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老公回魂了—— by竹兔南山
竹兔南山  发于:2024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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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被萧家花轿抬走的却是小女儿,方渺。
方渺此人,不学无术,好逸恶劳,成天只会抱着手机玩游戏。
方家父母自小看重更为优秀的姐姐,便把不受重视的方渺给踹了出去,为姐替嫁。
结婚当天,方渺头顶红盖,被抬进了一座荒废古宅,宅院凋零破败,满目荒芜,活脱脱的闹鬼凶宅既视感。
方渺面色发白,不可置信,悲痛欲绝。
她崩溃地大喊道:“这破地方没网啊?!那还不如直接让我下地狱!”
乍然,一阵阴风袭来,吹开了用以拜天地的堂室大门。
方渺颤颤巍巍地走进去,只见一个诡异的纸人立于堂中。
纸人,男性,民国风服饰,扁平的脸颊上有两团圆形腮红,常见于丧葬场所,看着十分诡谲悚然。
最恐怖的是,他的胸前系着一条绑着大红花的喜带。
低沉沙哑的声音无端响起:“记住……往后,我便是你的丈夫,你要留在此处陪我。”
方渺默了默,举起手机弱弱问道:“哥,可以拉个网线吗?你想做我爹都行。”
纸人:“……”
当晚,萧家家主收到了老祖宗的托梦,连夜通知施工队修缮荒宅,通网通电。
婚后,方渺简直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许久不露面的她被众多狐朋狗友一阵狂call。
闺蜜好奇地问:“渺渺,跟你结婚的是萧家哪位先生?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
这题我会。
方渺自信一笑:“平平无奇的老祖宗罢了。”
群里略静了静。
又有人问:“那……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方渺抬眸,看了看被她挂在晾衣杆上随风而动的纸人老公,低头哒哒哒打字:“是个纸片人。”
众人:“……”这怕不是疯了吧?
豪门婚姻真是摧残人呐。
历经百余年,萧玉随终于找回了自己那具被保存得完好的尸身。
二十出头,自是品貌端方,面若冠玉。
萧玉随满意地点点头,:这定然是小妻子会喜欢的类型。
不料,方渺见到他真人肉身之后,竟然面露难色:“哥……”
萧玉随心中霎时揣揣不安。
方渺神情肃然,掏出一支高奢品牌口红,掐住萧玉随的下巴,在他脸颊两边各涂出一团浓厚腮红,左看右看,方才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声。
“这样才顺眼嘛!”
萧玉随无奈叹气:小妻子这么可爱,当然是宠着啊……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甜文?现代架空?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渺,萧玉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霸道纸人夜夜宠
立意:愿你始终被世界温柔以待。

十二岁那年,方渺第一次离家出走,在天桥上蹲了一天,遇见一个摆摊算卦的半瞎老头子。这神棍非说与她有缘,枯瘦的指头掐算了半天,送她八个字——
“高考落榜,英年早婚。”
六年后,方渺以总分128的高考成绩丢尽了父母的脸,险些被扫地出门。她也不愿留在家中讨嫌,干脆背上包出门,在网咖的包厢里泡了两天两夜,不知外头风云变化。
第三天,方渺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方父罕见的语气和善,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冷漠疏离,话里话外让她立即回家,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她商量。
真稀奇。
方渺在电话这头挑了挑眉。
她早就习惯了父母的势利,平日里对她这个不成器的小女儿一向很冷淡,这回不知道怎么了,态度居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好……”方渺蜷缩在电竞椅上,脚尖点地,连人带椅转了好几圈,语气懒懒的,“这就回。”
那头不说要派车来接,方渺也当没这回事,挂了电话,发现游戏里的角色已经躺在了地上,界面只剩下灰白二色。
方渺毫不在意地关了机,退了包厢,从网咖里走出来。
六月下旬,仍是盛夏。
哪怕到了凌晨一两点,天也是热的。
街上没有半个人,安静得只有蝉鸣与风声,以及方渺自己的脚步声。
她个子不算高,但肤白腿长,整个人像白瓷娃娃一般,走路时,脚下被沿街的路灯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延伸到旁边的墙壁上,似是一条黑色的裂缝。
方渺走到路边打车,司机还要好几分钟才能抵达,她百无聊赖地扭着脑袋,四下乱瞅。
身后是一联排的老字号商铺,方渺忽地看到贴着墙根的地上,立着一个小小的神龛。
那神龛就比鞋盒大一点,像个精致的小房子,小门敞开,里头黑黢黢的。门两旁分别竖着一支红烛,细长的火舌在夜风中颤颤巍巍,却不灭。
这东西在当地并不罕见,也算是蓉城的一个特色景象。
蓉城是个南方古镇,发展得很不错,全靠本地的一个百年望族,萧氏。
据说萧氏早在古时候就是皇商,到了民国时代遭了大祸,被歹人一夜之间灭了满门,只剩下些旁支,因此没落过一段时间。没成想,后来又翻身成了当地首富,如今已经是国内外有名的龙头企业了。
对此,坊间有很多传闻。
供奉鬼王,活人为祭——
这是流传得最广泛的一个。
要不然……萧氏为什么要在自己名下的企业、房产、商铺都摆上这么一个小神龛呢?不是供奉鬼神,那还能是什么?
