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by鱼头小闲
鱼头小闲  发于:2024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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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不敢说话,倒是
雪雁因为年轻,犹犹豫豫的,真的烫了些菜。刘遇问黛玉:“这个就是你从苏州带到京里来的那个吧。”
“是,她当时其实还小,我们俩一起到京里来,人生地不熟的,都怕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黛玉说起当年的事来,不由地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我父亲说,她和我年纪最近,能伴着我长长久久的,如今倒是一语成箴了。”她想起幼时最亲密的丫头,也是林华的女儿绿鹦来,绿鹦比她年长好几岁,幼时便在她身边,她每每无助时,便是绿鹦安慰她,令人安心得很,她进京时,为着绿鹦不能陪她来,还偷偷哭过,好在后来贾母派了紫鹃给她。但如今细想来,林海的选择也有他的道理,雪雁当年虽什么都不懂,在荣国府的时候被紫鹃比下去了,可是这么多年,她确实是陪伴自己最长时间的人了。
刘遇也不是平白无故地提起雪雁来,指着她问黛玉:“我听说她从小没了父母,大约林公怕你走后,他疏于管理后院,她一个小丫头会受欺负,才叫她跟你一起过来的罢。”
这点黛玉倒是没想过,只是回头一想,却也是这个道理。她当年屋里那些个丫头,都有父母兄弟的,只有雪雁,年纪又小,又没有父母,母亲去世后,林海怕照顾不好她,才把她送到京里来给外祖母教养,他当时又一心扑在盐政上,连亲女儿都没有精力养育了,何况是打理后院?如若她来了京里,雪雁一个无父无母、在她房里也只能做些简单的活计、并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孤女,又要在林家大院里怎么生活呢?
雪雁听了这话,亦是反应了过来,悄悄拧过脸去,暗自庆幸罢了。
不过刘遇说到这里,还是切入了正题:“我的乳母罗嬷嬷原也有个女儿,可惜死在了异乡,既然她与雪雁都不容易,不若拜个干亲,在宫里也好互相照应。”
黛玉笑道:“也得看罗嬷嬷愿意不愿意。”
刘遇道:“明儿个让雪雁带着礼直接去给罗嬷嬷磕头,叫她干妈,她定然是愿意的。我吃她的奶长大的,还能不知道嬷嬷心里想什么吗!”
紫鹃悄悄拉了雪雁一下,雪雁回过神来,赶紧给刘遇磕头谢恩。

第208章
罗嬷嬷本以为是黛玉清高, 不屑拉拢她们这些下人, 等刘遇一锤定音了,她才反应过来,太子妃娘娘自己小心谨慎着处事, 那是他们林家的教养,可旁人实在不该因此就轻视了她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想想刘遇是什么性子的人?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哪儿能委屈着了。不管太子妃是没那心思,还是真不知道,横竖太子能把她周围的人和事都安排周全了。
雪雁来给她磕了头,叫她干妈,罗嬷嬷也欢欢喜喜地应了, 捏着她的手笑道:“也是咱们的缘分。”又一起去给刘遇同黛玉谢恩。
刘遇去忙公务了, 她们便先来拜谢黛玉。黛玉轻笑道:“我却是受之有愧。”
此事确非她促成, 不过宫里人少洗一个碗碟都要谢皇恩浩荡的, 这么大的事儿, 自然要来谢她, 黛玉想了想, 对雪雁道:“罗嬷嬷是殿下的乳母, 一向公正严谨, 如今虽是你的干妈, 你若犯了错,她该罚还是要罚的,你可别松懈了。”
说实话,别说雪雁和紫鹃一向互相提醒着, 并不可能犯错,便她真的什么时候疏忽大意了,罗嬷嬷也不会越俎代庖地去管太子妃的女官。她当年也只不过是因为爷府上没有女主人,因着年纪、身份帮着管管人,又不是真的婆婆,哪儿就敢去寻太子妃的人的不是了。就是皇后娘娘这位正经婆婆这般尊贵了,也没怎么过问东宫的事呢。故而罗嬷嬷只连声赞雪雁温顺懂事,必不会出差池。
黛玉便笑着看向雪雁:“听见嬷嬷说的话了?”
