们好过,是以方才故意说那徐夫人是前些日子刚认得她做干女儿。
这还够不清楚吗?就是徐家人不想让徐司巧嫁给你,否则她爹娘死了这么多年,她在徐府也呆了六年,他们早不认晚不认,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来让宋殊眠顶了徐家二小姐的名头?
谁都知道那谢琼婴想要娶得是徐司巧,偏偏他们故意搞这么一出来把宋殊眠嫁了过来,如今所有的礼节都办完了,洞房也入了,打量着他纵是发现了又能如何?
谢琼婴虽然也不喜欢那徐司巧,娶她亦不过是一时兴起,他知道自己那方面的事情是心病,纵是人再干净清爽也没用。但后来起了同徐彦舟怄气的心思,便也就任凭自家母亲去逼着徐家嫁女了。
他想不想娶徐司巧是一回事,但那徐家的人骗他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宋殊眠被那谢琼婴吓得眼眶通红,只不过强忍着才没有流下眼泪。
谢琼婴嘴唇微扬,看着宋殊眠那张吓得惨白的脸讽刺道:“这徐彦舟当真是聪明厉害,把他用过的人送来恶心我是吧?”
这谢琼婴常年混迹烟柳之地,一口浑话说起来十分利索。
宋殊眠被这话气得不行,眼中的泪终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谢琼婴怎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她都还没有说他恶心,自己倒是先叫他编排上了?
宋殊眠的脸正被那杆喜秤抬着,就只能被迫仰头哭着看向谢琼婴。
她红唇微抿,像是极力忍着心中苦楚,然眼泪确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如雪似玉的脸上泪珠涟涟,唯独那双眼睛清明幽亮。
见人哭成这样,谢琼婴松了手上的喜秤将其甩到了一旁,拧眉问道:“我也没说什么,你哭成这样?”
宋殊眠忍着心中的酸楚,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掀起,露出了那雪白的小臂,将其凑到了谢琼婴的眼前说道:“上头的守宫砂还在,我从未同表哥行过......”宋殊眠顿了顿,纵是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后头的话,“从未行过欢好之事。”
谢琼婴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那截手臂,神色莫测。宋殊眠说完这话脸色涨红,谁承想那谢琼婴仍旧咄咄逼人,“你也知道我是个逛青楼的,这种手段我见得多了,许多青楼里的女子手上即使手上有这玩样,也依旧不是个处子了。”
谢琼婴看着宋殊眠恶劣地笑了笑,说道:“你跟过徐彦舟,我嫌你脏,你自个儿打道回府。”
表兄妹?还不脏吗。
宋殊眠事到如今是真累了,反正横竖是个死,她要那谢琼婴不好过,“我脏?纵我跟了徐彦舟六年,也未行过什么实事。谢三,你有什么脸说我脏?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人真君子。徐家做的是恶心,但若不是你们先去强娶人家的女儿,能惹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你自己瞧上了别人,可惜别人未曾瞧上你。”
徐家也不过是因为被谢琼婴逼迫罢了,若非是谢琼婴又哪里会有今日这样子的事情?真论起来,谢家欺压徐家,徐家转身将宋殊眠顶了出去,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只有宋殊眠如同蝼蚁,命如草芥。
好一个论心无人真君子,当真牙尖嘴利。谢琼婴何时被人这样噎过,他听了这话气极反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宋殊眠确实是不想活了,她想到了这些年来过得日子哭得伤心欲绝,就连外头守门的丫鬟听了都为之动容。
本以为徐彦舟的心中有她,二人情谊缠绵原以为他也愿意娶自己为妻。结果呢,他何曾管过自己的死活,转头就让她嫁给了谢琼婴。
退了婚后又回去当了那徐彦舟的妾,活成这般污糟样子倒还真不如上吊自尽罢了。
宋殊眠低着头,谢琼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凄声道:“我如履薄冰过了这六年落得这样的下场,再叫我回去,莫不如直接去死。”
说罢她忽地不管不顾地抽出了发髻上插着的金簪毫不犹豫就要往脖颈间刺去。
她表情决绝,已然下定了决心。
谢琼婴见此暗骂一声,还是动手攥住了她的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尔耳七五二爸以手腕。他从她的掌心夺走了那簪子丢到了一旁,将宋殊眠一把推搡到了塌上,他膝盖撑在宋殊眠的腰两侧,冷冷地俯视着身下的宋殊眠。
“你寻死觅活地做什么?不愿意退婚?成啊,让我看看你的身子,只要你是真没跟那徐彦舟做过,你往后就留在谢府吧。”
于他而言娶谁不是娶?谢琼婴可不会委屈自己,既然宋殊眠相貌长得不错,那留在自己身边看看也是不错。
但前提是,她没有和徐彦舟发生过什么。
谢琼婴忽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极好看,只不过那眼神叫宋殊眠瘆得慌,这谢琼婴想要做什么?
谢琼婴手伸向了嫁衣,顿叫宋殊眠吓得失了六魄,“你......你作甚?!”
谢琼婴见她如此也不再继续,只是说道:“怎么,死都不怕还怕这个?我向来不强人所难,你若是不愿意,就回去找徐彦舟去吧。”
宋殊眠闻此便再没了动作,是闭了眼睛侧过了头去任由谢琼婴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