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老公回魂了—— by竹兔南山
竹兔南山  发于:2024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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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了休息的心思,披着一件外裳便往屋外走去,这宅子建造得跟园林一样,他穿过一条条长廊,往宅院的中央走去。
宅子的中央是一圈又一圈的回字廊道,好像要把什么东西困在里面一样。最中心处,屹立着一个古怪的建筑,乍一看,极像是一座墓碑。
走近了,便知道那不是墓碑,但也差别不大。
这是一座高耸的门楼式神龛,建造得很气派,像一栋独立的小楼。门前,一左一右分别摆着大香炉,里面蓄满了香灰,灰白的香烛烟雾袅袅升起。
小楼没有门扉和窗玖,仅用一帘帘红色帷幕遮住了人的视线。
夜风萧瑟,将帷幕一角拂起,里面黑洞洞的,叫人看得心口发麻。
这座宅子不是曾经发生血案的凶宅,而是后来建造的,大多萧家人不住这头,只在进行祭典时才来一趟,平日里很是冷清。
萧太爷燃了一炷香,烟雾模糊了他布满沟壑的面容,也遮掩了他复杂的神色,他望向帷幕背后的黑暗,似乎在看着什么人。许久,他才自言自语道:“您已经不是这世间的人了,为什么突然……要娶方家的姑娘呢?”
对此,他也是不解的。
庭院里寂寂无声,夜空中的下弦月宛如一柄锋利的匕首,散发着寒冷的光,好似正等着要割开谁的喉咙。
萧氏主宅位于边郊,背靠阴山,夜风凉飕飕的,萧太爷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压不住嗓子里的干痒,又咳嗽了几声,才缓缓转身离去。
就在萧太爷背过身时,又起风了。帷幕被风撩起来了,月光趁机透进神龛,映出了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是个年轻男人,发丝银白,与月光同色,看起来冷冷的。他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没有一点点血色,长相极其俊雅,瞧着二十啷当岁,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透出一股浓郁的死气。
萧太爷似是察觉到什么,回身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只好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被风送得很远。
“二叔……”
神龛孤零零地立在四面回廊之中,周围是幢幢的山影。
帷幕后的男人逐渐隐没在黑暗中,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牌位,整齐排列,数量成百。
有一张牌位被单独摆放在最前头,然而木牌上的名字被划花了,看不清笔画。
恍然间,寂静的神龛里又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当当,撞碎了这一室的凝滞与压抑。
男人的视线微移,一双狐狸眼下敛,落到了地面上,就见一粒黄铜小铃铛从门楼的帷幕后头滚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弯腰拾起这枚铃铛。
只有拇指点大,圆鼓鼓的,在他宽厚的掌心里滚了两圈。
盯着这小物,他那一成不变的脸色终究是变了,如寒潭的眸子里也荡起了浅浅的涟漪,似是有些苦恼。
神龛与外界的连接全看他心意,但方家子弟的供奉却容不得他拒绝,只因他跟方家有着极深的因果。
男人的唇轻启,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哎……旧恩难偿。
恩人的后代之一,真的有点调皮。
还好将要与他冥婚的,不是年幼的这一个。
他望了望角落的供桌上摆放的奶糖、口香糖、玛瑙珠串……将铃铛也摆了上去。
