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诽着,能不能派身手好一点的来?让人提不起兴致。
夜幕里的飞来医馆,以前除了急诊,其他地方基本都熄灯了。
心外科医生们霸占了实验室的手术操作台。
韦主任从保温箱里取出一个又一个解冻的猪心,刻意造成各种伤口,然后分发给心外科的医生们。
医生们一字排开,站在各自的操作台前。
韦主任拿起手机打开秒表功能:“今天下午六点,心内外傅主任通知我,三天之内,太子身体的各项指标就可以达到手术要求。”
“今晚是法洛氏四联症根治术的最后一次练手。”
“今天动刀以前,请大家想一想,这么多天切开的每一个猪心,缝的每一针,以及熬的每个夜和背诵的所有资料……是为了什么?”
没人回答。
韦主任提醒:“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手术的,才能可能跟着我进手术室。完不成的,就在观摩室里看影像吧。”
“是参与手术,跟进全程;还是等着看全程录像,你们自己决定。”
心外科主任夏至和每一位心外科医生,无论男女,每个人的眼神都坚毅又专注。
韦主任高举手机:“开始!”
原本安静的实验室里,响起医疗器械碰撞操作台的声音,虽然细微却异常清晰。
大家一起努力,没人愿意在付出这么多以后,最后坐在观摩室里的。
谁在手术室里站着,谁在观摩室里坐着,靠实力决定!
心外科护士值班室
护士长汪琦给每一名护士发了考卷:“这是韦主任编的,手术后观察的注意事项……我相信大家已经背得很熟了。”
“先答题,然后用模拟仿生人实操,理论和实操分数最高的,可以进入太子医护组。”
“现在开始答题!”
护士们人手一支笔,在试卷上写得飞快。
护士长汪琦在护士站里来回走动监考,这么多天的准备下来,相信她们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魏璋利用授课之便,在各个科室溜哒,经常借故溜到心外科和心内科,然后把所见所闻告诉太子和皇后。
今天也是一样。
抢救大厅的电子挂钟已经指到十一点半,魏璋溜到太子病床旁。
太子立刻睁眼。
魏璋很小声:“还在缝猪心呢,越缝越快,个个都厉害着呢。”
“猪……心?”太子不太明白。
魏璋凑到太子耳边:“韦主任说了,所有动物里,猪的解剖结构和人最接近,他们天天拿猪心练手……缝得又快又好,现在还在考试。”
“女医仙们也在考,考得可难了。”
魏璋一想到自己和金老韦主任编教材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嘴里都苦,那么多术语塞得头都要裂了,也不知道医仙们怎么坚持得过来的?
太子闭上眼睛又睁开,一双深棕眼瞳在床头灯的光线下显出别样的沉静和清澈:“魏璋,本王大约是全大郢运气最好的人。”
“你?就你?”魏璋模仿保安队长强哥的说法,“您开心就好。”
太子浅浅笑:“本王很快就开心了,真的剖胸开心……”
就……行吧,魏璋走出几步又折回:“殿下,他们考试不论资历,不需推荐,能者居之。”
太子微微点头:“等本王康复以后……”
魏璋无声地笑,经过张医师和周奉御的病床旁,被他俩一人一手给拉住,吓得差点怪叫出声,恶狠狠地瞪他们:“干嘛?”
张医师压低嗓音:“老夫的病情控制住了,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医仙们?”
周奉御也认真点头:“我也要去。”
魏璋想了想,就行吧,然后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嘴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跟我来。”
于是,魏璋征得医护们的同意,把两位老人家领出抢救大厅,先去了实验室。
魏璋怕半夜三更地吓到人,特意站在门口,征得韦主任的同意,才把两位老人家领进去。
张医师和周奉御跟着魏璋走进实验室,当场就惊住了,这,这,啊这……
魏璋双手一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张医师望着小针小线,各种形状的剪刀……陷入沉思,为何飞来医馆和大郢医术差别这么大?
