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医院都穿了—— by流云南
流云南  发于:2024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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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十九郎突然眼前一黑,视野忽明忽暗,整个人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老李,推车!”医生文浩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秦十九郎,动作甚至比大管家和家仆都快了半步。
保安老李撒丫子跑去拉推车。
护士长周洁护住秦十九郎的四肢,保护他的身体不因为猛烈抽搐受二次外伤。
“车来啦!”保安老李拉着车,把车摆到与秦十九郎水平整齐的位置。
“三人搬运!”
“一,二,三!”周洁喊口令,三个人用力将秦十九郎搬上车,提起床边保护杠,头也不回地向急诊大楼跑去。
金老驾驶电动轮椅原地旋转,径直穿过停车场,向急诊大楼去。
速度之快,让大管家和家仆们瞠目结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立刻背着箱笼快步跟上。
大管家暗自庆幸,幸好进了医馆,太好了,十九郎君是个有福的。
秦盛被放到抢1床,按照惯例,病人进大厅抢救,家属在外面等候。
护士长周洁拿着评估表走出大厅,在金老微笑的支持下,在走廊上努力和大管家沟通,了解秦盛平时的生活情况和身体情况。
神经内科接收到消息,派出有名的萌妹纸女医生凌淼,利落的黑短发、娃娃脸、大眼睛却不近视,身材娇小,身穿白大褂、运动鞋站在闪闪发蓝光的平衡车上,在抢救大厅自动门打开的瞬间,嗖得滑进去。
自动门关闭。
家仆们惊得眼睛要脱眶,眼睛从走廊这头看到那头,到处都是琉璃,连墙面都带金属光泽,看到亮光却不见烛火……无数念头纷纷扰扰,一点却是共通的,飞来医馆来得值!
外面寒风刺骨,这里面却温暖如春,医仙们穿得这么少却一点都不冷。
大管家忽然又担心起来,这里的医仙们怎么都如此年轻?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大管家还是觉得从敲门到进来,还有哪里不对……等等!
刚才都没行大礼,医仙们会不会怪秦国府礼数不周全?
想到这里,大管家坐立难安,这是不敬啊!
抢救大厅内,抢1床开放静脉通路、吸氧,凌医生开医嘱抽血送检,听护士长转述病史。
患者自幼聪慧,骑射马球样样皆精,打小就被家中长辈带着参加各种宴会诗会茶会,四年前的深秋开始发作,时间不定,每次发作都会小便失禁,咬破过舌头,四肢抽动时受过外伤。
秦国公寻遍名医,花费无数,药吃了不少,金针也挨了不少,并没有什么效果。
起初与人争执、太过兴奋时容易发作,近来已经到了日常看书习字都可能发作的地步。
总之,四年前没有发生过颅脑外伤,没有明显的诱因,忽然就开始发“羊癫疯”。
凌淼医生把医嘱单开完,拿着护士长记录的评估表,边捋分析线,边等检查报告。
秦盛这次是癫痫小发作,很快就苏醒了,醒来以后就看到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纹服,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抢救大厅。
大管家顾不上面对自动门的惊讶,在护士长的指引下掀开床帘,见到了戴着吸氧管的:“十九郎君,你觉得怎么样?”
秦盛闭上眼睛,努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以及一张嘴就会溢出来的满肚子“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为什么……”
大管家忙问:“十九郎君,还有哪里不适?”
秦盛摇头,以前每次发作醒来,浑身狼狈不说,脑子也昏昏沉沉像浆糊,但现在却神清气爽,连身下的床也柔硬适中地刚刚好,除了戴在耳朵上的管子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不断冲进鼻子。
护士长周洁拿出“护士常用大郢语一千句”记录本,对照着,一点点和秦盛沟通。
比如,“饿吗?”“渴吗?”“现在有哪里疼痛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盛点头或摇头,双方沟通得缓慢但有效。
渐渐的,护士长也不慌了,沟通得越来越顺畅。
秦盛想遍了最难过和次难过的事,才勉强平复住激动的心情,轻声问:“我……还能好吗?”