雪雁和她素来玩闹惯了,知道她在玩笑,也跟着笑道:“好娘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不敢说一个不字的。”
也有心怀不满的,同紫鹃道:“雪雁多了这个干妈,以后可高枕无忧,前途无量了!”她们也打听过了,雪雁是从小跟着黛玉的,紫鹃却是黛玉到了外祖母家后贾母给的,只是一来当时在荣国府里头,二来雪雁确实小,紫鹃更周到些,于是一来二去的,雪雁竟处处落了一头,如今到了宫里,两个人级别、月钱是一样的,不过明眼人也看得出来,雪雁平时有什么事儿,还是问过紫鹃才做。如今她得了这个干妈,以后还听不听紫鹃的话,可就难说了。
紫鹃听了心底直冷笑,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学给黛玉听:“这还只是太子宫里的人呢,都盼着娘娘身边的人离心,其他宫的人不知道要想多少呢。”
黛玉听得直笑,想道:“就是这宫里的人才要想心思,别的宫里的人就是有什么打算,也是冲着殿下去,跟我又没什么冲突。”故而笑道:“行了,你心里有数就是,哪儿的人不得为着银两、前途争得头破血流的?这宫里只会比别的地儿更严重。横竖你们小心着,别惹上什么事儿,其他人来挑衅找事儿,也不必怕,我也不是二表姐那样的人。”
至于紫鹃有没有要她去提点雪雁继续听她话的意思,黛玉也懒得去琢磨了,这世上也没有要主子去讨好下人的道理。紫鹃跟了她这么些年,即使回去了也特特地去求了老太太,带着一家子到林家来投奔她,更是说要终身不嫁地伺候她,这份情谊错不了,她待紫鹃也如同自己的姐妹一样,从不曾亏待。这就足够了,她也从未开口问过当初紫鹃回去是不是因为担忧锦荷会抢走她屋里第一人的位子。
有些事本不必问出口。
刘遇处理好了公事,打发人去办,又来她房里:“换身衣裳,我们一会儿去看看皇祖母。”
黛玉一惊:“太后娘娘怎么了吗?”
“她还是老样子,我接下来要忙了,以后恐怕没工夫像从前那样隔两天就去给她请安了,怕她多心,今天趁着我有空,去同她解释解释。”
黛玉道:“殿下没有空的话,我一个人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也是好的
。”毕竟她还有满肚子的本子、故事要说给皇太后听呢,只是又不禁有些后怕,毕竟太后在病中,清醒的时候还好,脑子糊涂了就逮谁骂谁,若只有她一个,确实不知道能不能遭得住。
刘遇叹气道:“虽是如此,只是如今除了我们,其他各宫也是每半月一次,由皇后娘娘领着,去给皇祖母请安的,你若隔三差五地过去,实在惹眼。原先是陪着我去,倒不要紧,要是一个人去,该有人嚼舌头根了,或者是觉得你孝顺,她们也想着去效仿的话,皇祖母倒也不一定高兴。”
黛玉一面觉得可惜,一面微微地松了口气,赶紧去换了衣裳,宫人们也给刘遇换好了衣裳,二人一起去了德寿宫。
太后这病,年纪大了的人常会得,也算不得稀奇,只是太医也给皇上说过,是治不好的,渐渐地身体也会垮掉,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倒也不必担心她有性命危险,好好养着就是了,她也不缺伺候的人,甚至隐约提到,先帝晚年那脾性,多半也是有了这病,只是还没太明显的时候就被袁兴舟之乱打击到了,不然也会拖成这样。皇帝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多给德寿宫的宫人们赏赐,命令宫女太监们尽心服侍罢了。
刘遇同黛玉一道去了德寿宫,太后的贴身大宫女容袖忙迎出来,轻声提醒道:“太后娘娘正在发脾气呢。”刘遇笑道:“辛苦姐姐了。”
容袖忙道:“服侍太后娘娘,是奴才的本分,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太子殿下这话可折煞奴才了。”
黛玉从前在家里时,也会叫丫头们姐姐,都说这才是大家子的体统,只是进了宫才知道,在宫里,宫女们并不敢应这声“姐姐”。不过刘遇从小在德寿宫厮混,先帝、太后的这些得力的太监、宫女他再相熟不过,叫起来也随意。若是从前,容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德寿宫这个光景,她可再当不起这声“姐姐”了。
刘遇携黛玉进了内殿,只见太后躺在床上,正指着连太嫔的鼻子骂她“贱蹄子”,连太嫔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只低头抹泪。
宫女们早传话说太子与太子妃娘娘到了,太后充耳不闻,继续骂连太嫔,还命人打她耳光,刘遇只能上前陪笑:“皇祖母这是怎么了?太嫔怎么惹皇祖母生气了?”
