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驸马他死都不肯和离—— by十方海
十方海  发于:2024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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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经逗的少年脸都红了,一脸腼腆,“自然比我好。他是崔某见过第二生得好看的男子。”
谢柔嘉好奇,“那第一好看是谁?”
他这下耳朵都红了,忸怩着偏过脸去。
谢柔嘉瞧他神态,猜测指不定是他心上人,也不追问,道:“这样的风流人物我倒是想要结交一二。”
翌日晌午。
谢柔嘉用过晌午饭后照旧一副农夫打扮出门去。
文鸢好奇,“今日既然是靖安先生清谈会,公主为何还要穿成这样去?”
镜中头戴斗笠,身着草鞋,却难言贵气的“农夫”一脸傲慢,“若是靖安先生因为衣冠而瞧不起我,那么也只是一个只会谈诗论经的俗人而已,也不值得本宫敬重!”
文鸢闻言,不由地笑了,“公主这话倒也在理。”
谢柔嘉想了想,又道:“帮我找一合适的物件,我拿来送人。”
那书呆子虽傻,倒也是个值得结交之人,她既收了人家的东西,不能不礼尚往来。
此次出行,本就是为散心而来,倒也没有带什么适合赏人的物件。
文鸢自库房里挑来挑去,挑中一把檀香扇。
扇骨以最上等的紫檀香木制成,拿在手中不仅使人凝神静气,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这也就罢了,最主要上面的字乃是太子殿下所提,自然非比寻常。
谢柔嘉把扇子放入袖袋中,戴好斗笠,牵着驴便出门去了。
两人约好在上回的紫金山脚下见面,谢柔嘉慢悠悠赶到时,远远地便瞧见崔钰等在那儿,正与一年纪比他大些,同样是书生打扮的人说话。
出于礼貌,谢柔嘉并未上前。
那人也不知同书呆子带说什么,书呆子从怀里摸出一只钱袋子递给对方。
那人一把拿过钱袋子塞进怀里,向他道谢后便扬长而去。
谢柔嘉这才上前去。
对方这时也瞧见她,连忙迎上前来,露出傻气单纯的笑意。
近了,不待谢柔嘉吩咐,他主动地替她将驴子拴在上回的阴凉处。
谢柔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崔兄倒是极仗义疏财。”
“谢兄都瞧见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位刘兄是我上回在紫金顶结识。他虽穷困,可也是个极有志气之人。”
谢柔嘉问:“他是不是同你说,他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五岁稚儿,全家就指望他一人,还非要写借据给你?”
“谢兄怎知?他目瞪口呆,“他确实是这样同我说。不过他借的不多,都是同乡,我觉得不必如此麻烦。”随即他向谢柔嘉拱手道:“想不到谢兄不仅手谈水准极高,还会算命,某真是佩服至极!”
谢柔嘉挑眉,一脸戏虐:“想不想学?”
他一脸激动,“我笨得很,若是谢兄不嫌弃,我自然愿意学。”言罢,又敛衽向谢柔嘉长揖到地。
谢柔嘉眼底流露出笑意,“其实也简单,你只需要到长乐坊里最大的赌坊门口站一站就能学会。他八十岁的老母与五岁的稚儿就养在里头。”
他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谢柔嘉话里的意思。
那人是个赌徒。
谢柔嘉一向爱捉弄人,说出来原本想要见他懊恼后悔的神情,谁知他冥思苦想片刻后,咧嘴一笑,“太好了!”
“太好什么?”谢柔嘉不大明白,“你不恼他哄你钱?”
他道:“原本我听他说得要紧,还十分担心他母亲的身子,如今听到谢兄这样说,倒也放下心来。”
这下轮到谢柔嘉呆住。
她自幼跟着卫昭与萧承则在市井里混,见多了阴险狡诈,唯利是图之人,如同书呆子这般至纯至善的呆子还是头一回。
她盯着他瞧了片刻,从袖中拿出那把扇子丢给他,“礼尚往来,送你。”
好在他虽呆,却极有眼光,惊讶,“谢兄哪儿来这么一把价值不菲的扇子?”
谢柔嘉斜他一眼,“难道我不配拥有这么一把扇子?”