护士长对秦盛说稍等,转身请来神经内科的凌淼医生和金老,由他们继续沟通。
三个人说了没多久,秦盛高声叫:“大管家,把我的药方集拿来。”
“是,十九郎君。”大管家麻溜地走到自动门边,推了推却没推开。
实习护士时萱见到了,摁下开门键。
大管家望着自动打开的门又吃惊不小,来不及犹豫,跑到走廊外,端着装满药方集的沉重箱笼,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抢1床。
秦盛指着箱笼:“这些是四年内所有的药方。”
大管家恭敬地把箱笼打开,里面摆放着四撂整整齐齐的药方,每一撂都超过成人膝盖的高度。
神经内科凌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中药方,还是古文中药方,对于普遍学西医的大环境下的西医,看懂中药方的功效和影响实在太有难度了。
金老看出凌淼的尴尬和为难,原地旋转电动轮椅去了护士站,拿起对讲机:“郑院长,把你们医院最厉害的中医找来!”
十分钟后,刚给口腔科钟主任摁完脖子的中医科安主任,第一次来到抢救大厅,把白大褂穿出了老高富帅的效果,也是全院第一人,不愧是“平安老帅哥”。
“安主任,”凌淼赶紧迎上去,讲完抢1床概况以后,又把他请到抢1床边,搬了张凳子,“麻烦您看看这些古中药方。”
秦盛先听金老讲解了现代繁体字和大郢文字的小差别,然后拿起一张中药方看完,随手摆在了空置的抢2床上,看了几张后分类摆放,很快就摆满了一整床面。
这位小病人年龄不大,心思倒是细腻,每张药方最下面还注明了喝药的起始终止时间。
秦盛这四年见过许许多多的医工,每次初诊的情形都记得很清楚,每一位上来都是使劲夸他,然后恭维阿翁,然后望闻问切,叙述病情时要么苦大仇深、要么夸下海口,最后毫不例外地保证一定能治好。
安主任与其在看药方,不如说是在分类。
大管家用随身携带的小火炉暖了汤药,小心翼翼地端到抢1床边:“十九郎君,喝药了。”
秦盛刚要接过,小汤碗却被安主任半路拦截,惊讶地注视着。
安主任端着汤药还没到鼻子前就皱了眉头,看着秦盛和大管家:“你们是否愿意相信飞来医馆?”
秦盛和大管家两人点头称是。
安主任微一点头:“那你必须当最听话的病人,从现在开始停止所有的汤药和补药。”
金老同声传译完,秦盛的脸色有微妙变化,但异常坚定地点头。
安主任转头看向大管家:“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你家主人上山面见,他病得非常严重。”
金老同声传译完,大管家慌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安主任拿了急诊科的对讲机:“郑院长,通知检验科准备,血透室、重症ICU预留床位,准备迎接最危重的病人。”
抢救大厅里的医护们听了,如临大敌。

安主任望着人满为患的抢救大厅, 问护士长周洁:“你们蒋主任呢?”
“安主任,蒋主任换班后睡觉去了,应该在值班房。”
“值班房有对讲机吗?”
“有。”
安主任拿起护士站的对讲机:“建国啊, 我有事和你商量。”
“嗯, 你说。”对讲机传出蒋主任含糊的声音。
“我要换掉抢救大厅一半的医护, 调中医科的过来。”安主任的视线又在大厅扫了一遍。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面面相觑,为什么要换掉?自己是哪里不行?
“我马上来。”对讲机里的说话声迅速变清晰。
两分钟,两绺头毛乱飞的蒋主任顶着黑眼圈冲进了抢救大厅,冲得太快还险些撞到安主任。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家蒋主任和平安老帅哥的对比太惨烈了。
“我的人哪里不行?你必须给我理由!”蒋建国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谁都不能说急诊不好。
安主任气定神闲:“他们会针灸吗?”
“不会。”蒋建国回答得很干脆。
“会按穴位湿热敷吗?”
“不会。”
“会穴位按压吗?”
“不会……”蒋主任连答了三个不会,自己开始底气不足。
“会看药方煎药吗?”
“不会……”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被嫌弃得怀疑人生,西医哪会中医的东西啊?这要求太超纲了!
蒋主任为了保住手下的自信心:“行, 换就换,什么时候来的大郢病人?”
正在这时郑院长匆匆从药库赶来:“什么样的危重病人要准备这么多?”