周奉御看得心跳加快,这……
魏璋试图不动声色地把两位老人家拽走,可别把他们吓着了,不然明天肯定会被内分泌科主任念叨。
万万没想到,两位老人家像生了根似的,任魏璋怎么拽都一动不动。
第一个完成手术的举手,韦主任记录时间,然后检查手术效果,作好记录。
第二个举手的……
第三个……
最后,韦主任确定自己的一助和二助,评判结果清晰可衡量,大家心服口服。
正在这时,张医师和周奉御也慢慢举起自己的手。
魏璋一看就楞住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张医师看向魏璋,小心地问:“不知飞来医馆有医门之说?不知老翁能不能也一起学习?”
周奉御郑重其事地举起手,表达自己的心意。
魏璋只能硬着头皮向韦主任解释,真不是要偷师,实在是……太子是他们一关又一关地闯才能活到现在。
韦主任微笑着用大郢语说道:“二位是大郢仁医,但是我不能收你们,今晚敢收你们,明天内分泌科主任就要找我算帐。”
“学这些非常辛苦,劳心又劳力。”
“等你们的身体再好一些,想学什么都可以。”
张医师和周奉御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听完以后泪光闪烁,许久才平复情绪,又郑重其事地向韦主任和医生们行礼:“太子殿下就拜托各位医仙了!”
不知为何,大家的鼻子都有些酸。
行完礼,两位老人家就主动告辞,自己往回走。
“哎……”魏璋对这二位老人家是什么法子都没有,只能勉强和韦主任打个招呼,立刻追出去,医馆这么大,万一走丢了呢?
韦主任平静开口:“大家有多久没感受过这样的信任了?”
每个人都有些动容。
“好了,收拾台面,回去好好休息。”
第二天破晓,钟鼓声海浪一样卷上飞来峰顶,又消退,起起伏伏的声浪,对谁都没影响。
但是,抢救大厅的病人们都起了,堪称早睡早起的典范。
大查房时,内分泌科主任黄永明显感觉到了两位老顽固的变化,他们不仅认真吃药,看人的眼神都发生了改变。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黄永非常高兴。
崔盛抱了两天两夜的颅骨模型以后,对安主任说:“奴愿意手术,哪怕有许多未知的意外。”
安主任点头,摁下对讲机:“神经外科吗?通知董医生,急诊抢1床崔盛同意手术。”
片刻后对讲机传出回答:“稍等,马上就来签手术同意书。”
查房还没结束,旅贲军队正跑进抢救大厅,直奔太子床边,行礼呈信一气呵成。
太子和皇后先看了书信的封面落款,然后互看一眼,不知道润和帝会有什么反应?
太子把书信递到皇后手中。
皇后也不犹豫,随手拆信读信,读到最后,眉眼都有了笑意。
太子很想看,但这是阿耶和阿娘的信,自己凑上前去好像不太合适。
皇后对太子笑意盈盈:“陛下信中说,如果儿的心疾可以痊愈,飞来峰就是飞来医馆地界;倘若你我手术都不顺利,或发生意外,陛下也不会追究医馆之责。”
太子长舒一口气,太好了。
正在这时,郑院长和金老两人到了抢救大厅。
皇后将润和帝的亲笔信交到金老手中,尤其是昨晚听到太子与魏璋的对话,如释重负。如果太子的心疾能痊愈,那是再好不过了。
郑院长和金老看了润和帝的亲笔信,稍稍放心又觉得压力山大,心脏手术的风险那么大,只希望太子能顺利度过每道关卡。
暂时空无一人的门诊大厅,巨大的电子屏上红字显示:“飞来医馆第七项任务完成86/126,完成率68%。”
第75章 发现一个小问题
门诊大厅三楼, 眼科临时病房,大查房结束以后,花主任才发现一晃四天过去了。
第一批五十名瞽者, 有四十三名病患可以出院。
眼科医护们给每位出院的病患做好健康宣教, 并嘱咐他们, 所以药品的包装,都在一个月后复查时带上山来,飞来医馆要收回。
对病患来说,视力恢复是从未想过的意外惊喜, 把飞来医馆的医护们看成了再生父母,异常恭敬,谨记每一句话。
行完拜别礼后,每个人带着各自的口服药或眼药水, 站在自动扶梯上忍不住频频回头,到了门诊一楼, 又向前台、导诊服务和志愿者们行了大礼表示感谢,这才走出大楼。
直到病人们走出大楼,前台、导诊服务和志愿者们才放松下来,大郢病患动不动行大礼的习惯, 真让人压力山大。
医院门外,负责“梯索”的崔家军们引导他们下山。