其实他心里也有数,早不是头一回了。先帝那人就是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态度,连太嫔年轻又会唱歌,是他晚年最喜欢的妃子,他又禅位给了皇上,不用上朝,在连太嫔那儿的时间也最多,赏赐是流水般地往连太嫔那儿送。连太嫔嘛,也未免轻狂,颇有逾越之举,只是那里面先帝宠着,也没人敢去计较。如今先帝驾崩,她便是夹着尾巴做人,也难保他人放过她。太后早前还顾及自己的名声,不愿脏了自己的手,由着几个太妃明里暗里地争斗。如今既然病了,哪儿还在意面子?一有什么就要闹得天翻地覆的,她又是这个地位,谁也不敢拦,谁也不敢劝。
果然,太后瞪着眼睛道:“你倒是问问她方才是怎么怠慢哀家的?”
连太嫔连声叫冤枉,苦叫不敢。
太后听见她的声音就烦,命人拿炭给她吞下去,要弄哑她,黛玉吓了一跳,攥紧了手绢。连太嫔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磕着头求太后放过,又求刘遇为她说情。
刘遇清了清嗓子,道:“把连太嫔带下去,让她在自己屋里好好反省,未经允许不得出门。”若说连太嫔当年得宠的时候,有怠慢太后之举,那他是信的,可如今先帝驾崩,连太嫔就是个傻的,也不会往刀口上撞,真让太后弄哑了,传出去连皇上都要被史官诟病了。
这是要关她禁闭的意思了,但跟太后说的比起来已经好多了,太监们本来听了太后的话正在犹豫不决,一听刘遇开了口,赶紧照办,
连太嫔也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喊冤,被带了出去。
太后勃然大怒:“太子,你这是要违逆哀家的旨意?”
刘遇目光如炬,沉默地看着太后。
黛玉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往常刘遇在太后面前,只有插科打诨的,哪儿会同太后争吵起来?况且太后刚刚那句把炭给连太嫔吞下去,弄哑她实在是太吓人了,便是她已经知道了太后生病了,脑子不一定清醒,还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不舒服。本应劝两句的,在这股不舒服的劲儿下,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遇本是皇上一手培养起来的,自幼学习帝王之术,他又位高权重,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仪在,虽平时一向笑嘻嘻的,然太后被他这么看着,竟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皇祖母病重,理当静养,若还要处理德寿宫内务,未免太过吃力。”刘遇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说,“孙儿这就回禀父皇母后,请他们派人来。往后德寿宫里惩治宫人的决议,都由他们交由慎刑司处判。后宫严禁私刑,德寿宫也不例外。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皇祖母该给孙儿们做个好榜样才是。葵久——”
他的贴身太监葵久忙上来:“殿下有何吩咐?”
“把我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学给母后听去,再请年公公转达给父皇听。”
葵久应“喏”,弓着身子退出了内殿,赶忙去坤宁宫、养心殿传话了。太后也不是头一次要动用私刑了,先前皇上便下令不许随意进出德寿宫,怕太后暴戾的名声传出去。皇后一向不管闲事的,德寿宫的事儿她也管不了,毕竟太后可高她一等呢。然而真出了什么大事,谁担当得起?
德寿宫上下,听闻太子这话,俱是喜上眉梢。唯有太后,气得喘个不停,容袖想去帮她捶背顺气,都被推搡到地上。
黛玉回过神来,悄悄拉了一把刘遇的袖子,用眼神暗示他软一点说话,又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您消消气,殿下也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她本想再说些“您一辈子仁慈,别为了个连太嫔把名声累没了”之类的话,到底没说得出口。
太后也是一阵后怕,其实这宫里,要处罚打压谁,真的再简单不过,她若降了连太嫔的品级,扣了她的用度,撤了服侍她的人,难道这宫里还有谁敢拦着不成?真动用了私刑,恐怕她的名声就真的完了,甚至皇后若是想动真格的,借此发难,她这个太后都不一定坐得稳当!只是仍是嘴硬:“这是他一个做孙子的人能说得出来的话?真真不像话,忘了本了!”