当地人早就习惯这东西了,平日里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一眼,然后绕着走。就算没沾上什么邪物,若是因一时好奇而得罪了萧氏,同样没好果子吃。
方渺是个很知情识趣的人。
她瞥了几眼,便干脆地挪开了视线。
夜太寂静了。
她背过身,从包的侧边掏出一副蓝牙耳机,刚戴上一只,另一只却从指尖滑落,啪地一下坠到地上,在地上弹跳了几下……
方渺眼睁睁地看着这只耳机像是长了脚一样,滚进了身后那个小神龛的门洞里,彻底不见了踪影。
方渺:“……”淦,什么情况?
这副耳机不便宜。最重要的是,这是方渺一位死党发小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才到手半个月。
方渺走近,在距离神龛一米远的地方蹲下,一手捞起长发,歪着头往神龛小门里探了一眼,一双圆眼睛睁得很大,像猫的眼睛,灵动生辉。
小门外的烛光仿佛被驱逐在外,压根看不清里面。
方渺啧了声,在想要不要伸手进去掏几下。
她不信鬼神,并不害怕,也没什么多余的好奇心,只是在蓉城长大,习惯了所有人对此避之不及的态度,也跟着随大流。
犹豫了几瞬,方渺还是伸出一只手,缓缓朝那深邃漆黑的小门探去,手指葱白纤细,指尖泛着好看的粉色,逐渐被黑暗笼罩……
就在这时,方渺的手机铃声大作。
身后有两道强光晃过来。
方渺的动作停了下来,电话还没接起来就挂断了,她下意识地回头望过去,就见身后马路边停着一辆车,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招手喊道:“哎,小姑娘,是不是你叫的专车?”
方渺站起身,应了声:“对。”
司机催促她上车。
方渺让他稍等一会儿,刚要转身蹲下掏耳机,就听到几声清脆的啪嗒声,鞋尖似乎被一粒小石子撞到,她低下头一看……
不是什么小石子,是一只耳机。
白色,小巧可爱,品牌的标识在夜里发出微弱的荧光。
正是那只掉进神龛里的蓝牙耳机。
它,又从神龛里滚出来了。
方渺眼眸低垂,长睫颤颤,在眼睑处落下细碎光影。她盯着地面,于夜风中凌乱,脑子里思绪万千,在‘耳机真的长脚了’和‘神龛里住了个……’之间思考了一会儿,仍旧想不出答案。
这时候,司机在背后又高声催了一句。
闻言,方渺猛地蹲下身,将耳机捡起来。她本想快步离开,人都已经走出两米远了,但不知想到什么,又退回来。
她拉开背包的拉链,手伸进去摸了几下,从里面拽出一包大白兔奶糖,还剩了大半。然后她慢慢弯下腰,将这包糖放在神龛的小门前。
方渺咳了声,声音低低的,含糊地说了句:“……谢谢啊。”
上车后,方渺安慰自己:如果神龛里面真的住了一位那啥,吃了她的糖还来计较她的冒犯,着实不太礼貌。
她坐上副驾,绑好安全带后,忍不住扭头往神龛的方向看了一眼——
夜色深沉,路灯昏暗。
神龛隐匿在朦胧的黑暗中,只有两束细小的烛光在闪动。
车子启动了,风一样的往前冲去,外头的景色顿时模糊成一片。方渺眨了眨眼,有些愣神,她似乎看到……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从神龛的小门里冒出来,将那包奶糖拿了进去。
……那好像是一只手,人的手。
可车速太快,方渺只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瞥了个大概,不知道是不是她胡思乱想,看错了。
方渺收回乱飞的思绪,身子往下挪了挪,陷进车座里,全然不顾自己的唯物主义观念遭受到一记重锤,已经摇摇欲坠。
她将背包放到大腿上,两臂环着,手里还捏着那只失而复得的蓝牙耳机,在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转动着。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开始自说自话,加入南极生物峮幺五二二七五二爸以,每天吃肉提到近期蓉城的种种八卦,例如某某某出轨被当街暴打啦……他很有说书人的潜质,把日常八卦说得一波三折。
方渺听得津津有味,只恨手里没有一把瓜子。
“哎……最近还有一挺大的事呢,萧氏,我们当地没有人不知道吧?”