眼科临时病房还没能出院的,都是做了手术的, 包括胡姬古丽。
古丽手术醒来后,右眼被纱布蒙着,有时痒, 有时疼,有时觉得里面有异物……怪异的感觉就没停过, 越是这样就越担心。
崔五娘看出了古丽的忐忑不安,安慰道:“飞来医馆的医仙们说了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是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的事情……担心害怕都无事无补,好好躺着。”
古丽手术前后都是柳巧照顾的,因为是卑贱舞姬的关系,每次见到锦衣华服的崔五娘就格外紧张,但她说的话一定认真听。
崔五娘继续安慰:“躺好,别胡思乱想,再过三日就可以拆纱布,熬过去就好了。”
古丽点了点头。
隔壁房间的刘阿婆,被柳巧照顾得很好,两人常说以前当邻居的趣事,刘阿婆遵医嘱服药,完全没了那晚暴起的影子。
以至于柳巧每次看到刘阿婆真诚的眼神,都觉得那晚是一场极恶的梦,现在梦醒了,都过去了。
按心理咨询科莫医生说的,如果服药后能保持七天的情绪稳定,可以考虑停药,但刘阿婆下山后仍然需要有人照看,也是位棘手的病人。
眼科的护士们在病人出院后,一小时内把病房的床上用品全部更换完毕,病房开窗通风,准备迎接第二批病人。
谁也没想到,第二批瞽者病人来得这么快。
下午一点,眼科门诊四个科室的医护人员就位,门卫保安打开蓝铁皮门,迎接第二批五十名瞽者病人,将他们领进门诊大楼。
门诊前台、导诊服务和志愿者们再次忙碌起来,而这一次,魏璋的昆仑奴也是志愿者之一。
门诊忙碌起来的同时,抢救大厅的气氛则有些紧张,又有些搞笑。
神经外科的主治医生董斌,上午给崔盛签完手术同意书以后,发现一个小问题。
开颅手术需要头部备皮(剃头),而神经外科以前做这件事情的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而是一位随叫随到的理发老师傅。
老师傅手法轻柔,有耐心又幽默,深得神经外科医生们的信任。
不巧的是,老师傅没跟着穿越过来……
于是,董斌拿出新学的技能,对讲机摇人:“郑院长,病人或家属里面有没有好一些的理发师?抢1床要剃头。”
崔盛听说要剃光头大吃一惊,听完董斌的解释,恍然大悟。
以至于同一个抢救大厅的太子也有些慌,问坐在床边的韦主任:“本王是否也要净发?”
韦主任慢一拍才反应过来,爽快地回答:“因为手术部位的不同,太子殿下不用像崔盛一样剃头。”
太子悄悄松了一口气。
韦主任又补了一句:“除了头发,其他部位都要剃。”$1??
太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他部位?”
韦主任笑得有些神秘,点了点头。
太子放在薄被外的手下意识地捂住某个部位,瞬间觉得不合适又迅速移开。
韦主任严肃告诉太子,手术前消毒和备皮的重要性,不止太子听明白了,就连皇后和崔五娘也听懂了。
“医者父母心”,虽说有些尴尬,但为了手术成功率,损失些毛发又算得了什么?
崔盛和太子二人说服自己以后,面对任何手术准备都可以坦然接受,但是万万没想到,手术前准备远远不止剃除毛发这么简单。
但又挺巧的,经过中医科、神经外科的协商,心外科和心内科的讨论,崔盛和太子都是二月初二手术,都是早晨第一台。
当医生们把消息告诉崔盛和太子时,两人之间仿佛难以跨越的天堑般的地位差别,瞬间变成了“同命相怜”,心与心的距离拉近许多。
一起做皮肤准备(备皮)、一起做肠道准备、手术前一晚给剃得光溜溜的自己洗澡冲淋……一起安慰忧心忡忡的阿娘。
因为急诊护士长周洁嘱咐过:“明天手术,你们今晚都要早睡。”
两位听话的病人,几乎同时点头。
原本并没觉得有多少压力,但架不住魏璋来搅和。
上了一天课,走路都在摇晃的魏璋,赶在晚饭前走进抢救大厅,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在崔盛和太子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焦虑和担忧实在太明显。
太子吸着氧气浅浅笑:“盼了三十年,终于盼到了,你这什么眼神?”