自然而然, 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在秦盛身上。
因为安主任的话,三分钟内,抢1床四周已经摆上了除颤器、大流量吸引器,增加了一条静脉通路, 一辆放满医用耗材的治疗推车,大号污物桶等也全部就位。
安主任微微点头,嘴角显出不易察觉的欣慰, 不愧是抢救大厅的医护,考虑得非常周全,但……多半用不上。
安主任坦然迎接郑院长的视线:“郑院长, 这孩子说来话长,现在等家属面谈。”
郑院长知道安主任的能力, 如果说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是金子总能发光”,安主任就是“涂满黑漆然后窝在迷宫角落里装煤块的金子,这辈子都不发光才好。”
偏偏安主任这次不仅自己跳出来发光,还拉着中医科一起,这位忧郁少年有什么特别之处?
“行,已经通知全院配合了,中药房也准备就绪,有事对讲机。”郑院长说完就离开了大厅。
“谢院长,”安主任的视线从电子挂钟上扫过落在桃庄村民身上,“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让他们赶紧下山,免得家人惦记。”
于是,蒋主任请金老找传话,让他们尽快下山。
陶五表示村民们都很担心叶里正。
金老通过对讲机问了麻醉科,转告他们,叶里正手术已经做完,现在复苏室,苏醒后大概率会放到留观室,不用担心。
陶五和村民们这才放下心来,决定留年轻力壮的陶石照顾叶里正。
桃庄必须要有主事人,叶里正估计要在医院养不少时间,目前最合适的暂代里正的人就是采药人陶五。
所以,陶五带领已经痊愈的村民,恭恭敬敬地向医护们行了拜手礼,经过急诊外科的连通门,离开急诊大楼,穿过停车场,走出飞来医馆后一步三回头。
抢救大厅里顿时空了许多。
没解决的问题仍然是,抢12床的姑娘不愿意离开,跪在金老面前泪水涟涟:“大医仙,我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很好,不要赶我走……。”
“我耳力出奇地好,我……”
金老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你还是带着涂抹的药和干粮下山去吧。”
姑娘瘪着嘴,咬紧牙关,注视着金老眼中的坚持,忽然就像全身力气被抽走了一样,再振作起来,认真行礼,听窗外的风声裹紧了自己的衣物。
安主任用对讲机通知来急诊的中医科医护名单,结束以后对金老说:“她小产没养好已经落了病根,外面天寒地冻的,留她在这里打扫卫生也行。”
安主任开口,金老就不能再坚持,找来护士长周洁嘱咐一番。
姑娘又惊又喜,眼睛里含满泪水,听护士长解释后,又到安主任面前恭敬地行礼。
安主任不着痕迹地避开。
护士长周洁带着姑娘去找护工阿姨,阿姨听说徒弟是大郢姑娘被吓得不轻,好在经过双方真挚又诚恳的交流下,阿姨才同意收下。
周护士长回到抢救大厅时,中医科的两名医生两名护士已经到了,文浩和其他三人被调走,至此急诊“双芒“组合拆开。
安主任又开口:“你们四个人去中医科住院部好好休息,晚上和我们搭班守夜。”
文浩他们一怔。
安主任没好气地补充:“你们再不好好休息,这里的床随便选。”
扎心了,文浩和其他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抢救大厅,径直去了医院最深处的中医科住院部。
本来,周护士长被选中留下,心里还有一些高兴,两厢对比下,忽然觉得没被选中也挺好的,毕竟在值班室睡觉,总感觉在上班,脑袋里的弦始终绷得很紧,放松不下来。
安主任随和惯了,连带中医科的医护们都心平气和,拉了把椅子坐在抢1床面前指挥:“门窗关闭,窗帘拉起来,准备针灸包、艾灸用品和其他物品。”
五分钟内,一切按主任意思准备就绪。
周护士长带领急诊科的护士,给每张抢救床更换床单被套、整理和清点各类物品,毕竟村民们动不动下跪行礼,铺床收拾这种事情就只能暂停了,赶紧趁现在没人统统换掉。
整个过程,吸氧的秦盛都不眨眼睛地注视着,出人意料地平静,眼睛里的好奇越来越多。
安主任当然也注意到了,慈祥地问秦盛:“害怕吗?”