方渺捧哏道:“知道知道。”
“我听说……”司机压低声音,像是在谈什么机密一样,“那个萧氏要跟人联姻了,就这两天的事情,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不知道哪家人走这么大运,这下要一飞冲天了。”司机摸了摸半秃的脑袋,语气羡慕,“那可是数不尽的金山银山呐……”
话音刚落,车子就停在了方家别墅门前。
都这个点了,里头还灯火通明,亮堂堂一片。
下了车,方渺伸了个懒腰,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院子里走。
刚推开家门,就有几道视线齐刷刷地射在她身上。
“爸妈,姐,都在啊。”方渺歪了歪头,看向客厅沙发里坐着的三人。
大晚上的,方父身上仍是西装革履,方母跟姐姐方子清坐在一处。方子清双眼微红,方母亲密地揽着她的肩,似在安慰。
沙发前面的桌子上,摊着许多文件。
方母一下子站起来,刚要开口说话,顿了顿,先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招呼她:“渺渺,过来这边坐。”
真是……太反常了。
她依言走过去,却坐在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面色平静,目光悄悄落到姐姐方子清的脸上,她似是哭过一场。
方子清的视线跟她对上,下一秒就移开了,显出几分心虚。
方父跟方母眼神交互,不知道在打什么机锋。方渺这两天缺眠少觉,现在一回家就困了,主动问道:“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方父清了清嗓,缓缓道来……
原来,在她离家这两天,方家发生了一件大事:萧氏来了人,指名道姓要与方家大女儿联姻。
方家只是蓉城一个不上不下的商企,前些日子还陷入了财政危机,至今没有解决办法。萧氏的提议可以说是一场救命的及时雨。
凡事都有个‘但是’。
方父犹豫了一瞬,才继续道:“但是……据说男方已经不在世了。”
“冥婚啊?”方渺诧异地反问,“那大姐一嫁进去不就守寡吗?不能推了么?”
“我已经应下来了。”方父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股份转让协议,以及其他合同书,都已经签了字。”
虽说方渺从小备受冷遇,但方子清才貌双全,名校毕业,方家父母一向以她为傲。方渺没想到他们居然忍心将方子清推入火坑。
然而,下一刻,方父突然看向她,语气温和:“你跟你姐姐小时候不是感情很好吗?要不……你替你姐嫁过去吧?”