随后,他捻了张红纸,将其叠成了一个人影,在纸人上附了个‘祝愿’,紧接着手腕一翻转,纸人就轻飘飘地飞出了帷幕……
出现在了蓉城另一头。
夜,八点多。
方渺蹲得两腿都麻了,终于满意地站起来,打道回府。
她没有唯物主义被震碎的惊恐失措,心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仿佛发现了一款有趣的新游戏,光是看了简介,就勾起了她浓浓的探知欲。
太奇怪了。
毕竟在以往的十多年中,她只痴迷于网络游戏,始终对现实中的事物兴致缺缺。
待方渺回到家时,将近十点了。
方父方母出席宴会,还没回家,不过方渺在上楼的时候跟方子清撞了个正着,两人面对面地愣了一会儿,很快,方渺就恢复了平时的淡然模样,与她擦肩而过。
夜里,方渺沉沉入睡。
她的脸半藏着被子底下,侧躺着,四肢微微蜷缩,睡到一半,眉头忽而皱起来,呼吸也沉重起来……
她做噩梦了。
眼珠子咕噜地转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无法从梦魇中挣脱。
室内昏暗,只有寥落的月色路过此间。
就在这时,她临睡前摆在床头柜上的几件纸叠小物件突兀地动了动,纸花绽放地更灿烂了,纸青蛙跳了跳,千纸鹤驮着纸做的小人颤颤巍巍地飞起来,落到了方渺的脸侧。
它们的周身弥散出微弱的红光,逐渐汇聚成一粒粒光点,从方渺的眉心处钻进去,不一会儿,她蹙起来的眉头便平缓下来,急促的呼吸声也变得绵长而轻柔。
噩梦消散了。
随即,纸做的物件凭空燃起了青色的火焰,将其灼烧成了一点暗色的灰烬,不必风吹拂,便消散在空气中了。
虽只剩下了些许香灰味道,却为方渺换来了一夜好眠。
六月三十日。
方渺没再出门,留在家中收拾东西。
方父方母也在家,心底有些忐忑与紧张,对着方渺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而方子清则在卧室里缩了一整天,连吃饭都不肯下楼。
只有方渺一个人神色如常,该干嘛干嘛,只是在床上和床底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朝阳东升,转瞬便西落。
又一次的昼夜变换之后,六月的尾巴终于过去了。
七月一日,天色晴明。
今天是个好日子。
大早,一辆豪车停在了方家别墅门前。
司机是个年轻的黑西装男人,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他脸上冷淡严肃,却多次透过墨镜的空隙瞥向车内后视镜……
偷看着车后座的女人。
女人个子不算高挑,甚至瞧着有些娇小,但比例很优越,一身精致华贵的旗袍衬得她很贵气,长发编了起来,收束在脑后,显得她脸更小了。
不过她大半张脸都被一方面纱遮住了,只露出一双圆杏眼和光洁的额头。
从司机的视角,甚至看不到她的眼睛,因为她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打着手游,绚烂的技能音效从她的手机里传出来,灌满了安静的车厢。
忽然,女人眼皮一掀,在后视镜中与他视线相对,黑西装男人咳了声,挪开了好奇的目光。
……这便是,萧先生要迎娶的夫人?
看着很年轻,不似二十四五岁,眉眼却淡淡的,一路上都没说话,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颇有种宠辱不惊的气质。
仿佛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车子从市中心一路驶向边郊,山林绿野伫立在道路两侧,萧氏主宅便坐落在这静谧之处。
在一片堪比5A级景区的山林中,逐渐显露出古朴的红漆绿瓦,叶影下,园林一般的宅子如一卷古画,缓缓在方渺的面前展开。
不多时,飞鸟在枝桠间啼唳,车子停在了萧宅的正门前。
方渺下了车,随身只有一个小包。
她站在大门前,微微扬起长颈,一手遮在眼前,往围墙里眺了一眼。
只见一座小楼立在围墙中央,探出半截身子,模样诡美,看着有些眼熟。
她跟着黑西装男人往宅子里走,穿过道道长廊,人都快转晕了,终于到了地方。
“夫人,待嫁期间,您就住在西院。”黑西装领着她进了一个小院,语气恭敬道,“这期间有佣人专门负责照顾您,您有什么需要就招呼那人……”
