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驸马他死都不肯和离—— by十方海
十方海  发于:2024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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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鸢见她心情不错,与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这两年她不在长安,长安发生的大小事宜。说着她昔日的那些玩伴大多成了婚,蒙祖荫在朝中各部供着闲差。
“只有萧世子还未成婚,听说萧老侯爷逼得很紧。”
谢柔嘉问:“萧承则可有留下话?”
黛黛忙道:“萧世子在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骂了您几句。”
“骂我?”谢柔嘉十分稀奇,“他如何骂我?”
不待文鸢说话,一旁的黛黛沉着嗓子轻哼一声,“裴家那狗东西哪里值得公主屈膝折腰!”
谢柔嘉笑,“这倒是萧承则会说的话。”
又见文鸢欲言又止地望着她,疑惑,“有话说便是。”
文鸢道:“今儿一早便是裴侍从一家离开长安的日子。”
她怔愣片刻,道:“咱们出去走走。”
文鸢担忧,“可公主的腿……”
“无碍,”她已经抱着儿茶起身,“我就出去太液池转转,很快回来。”
文鸢劝不住,只好在她腿上戴了两个暖膝,用雀金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朝太液池走去。
这几日连着下雪,整个太液池都覆盖着一层积雪。
谢柔嘉望着结冰的湖面出了一会儿神,正要回去,一转头便瞧见不远处立着一抹高大挺拔的男子。
他身上披了一件墨狐大氅,笔直锋利地伫立于漫天风雪中,犹如天地间挥洒下的一笔浓墨重彩。
两年多未见,昔日里长安出了名风流雅致,如玉般温良的俊美郎君,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沉郁。
就连那对笑起来波光流转间,摄人心魂的含情眼眸,而今也像是融入霜雪,眸光冷得彻骨。
尽管如此,依旧难掩风华绝艳。
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离开长安?
谢柔嘉假装没瞧见,转身欲走,谁知儿茶突然从她怀里跳出来,朝着那抹墨色身影跑去。
谢柔嘉急道:“儿茶,回来!”
可儿茶丝毫不理会,亲昵地蹭着旧主的衣摆,兴奋而又委屈地“喵”个不停。
作者有话说:

谢柔嘉这下连假装都难!
她正要叫文鸢将儿茶抱回来,眸光落在他身后的轮椅上,心里猛地一颤。
他的腿……
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男人缓缓地弯下腰,将儿茶抱在怀里,与雪融为一色的修长指骨轻轻地拂去它身上的雪粉。
他将儿茶递给文鸢,敛衽向她见礼,声音沙哑低沉,“裴季泽,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谢柔嘉没想到两年未见,裴季泽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也对,这段日子全长安都在传,安乐公主谢柔嘉不计前嫌,为替裴家求情,在太极殿前跪了一日一夜。
初回长安,她再次沦为全长安的谈资,茶后饭后的消遣。
其实旁人如何说,谢柔嘉从不在乎。
她做任何事情,从来都无需他人论断对错。
可偏偏这话是由裴季泽亲口说出来,谢柔嘉好似被人窥探心中的秘密,很是烦躁。
她故作坦然受他一礼,扬起雪白的下巴,“在朔方,裴叔叔曾救过我的命,不为你。”
清冷疏离的男人闻言怔神片刻,再次向她颔首,“无论如何,都要多谢殿下。”
谢柔嘉看向湖面,“裴叔叔身子如何?”