魏璋本来也不紧张,但架不住他看得懂手术知情同意书和麻醉同意书的内容,焦虑了一下午,还是在晚饭撇下学生们赶来。
太子很了解魏璋,这人平日看起来没正形,但骨子里却是再认真不过的人。
崔盛悄悄溜下床,走到太子床边,摸了张椅子坐下:“殿下,奴有点紧张,但又不想让阿娘担心。”
太子笑得有点苦涩,这种时候谁能不担心?
崔盛的视线在太子和魏璋身上来来回回,小声说道:“医仙说,那里还要插管子,不知道疼不疼?”
太子反应过来,立刻捂脸,不能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但是吧,却也是真的担心。
魏璋呵呵,肯定不舒服,魏勤那两天既难受又别扭,没办法,性命要紧。
太子不满地瞥了一眼魏璋:“为何不说话?”
崔盛的直觉是,魏璋知道很多但就是不说:“魏七郎君,你是不是知道更多?”
魏璋刚要开口,莫明觉得后背有点凉,下意识扭头。
护士长周洁正站在他们身后:“魏七郎君,金老正到处找你。”
魏璋闭上眼睛:“就说我不在。”
下一秒,就听到极细微的倒吸气声。
崔盛反应最快:“金老。”
太子下意识要想魏璋说话,但这种被抓现行该怎么说,镇定自若地打招呼:“金老,本王让魏七郎君陪着说话。”
金老向太子微一点头,又驾着电动轮椅离开了。
魏璋向太子竖起大拇指:“殿下,话不多说,大家有数。”
太子用嘴型真诚地回了:“多谢。”
魏璋头也不回地离开抢救大厅,径直向多媒体教室走去,背影透着疲惫和孤寂。
是的,太子一直不明白,魏璋明明是个非常热闹的人,偶尔透出些许孤寂,总让人印象深刻。
想到这里,太子拿起飞来医馆的纸笔,给太子妃魏勉写“遗言”,虽然很残忍,但世事难料,不写不行。
崔盛又悄悄躺回自己床上,暗自庆幸自己还未娶妻,不然这时候就会多一分煎熬。
护士长周洁非常细致地观察太子与崔盛,这两位让人心疼的大郢病人,这时候表现出的勇气与担当,让人不忍。
医护们都衷心希望他们的手术顺利。
晚上九点一到,周洁直接摁掉两人的床头灯,难得绷着脸:“睡觉。”
而身为阿娘,皇后与崔五娘不会在儿子面前泄露半分紧张和焦虑,哪怕紧张到忘记今天有没有吃饭。
抢救大厅的全透明玻璃门边,崔五娘仰望夜空。
皇后一个人慢慢踱步走到门边。
崔五娘立刻恭敬行礼:“奴见过皇后殿下。”
皇后不由分说拉着崔五娘的手:“免礼,快起来,本宫还要谢谢你。”
崔五娘不太明白。
皇后笑了:“自家儿子最清楚,如果没有崔盛,太子也不会有现在的平静,毕竟倏关生死,没人能不紧张。但有了崔盛陪伴,太子的情形好得多。”
别人是少年老成,太子早慧,属实是幼年老成,整日风雨来袭,处变不惊。
但太子毕竟是人,是人就会害怕,就会担心,就会有七情六欲,而太子不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脆弱,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此间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崔五娘没能挣脱皇后的手,只能反握住:“殿下,不用担心……”这句话劝皇后,也劝自己。
“皇后殿下,您的行走,奴的双眼……都是在飞来医馆治好的,医仙们有医术如此,我们只管信任就是。”
皇后握着崔五娘的手更加用力,生生地把她的手指攥出印子:“明日手术,太子也好,崔盛也好,都会顺顺利利。”
“嗯,”崔五娘郑重其事地点头,“皇后殿下,外面风大,回吧。”
皇后转身就走,却没松开崔五娘的手:“以后回到国都城,你能不能常入宫陪本宫?”
