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人是保护他们,但她也要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宋三郎应下后,便与何大郎一块出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二人跑了附近所有能跑的地方,回来喝了口茶水后才说明情况。
“租得急,也只租短期,再加上城门关了,这宅子难找,只找到了两处地方。一处仅有两个屋子,住不了太多人,另一个宅子有四个屋子,也砌有高墙,只是这租金贵得离谱。”
何大郎接话道:“且得要五两银子,俨然是趁火打劫!”
其他人闻言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他们这次随行是五十文一天的高价工钱,但全部人的工钱加起来都不够租一个月的,太不划算了。
何大郎继续道:“本想把价钱谈低点,但那屋主愣是一文钱都不肯少。”
何二郎道:“伏二嫂,要不然随便找一个院子挤一挤就好。”
五两银子虽贵,但虞滢还是能拿得出来,当下做了决定:“不了,就那一处宅子吧,安全为重。”
确定下来后,一行人随着宋三郎找到了哪处宅子。
才刚刚租下,就有庄宅牙行的人寻来问租屋的事情。
屋主打发走了庄宅牙行的人后,与虞滢道:“别不嫌贵,这都抢手得很呢。”
屋主离开后,才开始做简单打扫。
四个屋子,虞滢一间,三个姑娘一间,其他两间则由五个男人自己安排。
租的宅子距离宋三郎那处,要走一刻左右。
没过多久,宋三郎送来一袋米粮,另外油盐酱醋,腌菜和腊肉也都送了一些。
“一下子送太多会招眼,明天我再送一些过来。”
虞滢道:“明日何大兄和何二弟过去就成,你家中只有宋三嫂一个人,这段时日不太平,最好还是在家陪着嫂子。”
宋三郎想了想,也点了头。
没有关城门前就涌入了不少的难民。难民在城中游荡的情况之下,他也担心妻子自己一个人在家。
宋三郎没留太久,很快就回去了。
虞滢每日去仁善医馆坐诊时,都会带上一个徒弟和两个人。
七八日过去了,城门依旧没开,原本在城中的难民一旦闹事就会被驱赶出城,因而越来越少人。
苍梧到底有善人在,设了粥摊,每日摆半个时辰。粥中虽没几粒米,但也不至于让人饿死。
但不饿死就不代表能活下去。
已经开春了还这么冷,难民身体本就虚弱,在这寒冷的情况下,流感横行。
虞滢也怕这季节又有时疫,故而找了仁善医馆的馆长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城中每家医馆轮流设几日药摊子,送伤寒汤。
可医馆也不是善堂,她也不是什么能下令的人,所以还真的想办法预防,起码先保证城中无时疫。
就是仁善医馆的馆长都摇头说:“这事不好办。”
继而压低声音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在这时局,谁都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打仗,这粮价每日都在涨,往后要是真的要打仗了,这药材也是价高紧缺物,没有几个人会大度捐药。”
“而我的话,也只能拿出五十人的药量出来,多的也不行。”
虞滢琢磨半晌,随而道:“生姜煮水也能活血祛寒,一斤姜煮水能得几十碗姜汤,只是效果不如驱寒汤管用,但聊胜于无。”
“一斤姜多则也就十几文钱,一天十斤姜,不过是一两百文钱,便是一个月也是一二两银子。”
算到这,虞滢看向仁善医馆馆长,意味深长的道:“谁都不知何时打仗,在此之前,好名声与医术皆是医馆的立足根本,一个月几两银子就能博得好声望,不亏。”
馆长认真考虑了一下,随而疑惑道:“既然如此,余娘子为何不做?”
虞滢无奈笑了笑:“也不是人人都认识我的,我人生地步不熟,且人手也不足,若有人捣乱也制止不了,还需得是本地有声望的医馆或大善人来做最为妥当。”
虞滢问:“不知馆长意下如何?”