秦盛摇头:“好奇多一些。”
“你愿意相信我,我也想办法保住你的性命,然后可以让你好好活着……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合作愉快。”安主任笑着回答,同时向秦盛伸出右手。
秦盛虽然困惑,但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回握住:“多谢。”
金老翻译完,坐在电动轮椅上看得真切,这位少年郎已经不能用老成持重来形容,眼神里带着看透生死的淡然,却还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像雨后杂物堆下冒出的野草。
安主任慈祥地招呼:“来,这是你们今天的药方考题,这些古药方我已经分类放好,每个人都看一遍,然后说出隐藏或潜在的问题,另外,想法子解释他什么还活着?”
中医科的医护们生无可恋,这世上最难走出去的就是安主任的套路,刚才可以吃“特供盒饭”的内心雀跃一滴不剩,默默拿起药方开始翻看。
“安主任,这组药方伤肝。”
“这组药方伤肾。”
“他真的喝了这么多药吗?按说坟头草都半人高了。”
周护士长听得汗毛一根根立起来,中医科的日常都是这样的吗?
时间倒退一些,就在秦十九郎出门后没多久。
秦十九郎的父亲秦观,身为工部侍郎担心儿子路途遥远,又想着过几日去探望,奈何飞来峰上半部分陡峭难爬。
不管是年后要建避暑山庄,还是为了去看儿子的目的,总之秦观带了府中的能工巧匠去飞来峰底勘探,希望能找到更快更稳当的上下山方案。
等秦观一行 人浩浩荡荡到达飞来峰底时,发现已经有群人聚集在山脚下,正忙着勘探和测量。
还挺巧,先到的那拨不是别人,而是魏勤的三叔魏珩,也带了工匠,他们为了把那么多米面粮油送上山而绞尽脑汁。
两方遮遮掩掩地试探一番,很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对,我们都是为了上下山更容易,不如……合作吧!
秦观手里有飞来峰各个面的高度和详细尺寸,两边工匠们就着飞来峰的特点,各抒己见:“山脚到半山腰应该修路,同时铺青石板,还要筑车马道。”
讨论了没多久,一只信鸽停在了秦观的胳膊上,歪着小脑袋咕咕咕。
秦观取走信鸽腿上的麦杆,展开看时手指抖得厉害,立刻写了回信,两刻钟后信鸽又来了,再次取信飞放鸽子……来回三次后,秦观的脸色如常,额头透着汗水。
“魏三郎君,我还有事,先告辞。”秦观不得不打断热络闲聊的魏珩。
魏珩当然知道亲侄子在飞来医馆,但因为已经回家报过平安,魏家也不适合频频上山往返,所以行礼后目送秦观上山后,心腹送来消息说秦国公府的车马也到过山下。
秦观这样急着上山,难道说他家也有病人在飞来医馆?
魏珩招来一名亲信,用眼神示意远远跟着,亲信会意离开。
秦观家里能工巧匠很多,用各种钩挂和长梯组合成的“云梯绳结法”,可以在半个时辰内爬到飞来峰顶。
所以,当医院门卫值白天的保安老李又一次看到监控屏里的一大群人时,惊呆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上山?
放飞信鸽以后、一直在马路尽头等候的大管家飞奔过去行礼:“主人,快!大医仙要见您!”
秦观拼了命地爬山,走得比家仆还要快,衣服从内到外都被汗浸透了,盯着大管家的眼神非常凶狠:“十九郎在家还好好的,怎么一进飞来医馆就病危了呢?”

第33章 上行入脑
等秦观、大管家和秦家的能工巧匠们到达门卫时, 通过对话机联系的保安老李已经打开大门,整个人绷得笔直,做了请进的手势。
大管家赶紧扶秦观跨进大门:“主人, 快, 大医仙等着您。”
秦观毕竟是秦国公的儿子, 心中再着急脚步再快都身姿挺拔,在大管家的带领下,直接到了抢救大厅外,看到自动门打开的瞬间, 看到了换成病号服的儿子秦盛:“儿啊……”
“阿耶?”秦盛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秦观从大门走到这里,满心满眼除了儿子,把对飞来医馆的所有震惊都抛到脑后, 环顾一圈,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安主任和金老身上, 又急又气,身为工部侍郎的傲慢显露无疑:
“你们谁说吾儿危矣?”
