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危:“不能叫彭城王拿捏住了大人的把柄,草书只能是拉拢偏移向豫章的手段,不用大人现在签订署名,等日后大人和彭城王相见后再仔细相议。”
“若彭城王真的是我们想的那种人,为了改变这天下,他会答应。”就好比他图的不是荣华富贵,他图的是能为了自保,为了家人,豁出去一切扶持周毅。
因此,他才选择相信那彭城王有可能与他是相似的人。
“章程呢?”周毅问。
伏危把这几日下来撰写的律法和赋税税收的章程递给了周毅。
“既然草书不签字,便只能拿出诚意。”
周毅闻言,心道这些算什么章程?
原本只打算粗略的过几眼,但看了一张又一张宣纸,每隔一会便会抬眼瞧一瞧嵇堰。
那一会,周毅的心,是火热的。
若是由他的手开辟一个太平盛世,那将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先前豫章信使入桂阳之时,伏震已经休养了半个月。
伏震身体强壮,修复能力也比常人要好,是以受了颇为严重的伤,除了暂时不能动刀动枪,却已然能下地如常人那般行走了。
他自知道要去彭城后,为免拖累伏危,便按照弟妇的要求严格养伤。
五日一过,伏危与伏震则在五百精锐将士的护送之下,去往彭城。
伏危与伏震离开,虞滢依旧留在郡守府做军医。
因着桂阳离苍梧近,再者岭南已定,她便写了三封书信托人带去苍梧,另外还有粮食。
苍梧太平,可过去一年动荡不安,还是缺粮的。
南康粮食尚丰裕,先前她囤的粮几乎被伏危拿去给周毅先用了,是以她便让周毅先还粮千斤,再分为三份不等量的粮食送往苍梧。
一份是给宋三郎夫妻的,一份则是送去陵水村,另外一份便是玉县永熹堂余家。
周毅见她如此挂念,不禁道:“如今大军还要在这桂阳休整二十五日,时间充裕,余娘子若想回苍梧见一见亲人朋友,我可安排人护送余娘子往来。”
虞滢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应道:“现今岭南虽然算平定了,但也打过仗,恐怕沿途难免会有凶险,万一因我而拖累的将士,我良心也难安,不若等真正太平后,再回来一趟。”
万一途中真出了问题,豫章军不可能不管她。他们浪费时间与兵力去救她一人,不值当。
总归相对比见面,平安与粮食都更为重要。
她差人送信过去,肯定也会有回信的,知晓彼此平安便可,倒也不急着见面。
故人,日后再见吧。
伏危离开的半个月后,豫章大军开始整装,准备北上。虞滢也随军北上。
大军慢行,到东都也要数个月。
他们出发前几日,伏危与伏震一行人也到了彭城外。
让人送信给彭城王,相对比桂阳郡议和磨蹭了三个月,这彭城王很快就回了信,定下时间,允十人入城。
顺利得让伏震都不禁心生警惕:“我以为怎么样都要送几回信,彭城王才会回信,可现在这般顺利,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有诈。”
伏危再度阅览了简单明了的信,却不是这么想。
信上,很简单的内容,只说三日后巳时一刻开城门,逾时不候,爱来不来。
写信的人,是个不拘于小节却又沉默寡言的人,也是个懒得勾心斗角的人。
“看着虽然顺利,但未必见得只有我们豫章的人来了。”
伏震和顾校尉不约而同的看向伏危,顾校尉猜道:“莫不是陇西那边也来了人。”
伏危低眸暼了眼手中的信,若有所思道:“若是只有我们一方来人,恐怕还未必能这么顺利的与彭城王通信。”
“未必见得只有陇西与我们豫章两伙人。”
三日后再让人入城,恐怕还在等人呢。
伏危等人在彭城外等候了两日。
临入城的前一日, 有探子回,陇西,武陵, 等四方人马纷纷赶来了彭城王,不难猜测,他们目的是一致的。
护送伏危到彭城的牧云寨五当家,在听到探子说到有武陵的公使,眉头一皱。
“武陵已投奔豫章,虽是周世子那一派的,可也属豫章, 此番也前来彭城, 看来是来抢功劳的。”
说罢, 看向窗下围炉前, 甚是镇定自若煮茶的伏危。
一袭白衫,墨发束得利落, 一丝不苟。
窗外白雪皑皑, 冷月清辉洒入了屋中,也落在了伏危的身上, 月色的冷辉像是给他裹上了一层光华, 像是要飞升的谪仙。
五当家在心底轻啧了一声, 男人要这么好看作甚?