方渺哈欠打了一半,忽地愣住,眼中透出几分不可置信。
方母凑过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连忙解释道:“也是好事呀,听说男方辈分很高,你一嫁过去就做少奶奶,又不用伺候夫家……萧氏那边说了,单给你一个大宅子住,平时都不用出门,也不用见外人的,安安生生享福就好了。”
方母妙语连珠,把守寡和坐牢说得清新脱俗,完全没想过,方渺这个月初才刚满十八周岁。
随后,她将萧氏对女方的要求一并说了。
方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方家父母敢提出‘豪门替嫁’这么时髦的方案,也不怕萧氏知道真相后来找麻烦……原来是因为,应萧氏的规矩,新妇入门后需要用面纱遮脸,不能再叫人瞧见真容。
平日里不用与人交际,吃穿用度都有佣人准备好,婚后她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独居大宅,日日给亡夫奉香。
然后躺平,做米虫。
方渺默不作声地抽回手,不说话。
方家父母脸色顿时有些垮了,方子清躲闪的视线转了回来,时不时落在她的脸上。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窒冷。
沉默蔓延开来,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半晌,方渺平静的脸上忽然绽出一抹粲然的笑,眼睛眯成一轮弯月,薄樱色的唇勾起来,露出几粒洁白的贝齿。
她笑着说:“哇……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替嫁一事,就这么定下了。
翌日,方父就放出消息,家里小女儿的高考成绩太差,国内待不下去了,要送她出国留学镀金,实则是要将方子清送出去避避风头。
这几天,方渺都宅在家中,吃得香,睡得熟,跟个没事人一样,看不出一丝丝的忐忑。
六月二十九日。
萧氏又来了人,特地送来一套民国风旗袍,以及一方金线镶边的红色面纱,珍珠做扣,模样很精致。
方子清挨都不想挨一下,方渺却大大方方地上身试了试。
她比方子清小六岁,不过两人身形差不多,眉眼也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方渺长相极为灵动可爱,方子清则更秀气些。
立式全身镜前,方渺一身红绸金线,旗袍的剪裁显得她愈发腰细腿长,戴上面纱,遮去脸上的稚气,看着跟方子清大差不离,很能唬人。
方母围着她转了两圈,很是满意。
“七月一日,萧氏就会派人接你去主宅那边待嫁……”方母又检查了一番珍珠扣的牢固程度,叮嘱道,“面纱千万不要掉下来,你在那边好好学人家家里的规矩,等七月十五正式成了婚,往后就轻松了。”
方渺淡定地点头。
近日来,方父忙于各种应酬,由于搭上了萧氏这条大船,主动过来奉承的人不少,公司面临的困境很快便迎刃而解了。
出门前,他对方渺耳提面命道:“对了,你跟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没有?别把这事说漏了嘴。尤其是梁家的那个混账小子,哼……没什么出息,少跟他混一块儿。”
方渺摘下面纱,凑到镜子前,将颊边掉落的碎发捋到耳后,没说自己约了方父口中的那个混账纨绔下午见面。
午后,日头西移。
阳光依旧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蓉城。
城西的一间奶茶店里,客人都是些年轻面孔。
方渺就是其中一个。
她身着一条吊带裙,锁骨直挺,肩头圆润,两条白嫩细长的胳膊交叉环抱着,站在吧台前,浑身透出一股懒懒的劲儿,说话声故意拖长了——
“一杯乌龙玛奇朵,去冰,半糖。”
在吧台后头忙得不可开交的小哥清脆地应了声:“好勒,稍等。”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瞧见方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发出一声‘卧槽’的感叹,“你丫的,来了也不说一声,找个位置坐啊!”
他叫梁许,比方渺大半岁,是她的铁瓷发小。
两人不亏是多年死党,从小都有离家出走的癖好,连高考都一同落了榜,可以说是狐朋狗友当中的搭档典范了。
方渺现在戴着的蓝牙耳机就是他送的,那时候梁许已经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断了关系之后,平时就在这家奶茶店打工,存下来的钱几乎大半都砸在这份生日礼物上了。
换班时,两人挤在店里的角落里聊天。
梁许手里也捧着一杯奶茶,八卦道:“哎,听说你姐要嫁到萧氏了?”
方渺脸颊鼓鼓的,闻言,几口咽下嘴里的饮品:“对啊,我爸我妈都乐疯了,一下子翻了身,要钱有钱,要脸有脸。”
梁许摆摆手,他不是真要聊这个,又问她:“那你呢?该不会真的要出国读个野鸡大学吧?而且你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蓉城,怎么突然间就要出国了?”