仁善医馆的馆长一笑:“用药不多,莫说十两,就是几十两我也鼎力相助。”
馆长应下了这事,虞滢心头上记挂的事情总算少了一件。
虞滢在郡治待了大半个月,依旧是阴雨连连,偶尔停一会雨,却也没有日头,不久又开始下。
衣服头发,屋子都是有种潮湿的感觉,整个人湿湿嗒嗒的,都像是泡在水里一样,叫人心情浮躁。
虞滢烦的是别的。
这天气要是再这么下去,粮食和药材放在地窖下头,也怕会坏了。
这之外,她也担心家里和伏危的情况。
通不了信,且难民如此多,周知县和伏危都不在玉县,也不知玉县这次是如何应对难民的。
心情浮躁,怕影响到看诊,她看完了预约的人,也就没去了。
城中情况也算是有些好转,起码饿死和闹事的没几个了,就是风寒而亡的难民也少了些。
听说是合浦那边有善人以工代赈,很多难民都往合浦郡涌了过去。
朝廷和沈太守那里一直都没有消息,粮仓自然是不可能开放的,只能是靠难民自己挺过去,或是有钱善人接济一二。
苍梧的难民逐渐减少,便意味着城门要开了,也能回转玉县。
原以为城门快开了,可虞滢连着等了七八日都没有听到消息。
等不来消息,虞滢只能到太守府登门拜访。
但到了太守府,府中的下人却是道主子们几日前出门,现在还没回来。
城门都关了,还出什么门?
而且怎么挑这个时候出远门?
太奇怪了。
虞滢隐约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虞滢的预感是对的。
虞滢在郡治无事可做,便把自己所学所见的病症都记录在册,攒写成医书。
正在屋中写着病症,小徒弟冒着小雨一路小跑过院子,停在屋外敲了门:“师傅,外头有人找你。”
虞滢停了笔,起身走去。
开了门,问:“谁来找我?”
“不认识,高高大大的,像陈副手一样壮硕的男人。对了,那人还带着刀,好在态度客客气气的,不像是来找茬的。”
虞滢微微拧眉。
带着刀,像陈明阆一样壮硕的男人?
虞滢往院门外看去,但因有树遮掩,所以只能看见那人穿着一身蓑衣。
沉吟几息后,让小徒弟把何家兄弟喊上,然后打了伞往院门而去。
何家兄弟跟在后头,虞滢快走到门前时,仔细一看,发现来人有几分面善。
来人牵着一匹马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蓑衣之下可见刀柄。
见她出来,来人拱手一揖,客气道:“见过余大夫。”
停在门前时,虞滢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去年五月,她与伏危来郡治收粮,沈太守让伏危一同去围猎。
在围猎时,沈太守遇刺,随行侍卫与将士多有重伤,就是伏震也受了重伤,霍衙差把她接去给伏震治伤。
那时随行的侍卫长前来请她给其他受伤的将士医治。
而来人,便是那时的侍卫长,姓洛。
虞滢讶异道:“洛侍卫长怎知我在这?”
洛侍卫长道:“是我向仁善医馆打听的,如此唐突,还望余大夫莫要怪罪。”
“算不上怪罪,只是不知洛侍卫长来此寻我所为何事?”