第76章 借手机
夜深人静, 急诊科护士长周洁刚好巡完二楼留观室,刚要摁电梯,电梯门开了, 里面站着两眼通红的魏璋。
“上完课了?”周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严肃的魏璋, “你不出来?”
魏璋盯着护士长周洁, 然后伸手。
周洁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你要什么?”
魏璋的眉头拧成结:“我这样你都不怕?”
周洁有五年的急诊护士长经验,怀孕六个月上班,遇到过借酒撒泼□□救大厅的;怀孕七个月时被闹事家属推倒过;之后又遇到疫情,一般来说, 还真没什么能吓到的。
“有话快说。”周洁觉得魏璋很反常。
魏璋伸出的手又放下,忽然又摊开:“你的手机……能不能借给我……我想给太子和崔盛录个视频,万一……我是说万一……”
周洁直接打断:“他们好不容易睡着,你要把他俩叫起来?录视频会引发强烈的情绪波动, 崔盛和太子都必须保持平静,你这样……”
“可是……”魏璋转过脸去, 胡乱摸了一把又转回来,“我怕万一……我是说如果……”
周洁想了想,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放到魏璋手里:“密码023616”。
魏璋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周洁一把夺回手机:“你别把我手机摔了,这里面还有我外婆的照片。”
魏璋走出电梯, 头也不回地向留观一室走。
周洁走进电梯,刚摁下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关上的瞬间, 一只手扳住电梯门,紧接着露出魏璋半张苦大愁深的脸。
周洁急忙摁开门键:“你这样太危险了!”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走出电梯。
魏璋靠在电梯旁的墙面上:“我亲侄女魏勉是太子妃,太子上山, 她独自守东宫……如果明天太子有万一……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所以我想……”
“魏勉敢爱敢恨, 当年不顾魏家反对执意要嫁太子,两人婚后也过得很好……我怕她……万一想不开……”
“殉情?”周洁脱口而出就后悔,呸呸呸,胡说什么。
魏璋叹气:“哎,你怎么能这么直白?一点都不委婉。”
周洁看了一眼运动手表,反唇相讥:“哦,你委婉,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二十分钟了,到现在才把话说完。”
“我……”魏璋在电梯里像个气成球的河豚,现在像个被自己扎漏气的河豚。
“你在这儿等着。”周洁翻了个大白眼,因为眼睛大,白眼特别明显。
魏璋不是第一次感受飞来医馆里特有的男女平等,但是针对自己的还是第一次,这是被女医仙鄙视了吗?
十分钟后,穿着病号服的太子在周洁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
周洁给他们开了仓库门,把手机给魏璋:“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我用人格担保,不会看视频内容,如果手术顺利,我会把视频删掉。”
“太子殿下,请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这样做是违规的。”
太子深呼吸,向周洁微一点头,就被魏璋拽进库房,还关了门。
周洁站在仓库门外,把今晚的巡查逐个登记,心里早已做好了三套意外发生的抢救方案。
十分钟,一秒不差,魏璋开门把手机还给周洁,两人把太子送回抢救大厅。
五分钟后,魏璋把大光头崔盛带到二楼的仓库门前,周洁打开门,顺便掏出自己的手机。
十分钟后,崔盛眼圈红红的走出仓库,恭恭敬敬地向周洁鞠了躬,然后被魏璋送回抢救大厅。
周洁把手机揣口袋里,继续值班,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心里暗示的原因,在抢救大厅巡视时,总觉得太子和崔盛的睡眠状态很好。
凌晨三点,周洁坐在护士站,把灯光调得非常暗,望着电脑屏反射光里的自己,如果明天被韦主任他们知道,估计一通训是免不了的。
搞不好会被郑院长、各科主任联合训话,这样一想,周洁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做都做了,发现被骂也只能认,周洁很擅长自我恐吓,很快就开始考虑如果失业,自己还能做什么。
国都城破晓的钟鼓声又波浪似的传到山顶,一阵接一阵。