“自然不是,”略微有些局促的少年抿了抿唇,红着脸解释,“我只是没想到崔兄会舍得将这样贵重的物件送我。”
谢柔嘉这才作罢,“这是公主一时高兴赏我的。”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檀香扇,“那某就却之不恭。”
谢柔嘉一时好奇,“公主恶名在外,崔兄难道不嫌弃?”
“眼见未必为真,耳听也未必为实,更何况某并未亲眼见过公主作恶。再者,”隽秀的少年弯着眼睛笑,“是小谢送我,于公主何干。”
谢柔嘉笑,“好一句与公主何干!”
崔铭又问:“谢兄怎会见过他?”
谢柔嘉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从前是赌坊常客,瞪他,“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崔钰瞧着面前就连瞪人都格外可爱的少年,微微红了面颊,“我不会瞧不起谢兄的,不过这习惯始终不好。”
谢柔嘉性子不好,恨她恨得牙痒痒的人她倒是见多了,瞧不起她的,她倒从来没见过。
她稀奇,“不知崔兄瞧不起我什么?”
他摇摇头。
谢柔嘉见他不肯说,倒也懒得与他计较。
两人人便走边聊,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来到紫金山顶。
谢柔嘉跟着崔钰到举办清谈会的亭子后,靖安先生还未到,四周围却早已经坐满人。
这时不知有谁道了一句“靖安先生到了”,在场所有的人皆站起来整理仪容,恭候靖安先生大驾。
谢柔嘉听见车轮碾在石板上的声音,抬眼望去,却一眼就瞧见人群里格外瞩目的玄衣男子。
眉目清冷似雪的男子端坐在轮椅上,被一群人簇拥着朝这边行来。
谢柔嘉没想到会在这儿撞上裴季泽。
他身旁站着一身材微胖,峨冠博带的中年男人,不时地弯腰同他说着话。
端坐在轮空的男人听得极认真,漆黑如墨的含情眼里似含着笑意,看似温润,实则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
那中年男人想来就是所谓的靖安先生。
谢柔嘉正要问问崔钰怎么回事,谁知一抬眼,见他白皙的面皮几乎红得滴血,惊讶,“你不舒服?”
他摇摇头,羞涩的眸光落在自己的腰上。
谢柔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搂在他腰上。
她立刻收回手,瞪他一眼,“不就不小心摸你一下,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这话纯属倒打一耙,若是旁人恐怕必定要争辩两句,谁知这呆子红着脸结巴,“都,都是我不好!”
也不知他吃什么长大!
谢柔嘉想要悄悄离开,可已经来不及。
好在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且有不少身着男装的女子。
再加上她打扮成这样,恐怕就是她亲哥哥来了也认不住,也就放下心来,踞坐在崔钰身后,虽未抬头,却也竖着耳朵听动静。
不远处的亭子内,靖安先生顺着裴季泽的眸光落在亭外一射之地的大榕树下。
树下头戴斗笠的人坐姿很是奇怪,像是地上长出来的一株白蘑菇。
他好奇,“裴先生可是认识?”
“不认识,”裴季泽收回视线,“开始罢。”
脖子弯得有些疼的谢柔嘉听着高谈阔论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偷偷地向上首望去。
只一眼,视线再也无法从轮椅上端坐着,神情有些慵懒的男人身上移开。
她想起第一回同他参加清谈会。
年仅十六岁的裴季泽第一回出现在清谈会上就一战成名。
无人不知裴家三郎博古通今,经史子集更是信手拈来,与人辩论时总是留有三分余地。
不显山不露水,却又出尽风头,将所有人都比下去。
偶尔不知说到趣事的典故,他神情舒展地浮出一抹笑意,那对含情眼,眼波流转,风流天成。
勾得在场的女子为他失了魂。
她当时引以为傲,恨不得昭告天下,那个男人就是她谢柔嘉未来的夫婿。
如今七年过去,才华横溢,骨子里有些放荡不羁的少年如今变得内敛沉稳,就连那对含情眼也敛着光,可偏偏更撩人心弦。
在场的男女无人不臣服在他的学识涵养下。
谢柔嘉时常觉得,裴季泽有毒。
即便经历被拒婚那样不堪的事情,她仍无法确切地恨他。
一直到清谈会结束,她藏在斗笠的视线都没能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似乎很疲倦,轻轻揉捏着眉心。
谢柔嘉正准备走,却听到崔钰道:“如何,他是不是极有涵养学识?”