他道:“已无大碍。”
谢柔嘉放下心来,“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两人之间似再无话可说。
谢柔嘉向他告辞。
走出一段距离,见怀里的儿茶两只肉乎乎的前爪搭在她胸前,碧绿清澈的眼睛却巴巴地望着他,十分的不舍,不由地顿住脚步,却见那抹墨色身影已经逐渐地远去。
都不曾回头看它一眼。
失望的儿茶把脸埋进她心口呜咽。
“别难过……”
眼眶微微发热的谢柔嘉轻抚着它颤粟的背,神情恍惚地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直到一脸担忧的文鸢将一杯热牛乳递到她手里,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已回到殿中。
儿茶蜷缩在她脚边,很沉默。
儿茶是她十三时,他送她的生辰礼物。
那时儿茶不过两三个月大,有些认主,不肯亲近她,他只好先抱回去养。每回入宫,或是与她出去玩,都会把它带在身边。
后来时间长了,儿茶与她熟悉,于是前半个月同他回家,后半个月留在她宫里。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及笄那日,他毫无征兆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婚。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带儿茶回过家。
儿茶只是猫,不懂得主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到了约定的时间便坐在门口巴巴地等他。
那一日,儿茶坐在院子里从晌午等到深夜。期间她无数次把它抱回屋子,它又趁她不注意时跑出去,蹲在原来的地方。
直到深夜,一身露水的小猫像是确定真不会有人接它,睁着一对清澈干净的绿眼睛望着她,“喵喵”叫个不停,像是询问为何他没有来接它回家。
那天夜里,谢柔嘉抱着它哭了许久。
她告诉它,他再也不会来了。
尽管如此,每月那日它仍是习惯性蹲在宫门口张望。
事到如今,它也许终于明白,那个男人真不要它了。
就好像谢柔嘉自己,也花了很长时间接受那个整整陪伴她十年的男人终是变了心。
她就是还有些想不通而已。
明明拒婚的前一晚,他们还在见面。
她还同他说,等婚后要在园子里修建一座猫房。
他一脸温柔的说“好”。
思及此,谢柔嘉将眼底的泪意憋回去,抿了一口热茶,问:“你说,父亲为何这时召他入宫?”
文鸢摇头,“按道里来说,不应该。”
太极殿。
大胤的天子谢翊高座于龙椅之上,阴沉的眸光打量着傲立于大殿之上的男人。
虽并不是十分相似的面容,却有着十分相似的傲骨。
哪怕腿部受了重刑,方才又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可依旧是那副欺霜傲雪的矜贵模样。
一看到这张脸,谢翊就想起当年那些屈辱的旧事,想到庵堂里,衣衫不整的男人从自己妻子的禅房里出来。
想到她回宫后不足八月生下那个野种!
想到她不问世事多年,却为替那人求情,连皇后的颜面都不顾,在朝臣面前公然地与他作对!
竖子当诛!
恨意在谢翌的眼里翻涌着。
若不是顾虑到自己的名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灭其全族,来洗刷一个帝王所受到的屈辱。
足足一刻钟的功夫,他才收回视线,冷冷道:“你方才见过安乐?”
裴季泽颔首,应了声“是”。
“安乐为替你求情,在外头跪了一日一夜。朕原本想要将你发配碛西,但是安乐却舍不得,苦苦地哀求朕。”
谢翌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想必你也知晓,突厥可汗有意向我大胤求和,曾多次遣使臣向我大胤求娶公主。而朕的女儿里,适婚的只有安乐一个。”
他说到这儿,原本表情淡漠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些触动。
谢翌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即便过去许多年,可朕每每想起来仍是如鲠在喉。裴氏一族的性命前程,皇后的荣辱,以及安乐的幸福,全在你一念之间。”
裴季泽沉默良久,伏地叩拜,“罪臣裴季泽请求尚公主,还望圣人成全!”
“好,裴侍从果然比你叔父识时务!”
谢翌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若是安乐知晓,一定会很高兴。”
一旁正在研磨的江贵妃闻言,雪白的手指顿住。
这话,是官复原职了。
才请求尚公主,就官复原职,怎么听着都像是拿公主换前程。
她斜了一眼裴季泽,嘴角泛起一抹讥讽。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就是不知道那丫头知晓自己拿半条命换来这么个结果,该是怎样伤心欲绝的神情。
这时又听他道:“罪臣希望能够亲口告知公主此事。”
天子龙颜大悦:“准!”
长乐殿。
谢柔嘉猜了许久也没能猜出裴季泽被召入宫中的因由。
她想了想,吩咐,“派人去查一查他的腿如何。”
不待文鸢回答,又摇头,“算了。”
欠他的已还清,从今往后,他是死是活,与她也没有半点干系。
正在这时,长乐殿的黄门管事阿敬进来,道:“皇后请殿下过去兴庆宫一趟。”
谢柔嘉立刻道:“就说我已经出宫,并不在宫中。”边说边入内殿,着人替自己更衣。
“公主这样躲着皇后殿下也不是办法。”文鸢劝,“皇后殿下这两年来很是挂念公主。”
“能躲一日是一日!”谢柔嘉又何尝不挂念自己的母亲,“可两年前我偷偷跑出长安也就罢了,如今一回来还干涉朝堂之事,恐怕她见了我,不但会把我关起来,还会马上替我选驸马。”
皇后殿下确实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文鸢一颗心也跟着提起来,“那公主打算躲到哪儿去。”
谢柔嘉道:“西山庄园!”