还是老样子,抢救大厅里的病人们都习惯早睡早起,但今日不同,其他人都起了,崔盛和太子却还没醒,睡得正香。
皇后和崔五娘难免担心,但又不愿意把他们叫醒。
直到抢救大厅的挂钟指向七点半,护士长把崔盛和太子两人叫起来:“醒醒,准备一下,两刻钟以后,手术室的推车就会来接人。”
崔盛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看着护士长笑得灿烂。
太子殿下望着拉开床帘的护士长,用了飞来医馆的招呼方式,点头微笑。
护士长周洁自认不是颜控,但也必须承认,这两人笑起来真心养眼,嘱咐一番,扭头就看到阴魂不散的魏璋正站床边。
四个人心照不宣,各自在抢救大厅占了一角,等手术室的推车来。
因为崔盛和太子都是全麻,都处于禁食禁水状态,这一点护士长周洁盯得很紧,手术难度大、不可控因素多,每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影响手术过程。
护士长给崔盛和太子戴上了住院手环,并给他们拿了全新的病号服,嘱咐他们反穿。
因为大手术的关系,还是以防万一原则,金老守着太子,魏璋守着崔盛,两人会全程跟在手术室里当翻译。
抢救大厅的电子挂钟指向早晨八点。
分毫不差,手术室推车特有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两辆推车先后进入抢救大厅,满满当当一屋子人都紧张起来,只有崔盛和太子两人最冷静。
推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俩对接的麻醉医生,核对病人名称、床号和手术名称以后,让他们躺到推车上,盖好被子,离开抢救大厅。
魏璋跟着两辆车一起走。
按照手术前谈话时的约定,病人家属都在抢救大厅等,因为事先签了所有的知情同意书,万一发生不可预料的情况,由主刀医生全权处理,不通知家属。
皇后和崔五娘站在大厅外的长廊上,看着推车越来越远,直到进入转角再也看不见。
崔五娘扶着皇后转身:“皇后殿下,我们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
皇后笑得无奈又真诚:“是这个道理。”
推车离开急诊大楼,经过长长的走廊,到达外科楼前,上斜坡直转再进入大电梯间……直上顶楼麻醉科。
太子和崔盛两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仰望头顶的一切,这时候才知道,他们以为挺大的急诊大楼外,是更高更大的楼,以及更宽敞的电梯间。
推车到了麻醉科,之前各种浅而柔和的颜色就开始变成深浅不一的绿,平日看惯的白大褂,也换成了完全不同的绿色,并闻到了更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很快,太子和崔盛的推车一左一右分开。
与车并行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太子身旁还有金老伴行;而崔盛的床边跟的是魏璋,两人不易察觉的相视一笑。
太子的洛法氏四联症根治术被安排在12号手术间,而崔盛的手术安排在3号手术间,刚好位于麻醉科最遥远的两头。
八点半,韦主任和心外科主治医生们平举双手,从洗手间进入手术室,穿手术衣戴手套。
台下护士再次核对姓名、性别、手术名称等等,确认无误后把太子转移到手术台上,摆好体位,微笑着告诉他:“放轻松。”
太子看着堪称庞然大物的呼吸机、体外循环机和无影灯,看到台下护士把自己固定在手术台上,脑海里非常不合适地浮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麻醉医生怕太子到这里会被吓到,很努力地与他交谈,然后就遇到了执业以来最淡定的病人,哪怕有一丝半点的惊慌和紧张呢?
转念一想,毕竟法洛氏四联症少有的成年活体病人,不镇定自若,哪能活这么久?
半小时后,呼吸机和体外循环机开始工作。
韦主任的声音低沉充满力量:“法洛氏四联症根治术,现在开始。”
12号手术室内,隐约有极淡的血腥味儿,各种机器有序运转,医护们各司其职。
打开太子的胸腔,就连韦主任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果然,没有哪个医学奇迹是例外。
太子的身体为了更好的代偿,有问题的心脏附近伸长出了许多细小的血管,建立了侧支循环,在没法做手术的情况下,这些小血管对身体来说非常重要。
但到了根治手术阶段,每根小血管都是手术成功的阻碍。
对韦民主任和其他心外科医生来说,再多阻碍都要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