谢柔嘉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瞧见他正在冲裴季泽招手。
这时对方已经看过来,想走都来不及了。
谢柔嘉摸摸自己头上的斗笠,再低头瞧着自己脚上的草鞋,恨不能立刻消失在原地。
今日出门定然忘记看黄历!
近了,推着裴季泽的随侍待瞧清楚她的模样,愣了一下,正要行礼,被谢柔嘉瞪了一眼。
他立刻会意,假装没瞧见。
崔钰相互介绍完后,见谢柔嘉神色有异,好奇,“难道谢兄认识裴先生?”
谢柔嘉想也不想否认,“不认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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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不要看◎
裴季泽并未拆穿谢柔嘉,只是道:“既然相识便是缘分,不如一同去香积寺吃斋菜。”
不待谢柔嘉拒绝,崔钰就道:“那里的斋菜极好!”
谢柔嘉问:“你吃过?”
崔钰“嗯”了一声,笑,“我就住在裴先生隔壁!”
谢柔嘉下意识看向裴季泽,对方神色淡淡,“快下雨,走吧。”
香积寺的斋菜远近闻名,谢柔嘉闲来无事,觉得去尝尝也无妨。
一行人原路下山,裴季泽不良于行,坐了抬撵,她与崔钰则则步行。
只是她今日穿了草鞋,上山顶时就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下山又走了半个时辰,等到紫金顶山脚下时,脚上磨了好几个水泡
她斜了一眼崔钰。
崔钰虽呆,倒极有眼色,立刻将她搀扶到一块石头上。
又累又渴的谢柔嘉指使他,“去找些干净的水来。”
少年浑然没有瞧见周围人头来的异样眼神,听话地去找水,片刻的功夫捧着水去而复返。
谢柔嘉望着少年宽大掌心叶子里不足一口的水微微蹙眉。
他忙道:“这附近倒是有泉水,不过没有装水的壶,谢兄先吃,我多跑几趟就是。”说着将那捧水小心捧到她唇边。
一向被人服侍惯了谢柔嘉并未觉得不妥,正欲就着他的手吃水,这时只觉得一道冷冷的眸光黏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抬头。
目光所及处是不远处坐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的裴季泽。
绿荫下眉目若雪的俊美郎君正闭目假寐。
看来是她想多了。
她收回视线,见他的贴身侍从锦书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将一水壶恭敬地递给她,“这是公子的水壶,还没被用过。”
口渴至极的裴柔嘉想也不想接过来。
泉水倒是十分甘甜,里头还放了薄荷叶。
谢柔嘉吃了好几口,整个人都舒爽起来,正要将水壶还给锦书,见崔钰正望着自己。
他见被她发现,立刻收回视线,假装看风景。
谢柔嘉抬起袖拭去流到下巴的水珠,“你这样瞧我做什么?”
他摇摇头,有一下没一下撕扯着手里的树叶。
歇够了的谢柔嘉颐指气使,“去把驴子牵过来。”
原本瞧着不大高兴的少年立刻眉开眼笑,应了声“好”,赶紧去将驴牵了来。
一旁的锦书目瞪口呆。
谢柔嘉将水壶还给他,翻身上驴。
脚离了地,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两个人骑着驴子慢悠悠地跟在裴季泽的马车后面,颇为怡然自得。
坐在马车里的锦书听着外面的说笑声,不时地拿眸光觑着自家公子。
神情淡漠的男人摩挲着右手腕骨处的檀香珠串,敛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心中替自家公子委屈,时不时地透过窗户看向聊得热络的二人,一脸的不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行人到达香积寺。
坐在驴背上的谢柔嘉一想到要走路,忍不住蹙眉。不过来都来了,也不好掉头就走,她想着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谁知却听刚下马车的裴季泽道:“裴某住的地方还远,谢公子骑驴过去便可。”
谢柔嘉闻言,心底不自觉松一口气,跟在裴季泽身后。
路上,崔钰低声对谢柔嘉道:“裴先生待小谢倒是一见如故。”
谢柔嘉斜他一眼,“何意?”
崔钰道:“自打裴兄住进来后,有不少人曾登门拜访,全部都被裴先生拒之门外。便是某与裴先生相交,也是借了相互为邻的便利。可今日裴先生才见谢兄第一面,竟主动邀请谢兄去居处。”
谢柔嘉眼神落在前头端坐在轮椅里的男人身上,口中淡淡应了句:“是吗?”