要是这伏危长得磕碜些,没准墙角还能撬动一二。
这般俊美且温润如玉的男人,谁能想象得到, 此人不仅甚爱妻, 还是个让人想象不到的醋坛子。
伏危倒了两盏热茶, 其中一盏茶,往五当家站着的位置推了推, 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水,浅抿了一口后,双手握着温暖的茶盏望出窗外。
慢慢悠悠的道:“最先被排除在外的,会是武陵的人。”
五当家一挑眉:“怎么说?”
“彭城王斩杀了彭城的太守,却不杀襁褓中的幼子,虽说会留隐患,可恰恰也表明了心或有仁善。而霍善荣背主两回,不忠不义,彭城王看不上。”
五当家:“可彭城王怎会知道他背主两……”话语一顿,忽然反应了过来:“你可是散播了什么消息?”
顿了一下,又道:“从桂阳郡出发,越发往北,我听到的小道消息就越发的多,关于霍善荣二十年前通敌背主的消息,事情可追溯到一年前,恰好你名声鹊起的时候。”
这个时候,散播霍善荣的消息,正是时候。
五当家定定的看向伏危:“一年前,你就让人往北边散播消息,欲绝了霍善荣登上更高的位置。”
伏危收回了目光,看向五当家,语声淡淡:“我不过博弈一番,赌他往后择主的主。若他从主是个凶狠残暴,贪婪自私的,他的作风会得到赏识,反之鄙夷,在一定的程度上会阻碍到他的前途。”
“而彭城之行在意料之外,却收获意外之喜。”
五当家走到围炉前撩袍坐下,端起已然七分烫的茶水一口饮下,摇头:“不,彭城之行确实是意料之外,但阻碍他的算计,也在你的掌控之内。”
说到最后,五当家忽然一嗤笑:“霍善荣虽比你年纪大,阅历多了二十几年,可却玩不过你。而他最大的失算,有二。”
“一没留下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你。二,没赶尽杀绝,留你性命。”
这二者足以让霍善荣后悔终生。
伏危淡淡笑了笑,不语,给他添了一盏茶。
五当家看得出来,伏危不是很想谈论霍善荣,便没再多言。
二人静默半晌,伏震敲门入内,望向二人,面色肃严道:“彭城有信至。”
说罢,把信递给了伏危。
伏危接过,有几分沉。拆开信封,把里边的信与物件倒了出来。
一纸信,一块薄薄的木牌。
木牌不规则,像是随意从木块上削下来的,便是上边的记号也像是随意敷衍刻上去的。
这般敷衍,可见彭城王并未对他们这几方来人上心。
把木牌握在手心,展开览阅片刻,随而道:“信上所言,明日午时一刻入城。虽仅能带十人入城,但皆能带兵器入城。入城者必须遵守规则。”
五当家率先问:“规则是什么?”
伏危:“入城者不得私斗,不得抢掠烧杀无辜,违者格杀勿论。”
五当家闻言,忽然一笑出声:“这彭城王倒挺有个性,也不怕得罪人。”
他忽然有些相信方才伏危所言了。
或许这彭城王,真如伏危所言那般,是个仁善的人。
“只是,彭城王这般有个性,未必瞧得上接纳霍善荣的豫章,或许还会连累到同为豫章效力的咱们。”
伏危却依旧不急不躁,把信放入围炉的炭火中。
五当家见他这般淡定,以为他有算计,便问:“明日入彭城,你可有什么打算?”
