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息,邢峥嵘瞪大了双目,首级落了地。
仅安静了一瞬,先锋军大喊:“赢了!”
邢峥嵘首级落了地,满身血的伏震也向后倒了去。
伏危瞳孔骤然一缩,霍然上前扶住了伏震。
只见鲜血从伏震肩头到胸口的那处泊泊而涌,伏危按住了他出血的地方,红着眼诓大声急喊:“军医,快叫军医!”
第184章 一百八十四章
桂阳城中传出三响鼓声, 城门高墙上插上了豫章军的旗帜,又有将士在城门上摇着双旗。
看到那双旗,周毅立刻下令:“骁骑营即刻护送军医入城。”
两军交战, 军医随时待命。
城中战事刚止,还是有危险的。
虞滢随着骁骑营的人入了城。
在城外,军医离得不远,她认得出伏危。
方才她看到伏危带着几人策马入了城,心里也随着时间流逝而牵动着。
这本书都已经偏得没边了,而且她也记得不全,这一场战役看着没有太大的凶险, 可她依旧为伏危和伏震兄弟二人提心吊胆的。
她扫了一圈, 找到了伏危的身影, 伏危在给将士止血, 且大声问:“军医呢!”
声音隐隐带着颤抖。
虞滢提着医箱快步跑了过去,看到伏危给止血的将士是大兄的时候, 瞳孔骤然一缩, 心下惊颤,但脚下还是没停, 很久就在伏危身旁蹲了下来。
伏危也看到了虞滢, 道:“大兄胸口中了伤, 我检查过,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但伤口过大, 流血不止。”
虞滢没敢耽搁, 听着伏危的话, 快速打开了医箱。
现在没有输血的设备,要是流血量过大, 便是缝合好伤口,也救不活。
好在伏危及时止血,虽然效果不是非常好,但也避免了大量失血。
其他军医也立马往伤重的将士而去,动作急,却从容有序。
豫章大军入城,一部分人清理战场,戒备着降兵。
另一部分人随着周毅去府衙处理百姓与降兵的事宜。
伏危并未动身,在给虞滢打下手。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快。
伏震身上伤口多,但好在都没有致命伤,只是处理的时候费劲些。
把伏震的伤都包扎好后,伏危与士兵用担架把大兄抬到临时搭建的帐篷中,随后才去的府衙。
虞滢则留下给其他伤员包扎。
这次攻下桂阳郡,是官员开的城门,后来邢峥嵘带人赶到,两方交战不久,邢峥嵘便疯魔得敌我不分,其手下的将士自然会倒戈。
因此,伤亡并未过重,军医人手也是够用的。
周毅的承诺是作数的,到了府衙后,立刻让人熬了粥,随之走街串巷敲锣打鼓说在府衙施粥。
百姓饿得都已经吃土了,听到施粥,哪里还分什么敌军友军,只能填饱肚子,什么军都不重要。
忙碌到了夜晚,外头才安静了下来。
伏危与桂阳官员交涉了半个时辰,才到周毅跟前去复命。
“邢峥嵘的吃食中被他们放了能让人致幻的草药,剂量小不宜发现,连续下了半个月,又在他的衣服上熏有麻黄草,日夜积累,一旦过度激动兴奋便会生出幻觉,敌我不分。”
能让邢峥嵘过度激动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斩杀自己人。
下药的目的,无非是让邢峥嵘疯魔,杀自己人,桂阳郡便会不战而降。
可这样的计策,说得好听,是牺牲少数保全大局。可说难听些,却是挥刀向自己人。
周毅听了伏危的话后,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伏危跟了两年周毅,对其的性子也是有所了解的,对时下周毅的心思也揣摩出了几分。
开口道:“此人的做法够狠,也不够磊落,可不得不承认,这做法让伤亡减到了最少。如今这战祸四起的局势,郎将缺少这样的人才。”
周毅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后,往院子外看去,无奈的道:“你所言,我怎么会想不到?”
战乱的局势,一味的坚持非黑即白是没有用的。
犹如自己当初被落放到玉县做知县之时,也算不得正直。
这些地方胥吏世袭,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捞一些油水,只怕这办事也是虚与委蛇,应付交差。
思及此,周毅暗呼了一口气,问:“此人是什么身份?”