崔钰为了自己所言非虚,一一历数这段日子曾来拜访裴季泽的人。
谢柔嘉心不在焉地听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一条林荫小道。
小道宽不过一丈,道路两旁遮天蔽日的绿荫成了天然的屏障,将光切割成无数的碎片,细碎地洒落在小道上。几只不知名的雀鸟在林间叽叽喳喳地跳跃。
道路的尽头是几间建在离地一尺的木屋,屋檐地下挂着一排风铃,随风发出叮铃响声。
几只颜色各异的猫在林间出没,极有意趣。
谢柔嘉一下子就爱上此处。
崔钰笑,“裴兄爱喂猫,这附近时常有猫跑来。”
谢柔嘉不由地望向已经到门口的裴季泽,却见他正低声吩咐童子话。
她翻身下驴,崔钰已经习惯性地牵过她的驴子拴在阴凉处,热情地替她介绍着附近的景致。
说话间到了门口,谢柔嘉想要脱掉草鞋,可她又不便被人瞧见脚上的伤。
正犹豫,一黄衣童子上前,手里捧着一对雪白的罗袜与木屐,恭敬道:“这些都是新的,地上凉,还请公子换上。”
谢柔嘉忍不住瞥向裴季泽。
他不知何时站起来,恰好挡在崔钰面前。
身量极高的男人将才到自己耳朵的崔钰挡了个严实。
谢柔嘉趁机迅速地脱掉草鞋,穿好罗袜与木屐。
那罗袜木屐显然是男子所着,比她的脚掌长出一截,可比草鞋舒服千百倍。
这时他二人已经不知何时入了屋子,谢柔嘉赶紧拖着过大的木屐抬脚入了屋子。
三人坐定后,童子端了几样茶点。
竟都是谢柔嘉最爱吃的。
她拿起一块玫瑰花糍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亮了亮。
想不到这寺庙竟还有这样好的糕点,同城内一品斋做的一模一样。
刚吃完,一杯温热的茶水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由地抬起眼睫,见坐在对面的男人正认真聆听崔钰说话,仿佛倒水的不是他。
她收回视线,小口小口抿着茶水,听着崔钰说起国子监秋试一事。
崔钰出自河东崔氏的一支旁支,家里虽家财万贯,却没能出个入仕之人。
崔钰的祖父一直引以为憾,临终前特地交代叫家里人将崔钰送到长安来读书。
还给他定了一个目标:考进国子监
崔钰愁眉苦脸,“国子监是那么容易考吗?”
谢柔嘉接话,“你上回不是同我说想要拜师,不如就拜裴先生为师?”
若论老师,再也没有比裴季泽更好的。
崔钰眼神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某资质平庸,岂敢劳烦裴兄。”
谢柔嘉斜他一眼,“能做我的朋友岂是资质平庸之辈?”
这话在不知她身份的人听来十分夸大,可崔钰却弯着眼睛笑,“我知小谢待我最好。”
谢柔嘉看向低垂眼眸的裴季泽,“裴先生觉得我这提议如何?”
裴季泽此人最怕麻烦,她也不知为何自己非要咄咄逼人。
不过若是他不答应,她自会去帮崔钰找一名好的老师。
谁知他却微微颔首,“拜师倒不必,若是不嫌弃,裴某可指点一二。”
这话便是答应要教他。
崔钰愣住。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小谢不过一句话,裴先生竟答应了!
亦没想到的谢柔嘉斜睨他一眼,“傻愣着作甚么?”
反应过来的崔钰连忙起身,敛衽向裴季泽长揖到地,“学生定不负先生指教!”
几人又闲聊几句,这会儿锦书领了斋菜回来。
一共四道素菜,一道蘑菇汤。
裴季泽盛了一碗蘑菇汤放在谢柔嘉面前,“这道汤不错。”
一向嘴刁的谢柔嘉尝了一口,忍不住称赞,“果然极好。”
崔钰笑,“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俩认识。”
谢柔嘉抿了一口汤,“说了不认识!”
裴季泽”嗯”了一声。
饭毕,外头竟然飘起细密的雨丝。
原本要起身告辞的谢柔嘉微微蹙眉,“不知裴先生可借马车一用?”