伏危看着信纸燃了片刻,才抬眼环视他与大兄,慢悠悠的道:“走一步且算一步。”
五当家:……
得,这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午时,彭城外。
料峭风寒中,伏危素袍外罩素色大氅,一身本事,却给人儒雅书生的感觉。
以他为首,领着一众人骑在马背上,等着城门开。
午时一刻,城门打开,有一支骑兵从城内威风凛凛而出。
说是骑兵,却又不像。
简陋的甲胄,拉碴的胡子,不羁的束发。无一不目光锐利狠戾,身上似裹着浓重的血腥杀气。
北地人身长偏比南地的要高壮些,而这支骑兵每个都是身高体壮,便是□□的马也壮实高大。
威风四震,煞气沉沉。
五当家望着这些个骑兵,有一瞬遇到同行的错觉。
这哪里像是骑兵了?
这凶悍的气势,分明像是比他们还像山匪的山匪。
骑兵御马停在伏危数仗前,领队之人勒马厉声喊:“可是豫章周家?”
伏危握着马鞭拱手应:“豫章周家,周毅郎将幕僚伏危,阁下如何称呼?”
领队的男人冷淡的回:“李将军。”
随之上前,朝伏危伸手:“信物。”
伏危取出木牌递过去。
李将军接过木牌,大抵是自个也辨认不出信物真假,但感觉对了,是以随意瞧了眼,随后瞧了一眼他身后的人,道:“只十人入城。”
伏危颔首。
见这书生打扮的幕僚没有废话,李将军也没有废话,道:“随我入城。”
精挑细选的九人随着伏危入城。
入了彭城,犹如入龙潭虎穴。若彭城王不想任何一个人平安离开,凶险难辨。
而这一入城,便有无数道目光投来。
好奇与戒备,更有厌恶。
百姓和奴隶备受欺压的,自是对门阀世家多有偏见和愤慨的情绪。
豫章周家为南地世家大族,纵使在豫章名声甚好,可彭城豫章相隔甚远,消息堵塞,百姓听不到也看不到,只会认为全然是一丘之貉。
更别说还有名声不怎么好的武陵公使。
是以让霍善荣名声差,有益也有害。
伏危环视了一周。
彭城的情况比其他地方要好,起码百姓不是面黄肌瘦,而神色虽警惕,眼神却不会空洞死灰惨白。
除此之外,便是来自暗处如影随形的肃杀冷冽气息。
从来信开始,彭城王看似随意,可放其他势力的人入城,怎会毫无戒备?
在这彭城内的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更不知有利箭对准着他们。
五当家目光凛然,握着刀柄之际五指收紧。
一路备受着这几种眼神注视,终在小半个时辰后,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彭城校场。
校场……
这场地显而易见适合比试较量,伏危大抵明白了彭城王的目的。
简单明了的目的——较量。
骑兵只三人领他们入其中。
随着骑兵入内,便从四面八方投来不善的目光。
抬眼望去,旷大的校场内,加上正位,设有七方茅草亭子。而今除却正位,已有三方有人坐着了。
五当家继而在伏危旁,低声道:“你可看得出他们都是什么人?”
伏危似随意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步子未停,低声道:“左方第一个是陇西的使节,位上的应是陇西郡公家的庶出五公子,李程,传闻为人宽厚,甚得陇西郡公重用。顺数第二个是蜀郡将军,束坤也是奴隶出身,蜀郡大抵是觉得同样的出身,更容易说服彭城王。”
听到伏危所言,五当家看着伏危的眼神中带着惊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佩服。
“右方则是霍善荣底下得力幕僚,许进廷。善用诡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到这,伏危眼神暗了暗:“要格外提防此人,彭城王提出入城不得私斗条件,他或会遵守,但未见得不会从中挑拨,让旁人私斗。”
“武陵郡便也就罢了,其他人你何时调查的?”
伏危语调温淡:“在岭南之时,便差人去调查各郡情况。”一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五当家闻言,嘴角微微一抽:“难怪旁人道宁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君子。”
伏危闻言,眉心微一拧,还是矫正他:“宁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
五当家轻啧了一声:“在我这,便是对的。小人敢耍心计,砍了就是。砍了君子,为人所不齿,除非伪君子。”
伏危脚略顿,这还是个有道德山贼。
坐上其中一席,左侧约一丈五尺远就是许进廷。
相貌平平,脸上带着温笑,一袭儒袍,便只是看坐态,也能看出是个身量不高的。
许进廷已然转了身,朝着伏危一揖,声音稍大:“许久不见,公子可安?”