文鸢也不多问,即刻命人备马车。
待马车行出朱雀大道时,与另外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擦肩而过。
赶车的清秀少年回头对着马车里的人道:“公子,好像是公主车驾。”
许久,马车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嗓音,“避让即可。”
少年应了声“是”,待那辆华丽的车驾走远,方驾着马车一路驶离朱雀大街,朝着义宁坊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义宁坊一座宅院前停下。
少年打开车门,先是将轮椅放在地上,而后才将端坐在马车里不良于行的男人搀扶下来。
他抬眸望向眼前的宅院。
昔日鼎盛一时的门庭不过短短数月的功夫便残破不堪,紧闭的乌头门上贴着的封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
眉目若雪的男人在寒风中足足伫立良久,吩咐,“去终南山。”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更,卑微求评!

西山庄园位于终南山的西边,距离长安城约四五十里地,是谢柔嘉的私产之一。
谢柔嘉已经在此住了两三日。
原本她听说这附近紫金山顶上近日举行清谈会,想要去瞧一瞧,只是这几日化雪,到处都是泥泞,不方便出门。
好在连着两三日都是晴日,大地算是彻底回暖。
这日晌午,文鸢道:“庄园西侧的油菜花开得极好,公主可要瞧瞧?”
谢柔嘉颔首,“也好。”
文鸢忙叫人备马,谢柔嘉拦住她,“你去叫人牵一头驴子来。”
在田间地埂行走,金贵的马儿还不如驴子稳妥。
庄园里的人一听说公主想要驴,不出半日的功夫,从庄子里头的数百只驴中挑了一只生得格外漂亮温顺的驴来。
谢柔嘉换上一身素白布衣,带上一顶竹编的斗笠就要出门去。
她独自骑着驴朝着油菜田的方向去。
她爱猫,庄园的人投其所好,散养了许多猫,沿途总能碰见一两只,十分地有意趣。
约走了一刻钟的功夫,果然大片的金色油菜田映入眼帘,景色极佳。
谢柔嘉心旷神怡,倒躺在驴背上,将斗笠盖在脸上,任它四处走。
也不知是不是花香太宜人,还是阳光太明媚,她有些昏昏欲睡。
正做梦,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老伯”。
一连叫了几声,她坐直身体,回眸一看,见不远处的油菜花田埂站着一书生打扮的白袍少年。
生得斯文俊秀的书生大抵没想到“老伯”比自己年纪还小,呆愣片刻后,拱手问道:“请问小兄弟,如何出这庄园?”
谢柔嘉道:“你如何进来,便如何出去。”
“实在惭愧,”书生解释,“方才某一直顾着赏景,不知不觉误入这片油菜田,未曾留心路上的标识。”
谢柔嘉环顾四周,见四周围的油菜田一模一样,确实容易迷路。
她问:“可是要去清谈会?”
“正是如此,今日靖安先生在紫金山顶开主持清谈会,”书生邀请她,“小兄弟可要去?”
靖安先生乃是当世大儒,谢柔嘉也想去见识见识,颔首,“也好。”
那书生灿然一笑,“某姓崔,单字钰,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谢柔嘉道:“姓谢,称呼小谢便可。”
两人结伴同行,不过谢柔嘉骑驴,他牵马。
一路上,崔钰不时拿眸光打量着谢柔嘉。
只见生得雌雄难辨的“美少年”骑驴在开满野花的田埂上慢悠悠行走,好不惬意。
快要出庄园时,“他”突然转过头,一脸戏谑,“崔兄总这样瞧我作甚?难道有龙阳之好?”
崔钰顿时面红耳赤,“某,某并没有此癖好!”
谢柔嘉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真是个书呆子!”