伏危:“先前为邢峥嵘的幕僚。”
周毅:“人呢?”
伏危:“在外头。”
“唤他进来吧。”
不一会,顾校尉和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从厅外进来,男子一身儒袍,头戴乌色纱帽,一副书生打扮。
此人名为陆昶鸣。
与伏危文武兼修不同,这人全然是文人之气。
行拜礼后,周毅问:“为何向邢峥嵘下疯药?”
陆昶鸣低头应:“回郎将的话,是为了这桂阳郡满城的百姓和将士。”
周毅神色肃严:“怎么说?”
“在半个月前,邢上将差人送信去了武陵。信上道他暗藏了一批粮草辎重,若武陵郡能派援兵前来,他便带着桂阳全军与这批粮草辎重投诚武陵,效犬马之劳。”
“他自顾着自己的私欲,全然不顾城中百姓的死活,但奈何还是有一众将士誓死追随,为免造成更大的死伤,在下只能出此下策。”
顾校尉闻言,嗤笑一声:“我还当那邢峥嵘真的是个什么忠臣将帅,说到底也不过欺名盗世之辈。”
伏危看着陆昶鸣,提出疑点:“邢峥嵘为何舍近求远,不投靠城外豫章,而要去投靠千里之外的武陵郡守?”
陆昶鸣道:“这点,在下也不明白,但可以确定的是,武陵郡守和邢上将以前便有书信往来。”
周毅和季校尉都看向伏危,毕竟二人曾是父子关系,他应是知道些的。
便是陆昶鸣也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向了伏危。
明面上,豫章并没有查到邢峥嵘和霍善荣有什么关系。
在几人目光之下,伏危垂眸思索二人先前的交集。
须臾,伏危抬眸:“霍善荣是在越巂郡从军,是我生父底下的兵,那会我父亲好似是校尉,我父亲立下军功后,他便一直追随。”
哪怕霍善荣不许旁人提起武陵郡的前太守,但伏危还是听到过一些。
后来知道自己生父另有他人后,在还未被赶出霍家时,他暗中调查过生父。
陆昶鸣恍然道:“越巂郡与西羌各部交战过,邢上将虽不是在越巂郡从军,可却是援助过越巂郡。”
在屋子的人都知道西羌各部叛乱的事。
数十年前,西羌各部不满被统治,大犯边境,后来才被赶回西羌去。
那伏太守也是因此立下赫赫战功,才去了武陵做郡守。
若是二人在此战有过交集,彼此认识倒也不稀奇了,只是关系深浅,却是不得而知。
周毅沉思半晌,问:“下药一事,还有谁知道?”
陆昶鸣低下头:“除却三位大人,便只有在下。”
周毅闻言,沉着脸环顾几人:“你们把这下药一事捂实了,不许向外透露半分。”
三人相继一抱拳。
“属下遵令。”
“在下遵令”
下了令后,周毅看向陆昶鸣:“你在桂阳当任幕僚多年,对桂阳了解,我便任你暂管桂阳各务,其他官员听你调令。”
陆昶鸣头一低,并未虚以尾蛇,直接应下:“属下领命。”
周毅再道:“一个时辰后,桂阳所有官员都到这正厅议事。”
季校尉和陆昶鸣散去,周毅呼了一口气,站起身对伏危道:“且领我去见伏震。”
伏震年纪虽大了些,也仅比他小了几岁,比不得十几岁的少年好培养,可周毅还是真的是把这人当成好苗子培养的。
十几岁的少年,要等他成长还需要很漫长的一个过程,于现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局来说,等不了。
但伏震却因先天独厚力气大如牛,悟性又高,不用培养多久就能成为一位猛将。
这样的猛将难得,便是日后豫章真坐上了那个位置,平定四方也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自然还是需要人才平乱的。
伏危与周毅去到了城门处,到了伏震的帐篷。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把城中伤患都缝合好了,伤势过重没办法,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虞滢也正好从其他帐篷中过来,三人一同入了帐中,看着重伤的伏震,却是已经醒了。
虞滢查看了大兄的伤势后,便让他们几人说话,退出了帐外。