伏危面色浅淡,并未加以理会。
许进廷却是丝毫不在意,收回了目光,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茶桌上只一壶水,并无其他。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又有一方人进了校场。
领头的竟然是个身穿黑衣红边宽袖的少年,十二三岁的少年。
五当家微微眯眸,又伏下身,好奇询问问:“这些人,可知?”
伏危仅看了一眼:“先皇帝,七子。”
五当家略微惊讶了一瞬:“暴君之子,怎敢来彭城?”
伏危望着那十来岁的少年,道:“是呀,怎敢来。”
彭城王倒是有些好名声传了出去,其中便是不杀幼子。
而彭城王曾是他父皇那朝的奴隶,仇恨也最深的,若今日来的是成年的皇子,只要出了这皇城,便活不了。
或许,这便是让还未成年的七子出使彭城的原因。
再有,便是来了,也绝不可能获得彭城王的支持,这点旧皇党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目光落在七子身后那些人的身上。
只怕,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得到彭城王的支持,而是投诚。
或许,七子便是他们送来质子。
但,他们的目的,大概也要落空了。
第187章 一百八十七章
豫章, 陇西,武陵,蜀郡, 还有旧皇党,五方人却代表了四地。而这五方人都巧妙的在这个时段聚集在了彭城。
他们先前都以为彭城王会率先攻入皇城,先坐上那个位置。
彭城王收服了彭城原先的数万大军,还有那一支由奴隶和悍匪组成的精锐,成了一方霸主。
有人攻之,无不惨败而归,彭城固若金汤。
只是无论谁先坐上那个位置, 都会被群起攻之。而没有世家门阀等强大势力做靠山的, 便是实力强悍, 也抵不住四方夹击。
彭城王却也不傻, 没有攻进皇城,而是直接把彭城封锁了起来, 另告天下, 道他只占地这一隅,不战, 但来犯者必诛。
有人不信这派说辞的, 但亦有半信半疑。
这些话便是真的, 但便不信彭城王不会不明白一个事实。
——你不争,旁人亦会把你当成敌人,更会被人赶尽杀绝。
彭城王若知晓, 便知与人同盟才能有所保障。
一方派人出使当说客, 其他地方收到消息, 岂会看着这兵力落入他人手,裹足不前?
这就是这些人出现在这处的原因。
伏危目光扫向主位。
人应是齐了, 只差主位上方的人了。
几方说客,除却坐在位上的上峰,下属纷纷相继暗自打量着其他几方。
眼神中蕴藏着的无外乎是警惕和敌意。
人齐,不过是一刻,厚重峻高的南门处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南门望去。
视野之中,依旧是那支领他们入城的骑兵,只不过,在他们前面是骑在黑马,身形高大强壮的男人。
男人的面相甚是凶煞,颧骨到下巴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目光冰冷而专注,隐隐带着杀气。
这人不用多疑,便是彭城王——衡戟。
马徐徐而入,马背上的衡戟面色肃严,气场便似像随时要猎杀的猛兽,让人不自觉挺直了背脊屏息。
便是悍匪出身的五当家,也是严阵以待。
衡戟能从小小年纪就在围场存活下来至今,后又趁乱占领了彭城,得了彭城所有百姓的民心,以及军心,成了一方霸主。这样的人,除了有一身杀人保命的本事,还有灵活聪明的脑子和干净利落的手段。
这样的人,岂敢轻视?
高大壮硕的战马止在主位下的阶梯,彭城王下马,走到了主位上,大马金刀的坐下,面上的神色甚是冷硬。
立在各席的来使拱手作揖,从左首位依次自报家门。
对于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衡戟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在听到那十来岁的小少年开口说“梁朝七子杨闵怀见过彭城王。”之时,朝着那少年望去。
凌厉的目光投来,不足十二岁的杨闵怀,只觉得背脊肩膀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缩,脸色也苍白了几个度,
让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出使。
旧梁朝的算盘确实没皮没脸的。
彭城王仅暼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环顾了五方来人,冷声开口:“诸位今日到彭城作客,目的彼此心知肚明。我是粗人,不会说场面话,有什么话我便直接说了。”
没有弯弯绕绕,直截了当。
彭城王的目光落在空阔校武场上。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场上有高塔。
彭城王声调冷平:“强者才适合做盟友,只有向我证明了这一点,再谈利益。”
众人收回了目光,看向他,许进廷问:“敢问彭城王,如何证明?”