帝后听闻葵久学的话,问清楚德寿宫发生了什么,也吓了一跳。皇后忙找皇上商议,要给德寿宫放一个刘遇说的人:“只是太后毕竟是长辈,要是普通的奴才,怕是也不敢事事都报的。也怕他们出去了乱说话。”况谁都知道她和太后关系不算多好,倘若派个她的心腹去德寿宫,不说太后定是要闹得天翻地覆的,别人也未免议论她是不是要借机有什么小动作。不如直接就派皇上亲近的公公去,也没有后顾之忧。
皇帝觉得有理,喊了一声:“张福生!”
张福生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自戴权被处理了以后,他就是皇帝身边头一号的大太监了,如今被安排上这差事,没有好处不说,恐怕还要被太后不知道怎么对待呢。
皇后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皇上竟是要派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去德寿宫当差,一时也有些担心张福生会不会因此怨上自己。转念一想:“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提议最早也是太子说的,他还是永宁王的时候就敢抄戴权的家,张福生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怨他。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做到皇后了,还要怕一个奴才吗?”便笑道:“皇上果然仁孝,张公公是您手边用的最顺手的公公了吧?也
舍得送去给太后娘娘。”
皇帝叹了口气,又嘱咐张福生:“有点眼力见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自己心里有点熟。德寿宫里平常有什么口角争执也罢了,不要回头说朕手长,但是任何有碍太后名声的事,不论大小,俱要报给朕与皇后知道,听到了没有?”
张福生忙应道:“陛下放心,奴才省得。”
皇后其实还真不用张福生事无巨细地来报给她听,德寿宫的事儿,她是半点都不想管,要不也不特特地跑过来与皇帝商量人选了,不过她毕竟是后宫之主,倘若真的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又是对她的不敬同架空了。刘遇这次命人传话,也是两处都带到了。她叹了口气:“陛下,妾身也去德寿宫看看太后娘娘。”
皇帝问:“孰湖还在德寿宫吗?朕与你同去。”也去看看太后到底疯成了什么样。
到了德寿宫,果然是他们想象的剑拔弩张的样子,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太后正骂天喝地的,刘遇充耳不闻,还在对着一本书高声念着,他年轻,中气又足,太后还真盖不过他的声儿去,黛玉在一边,想笑又不敢笑,想劝又不敢劝的,光皇后都看见她犹犹豫豫地伸出去几次手。
小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刘遇忙领着黛玉和一众人一起迎过来行礼。
皇上笑着骂了一句:“听说你又惹太后生气了?就不该心疼放你的假,就知道惹是生非。”
太后一听他这口气,便知不是来给自己出气的,气得直翻白眼,刘遇还在好声好气地同容袖说:“这几日我得忙起来了,恐怕不常有空来这里给皇祖母请安……”太后插嘴骂道:“别来最好,哀家也怕被你给气死!”刘遇继续道:“我把我那儿的藏书都带来了,等皇祖母有了兴致,你记得念给她听。皇祖母最喜欢听的那些故事,我都在书皮上标注了。”
皇帝哑然失笑:“你的藏书?你藏的书吧?”又给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心领神会,把黛玉叫道外头来,细细问了今天的经过。黛玉不敢隐瞒,如实说了,皇后叹了口气:“太后年纪大了,这病伤了元气啊。”又安慰道,“好孩子,吓到你了吧?”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又问道:“太后娘娘这样……怎么办呢?”
皇后又叹了一声:“她病着,又能怎么样呢。”
本就是大权在握的人,如今又失了理智,可不是就要有人倒霉了。

第209章
皇家本极要面子, 否则皇帝也不会因为太后这病, 就特特地不许德寿宫的宫人们像从前那样进出宫闱了。如今太后这事一出,他更是庆幸当年刘遇审戴权的时候,把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们在宫外置办的产业一溜烟儿查了, 如今太监们就是再得宠,没有旨意也不得擅自出宫,甚至宫里的娘娘们逢年过节的给娘家赏赐,太监们出宫、回宫都需得按规报备。虽则繁琐了些,但免去了许多后顾之忧,像戴权那样卖官卖爵的猖狂之象,再也没有过了。现在太后的病虽然骇人, 宫外却是半点风声不闻的。
刘遇当年处置的可不止一个戴权, 皇上面前有头有脸的太监们都被他送去了大牢, 挨个儿查了个底朝天, 如今皇上身边得力的太监们全是后来调上来的, 刘遇断了他们往宫外去谋财的路, 倒是给铺了条宫里升迁的路, 因此对刘遇是又敬又怕。如今张福生得了德寿宫的这个差事, 虽是月钱又加了一等, 但等太后薨了, 养心殿里哪儿还有他当值的地儿?更何况,太后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病,回头皇上会不会嫌丢人,怕他嘴不牢实, 找个借口把他也打发了都难说。正长吁短叹着,刘遇却冲他勾了勾手。他情知太子是有事要吩咐,虽心底暗暗怪太子多事害自己到了德寿宫来当差,但哪里敢表现出分毫来,赶紧跟着他过去了。
“德寿宫不比其他地方,该说的话,父皇、母后都说完了,我叫张公公来,也只为一件事。”
张福生忙洗耳恭听。
“你把德寿宫的差事做好了,等送走太后娘娘以后,就来我这儿当差,到时候我去向父皇要人。”刘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张福生这两年服侍皇上服侍得很是尽心,皇上用他也颇是顺手,他也因此水涨船高,一路做到了今天的大太监的位子,连太监总管都不定有他的面子,哪宫娘娘见了他,不客客气气地唤他声张公公?不过他心里也知道,有面子的哪里是他,不过是他离皇上近罢了,如今他不在皇上面前当差,就是级别比从前高又算得了什么?谁还会把他当回事?刘遇倒是犯不着为了怕他怨恨说客套话,这就是正大光明地挖墙脚。当下喜不自胜,也顾不得客套一二,连声道:“殿下当下,奴才一定把差事办好!”