裴季泽颔首,唤锦书进来。
锦书却道:“方才公子所用宣纸没了,我让锦墨进城去了。”
“看来是老天留客,”崔钰笑,“不如谢兄今晚与我同住,咱们可秉烛夜谈!”
话音刚落,只听两道声音齐声拒绝,“不行!”
崔钰一脸惊诧地望向裴季泽。
裴先生虽不爱说话,可涵养一向极好,这样严厉还是头一回。
谢柔嘉拿眼角觑向裴季泽。
他神色淡然,“旁边有多余的屋子,裴某已经叫人收拾出来。”言罢便坐上轮椅离开。
有些失望的崔钰耷拉着脑袋向谢柔嘉告辞。
很快锦书过来领谢柔嘉去禅房。
禅房里打扫得极干净,谢柔嘉坐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方才裴季泽的神情,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正想得入神,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
是锦书。
他端来一盆黑漆漆的药汤,“公子说公主走了一日的山里,泡一泡脚好睡些。”言罢行礼告退。
谢柔嘉这才觉得自己脚上的水泡又开始疼。
她忍着疼褪去粘连在伤口,已经染了血迹的罗袜,小心地把脚搁进药浴里。
也不知里头搁了什么草药,泡了一会儿疼痛果然有所缓解。
才擦干净脚,外头又传来敲门声。
她头也未抬,“你家公子又吩咐你做什么?”
无人作答。
她抬睫一看,是裴季泽。
谢柔嘉愣了一下,连忙把脚藏进被窝里,有些不自在,“有事?”
他道:“微臣来替殿下上药。”
从来不会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的谢柔嘉沉默片刻,把藏在被窝里的脚露出来。
两只原本修长雪白的脚上多了几个黄豆大小的水泡,脚后跟处有一处水泡破裂,渗出血丝。
他净手后,自药箱里拿出银针,嗓音低哑,“会有些疼,殿下且忍一忍。”
冰凉的银针才碰着伤口,谢柔嘉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脚,却被他一把握住。
他的掌心很暖,十分不自在的谢柔嘉眼睫轻颤,“还是算了。”
他却没有松手,“若是不刺破,明日可能会更疼。”
谢柔嘉只好作罢,忍着疼任由他拿银针替自己挑破。
神情极为专注的男人替她挑破水泡后,将碧绿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之上。
药膏里应是搁了冰片,火辣辣的伤口舒服些许。
谢柔嘉眸光落在他腿上,“你的腿究竟如何?”
正在替她上药的洁白手指一顿,随即道:“无碍。”
“无碍?”
谢柔嘉想起大理寺那些闻之令人胆寒的酷刑,闻着他身上就连薄荷都无法遮掩的药香,朝他伸出手,“既然无碍,那便给我瞧一眼。”
才要撩起他的衣摆,一只指骨修长的大手擒住她的手腕。
眉眼似雪的男人抬起长睫,漆黑幽深的眼眸里映进她的面容。
“柔柔,不要看。”
他轻声道。
不知是拒绝还是请求。
作者有话说:
谢柔嘉:他是不是在勾引我?

谢柔嘉五岁时被他从冰冷刺骨的太液池抱起来时,就明白这一点。
如今再听到他温柔唤她的名字,谢柔嘉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说了一句“殿下,好了”,谢柔嘉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清冷疏离的男人,以为方才那一声“柔柔”不过是错觉。
他道:“我就住在隔壁,若是殿下有需要,唤一声便可。”
言罢,守在门口的锦书进来推他。
直到门关上,谢柔嘉才躺下。
她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脚,只觉得被他碰过了地方好似着了火。
锦书见自家公子坐在院子里,问:“公子还不睡?”
眉目似雪的男人道:“赏月。”
锦书抬头望天。
今日阴天,哪儿来的月亮?