彭城王看了眼李将军,李将军道:“塔上有两块令牌,你们如何抢,死伤如何,一概不论,城中不得寻仇,出了城,彭城不管。鼓声起始,鼓声停止,若无人抢得,诸位还请离开彭城。”
众人闻言,表情微变。
如此微妙的对垒,他彭城王观坐台下,而他们的人犹如台上做戏的猴孙。
便是日后能与之同盟,那也是他彭城俯首称臣,现在如此,与下马威又有何区别?
彭城王扫了一眼他们,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他们的想法,淡淡的道:“若没兴趣,现在可出城。”
他们不远千里来彭城,其目的是为了拉拢彭城王,怎可能这就走了?
心下不悦却没人离开,便如此定下了。
五当家轻笑了笑,用只有他们几人才能听得见的轻松语调说:“抢东西,还真是我的老本行。”
伏危听着五当家的话,继而扫了一眼对面三方身后带来的人。入彭城凶险难测,而这些都是颇受重视的能人,护送的自然也都是精锐。
或,这里逐一单挑,五当家没有敌手,但若是联合起来呢?
伏危微微侧头,余光暼了眼左侧的许进廷,思索片刻,让五当家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五当家朝着对面看了眼,又往高塔看去,随后点了头:“明白了。”
不一会,场地上多了三十来人。
一半人皆穿黑衣,若不仔细分辨,还真不知道是谁的人。
但,与旁人来说,只要记得谁是牧云寨的五当家便可。
鼓噪四起,大部分人皆往塔楼而去,而却有四人同时拦下了五当家的去路。
这四人分别是武陵和蜀郡的人。
眼下一目了然,二者在私下已然结盟,在进彭城前就已经商议好先把伏危解决了。
伏危看到这情况,并无意外。
他们把他当成了棘手的存在。
或者说,忌惮他的人是霍善荣。
许进廷转头看向伏危,以为起码会从这前少主的脸上看到些许的慌乱,可看到的却依旧是从容平静的那张脸。
眼想起以往在军中与这前少主的数次对阵,用了些手段才堪堪保持平手。
因能平分秋色,是以大人猜测到周毅会派伏危做说客,才会让他来这彭城。
不惜一切阻止伏危,拿下彭城的同盟。
武陵已投豫章,若二人联手,能拿下彭城成算很大。
阻止伏危,能拿下彭城,自是最好,利大于害,前头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反之,若是因阻止伏危,没能拿下彭城,他或连命都保不住。
死灰或富贵荣华在此一搏。
目光继而落到校场上。
高塔约有十丈高,用粗木搭建而成,并没有上去的梯子,只能靠攀爬上去。
校场上的无方人皆往高塔涌去。
蜀郡和武陵二者联手,比单打独斗的陇西和梁朝,伏危等人要占优势。
忽然,陇西的人忽然联合了伏危的人,联手对蜀郡和武陵,而这种情况就是让旧梁朝占了优势,竭力往高塔而去。
武陵和蜀郡席上坐着二人却是镇定自若,只见二人起了手势,校场上的情况一瞬转变,四方人竟很有默契把矛头对准了旧梁朝。
他们与谁都可以合作,唯独旧梁朝不可能。
这是他们主公曾侍的旧主,如今各成一方霸主,若他们与旧梁朝合作,便是能顺利与彭城同盟,也未见得主公能心无芥蒂。
自然也不可能让旧梁朝会与彭城有机会结盟,或是奉其为主的可能。
是以,第一个要解决的,自然是这没有结盟的旧梁朝。
旧梁朝七子顿时紧张了起来,便是他身旁的文臣更是黑了脸。
毫无悬念,旧梁朝败了。
有人出手轻,也有人出手重,伤亡人数不明。
伏危从场上收了目光,朝正位的彭城王暼了一眼。
彭城王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是个非常稳得住的人。
只剩下两拨人抢夺,因陇西和伏危这两方也已经在场上结了盟,蜀郡和武陵两边也不敢只盯伏危的人,必须提防着陇西。
但凡陇西拿了令牌,蜀郡和武陵便不是同盟的关系,而是互相竞争,敌对的关系。