刘遇“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皇帝说起来,文华阁里用得最顺手的林徹要外放,太监里用得最顺手的张福生也要到德寿宫去,正觉得浑身不自在,刘遇笑着同他说:“昨日吏部有奏,考校了今年各州各郡的长官,儿臣不该妄下结论,恳请父皇定夺。”
那折子皇帝今儿个也看见了,几乎算得上是一派胡言,他正准备把礼部尚书叫过来骂呢,听见刘遇这么说,气得瞪他:“你以为你躲得掉这差事?”
刘遇可不是个躲差事的人,他只是轻笑道:“父皇,儿臣今天休沐呢。”
今儿个的确是他休沐日,过了这几日,朝廷又要有大刀阔斧的变动了。皇帝也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吏部对官吏调动的审核,竟然还敢搞这么明显的小动作。不管是吏部尚书徇私枉法,还是被底下人蒙蔽,这尚书的位子,他也是不能胜任了。皇帝想到这里,也不免动了肝火,吩咐刘遇道:“你今日好好休息,明儿个有你忙的。”
朝廷上的事,后宫素来不得干涉过问。黛玉也没那兴趣,站在一边等刘遇那儿说完了话,一起目送帝后上銮驾离开了,才笑着问他:“二哥哥是年还没过,就已经出发了?”
“可不是嘛,父皇倒是有心留他在京里过了年再走,他说,他自己是从小就入仕了,深谙偷懒躲闲之道,这个年,若是平州没个主事的长官,底下人不知道要自在成什么样,年后想再把人心收拢回差事上来,可就难办了。”刘遇摸着下巴,也得承认林徹
的担心有道理,毕竟平州那地方,民风尚不知如何,但小官小吏的作风们可是叫人头疼的,整个年间都没有人管束着,还不知要作出多少事来,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呢。
黛玉倒也不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不过想到宋氏这个年,过得得多牵挂,不免叹了口气:“好在今年大哥大嫂子在,又有昭昭,能热闹点,要不婶娘得多寂寞。”
“征哥哪儿能热闹点儿?”刘遇哑然失笑,“他一个闷葫芦,长得又凶,小时候坐他边上我都不敢说话。小年的时候宫里摆酒,到时候你问问舅母,家里过年热闹不热闹。”
宫宴对命妇的品级可有要求,黛玉虽一直期待着,但若是宋氏不能进宫来,她也心里有准备,如今听见刘遇这么说,不禁喜上眉梢,又反应过来,来谢他。
“小年宴后,你记得去谢皇后娘娘,顺便向皇后娘娘要个人。”刘遇嘱咐道,“皇后娘娘身边有个歌姬,叫……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三弟生日那天吹笙的那个,你去问问皇后娘娘愿不愿意割爱。”
黛玉愣了一下,虽然知道太子爷身边早晚要添人,但这么快还是没想到,也只能庆幸自己没有动情了,点头道:“是。”
“算了,我自己去说吧。”刘遇敲了敲脑袋,“要来给三弟的,万一你去问,皇后娘娘误会了,大张旗鼓地给个名分送我宫里来了,那就麻烦了。”
黛玉想起三皇子生日那天,他们兄弟确实在一块儿嘀咕了一阵子,原来说的是这事?三皇子为何不自己与皇后说?还是刘遇要做这个人情?只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必然许多,她也不便开口问,点头应了声“好”。
“他比二弟小几岁,亲事却要一起谋算,有周大人和周贵妃在,二弟的亲事不会多马虎的,不过蔡嫔向来是个闷葫芦,三弟的事,她多半也插不上什么话。难得三弟多看了两眼那个乐姬,我们长这么大,他从没开口要过什么,就让他知道,好歹想要什么的时候,能来同我说吧。”刘遇作为最得宠的皇子,其实已经没有拉拢弟弟的必要,只是他心想着,世事难料,义忠老千岁年轻的时候能想到老圣人后来会偏爱其他儿子吗?有些事儿真的说不准,他们毕竟是老圣人的亲儿子、亲孙子,他不能因现在看着地位稳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那个乐姬,三弟不一定喜欢,但肯定不讨厌,收回去是继续做乐姬也好,收了做侍妾甚至抬为庶妃也好,都是一片心意。上次他都已经开过口了,自然是要办到的。只是这其中的意思,还是不要让黛玉知道为好。