洛侍卫长看了眼她身后的人,问:“不知余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人虞滢不了解,但既然能为了给手下医治而求人,且诚心感谢的人,也算是有几分正派的。
她点了头:“自然是可以。”
她借了何家兄弟的屋子,房门敞开,其他人则主动离远了一些,但又能听见叫喊的距离。
只剩二人后,洛侍卫长面色凝重的道:“余大夫和余大夫的人赶紧收拾收拾,入夜后我安排人把余大夫送出郡治。”
虞滢一愣:“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洛侍卫长道:“我也不能太确定是不是有大事发生,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苍梧城很大的可能会生出大变故。”
虞滢闻言,面色肃严:“若是洛侍卫长信得过我,便把缘由告知,让我做好万全的准备。”
洛侍卫长道:“我自是信得过的,所以才会请余大夫借一步说话。”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大人可能跑了。”
“啊?”虞滢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懵。
洛侍卫长解释:“大人几日前携着夫人,还有几房妾室,所有的公子姑娘们,说是去城外寺庙为此次灾祸祈福。”
“原本说两日就回来,但已经过去四日了都不见回来,我与校尉去了一趟城外的金山寺,哪里的方丈却是大人没有去过。”
“若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必然有痕迹,但沿路找去,也问了很多沿路的难民和百姓,都没有看到有几辆马车同时经过。”
“不对。”虞滢打断了他:“这次的天灾也没严重到会被问罪的地步,而且情况也有所好转,太守大人没理由会逃跑。”
洛侍卫长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听下人说,大人离开的时候,搬了许多死沉的箱子,我去查看了嫡公子的屋子,贵重的东西全没了。”
“为了证实想法,我冒险去看了其他主子的屋子,也是如此,贵重之物全没了。
虞滢越听越茫然。
“着实没有到问罪的情况,怎就逃了?”
洛侍卫长摇头:“虽不明情况,但城内应是不能留了。”
虞滢忙看向他,问:“苍梧城内的几十万百姓怎么办?还有原本受沈太守管辖的万人将士又该怎么办?”
洛侍卫长摇头:“我只是管辖府中的侍卫长,军中的事我从未插手,再有城中百姓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顿了一下,又道:“城不可能无主,朝廷知道沈太守跑了,应当很快就重新任命太守。”
“余大夫先前帮助过我等,所以知道余大夫尚在城内,特来告知,帮助余大夫离开苍梧城。”
“真确定沈太守跑了?”虞滢还是无法理解沈太守为什么会逃。
洛侍卫长点头:“没有十成,也有八成。”
虞滢沉思,仔细回想自己有可能错过的书中细节。
她穿书后,每每得空都会仔细回想书中的细节。
沈太守弃城逃跑的事情,要么是着墨少,要么是她跳着看了。
“今晚我安排好马车在城外等着,余娘子先收拾东西,晚上我再过来。”
“等等。”
洛侍卫长不解的看向她:“余大夫还有什么顾虑?”
虞滢拧眉道:“这事有古怪,你容我考虑一会,若不急的话,用了茶水再走。”
洛侍卫长犹豫了片刻,还是应道:“那我等半刻。”
虞滢点头,朝外喊来陈副手,让他煮茶招待。
虞滢回了屋子,想了许久,想起这个时候,应是权臣篡位的时候。
权臣篡位,忠臣自是宁死不为其臣子的。
沈太守看着也不像是忠臣。
可他不是忠臣,但不代表他在朝中没有为官的亲人,其亲人忠臣也说不准。
此次他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知道要是再不逃的话会丢掉全家人的性命。
若是如此,那这沈太守逃跑的理由也就说得通了。
可她怎么记得,书中最后也有提起沈太守这人,他最后依旧是这苍梧的太守。
是她记混了吗?
虞滢现在很为难。
若沈太守真逃了,她出城避难倒是没有什么事,可若是沈太守忽然回来了,她逃出了城外,这就是明目张胆的不把太守令放在眼中。
不仅会被以扰乱秩序问罪,就是送他们出城的洛侍卫长也会受牵连。
半刻时间,陈副手来催促:“馆长,客人问馆长可想好了?”
虞滢开门,从里走出,朝着方才那屋子走去。
入了屋中,坐在凳上的洛侍卫长立刻站起:“余大夫想好了?”
虞滢神色较之方才还要凝重。
“洛侍卫长有没有想过,万一太守大人忽然回来了,发现洛侍卫长阳奉阴违,把人送出城外,洛侍卫长该当如何?”
洛侍卫长叹了一口气:“我认为大人不会再回来了,今晚开始,我会把余娘子和我的家人都送出城外去,我则留下,若大人回来,我便主动请罪,若没有回来,城中生出什么变故……”
说到这,露出淡淡苦笑:“我只能与府中侍卫,还有城中将士共进退了。”
虞滢听到最后,心中生出了几分钦佩。
沉默了一会,虞滢问:“既然会有变故,那肯定是有迹可循的,那洛侍卫长在出城寻找太守大人的时候,可有发现端倪,又是发现难民大肆聚集,还是说有军队往苍梧而来?”