寒风瑟瑟,桂阳郡内,一如几个月前的南康郡一样,篝火照映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
今日攻城之后的喜悦之色已然不见。
虞滢把军医聚到了一块,安排他们分三批来轮流守夜,每一个半时辰换一批。
等到伏危从伏震的帐篷中出来,已经是一刻之后了。
周毅先行回了府衙,夫妻俩走上城墙说话。
伏危简单提了一下邢峥嵘与霍善荣的事。
虞滢闻言,眉头一皱,脸色凝重,压低声音道:“这霍善荣比我所知还要阴魂不散,有一些事情已经全然脱离了我所知,我心里也没了底。”
这也是当初她害怕的。
伏危缄默许久,走到城墙的石墙旁,双手撑在墙围上,朝着武陵郡的方向远眺而去。
神色略沉,低缓道:“无碍,我迟早会亲自把他从那个高位上拉下来,让他身败名裂,再亲手手刃了他。”
虞滢不知武陵郡的方向在那个地方,但也顺着他的视线往那个方向望去,在旁静默不语。
豫章周宗主来信,让周毅大军在岭南休养一个月,等北方的寒冬过后,再挥兵北上。
与其同时,信中还提了各地的情况。
□□一年,各地势力已然逐渐形成。
以豫章郡,陇西郡,彭城为首三大势力形成。
彭城百姓拥护了一苦役奴隶为王,攻占了离皇城三大势力中,最靠近东都的彭城。
只怕过了凛冬后,若有两方同盟,一方便将会从这逐鹿中退出。
周毅看完了信,唤来伏危,把这事与他说了。
伏危隐约猜到了一些:“郡公想拉拢彭城王?”
周毅抬眉看他:“你怎么觉得是拉拢彭城王,而不是陇西郡公?”
伏危分析:“陇西和豫章势均力敌,若是同盟,无论如何都将会有一方处于妥协的一方。这事上谁先低了一头,他日便是把彭城王给废了,天下其他势力也会择高位者而附,这个时候便不再是势均力敌,而是胜负已分。”
周毅笑了笑:“你所言确实有道理,父亲也是这么想的,估计那陇西郡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不管是豫章,还是陇西,都想让这彭城归附。”
“只是这彭城王是奴隶出身,仇恨士族豪强,未必会信任我等。”周毅说到这,无奈一叹。
伏危沉吟许久,道:“虽是如此,但现在东都犹如一盘散沙,彭城王若是有心,便能拿下。但如今却死守彭城,却未挥兵逼向东都,是谨慎攻下东都虚弱之际被陇西和豫章夹击?还是说压根没有称帝的意思?”
周毅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时拿不住那彭城王所想。
二人沉思许久后,周毅先开口道:“先不管那彭城王的心思,如今父亲来信,想让人去探一探彭城王的底。”
伏危从周毅与他议论开始,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现在再听他说欲派人去探底,也大概猜出来了周宗主的意思。
“郡公之意,是让我去彭城?”
周毅点头:“父亲甚是看重伏先生,又知伏震先前多年在采石场做苦役,与那彭程王也算是有相同的经历,所以想让你们兄弟二人入使团,一同前去。”
伏危眉心微蹙,道:“大兄如今这身体,只怕还得休养一阵。”
“五日。”周毅看着他道。
“只能再休养五日,父亲是下了命令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能许诺的,除却那个位置,你都可允诺。哪怕他要自立为王,占据彭城为小国,这是父亲给你的谈判的权利。”
“若此事成了,你与你兄长日后也全然有了抗衡霍善荣的权势。”
伏危听到周毅最后一句话,抬起视线望向他,猜测:“霍善荣已投靠豫章?”
周毅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消息,在与伏危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内。
那霍善荣本就是这么一个狡诈的人。
若是他有足够的实力,他也会称王。若是没有这个实力,他则会择一强主追随,韬光养晦,有了实力后再从背后捅刀子。
“霍善荣可不止一次背主,郡公还能相信他?”