这些官场上的人心纠葛,说到底上不得台面,无情最是帝王家,这话说到底也就是个借口罢了。他喜欢权力,喜欢所有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为此把兄弟情谊也看作可以算计的事情,虽不害人,到底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林家兄弟姐妹间极其和睦,互相扶持,黛玉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实在不必叫她知晓他的心思。
他们回了东宫,刘遇闲来无事,命人把书匣里的书都拿出来,趁着日头好晒一晒。他从小到大,念书也说不上不用功,但谁也没指望他能把四书五经读到能去考科举的地步,他的书也杂得很,土木、水利、农作物、风土人情……讲什么的都有,黛玉看到其中有基本外头难寻的算术书,不禁拿起来翻了翻。
“你手上那本书里,有道题挺有意思的。”刘遇出声提醒她,“我夹了一页算纸的那张,当时我没算出来,有个先生帮我算出来了,但我总觉得不对。”
黛玉好奇地翻到那页,一眼便看到了他用朱笔圈出来的题,可惜道:“我不会这种算法。”
“没事儿,前头有教,我这里书还算详细的。”刘遇笑道,“你拿去慢慢看。小时候没人喜欢学这个,又不是圣人学说,官家也不推崇,只说商贾人家才用学这些,所以
我要这些书时,也没多少人和我抢,只是我时间有限,况且虽知它有用,然而学得深了,觉得吃力,也就不觉得有趣了,渐渐也就放弃了。如今倒有些后悔。”
黛玉不禁问道:“为何会后悔?”
“说出来你别笑。”刘遇道,“我从小就觉得,教我算学的那位先生,非常地聪明。即使如今我见着这么多人了,还是觉得他聪明。他如今年纪也大了,思路却还清晰得很,说话也快,和从前一样——我甚至觉得他脑子转的比我这个年轻人还快,若是我当初一直学下去,是不是也能这么聪明?”
黛玉笑道:“都是用脑子的,那位先生哪儿就比殿下用的脑子多了?”不过刘遇说的那句“学得深了,觉得吃力,也就不觉得有趣了”倒是戳中了她的心思,她如今还觉得算学非常地有意思,横竖如今也算不得多忙,打算继续学一学,也算是打发时间了,便对刘遇道:“这几本书,我能拿去看一看么?”
“你都拿去罢,不止这几本,我还有不少哩。”刘遇如今便是还有兴趣,也没时间去看了,便招过内侍来,同他道,“那个黄铜锁上我用笔写了陆的小箱子,你都拿出来给娘娘。”他说着不免有些得意,“前面那几套,我学得很不错。还自己写了解题的感悟,可惜后来越学越吃劲儿,又没时间了,那些题解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看了。你要是看见了,只作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就行了。”
“殿下都说了,我又怎么装作不知?”黛玉轻笑道,“我才入门而已,也不知道能学到哪里去,殿下的藏书借给我,恐怕也是要浪费的。”不过她也心知肚明,难道刘遇还指望后宫里出一个算学大家不成?不过是闲着也是闲着,平日里找点事做,动动脑子,也省得她呆坐着胡思乱想罢了。
“真的很有意思。”刘遇忽然道,“若你也这么觉得,我还能再去帮你弄些更深的书册来,不过,也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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