他的脸色很严肃:“难道……又是因为你姐?卧槽,渺,真的,你压根就不欠你姐什么,为此搭上自己一辈子,不值当……”
“哎哟,没有啦……”方渺咬了咬吸管,“实现人生理想的路上总是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嘛。”
梁许用眼睛斜她,问:“哪个理想?你从小到大说过的人生理想有八百多个。”
方渺施施然道:“十二岁那年说过的——嫁给快入土的富翁,继承亿万家产,在钞票上躺平一辈子。”
说完,她默默在心里纠正了几个字。
不是快入土,是已经入了土。
梁许听得云里雾里,很快被方渺转移了话题。
临走前,她不动声色地将一张卡塞进了梁许的兜里,在他追出来的时候,扬起手臂挥了挥,慢悠悠道:“收着吧,我自己的钱。拿去复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卡里有七八万块钱。
不算多,是方渺空闲时做游戏代练赚的。
梁许跟她是难兄难弟,从小爹不疼妈不爱,他已经从梁家跑出来了,方渺也要从这个家,去到另一个地方了。
方渺想:这辈子,就这样……也挺好的。
时间已至傍晚。
万晴一碧的天穹逐渐黯淡,天际边弥散着一团浓烈的红光,月亮淡淡地悬在半空,不太明显。
方渺坐在网约车里,这个时段道路很拥堵,走走停停,慢得像是裹了脚的老太太。
她靠在椅背里,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夕阳斜切进来,烫得人险些睁不开眼。
好一会儿,绿灯了,车流缓慢移动。
司机打着方向盘,拐进左侧的一条路段。
眼前的街景有些熟悉。
方渺恍然瞥见路边角落那个小小的神龛,猛地想起了几天前的夜晚,她曾在神龛前放了一包奶糖。
奶糖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被野猫叼走了,还是被清洁人员处理了……亦或者,是被神龛里伸出的那只手拿走了。
方渺扪心自问,她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此时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心底好似有猫爪子在一下下地轻挠着,催促着她下车,好像在说……
看一眼,就再看一眼。
待她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路边了,司机把门一锁,甩了她一腿的尾气。
方渺:“……”淦,这又是什么情况?
真吃错药了?
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心里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就再看一眼?
傍晚,正是饭点。联排商铺里面灯光明亮,人影攒动,外面街上的行人却不多。
方渺蹬着一双绑带鞋,清凉简约,衬得她的踝骨颀长纤细,形状很好看。她慢慢朝那神龛靠近,再次于一米远的距离停下,侧着身子往里面打量几眼。
小门前的烛火已经亮起来了,今儿的风不大,火舌更茁壮一些。小门里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宛如一个深邃的洞穴。
出门时,方渺背了个小挎包,里面装了些琐碎东西,其中就有几条口香糖。
她掏出一条口香糖,佯装小手一抖,口香糖划过一道夸张的抛物线,轻飘飘地落到神龛小门前。接着,方渺弯下腰,看动作是想要将口香糖捡起来,结果却‘不小心’地把口香糖往里推了推,彻底滑进了小门里头。
她后退两步,扭头看了看周遭。
很好,没人注意到她。
方渺眼皮一敛,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那神龛。
没有丝毫的异常。
没过多久,方渺‘不小心’掉了第二条口香糖、第三条、第四条、第五……哦,已经没有了。
她又将手伸进小挎包里,摸了半天,小零食没了,倒是摸出来一条发圈,是由玛瑙珠子串成的,冰冷光滑,在夕阳中折射出璀璨的光点。
还挺漂亮的。
反正看起来不像是垃圾。
很快,方渺又掉了一串玛瑙珠串。
神龛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咕噜、咕噜……”
这时候,方渺的肚子叫唤了几声。
夏天天热,她有些苦夏,中午没吃多少,下午的那杯奶茶也不怎么填肚子,现在胃里空空落落的,饿得慌。
她遵循就近原则,直接进了萧氏旗下的商铺,挑了一家上过央视美食节目的老字号。等了三四桌,终于轮到她,方渺直接吃了个滚肚圆。
再出来的时候,霞云已被燃尽了,天上星子稀疏可数,墨蓝色爬上了夜幕,笼罩着整个城市。
方渺眼珠子往旁边飞快一扫,就见角落的神龛掩藏在黑暗中,两粒跳动的焰色像是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的。
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别再折腾了,刚要阔步往前,却忽地停下了步子。
“不会吧……?”