崔钰这下连脖子都红了。
谢柔嘉好久不曾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沉郁的心情好了许多。一路上故意逗他,等两人到达紫金山脚下时,已经将他的背景摸得清清楚楚。
她翻身下驴,将缰绳丢给书生,颐指气使,“找个地方栓好。”
他也不恼,真就找了阴凉多草的林子拴好。
待两人爬上紫金山顶上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山顶上的人或品茗闲聊,或手谈,哪儿有什么清谈会。
两人歇了口气,书生道:“谢兄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谢柔嘉见他朝一亭子走去。
约过了半刻钟的功夫,他去而复返,一脸歉意,“今日靖安先生身子抱恙,恐不能赴会,叫谢兄白跑一趟,甚是抱歉。”
谢柔嘉爬了近半个时辰的山路,却听到这样的结果,确实有些失望。
不过来都来了,两人四处闲逛起来。
书生是这里的常客,一路上不断有人同他打招呼,却对斗笠遮脸,农夫打扮的谢柔嘉视而不见。
谢柔嘉不以为意,那书生却不高兴,再有人打招呼时,会主动介绍谢柔嘉。
谢柔嘉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也不再言语上轻佻。
两人行至一亭子处,见一老一少正对弈。
执白子者的年轻人已经穷途末路,正向周边人求助。
她不免有些技痒,道:“某愿一试。”
那人见是个脸都瞧不见的农夫,心中有些不屑,不过马上就要输棋,不如叫她代替自己出丑,于是殷勤将位置让出来。
谢柔嘉望着棋盘凝神片刻,捏着一粒白子落在角落处,白子顿时起死回生。
原未将她放在眼里的老者眼睛发亮,坐直身体。
周遭的人见状,也都围过来。
约过了两刻钟的功夫,那老者望着棋盘,叹服不已,起身向谢柔嘉拱手见礼。
那老者在这山顶也算小有名气,竟这样礼待一农夫。
就连方才瞧不起谢柔嘉的那些人也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书生亦与有荣焉地望着谢柔嘉。
老者问: “敢问公子师承何处?”
谢柔嘉的棋是裴季泽教的。
只是她当时一门心思只在他身上,也只习得一二。
饶是这一二,也已经胜过许多人。
她笑笑没作声,向那老者拱手一礼后便扬长而去,留下一众人猜测她的身份。
那书呆子追上来,真心实意地称赞几句后,道:“某观谢兄的棋路与某认识的一先生十分相似。”
谢柔嘉心道她两年不在长安,难不成长安又出了后起之秀?
她道:“若是有机会,倒可讨教一二。”
他笑道:“改日我一定介绍给谢兄认识,谢兄见了,一定会很喜欢他!”
谢柔嘉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凭她什么人没见过,真正能看上眼的极少。
她见天色不早,向他道别。
书呆子忙道:“我就住在那庄园附近的香积寺内,倒是与谢兄顺路。”
谢柔嘉斜他一眼,“崔兄难道担忧自己又迷路?”
他闻言耳根子立刻红了。
谢柔嘉见他实在腼腆,也不好再逗他,与他原路折返。
回到别闲居时,他望着乌头门,微微蹙眉,“如果某没记错,这儿是安乐公主别院。”
“确实如此,”谢柔嘉一本正经地唬他,“我是公主门客。崔兄该不会介意公主恶名,与我断交吧?”
“自然不会!”他正色道:“公主是公主,谢兄是谢兄,怎能混为一谈。”
倒是个极有意思之人。
谢柔嘉这时瞥见文鸢出来,向他告辞,“咱们下次再会。”
他追问:“那我下回如何找谢兄?”
谢柔嘉道:“这里只有我一人姓谢,你只需要同门卫说找小谢,他们自然便知晓是我。”
他拱手道:“那咱们下回见。”
待他走远,文鸢忙迎上前,好奇,“方才那公子是哪家郎君?”
谢柔嘉笑,“路上认识的,名崔钰,说是出自河东崔氏,倒是与我祖父家有些渊源。”
她将今日如何结识崔钰,又如何逗他,与文鸢详说一遍。末了,笑,“我倒要瞧瞧那书呆子过两日还来不来。”
文鸢见她今日心情不错,心里有些后悔自作主张留客。
两人进屋后,文鸢替谢柔嘉斟茶过后,斟酌片刻,道:“府上有客造访。”
谢柔嘉稀奇,“谁?”