“十九郎在家中练字看书,三餐三茶三汤药,明明都好好的, 怎么会?”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垂着眼睫,掩饰大白眼,这就是大郢版的“人好好的, 怎么进医院就病危了呢?”
安主任都不用金老翻译,看这位父亲走进来要和人拼命的架式,就知道他绝对不能接受秦观病重的事实。
金老本来在电动轮椅上编写教材, 很快移到秦观面前:“那既然好好的,天寒地冻, 在家待着不好吗?何苦爬到飞来峰顶?”
秦观被噎了一个俯仰。
金老非常平静地注视着秦观,看这一身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便服、这质地、这做工,多半是侍郎以上的常服,他应该是这里官阶最高的,所以才这样盛气凌人。
“阿耶!”秦盛出声阻止。
“走,回去!”秦观看着秦盛身上的病号服直皱眉头,走近一看,双手上还扎了不知道什么的针,顿时火冒三丈,“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怎么能任由他们扎针?不孝啊……”
“阿耶!”秦盛捂住胸口气喘吁吁。
“你们,把这些都撤了,快!”秦观对着抢救大厅医护怒目相向,“都撤了!”
急诊医护们或多或少都有面对醉汉的经验,中医科的医护们就有些被吓到。
安主任双手一举:“金老,麻烦转告他,如果现在离开,明日一早必定挂白。”
金老顿了一下,这话照实说,分明就是火上浇油啊,说还是不说?
秦观大怒,大管家和家仆当然要唯主人命行事,可心中对飞来医馆的敬重有嘉,在这仙宫一样的地方大喊大叫,属实不雅,毫无风度。
大管家想到出发前秦国公的嘱咐,灵机一动,扶住秦观:“主人,您息怒,要不要听大医仙怎么说?”
“听?听什么听?看看盛儿现在的样子!”秦观一下把大管家甩开。
大管家被推了一跤,再加上抢救大厅地滑,哧溜一下摔老远。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抢救大厅的自动门边,倚着一位大郢人,阴阳怪气:“秦侍郎!在这儿不听医仙的,难不成还听你的?”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个人身上。
这人先向金老和从安主任行礼,然后道歉:“对不住,吵到各位医仙了。”说完,忽然走近伸手,拽着秦观的脖子大步走到大厅外面。
魏璋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向秦盛挤了一下眼睛。
秦盛惊愕地捂着胸口,终于认出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国都城赫赫有名的“闲散魏七郎君”,一年到头不见人影,竟然在飞来医馆?!
当然,此人还是留观1室病人魏勤的七叔,魏七郎君魏璋。
魏勤早上拔了导管尿各种不舒服,闹腾了半上午;临到饭点,盼着能吃飞来医馆的饭盒,哪晓得只能喝米汤,满满的希望落空,又闹腾一阵。
魏璋只能耐着性子哄。
魏勤毕竟是病人,力气耗完了也睡了。
魏璋守得实在无聊,就在二楼坐电梯玩儿,听到抢救大厅方向传来愤怒的大郢咆哮,赶紧看热闹。
不看还好,一看真不得了,工部侍郎秦观竟然在抢救大厅咆哮,真是丢大郢达官贵人的脸!
魏璋掐着秦侍郎的颈项拖到急诊大厅外,任寒风呼啸:
“医仙们顾着你家十九郎,门窗紧闭,帘子都拉上了,为什么?为了让他安静不吵。你倒好,在那儿大喊大叫,完全不顾自己儿子的身体,当的什么阿耶?!”
“放手!你竟敢掐我的颈项?!”秦侍郎愤怒至极。
“飞来医馆不得大声喧哗,跟我来,”魏璋拉着秦侍郎走到电梯口,熟门熟路地摁开门键,把他推进去,“瞧你这德性?!刚才不是很嚣张吗?”
“叮!”电梯一声响,二楼到了。
魏璋拽着秦侍郎走出电梯,走进留观1室,关上门。
秦侍郎看清床上躺的病人,目瞪口呆:“魏十七郎怎么在这里?”
魏璋空手拉弓射箭面向秦侍郎,突然松手。
秦侍郎不寒而栗:“中箭了?”
“一箭贯穿,”魏璋的脸色凝重,“瞧你这样子,爬山很狼狈吧?我那时候只想着能不能见上最后一面,不能让他孤零零地死掉。”
秦侍郎简直不敢相信。
魏璋正色道:“他活了,不仅活了,还叫我七叔。那时什么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什么金贵不能挨刀针都是假的!他活着才最重要!”