方渺侧回身,不确定地往神龛那儿又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没有眼花,小门前的平地上真的多了点东西。
那东西的轮廓很像是一朵花,她凑近去看——
真的是一朵花。
一朵用红色纸叠成的玫瑰纸花。
花瓣层层叠叠,怒放的姿态很是艳丽,精巧。
方渺很不客气地将纸花拾起来,白皙的手指捏着花杆转了几圈,她低头嗅了嗅,扑了一鼻子的香灰味道。
很像是寺庙里的那种焚香味,又像是纸燃烧后的灰烬味道。总的来说,不算难闻。
起码,方渺并不讨厌。
她没有将纸花粗鲁地塞进包里,而是从耳侧拆下来一枚糖果色的发夹,用发夹将纸花别在了裙子的左侧衣襟。
她肤白,白得像瓷;纸花赤红,红得像血,点缀在她左胸前,宛如一朵扎根在心脏的玫瑰,像极了童话里书写的那则故事。
夜莺与玫瑰。
方·夜莺·渺没急着走,而是将小挎包捞到身前,又伸手在里面翻来翻去,搅出细碎的声响。
包里也没什么了,就一包纸巾,钥匙串等杂物。
方渺眼神一顿。
随即,她拎起钥匙串,拨弄了一下挂着圆扣中的小铃铛。
铃铛陡然发出阵阵脆响,清脆悦耳。
她刚做出要将铃铛拆解下来的动作,余光就瞥见神龛小门里倏然跳出来一个小物件,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方渺将之捡了起来。
这是一只纸叠的小青蛙,通体的红。
她轻轻地将纸青蛙捏在手心里,作势又要去摘铃铛。
就在这时,小门里又吐出一抹黑影。
是一只千纸鹤。
方渺算是看明白了,心里有些想笑,脸上却淡淡的。
她的声音清亮如泉,说话时却喜欢拖长音,听起来很是漫不经心。
“咦惹……你不喜欢铃铛吗?”

东院的卧室里一片寂静。
几个中年人互相打着眼色,却没人出声,直到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个眉眼忠厚的佣人,几个人才围上去,纷纷开头问道:“太爷身体怎么样了?”
“人醒了没有?”
佣人还没说话,屏风后头就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醒着呢,也死不了,你们少来烦我,我饭都能多吃两碗。”
几个人脸上浮起几分尴尬和不忿,其中一个中年贵妇人忍不住抱怨起来:“太爷,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好端端的……怎么操办起萧先生的婚事了?您是没瞧见,这才几天啊,那个方家扯着我们家的大旗,在外头狐假虎威那样儿……”
“是啊,萧先生是咱们家的家神,能跟活人联姻吗?会不会破了风水啊?”
“那方家的姑娘才几岁?到时候怎么喊人?真把她供起来呀?”
“万一触怒了萧先生怎么办?”
要知道,萧氏有许多萧先生,萧太太,但能被他们齐齐尊称为‘萧先生’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萧氏供奉了百年的氏神。
其中详细内情,只有萧太爷知晓,众人只知道‘萧先生’曾是萧家的嫡系血脉,死后不肯轮回转世,吃了族人的供奉,就这么长久地留了下来。
自从有了这位氏神保佑,萧氏便迅速崛起,蒸蒸日上,如今风光无二。
众人七嘴八舌,各怀心思,吵得萧太爷脑袋疼,咳了两声,扯着嗓子叱道:“这事轮不到你们操心,家里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穿?还是少了你们的分红?”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不要耍什么小手段。萧先生庇佑家族百年,这是他的大事,若是……”萧太爷从屏风后走出来,话没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头发花白,满脸的褶子,眼神却锐利精明,看不出是个百岁老人。
百年前,萧家那场灭门血案轰动一时,上下百余人,嫡系只留下一个活口,就是当时的萧家大少的独子,萧枫。
时光流转,百年光阴稍纵即逝,稚童也成了老人。
萧太爷说话很不客气,闹得外头几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不满地离开了。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良久,萧太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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