文鸢道:“裴侍从。”
话音刚落,谢柔嘉的笑意冻在嘴角。
她小口小口抿着茶,直到一杯茶吃完,才问:“他来做什么?”
文鸢道:“说是特来登门感谢公主的救命之恩。公主若是不想见,奴婢这就去请他离开。”
谢柔嘉把手上的茶杯搁在桌上,“若是不见,倒显得我心虚。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旁边的葡萄园子。”
葡萄园就在旁边的院子,穿过一道月门就到。
谢柔嘉才跨入月门,一眼就瞧见葡萄架下一袭玄衣,坐在轮椅里的清隽男人。
面色苍白若雪的男人似累极,浓密如鸦羽一般的长睫垂下洁白的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翳。
他竟睡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身子骨还没养好的缘故,这样暖的天气,他腿上竟还搭着一块雪白的褥子。
他的侍从见她来,正打算叫醒自己的主子,被她制止。
她走到他跟前,俯身捡起滑落在地的褥子,却在靠近他的那一刹那闻到一股夹杂着药香的薄荷气息。
苦涩中透着冷冽,淡淡的一如他现在这个人。
她指尖顿了片刻,才将褥子盖到他腿上,原本熟睡的男人突然睁眼。
没想到被抓个正着,谢柔嘉一时有些尴尬。
也不知是刚睡醒,少了一丝清冷,多了几分暖意的男人定定望着她片刻,伸出修长洁白的指骨轻轻揉捏着眉心,轻启薄唇,“抱歉,竟睡着了……”
说着要起身行礼,被谢柔嘉拦住。
两人寒暄几句后,谢柔嘉捧着茶杯,明知故问:“裴公子今日来可是有要事?”
他大抵是没有习惯她的称呼,握着杯子的手一顿,片刻后已经恢复如初,神色淡淡,“老家送来一些土产,命我送些给殿下,聊表心意。”
她神色淡淡:“这儿偏僻,距离城内远,且路也不好走,不必麻烦。”
他道:“我就住在附近的一座寺内,倒也不算麻烦。”
他竟住在附近。
谢柔嘉微微有些惊讶,随即想到他如今也算是被逐出长安,若是留在城内被人瞧见,恐怕有所不妥。
她本想开口询问他滞留长安的理由,突然听到几声猫叫。
是儿茶。
谢柔嘉循声望去,果然见一只雪白的猫儿蹲在爬满爬山虎的墙头。
自那日它被旧主伤了心,心情一直郁郁寡欢。
此刻它见着裴季泽,再也没有往日里的热情,微眯着眼睛望了裴季泽片刻,一脸高傲地背过身,拿屁股对着他。
谢柔嘉在心里不禁对儿茶肃然起敬。
人家不要它,它又何必拿自己热乎乎的猫屁股去贴他那张冷冰冰的脸。
这时她听见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轻轻地唤了一声“儿茶”。
声音如同从前那般,低沉中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
拿屁股对着他的儿茶像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过头。
不过它并并未下来,只轻轻晃动着蓬松的尾巴,以示有话快说。
对方自袖中拿出几片薄荷叶来。
原本还一脸高傲的儿茶眼神立刻变了。
谢柔嘉轻咳一声,给它使眼色。
千万别被他一点点的蝇头小利给蒙了心,伤心的还在后头。
可毫不在意的儿茶已经自墙头下来,几步跳跃到他跟前,用小脑瓜子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心,委屈而又撒娇似的“喵喵”叫个不停,任由他那漂亮修长的指骨穿过它蓬松柔软的皮毛。
没出息!
谢柔嘉恨铁不成钢,一抬眼,却见裴季泽正望着自己。
她故作镇定吃了一口茶,眸光落在他腿上,“可好些?”
他道“已无无碍,休养些时日便好。”
谢柔嘉放下心来,“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两人又都没说话。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逗弄着怀里的儿茶。
此刻已经是傍晚,晚霞散去,暮色渐渐四合,已是晚饭时分。
谢柔嘉见他没起身告辞,亦没有开口送客。
这时文鸢进来,道:“今日阿奴在池塘内捉了两条鲤鱼,说是这里的厨子松鼠桂鱼做得不错,不如裴侍——裴公子留下来用完饭?”