他看了看腕间的手表,时间接近中午了,又道:“估计待会儿就会来给您送午饭,请稍等片刻。”
方渺点头应对。
黑西装男人走后,方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主卧的门大开着,里面已经收拾出来了。
她把自己的小行李包放在桌上,在屋里踱着步,仔细地打量着种种摆设。这儿不像现代都市的住宅,很古典,本来方渺还有点担忧,但在看到了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隐藏式的电器与电源开关后,一颗心才放在了肚子里。
还好还好。
有电就有网。
自从进了这宅子,手机信号就时有时无的,她抄起手机,搜了搜附近的无线网,发现有一个网络信号满格,显然就是萧宅内部的网络。
方渺啧了声:有密码,刚刚忘了问那个西装男了。
她试了几次密码,都没猜中,又略等了等,没等到佣人过来。再加上方渺戴了一上午的面纱,有些发闷,便往外走去,想透透气。
西院院门的左侧载着一棵银杏树,方渺踩着落叶出了门,本不想走得太远,不曾想萧宅的路况太复杂环绕,她一眨眼的功夫就迷路了。
这宅子面积很大,四四方方,方渺拿不准往哪儿拐,偏偏一路上半个人都没遇上,连问路都找不到目标。
下一刻,方渺的眼神忽地一凝,瞥见不远处有一座假山,便朝那边走去。
她一身精致旗袍,勾勒着身体曲线,脚上的皮鞋崭新,浑身上下的装束都不适合大幅度运动,但她四肢极其灵巧,不费什么力气就攀上了这座近两人高的假山。
方渺坐在假山顶上,睁大眼,往四周的层层围墙后睨去,一眼不错地寻着西院门内的那棵银杏树。
没等她寻到树影,就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在宅院中央的那栋小楼里站着一个人。那人从红色帷幕后露出半个身子,匆匆一瞥,方渺只看到那人长了一对狭长狐狸眼,眼皮折痕很深,很好看。
她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那个人似乎朝前迈了一步,微微歪着脑袋,从帷幕后面看她,表情有一点点诧异。
方渺这才看清了他的全貌,忍不住吸了口气:“哇哦……”她的语气里是深深的赞叹。
她活了整整十八年零一个月,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俊得不像话。
就是有一点不好,少白头,让他看起来有点显年纪。
还好脸很帅,是真的帅。
方渺咳了咳,扬声问道:“你好,西院怎么走?”
话毕,她举起手机,又问了一句,“或者……你知道这里的wifi密码吗?”

许多年以来,萧玉随很少有这么惊讶的时候。
他所惊讶的事情有二。一是族人接回来的未婚妻居然是方家另一个女儿,不知其中的环节出了什么差错;二则是,明明还没有举办过冥婚仪式,这孩子竟然能看到未曾显形的自己。
难道是继承了祖辈的灵能天赋?
萧玉随知道那个攀在假山上的那个女孩叫做方渺,依如今的社会来定义,才刚刚成年。当然,跟他的岁数相比,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
所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萧玉随的瞳孔极深、极黑,连炽人的日光也照不进来,他困惑地歪了歪头,听到那个孩子跟自己说话,却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灰褐色的假山陡峭坑洼,方渺将两只脚抵在凹陷处,整个人半站半坐,一只手扶着山石,见他不回话,也不气恼,将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来,掌心里捏着一个小方块在半空中挥来挥去。
萧玉随知道那个东西叫做手机,但从来没用过。
紧接着,那孩子将手机凑到面前看了看,两条眉毛轻轻皱了起来,嘴里嘟囔了几句“什么破信号……”然后余光掠过小楼这边,视线又一次跟萧玉随撞上。
方渺很确定,那个人不是很想搭理自己,要不然也不会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言不发了。
帅哥都这么高冷的吗?