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听到自家公子将眸光投向公主所居的禅房。
“今日月光极美。”
他轻声道。
锦书愣住。
谢柔嘉这一夜睡得极好。
次日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听到外头有猫叫声,起床推窗一看,只见院子一棵梨树下坐着一广袖白袍的男子。
他神情慵懒地望着不远处正在吃东西的几只狸花猫,细碎的金色阳光在他过分苍白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暖意。
那对风流多情的眼眸微微弯着,波光潋滟的眸光摄人心魂。
偶尔,一阵风拂过,堆雪砌酥的梨花簌簌地落在他身上,就跟梨花成了精似的。
谢柔嘉一时望得出了神。
直到对方突然朝她望来,来不及收回视线的女子被他抓个正着。
她忙收回视线,有些慌乱地道了一声“早安”。
好在对方没有发现,起身敛衽向她行了一礼,“早饭已经好了。”
谢柔嘉“嗯”了一声,待脸上热意消退,深吸一口气朝外走去。
一推开门,门槛处搁着一对鹿皮皂靴。
是自己的。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裴季泽。
他一向做事周全,想来定是他派人去庄园知会文鸢,顺带拿靴子。
她穿好鞋,已经打好水的童子服侍她盥洗。
这时童子将食案摆到院子里来。
早饭十分简单,不过一碟子包子,一碟醋芹菜,两碗小米红枣粥。
那包子倒是闻着极香,谢柔嘉才拿起,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抬睫一看,绿荫小道疾步行来一身着草绿色衣裳的高瘦少年。
近了,斯文俊秀的少年把手里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红果子递给她,“后山摘的,很甜。”
谢柔嘉搁下包子,接过来尝了一口。
“如何?”崔钰迫不及待地问:“可喜欢吃?”
谢柔嘉颔首,“确实不错。”说着又从他手里拿了一个。
昨日天阴,倒没怎注意。
今日晴天,再加上她又未戴斗笠,崔钰将她的样貌瞧个真切。
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晨起时大抵并未梳头,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如同蝶翼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上。
比上等的白釉还要细腻三分的雪肤上微微地透着粉色,看起来又乖又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把。
仔细一瞧,挺翘的鼻梁左侧上有一极小的朱砂痣。
虽一袭皱巴巴的素袍,可举手投足散发着逼人的贵气。
就连吃东西都比他见过的女子还要文雅细致。
想来小谢从前家世一定很好……
崔钰的眸光落在“少年”被汁液染红的饱满红唇上,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不自在地偏过脸去,却对上一对冰冷黝黑的眼眸,顿时心里的旖旎心思吓得烟消云散。
再一瞧,裴先生又好像没有看自己。
裴先生是个涵养极好之人,定是他看错了。
崔钰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饭,揉着肚子道:“我也还没用早饭。”
不待主人家招呼,他就在一旁坐下,笑,“今日的早饭好像格外香。”
一旁的锦书拆穿他,“不都是一样的早饭。”
“那怎能一样,”他想也不想反驳,“我那里没有小谢。”
说完,见在场所有的人盯着自己,脸倏地红了,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一个人用饭,怪无聊的。”
谢柔嘉深以为然,“确实如此。”
饭毕,崔钰一脸期待的望向谢柔嘉,“小谢,你,要不要去我院子里瞧一瞧,就在隔壁,不远的。”
谢柔嘉想着来都来了,去瞧瞧也无妨,却被裴季泽拦住。
他突道:“脚上有伤,不适宜到处走动。待锦墨回来送你回去。”
崔钰闻言,一脸担忧,“谢兄哪里受伤了?”
谢柔嘉道:“不过是脚上磨出几个泡,无妨。”
崔钰这才放下心来,也不敢再叫她去,吩咐童子去拿了他的书与笔墨纸砚来,端正坐好,等着裴季泽给他上课。
百无聊赖的谢柔嘉找裴季泽借了纸笔涂涂画画。
一直到用完晌午饭,锦墨才自城中回来。
谢柔嘉起身告辞。
崔钰忙跟着站起来,“不如我送谢兄回家。”
谢柔嘉斜他一眼,“你不是要温书?”
崔钰只好作罢,依依不舍,“那过几日我再去找谢兄玩。”
谢柔嘉冲他摆摆手,翻身上驴。
直到她消失在林荫尽头,一脸颓然的崔钰才收回视线,见裴季泽同锦书正望着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裴先生年长小生几岁,小生心中极敬重先生。谢兄与小生年岁相仿,意气相投,小生也不知怎的,一见到他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
什么叫他与公主年纪相仿,岂不是说自家公子年纪大?
见不得他故作天真,当着自家公子的面勾引公主殿下的锦书嘟哝:“她分明对你颐指气使,哪里待你意气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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