周毅冷哂:“可他有实力,他也知日后豫章成事会被提防,所以此番投靠时,求得一方保命符,道是成事后,他愿交付兵权,到东都做京职事官。”
伏危垂眸沉默半晌,才拱手道:“五日后属下与兄长出发去彭城,六娘便托大人照拂了。”
周毅叹气:“不用伏先生说,我也会看重余娘子,不仅是我,便是父亲也在信上再三叮咛要保全余娘子。”
说到这,周毅又道:“豫章那边也打仗了,幸亏有余娘子教出来的缝合术,因伤而亡的将士比预计的还要少,日后论功行赏,余娘子也记一大功。”
功赏不是伏危最在意的。
他在意的是否能击败霍善荣,以绝后患。
他更在意的时候家人和阿滢的安危。
从正厅离开,伏危回了暂时所居的院子。
岭南与另外外三郡有诸多事情要商议,是以伏危也住到了府衙,以便时刻听遣。
回到房中,虞滢正站在微敞的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晚她隐约听到了一些消息。
武陵郡霍善荣好像投靠了豫章。
那原本也会参与群雄争霸,死于其中的霍善荣,竟投靠了豫章。
或许,在伏家一家安然度过所有劫难,又或许是在伏危治好双腿后,轨迹就已经发生了偏移。
又或许现在夺得岭南与三郡比小说中容易了一些,霍善荣称王的想法也随之改变了。
无论哪一种,但凡豫章定天下,那霍善荣就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再要杀他,恐怕会更难。
思索间,忽然被人从背后纳入了寒凉的怀中,她一惊,这才回过神来。
雪松清香袭来,她便知是伏危。
“在想什么?”伏危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肩上,低声询问。
“我听说霍善荣投奔了豫章。”她放松了身子依偎着他,语气略为凝重。
“我知道。”
“以后要报仇,难度会更大。”虞滢担忧了起来。
伏危低声道:“并不难。”
“嗯?”
伏危与她解释道:“我站在周大人这边,那么霍善荣最后肯定要扶持周世子,是敌对的。”
“周世子与那郡公夫人素来忌惮周大人,更别说现如今大人收下了岭南和桂阳,南康,零陵三郡。功绩卓然,让人心服口服,而周世子除非也领兵出战,不然待在那豫章城之中,毫无建树,日后未必能见得百官会诚心扶持,为了作为储君之位,他们会想方设法的除去周大人。”
虞滢明白他所言,接口道:“周大人为了自保,怎么样都会与周世子争那个位置,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周世子落败,那霍善荣也没了倚靠。”
但想了想,又道:“但那老匹夫惯会做没皮没脸的事,万一途中又弃主投向周大人呢?”
伏危一笑:“他就是想,周大人都未必看得上。”
“奸臣不侍明主,明主亦不用奸臣,周大人有明主之德,我相信周大人。”
“也是,周大人是明主。”虽然小说逐渐偏离,可现在看来,大体都没有变。
周大人若成君王,那必然是个明主。
伏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好似确定周大人能成为君王一样。
他也没有特意试探她,只当做不知。
相拥了半晌,身后的怀抱逐渐暖和后,虞滢问:“方才周大人忽然差人来寻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伏危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要去彭城。”
虞滢一愣,随即问:“什么时候去?”
“五日后,与大兄一块去。”
虞滢想起伏震的伤势,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又明白,若是能有周旋的余地,伏危早就已经周旋好了,何至于让伏震一起去?
她思索了一会,道:“休息五日,应当也能养得好一些,在去的途中切莫被再受伤便可,我另外再给你们备一些药,以防不时之需。”
伏危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她没有多问,没有多劝,更没有太多的伤春悲秋,不骄不躁,总是能让人心情平和。
“阿滢。”他低低缓缓的唤
虞滢转身,攀上他的颈项,搂住他,轻柔的应:“嗯?”