偏偏下一刻,那人又上前了一步,抬手撩起了帷幕,彻底显出身形。那只手白得触目惊心,他穿一身墨绿色的高领长衫,点缀着金丝盘扣,通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像极了锦衣玉食养大的富家公子。
方渺猜测他可能是萧氏的某位小少爷。
萧氏枝繁叶茂,方父方母只跟她草草介绍了几位重量级人物,没怎么提起年轻小辈,所以方渺也不知道这人姓甚名谁。
说白了,她连自己要嫁的是哪一块牌位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方渺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方母说过她要嫁的男方辈分很高,说不定……就是这位小少爷已逝的长辈。
自古豪门辛密多。
万一这位小少爷还要称呼自己一句小妈、小姑姑、小婶、小姨……方渺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T的网络狗血文学。
怪不得这人懒得搭理她呢。
我都不想搭理我自己。
方渺有着丰富的被人忽视的经验,心里一点也不生气和难受。患有重度网络依存症的她也不急着找信号了,打算赶紧找找方向,先回西院再说。
忽然,那个男人从帷幕后面伸出一只手,给方渺指了一个方向,墨绿色的袖子里头还有一层,衣料空荡荡地挂在一截腕子上,腕骨分明。
方渺下意识地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四处都是一堵堵的围墙,繁重又压抑,没看到那一边的墙后有银杏树的影子。
她半信半疑,扶着假山又往上蹭了蹭,整个人几乎是站在山体上了,才发现有一小簇树荫从墙檐探出来。
嚯,没骗她。
是她的心太脏了。
方渺扭头回看,道了声:“看到了,谢谢。”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天天不出门,也不晒太阳,皮肤才那么白。方渺自诩是十年难得一遇的牛奶肌了,竟也比不过他。
萧宅近郊,山风凉爽,到了大中午也不热,温度还算宜人。方渺跳下假山之前,又看了那人几眼。
半个月后她就要成为一名新鲜出炉的小寡妇了,高门规矩多,说不定连帅哥都不能看了,趁现在多看两眼。
尽管方渺从小就痴迷电子产品,但她的两只眼视力都超群,这一点被周围所有同学朋友都吐槽过:这大概就是不读书的好处吧。
因而,方渺眼尖地发现那个男人的衣领下面缠着几圈白色的绷带,他皮肤苍白无血,使得绷带看起来很不起眼。
这是……喉咙有伤,说不出话?
日光曦曦,微风轻拂,蹭起方渺面纱的下摆,露出一段细白的颈子,她再一次扬起手臂,不是在找信号,而是朝小楼中的人影挥手告别。
收回视线后,方渺纤长的四肢舒展了几下,轻盈地跳下了假山。
可惜身上这套装束实在碍事,再加上手里抓着一个手机影响了她的发挥。下了地,方渺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假山的尖刺蹭破了两三个口子。
伤口不大,有些深,不怎么疼,但血液一下子渗了出来,眨眼的功夫就凝成了浑圆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流淌。
“嘶……”方渺偏头看着自己的伤口,身边也没什么能擦拭的物品,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把血珠甩飞了,落到一旁的花丛中。
可马上又有新的血珠子冒出来。
她甩着手,淡定自若地走在返回西院的回廊上。
神龛小楼中。
萧玉随忽地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磬香,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间被血色侵蚀,邪气十足。
在这股浓郁的香气中,萧玉随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一对狐狸眼猩红无比,血煞之气从他体内暴涌而出,化作肉眼可见的浓雾,在他周身焦躁地翻涌着。
——他想食血了。
外界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萧玉随确实是一只厉鬼,但自从吃了族人的供奉,他便再也没有吸食过血气,平日只以香火为食。
百十年来,他不是没有闻到过血腥味,可从来没有一次能让他如此失控。那股味道挥之不去,仿佛钻进了他的魂体深处,将他的思绪搅成一地碎片。
萧玉随想要忍耐,可喉咙干渴生涩,他一下下地吞咽,心底却愈发觉得空虚。
倏然间,他睁开眼睛,瞳孔已经被血色浸透!理智悄然被欲望淹没了,紧接着他的身体变得透明,几乎与空气中那片薄粉色的血煞之气融为一体。
下一刻,萧玉随出现在了一条回廊的拐角处。
那香气愈发接近。
萧玉随垂下双眸,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定是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掠夺欲望,他落在身侧的手握起拳,盘卧在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来。
他闭了闭眼,苍白的唇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同时,萧玉随极力克制着食血的欲望,只想要赶快离开这座宅院,回到他的另一处住所。
这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拖长音的女声,语气疑惑又惊讶:“咦……?帅哥你怎么在这儿?”
是方渺。
她从拐角处冒出来,步子一顿,脑袋在萧玉随和后方的小楼之间来回转动,想不通这人是怎么比自己还早一步到了这边的。
这里的廊道绕得跟贪吃蛇一样,让她这个外人很是费解。
此时此处,天光明亮。
方渺才发觉这人不是少白头,满头发丝是柔和的银白色,在日光下反射出荧荧的光,如仙人一般。
他垂着首,眼眉掩藏在额发之下,从方渺的视角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唇角紧紧抿着,瞧着情绪不太好,似乎在忍耐着某种剧烈的情绪……
男人很高挑,身形颀长,如深山青竹。方渺跟他相距两三米远,目测自己的头顶只到他的锁骨,身高差有点明显。
她微微屈了屈膝盖,想问一句‘你怎么了’,那人仿佛预知一般,将脑袋扭到一边,不肯与她对视。
方渺心下陡然一惊——
嗯?那个狗血猜测该不会八九不离十吧?!