“你不信飞来医馆,闹腾得十九郎出事,让秦国公伤心,你才是最大的不孝!”
秦侍郎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捏着拳头走出去。
抢救大厅里,秦国公府大管家和秦家家仆们正在外面的走廊上团团转,刚才眼睁睁地看着主人被拽走,一时间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因为魏家与国公府是姻亲,魏璋虽然没有官职,年龄比自家郎君还小,但他辈分大,这样掐着颈项走出去,也不算犯上。
正在这时,秦侍郎阴沉着脸走到抢救大厅门前,伸手叩了叩,自动门打开。
秦侍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到金老和安主任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恕某愚昧而迂腐,请大医仙明示。”
安主任和金老当然不可能与病人家属计较,见他总算心平气和,就再搬一张椅子来,请他坐下好好谈。
秦侍郎这才注意到隔壁床上摆放整齐的手抄药方,明显是反复看过还做了不少标记,相形之下,更显得自己无知。
安主任开口第一句:“是药三分毒,秦盛连续服药四年,一天都没停过,这些药有的霸道,有的温和,但对肝肾胃肠脾肺心脑造成了损伤。”
在医学相关专业领域内,就算是金老翻译得会有些费力,所以沟通得没有很顺畅,这段话转达完,秦侍郎的脸色更加难看。
秦侍郎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眉头皱紧又松开:“盛儿,你平日里看书习字也很辛苦是吗?”
秦盛的眼里泛着水光,在严父秦侍郎的注视下,小小地点了一下头:“练字时手会麻,也会抖。喝完药胃疼想吐却吐不出,每日如厕时都有些艰难,常常带血……”
“阿耶,我刚进这里就发了癲,醒来时身体却比以前轻松许多,是这四年来最舒服的半日。”秦盛以前不敢说,因为一说难受,阿娘就忍不住哭,这四年里她以泪洗面,视物大不如从前了。
安主任的视线落在秦盛床头,一直在冒泡的氧流瓶上,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吸了氧当然会舒服不少。
安主任拿出检验科送来的血生化和血常规报告,撸起秦盛过于宽大的病号服:“他消瘦,贫血,有蜘蛛痣,小出血点,有出血倾向……”
金老照实翻译。
秦观不太明白,什么蜘蛛?
安主任叹气,用食指与大拇指成圈,圈住自己的手腕收紧十秒,手腕会有一圈浅浅的红印,很快就消失。
安主任又圈住秦盛的手腕,只用力五秒,手腕上浮出一圈红痕,颜色越来越红,然后变紫:“青紫,意味着皮下出血,看出来了吗?”
金老都能看出来,更别说秦观了。
秦观望着儿子手腕上的紫色印子,一阵阵心如刀割,实在忍不住抹了脸,声音哀哑:“大医仙,您能不能告诉我,吾儿为何会发羊癲疯?”
安主任嘴角动了动,然后才回答:“四年前的初夏,十九郎是否吃过鲙丝?吃了以后有过一阵不舒服,但很快就好了。”
金老继续翻译。
秦观和秦盛一怔,不约而同开口:“您怎么知道?”
下一秒,秦观又补充道:“当日是夏宴,我们选了十八蘸料配的鲙丝,到宴之人都吃了,我也吃了。”
安主任继续讲说:“再多蘸料都灭不掉鲙丝里的细小之虫及虫卵,十九郎吃进胃里并未被杀灭,虫卵在体内孵出,随血游走全身,上行入脑产卵,秋季发癲痫,这就是病根。”
秦观听得整个人几乎要跌过去。
秦盛惊得脸色比床单还要白:“大医仙,您是说,我的脑袋里有虫?!”
安主任点头:“是,如果你不信,等你的身体脱离危险以后,我们这里可以拍片,照出虫之所在。眼见为实嘛,。”
秦盛吓得嘴唇直哆嗦:“大医仙,那……虫在啃吃我的脑子吗?”

第34章 告急
安主任带着一贯的温文尔雅, 指着摆放整齐的药方:“那么多药,四年时间,细微之虫应该死透了。”
有金老的同声传译, 大家都听到了, 或多或少都悄悄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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