四目相处间,都明白对方的眼底下那丝丝柔情蜜意是什么意思。
他们约莫半年没有过夫妻敦伦了,过去数个月虽都同在一个军中,可都不是对的地方,也不是对的时候。
现在这里虽不是他们的家,可时下分别在即,二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了。
伏危把她抵在窗前,那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吻便落了下来,缠.绵悱恻。
伏危一手揽着妻子的腰,一手阖上那微敞的窗户,随之把她抱起,步伐沉稳地往床榻而去。
衣衫也逐渐落了地。
两人纷纷在床榻上坠下,难舍难分。
第185章 一百八十五章
二人云雨后, 依偎躺在床榻之上,虞滢便趁着这个时候与他大概分析了一下彭城王此人。
虞滢:“我对这人也没有太多印象,但粗略知道一些, 他这人,格外重情重义,且是迫于无奈才争权的。”
至于这人最后的结局,虞滢不记得了。
虞滢的话,伏危是信的。
他略有所思后,道:“重情重义之人,未必是为权势而反, 奴隶出身, 想要的是自由与温饱。”
虞滢琢磨了一下, 又道:“若是陇西也要与彭城王结盟, 你在见过彭城王后再斟酌是该以权势财富笼络,还是以诚待之。若是权势财富, 只怕有得磨。”
毕竟, 他们给得起的,陇西郡也给得起。
伏危轻抚着她的肩, 也不给她压力:“你说的我会记住, 待见到彭城王, 我再因人而谋定。”
虞滢偎进他怀中,掌心在他那越发精壮的腰腹上抚摸了几下。
以男色让她暂时忘却他要去彭城,夫妻又要分离的事。
伏危身子一绷, 不禁一笑, 哑声询问:“手感可好?”
虞滢笑道:“初见你时, 这里只余浅浅一层肌理,要是我再晚些时候来这里, 恐怕连浅浅的一层都没有了,哪里还能让你再养回八块精壮的肌肉?”
知晓她喜欢的,便绷紧了给她摸。
摸着摸着,呼吸渐重,便握住了她的手又来了一回。
待她睡熟后,伏危却没有什么睡意,只双眼放空的望着上方帐顶,思索计策。
五日后便要出发,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若依阿滢所言,那彭城王不为权,只图自己和百姓安居乐业的话,他也得有一手准备。
再有,霍善荣支持周世子,要扳倒他,那必然要先扳倒周世子。
可现在周毅还处于与嫡长子争权一事中游离不定,如此到了天下大定后,争夺储君之位也是够呛。
他不得不先谋划。
此番彭城之行,他必定要谋得彭城王同盟。
之后,再引得彭城王必须扶持周毅。
心下大抵有了算计,便闭上了眼,拥着虞滢而睡。
翌日一早,伏危轻手轻脚下榻,给妻子掖了被衾后,伏危便出了屋子,去寻周毅。
伏危与周毅仔细分析了彭城王的各种性子后,便压低声音道:“彭城王久据彭城而不攻东都,若不是提防我等黄雀在后,那么就有可能是等着几方势力去寻他议同盟之事。”
周毅道:“议同盟于他有什么好处,若是同盟,便会有一方屈至于下,他图什么?”
伏危掷地有声:“图太平盛世,图百姓安康。”
看见周毅皱眉不信,伏危继而道:“大兄曾言,他在采石场的时候,最大的希望,便是去了贱籍,成为良籍,再而是衣能遮体,食能果腹,年有余粮,安康太平。”
“若彭城王是这个想法,他想结盟的目的再也简单不过。他不想把彭城百信陷入危险之中,若攻打东都,后继还有有人前仆后继,只会死伤无数。可若只是同盟,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东都,减少战争带来的伤亡。”
周毅原本半点也不信那彭城王会这么想,可听到伏危的话,却又不得不沉思。
百姓若不是过不下去了,也不会想谋反,谁不想安居乐业,可多重赋税的压迫便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若不是到了绝境,又怎会不怕死去造反?
那彭城王也有可能是其中的一个人。
只是这一点可能,周毅虽不敢赌,但还是忍不住询问。
“便当彭城王也有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那你想如何?”
伏危一拱手:“属下求大人以君王的名义立书一封,待大人坐定天下后,重新定下赋税与奴隶等律法。”
周毅听闻伏危大逆不道的话,倒抽了一口气:“伏危你当真好大的胆子,这种话你也敢说出来!”
伏危低垂着眼眸道:“现在郡公都已经反了帝王,大人觉得这难道就不是大逆不道?”
“这哪里能与之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当然,属下并不是让大人大逆不道的谋郡公的反,而是顺应而为。”
周毅一时语塞,皱眉道:“便算他日父亲取得天下,但立储应立嫡,我又如何能顺应而为?”