我,方渺,豪门替嫁小寡妇,竟还是豪门十八岁小妈?
这未免也太时髦了叭。
她上前两步,男人就后退两步,似是很不想靠近她,接着就要转身走人。方渺眼力好,恍然间瞥见他微红的眼角,以及那两只握得死紧的拳头,心中又是一跳。
她不可思议地想着:他该不会……是哭了吧?
“哎,等等……”短暂的十几年中,方渺要么是在网上冲浪,要么在课上睡大觉,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有些惭愧地伸出手去拉那人的袖子,“你是不是……”
不料那人的手臂恰好往后摆了一下,方渺没抓着衣袖,反倒是抓上了他的手腕,骨骼分明,肌肤冰凉。
她立即松了手,接着就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疏忽。
她刚刚伸出去拉人的手受了伤,血液还没止住,在人家白白净净的腕子上留下了几个红色的指头印子。
看起来很像血案现场。
方渺‘啊’了一声,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怎么感觉这血流得很快了?难不成划破手指的大动脉了?
那人伫立在原地,没有走。方渺看到他也举起了手,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那只被血染红的手腕……
一道微风掠过,扬起他脸侧的鬓发,方渺透过银发的缝隙,瞥见他的侧影——好家伙,眼尾更红了!
方渺莫名惭愧,抿了抿唇,一句‘不好意思’还没从嗓子里跳出来,那人便极快地转向方渺,他腿长,一个大跨步就到了方渺面前,带起来一阵轻风,柔柔地扑在了方渺的脸上。
这风沾染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约莫是男人身上的气味。
挺好闻的。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有点想买。
方渺满脑子胡思乱想,还流着血的手被男人握住的时候,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她身形娇小,整个人一下子被他的影子笼罩住了。
方渺缩了缩脖子,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啊,别打我。”
男人愣了愣,仍是垂着眼,捏着她手腕的动作却放得更轻了。他没有打方渺,反而掏出了一方浅青色的丝绸手帕,很仔细地将流淌到她指缝、指尖的血擦拭掉了。
方渺霎时间呆愣在原地,脑袋宕机。
擦了血,男人又将丝绸手帕叠成细长状,绑在了伤口处,打结时,指节弯曲,形状极好看。
他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方渺真的觉得血一下子止住了,她微仰着头,眼也不眨一下,注视着男人的下半张脸,只觉得这位帅哥真是人美心善。
方渺:“……”
但是,帅哥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的手?难道真的要跟我手拉手走上禁断之路吗?
我真的只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米虫小寡妇啊!
万万没想到,他将方渺的手翻转过来,摊开她的手掌,食指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
“以前有谁打你吗?”
方渺立刻抽回手,语速忽然变得很快:“没有喔。”
说完,她绕过男人,快步朝西院走去。
在转弯的前一秒,方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还站在原处,仍旧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只脏污的手腕。
方渺很快穿过了这道回廊,她转回视线,也落在自己缠着丝帕的手掌上。
掌心还在阵阵发麻。
院墙隔开了两人,因此方渺没有看到男人喉头不住地滚动。
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按耐不住了,偏着头,将手腕举到了唇边……

◎艳鬼还是水鬼。◎
行至半路,方渺迎面遇上一个中年女人,看着四五十岁,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出了几滴汗,眉眼中似乎有些焦急。
见到方渺后,她长吁一口气,凑上来小心地说话:“夫人,原来您在这里……实在抱歉,厨房里有些事情,我来得有些迟了。”
回了西院,女人领着方渺到了另一个屋子,很是麻利地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上桌,嘴里说着:“您喊我一声萧姨就好了,这些日子就由我来照顾您。”
摆完菜,她作势要离开,还要将门关上。
“啊……萧姨,”方渺坐在桌边,雕花木椅华贵沉重,她坐在里面显得人小小的,“有医药箱吗?”