旧梁朝无法竞争,席上的七子身后的文臣脸色阴沉可怖,身为傀儡的七子脸上是惶恐不安,双肩也在微微发颤。
旧梁朝席上的变化,没有人关心,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到了校场上的对垒。
天上似浸了墨的乌云层层滚动,遮去冬日难得的日光,昏天地暗,寒风料峭,无端多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无人不屏住呼吸,紧盯着校场上的变化,
彭城王目光冷漠地坐观着。眼中的冷漠好似校场上死伤和抢夺与他没有半点的关系。
他这副模样,让其他人都看不透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不了解,不知他到底是好女色,亦是财和权,是以难以投其所好。
牧云寨五当家的底细到底与旁的人不一样,哪怕牧云寨是周宗主安排在岭南的一步棋,可也是实打实的出自贼窝,贪官污吏,欺男霸女的豪强乡绅可没少抢。
如今也是要抢东西,要是这都能抢输了,那是真的无颜回去见弟兄了。
蓄然一博,势如破竹一般突围。
伏危这边是五当家奋力去抢,陇西和蜀郡,武陵郡也皆有一人拼力攀爬上高塔,而其余人则在塔底,或攀爬中打斗不休。
那四人,但凡有一人领先,其他两人便会各出奇招阻止。
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许进廷方的人从腰间暗自逃出刃身乌黑小飞刀,径直往陇西的人掷去。
陇西将领正与蜀郡副将军交锋,飞刀一瞬袭来,还未察觉,只听见较轻的一声铮鸣,飞刀被五当家的大刀打飞,陇西将领也瞬间注意到了已插入了横木的飞刀。
飞刀漆黑,极有可能是浸过的毒的。
陇西将领,极快地与五当家相视了一眼,再瞧了眼塔上方,二人似乎达成了共识。
陇西将领一敌二,五当家则没有任何的迟疑,忽解开腰间似腰带的软鞭子,骤然往上一挥鞭。
鞭头圈在高处的横木上,不过瞬息之间便骤然接力往上跃去,与后边的人拉开了半丈的距离,直奔塔上而去。
看到这里,彭城王表情微微动了动,往伏危的方向看了一眼。
眉头微微一皱。
豫章么。
前不久听说那武陵霍善荣投靠了豫章。
而这霍善荣原本就与现在皇位上,曾经的奸臣狼狈为奸,与背信弃义,不忠不义之人结盟的人,怎可能信得过?
哪怕现在看上去,这霍善荣的人与另外豫章的人不合,但他们主子还是同一人。
战鼓的噪点显然已到了最高点, 预兆着一曲鼓乐快要结束了。
战鼓燃时风起随着乌云卷起,有曙光落下之际,豫章的使节已然入了塔中。
不过是片刻之间, 从观台上看去,便看到了他已经取得了一块令牌。
鼓声高声已过,已渐弱。
只要赶回场上,便可。
只是出人意料。豫章使节拿得一块令牌,本以为会返回来,却没想到把令牌放入怀中,又返回与其他几人缠斗。
很明显, 他是缠住蜀郡和武陵, 让陇西脱身。
明明是对手, 竟互助。
可若是狡猾些, 取得令牌直接回来,旁人拿不到, 几乎稳了。但这豫章的人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身旁的李将军低声道:“那人身上有匪气, 若是没有猜错,也是与我一样的出身。”
想了想, 又说:“看来令牌极有可能是豫章和陇西取得, 主公可是决定要与陇西结盟?”
彭城王视线依旧停留在高塔上, 很平静的道:“且看看吧。”
衡戟原考虑的是陇西和蜀郡。
可蜀郡又与武陵有了牵扯,那么只剩下陇西。
若是陇西能取得令牌,便是首选。只是, 看到这场对垒后, 他倒是对豫章的来使生出了几分兴趣, 听听他们说什么也无妨。
衡戟不想坐那个位置。但凡他坐上去,世家门阀只会不遗余力群起攻之。
他太厌恶打打杀杀了。
是十一二岁开始吧, 十数年的日夜都是枕戈待旦,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