“自古未尽是立嫡为储,周家亦有祖训,袭封只看能力不看嫡庶。再有若嫡子不慈,残害手足,要大人和大□□儿性命,大人还觉得不争哪个位置,嫡子便不会针对了吗?”
周毅一默。
数年前,父亲不过只是世子,那大房便如此算计他,让他背着罪名落放穷乡僻壤。
日后,可不再是一个豫章,而是整个天下。
为了这个天下,还有什么凶残手段是做不出来的?
他屡屡立下军功,怎不会让他们忌惮?
他孤家寡人一个便算了,可他有妻有儿有女,他不敢抱有侥幸的心思。
思来想去,周毅又想到了伏危让他以君王的名义立书,不仅仅是为了促进豫章和彭城结盟。
他收起心思,眯眼瞧向伏危:“你倒是好算计,若是那彭城王真的因这书信与豫章同盟,日后必然是扶持我为储,又或是拿出这个条件让父亲妥协,是不是?”
“是。”伏危抬眼,没有半点的托词。
继而又道:“便是牧云寨,属下也早有盘算,让其扶持大人。”
周毅忽然大笑,笑着笑着,神色中却是泛着苦涩。
如今还未走进东都那座城,伏危竟也一步一步把他往那个位置推去了。
他看向伏危,说:“你如此逾越,就不怕我坐到了那个位置后,忌惮你,从而杀了你?”
周毅的目光陡然冷冽。
伏危:“若是大人真的忌惮属下,那么等大人坐上那个位置后,属下会自行离去,与妻子当一对闲云野鹤。”
周毅听到他这话,眉心一蹙:“那你现今这百般算计又是为何?”
“属下的目的未曾变过。”
“嗯?”周毅也大不记得伏危是为什么来投奔他的了。
伏危语声肃严:“为了自保,为了保护亲眷,为了给生父复仇,从未变过。”
“属下若是不主动寻求自保的机会,霍善荣岂能容我苟活?”
“他日周世子即位为君王,属下随着大人失势,霍善荣却得势,又岂会让我这个原本卑贱到尘埃中,却与他站在势均力敌位置的仇敌之子存活在世上?”
“如同周世子也不会允许功高盖主的大人存活在世上!”
周毅面色一冷。
伏危没有再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屋中安静得诡异,许久后,周毅才缓缓启口:“此事,你容我考虑几日。”
离出发还有四日,让他先想想。
伏危看着周毅已经开始思考起他的提议了,他便退出了厅堂。
在周毅思考的这些天,他需得契约书立好,再有关于赋税,刑罚、奴隶等律法的草书也要拟好。
哪怕彭城之行用不到,但也能有备无患。
虞滢这几日都看到伏危待在屋中,一遍遍翻阅着本朝的律法,从而修修改改,改出新的律法。
虞滢见了,也会与伏危说一些现代的律法。
伏危刚听到她说律法一切是以百姓为本之时,是惊讶的,惊讶之后,又觉得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非常的不合理。
“你所言的律法对这个时代来说,太过理想化了。这个时代阶级分明,便是有心为民谋福,但因士大夫和权贵的人来说,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只怕他们会不计一切的阻止。”
虞滢一叹,暗道这世代确实是太难了。
“虽然不能效仿,但也是可借鉴一二。”
虞滢到底也不是万能的,她所知道的那些法律,很多都是经常听到的,所以也只能与他简略的说一些自己知道的律法。
三日一过,离出发前还有一日,周毅让人把伏危唤了过去。
伏危再见到周毅时,只见周毅眼底一片乌青,精神有几分萎靡,显然都被他那些话给折腾的,估计这几日都没有一觉是好眠的。
周毅见到伏危,长吁了一口气:“契约一事你可有把握,若有把握,又有什么章程?”
伏危:“这只是策略之一,若彭城王图的是权势,属下便会立刻销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
“若是彭城王以此用作威胁我帮他的条件呢?”
伏危:“若是彭城王不可靠,属下必然不会把此文书给他。而且……”
“而且什么?”周毅皱眉,暗道这伏危什么时候也爱卖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