闻言,萧姨一愣,像是把方渺当成了一件珍贵易碎的物品,连忙紧张地问道:“夫人,您受伤了吗?”
片刻后。
方渺得到了一个小医药箱,还有她心心念念的wifi密码。有了网,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两眼放光,兴冲冲地扒了两碗饭。
萧氏的伙食太好,她打了个饱嗝,心里很是满意。
饭后,方渺自觉戴上面纱,开始处理伤口。
她伤的是右手手指,丝帕缠着她的四指,一点也不影响她吃饭。方渺举起手端详片刻,这蝴蝶结打得很漂亮,但丝绸质地光滑,已经有些松了。
她揪着一个角,轻轻一拉扯,手帕顿时松开,落在桌案上。
方渺手上还残留着些许血渍,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成了红褐色,伤口处结了几个浅浅的痂。
她将双手浸入水盆,打算稍作清洗再上药。
卧室内,水声轻响。
这时候,方渺的目光落在桌上躺着的那块丝帕上。
浅青色的帕子被污了小半,或深或浅的铁锈颜色很不讲道理,在上面染出极为刺眼的不规则图案。
方渺将它拈起来,一同浸入水中,两手轻柔地搓着。很快,血污变成了很淡的粉色印记,就再也洗不掉了。
揉搓中,方渺发现丝帕的一角绣了小片竹影,形态自然生动,一个名字隐藏在竹叶之间,毫不突兀。
她推开小窗,将拧干的丝帕撑开,迎着日光,轻声地读出了那个名字:“萧……玉……”
“萧玉随。”她又念了一遍。
这是那个银发帅哥的名字吧?
怪好听的。
晾起手帕,涂了药,忙完这些事,方渺彻底闲了下来。
萧姨住在西院的一个侧屋里,随时听方渺差遣。方渺要什么,她就拿来什么,问什么就答,态度十分谦卑,方渺却觉得不太舒服,只觉得她看过来的眼神太过小心翼翼。
跟接她来萧宅的司机一样,眼神里满是敬畏、好奇……却不敢靠近。
那是一种藏得很沉的恐惧。
怎么了?她要嫁的死鬼老公是什么重量级人物吗?还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嘎了?
幸好方渺也不是来交朋友的,她本就是替嫁之人,也不想跟萧家人靠得太近,跟萧姨保持距离才是明智的做法。
午睡前,方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倚着门扉,问出自己非常好奇的一个问题:“对了,萧姨……”
“我在街上经常看到摆在外面的神龛,”她打了个哈欠,抬手掩去眼底的生理性泪水,“你们是在供奉哪一位……神仙吗?”
关于神龛,蓉城的生活论坛里众说纷纭,没个结论,最为人所接受的说法就是养小鬼,由于萧氏家大业大,传着传着,变成了供奉鬼王。
萧姨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顿时充满了敬意,她犹豫了几下,轻声说:“是萧先生。”
方渺:“……?”
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方渺又问:“我在这里好像没看到神龛?”
“在的,”萧姨声音更小了,怕被人听见一样,“萧先生就在这里……”
方渺有些凌乱,仿佛看电影遇到谜语人不说人话,于是她也打起谜语:“那个……你们都有叠纸吗?”她边说边比划着,“就是小小的,红色的纸?”
萧姨被问得满头雾水,方渺也不敢详细地说出自己往神龛里塞东西了,好像还拿到了回礼,这个话题便草草结束了。
想起那几个不翼而飞的小东西,方渺心里有几分失落,她还挺喜欢的呢。但很快,她就沉浸在手机游戏中,无暇去想这些了。
晚饭也是萧姨前来送餐,方渺一个人吃。
整个院子里就她们两个人,萧姨很安静,没事不会跟方渺说话。方渺也不多话,精力都放在手中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上。
天色暗沉,山风呼啸。
她抬起头,细长的颈子扭动几圈,放松酸痛的肌肉,对着小窗外的那轮弯刀月,想着:方子清已经顺利出国了吧?
接着,方渺打开各个通讯软件,浏览了一遍,信息欻欻欻地冒出来,就是没有方父方母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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