裴季泽沉默许久,起身告辞,“裴某还有些事,还是不打扰殿下。”
谢柔嘉矜持颔首,“文鸢,好好地送裴公子出去。”
说完抱着儿茶就要走,谁知对反突然叫住她。
谢柔嘉回头,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像后仰去。
眼疾手快的男人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来。
许是用力太猛,谢柔嘉扑了个满怀,撞上他结实温热的胸膛,就连鼻尖似乎都染上薄荷香。
“多谢!”
谢柔嘉想要后退,揽在腰上的结实手臂却并未松开。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低头望着刚及自己肩膀的纤弱少女,眸光落在她一点点泛出绯色的雪白耳珠上,喉结滚了一滚,嗓音微微有些低哑,“殿下,微臣已经官复原职。”
她猛地抬起头,一对微微上扬的清澈凤眸里流露出震惊。

裴季泽离开别闲居时,已经暮色四合。
将裴季泽送走后,赶紧回去复命的文鸢一入屋,就见自家公主坐在窗前出神。
她知晓公主心底终究是舍不得裴侍从,柔声询问,“公主方才怎不开口留裴侍从一块用饭?”
一向倔强的少女神色淡淡,“他要走,难不成本宫非要强留?”
公主这嘴硬的毛病实在愁人。
文鸢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那可要瞧瞧裴侍从送来的土产?
“不想瞧,”她抬起眼睫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漆黑的凤眸里流露出不解,“你说那日他究竟同父亲说了什么话,竟然官复原职?”
文鸢也不明白。
天子朝令夕改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可距离裴家出狱也不过半个月。
这也太儿戏!
她迟疑,“要不,叫人去查查?”
谢柔嘉心中确实这样想。
可裴季泽为人十分地警醒,若是被他知晓自己查他,岂不是叫他以为自己如今对他还余情未了?
她想了想,摇头,“算了。”
文鸢应了声“好”。
这时黛黛进来,说是已经可以用完饭。
谢柔嘉今日在外头逛了一日,确实有些饿。
片刻的功夫,婢女摆好饭菜。
谢柔嘉一坐下,就瞧见摆在最中间的那条松鼠桂鱼。
她想到那个爱吃鱼的男人,微微蹙眉,“撤了。”
婢女忙端走。
可还没出门槛,又被她叫住。
算了,鱼有什么错,都上桌了。
这天夜里,躺在床上的谢柔嘉满脑子都是裴季泽临走前的话,辗转反侧睡不着。
次日她又睡到日上三竿,用完早饭后坐在院子里投壶。
谢柔嘉放下心来,用完饭后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投壶。
文鸢见她心情不佳,出主意,“公主不如出去走走?”
谢柔嘉神情蔫蔫,“外头热,不想去。”
这时黛黛入院,道:“外头的守卫来报,说是门口有个生得俊俏的崔姓书生来找小谢。”
是那个书呆子。
顿时来了精神的谢柔嘉换上昨日的白袍,拿上斗笠便出去会他。
她才出门口,就瞧见不远处的池塘边上站着一高高瘦瘦的白衣少年。
他今儿倒穿得极讲究,头上的幞头镶嵌了一块上等的和田玉,身上的翻领白衫织了金线,腰间的蹀躞腰带上坠了香囊玉佩等物,就差把“有钱”刻在脑门上。
一见到谢柔嘉出来,他便立刻迎上前来。
谢柔嘉上下打量他一眼,眸光停留在他腰间挂着的象牙雕香囊上,“这物件倒是极别致。”
他闻言,立刻取下来塞到她手里,“若是谢兄喜欢便拿去。”
谢柔嘉不禁愣住。
这象牙雕少说也得值百金,她不过夸了一句,他就拿来送她,也不知怎样富贵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败家子。
她问:“崔兄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他这才想起正事似的,道:“靖安先生的身子已大好,明日晌午过后会在紫金山顶举行清谈会。这次绝不会叫谢兄白跑一趟!”
不待谢柔嘉拒绝,又道:“对了,崔某可还记得昨日与谢兄说的那人。他明日也会去。他是崔某见过最有学识修养之人,谢兄若是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
谢柔嘉见他一脸推崇,好奇,“比之你如何?”
他有些不好意思,“若论资质,云泥之别。”
谢柔嘉忍不住逗他,“那,可有崔兄生得这般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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