洛侍卫长确实也是怀疑有人要攻打苍梧。
没有声张,一是为了不造成民乱,二是没有查到什么证据,若是乱传战祸,全家人都得陪着他掉脑袋。
他摇了头:“没有任何征兆,才最是让人心难安。”
“既然现在还没有半点情况,洛侍卫长不妨先等等,再出城仔细勘查一遍,不要只看陆路,水路也去查一查。”
若沈太守是怕被朝中亲人牵连而逃,肯定不会走陆路,而是走水路,可以隐藏踪迹。
洛侍卫长犹豫片刻,道:“或许我是急了些,我回去后再仔细想想,一有风吹草动,我便来寻余大夫。”
虞滢谢道:“有劳侍卫长挂心了。”
洛侍卫长摇头:“是因余大夫心善,对我等有恩,我等都记在心里。”
积善行德,总会有善报。
虞滢淡淡一笑:“反正这事,洛侍卫长还是慎重些来处理,不能因此葬送前程。”
话到最后,真诚道:“洛侍卫长是个好上峰,若是能继续升迁,是多人之幸,若是因这事被问责削职,是遗憾。”
虞滢的眼神坚定,好似在用眼神告诉对方——你就是这么出色的人。
听到这话,洛侍卫长眼神微动,心头有些莫名感觉。
敛下莫名的感觉,洛侍卫长有了两分不好意思。
“我并未有余大夫说得那么好,遇上祸事也是想把家中亲眷送出城外去。”
“对亲人偏爱,是人之常情,便是自己偷跑了,也无可厚非,但洛侍卫长却选择留下来,比许多人好得太多了。”
洛侍卫长告了辞,离开后,牵着马从巷子走出,不禁深思。
或许是他太早下定论了?
以他对太守的了解,要是真知道将要打仗,太守极有可能会依附更有能力的世家,不会让自己无兵无权的置于乱世之中就这么跑了。
确实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他这是心急则乱了。
想了想,他翻身上马,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太守府,而是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他确实要仔细调查才能下决定,得弄清楚太守离开的原因。
虞滢送洛侍卫长离开后,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方才在屋中考虑的时候,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但她的记性是极好的。
太守逃跑的事,或许是真的寥寥几句话,又或是她看漏了。
但书中有一个章节是专门写伏危回岭南祭拜母亲与兄嫂,侄女,找寻伏安失踪的线索。
而做招待的,则是折辱过伏危的沈太守。
她是不会记错的。
那个章节是番外章,沈太守一个人就占了半章。
他在已成权臣的伏危面前伏低做小,心理活动也甚是丰富,更是塞了伏危不少美人。
那时伏危的双腿不良与行,依靠轮椅出行,但样貌依旧是惊艳绝伦。
伏危想起前三十载人生,喝多了些酒,沈太守送来的几个美人环绕在他身旁,又是斟茶又是倒水,更有美人娇滴滴地坐在了他腿上……
这忽然越想越生气是怎么回事?
虞滢暗暗深呼吸了两口气继续回想。
书中伏危怒然斥退了美人,也从侧面描写出他依旧孤家寡人,且不近女色,高处不胜寒的性子。
越想这些,虞滢便觉得这个章节的内容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她非常肯定——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沈太守。
因为肯定,她才会再三劝阻洛侍卫长,要是他最后真的选择送家人离开,那也没办法了。
一个月已过,城外几乎没了难民,可站在城门上仔细往外查看,还是会看到有难民的尸体暴露在荒野。
尸体暴露荒野过久会散发腐臭味,也会让人染病。
现在天气冷,尸体没那么快腐烂,但也需要及时处理,可沈太守不在,一时不能做决断。
最终,只低于太守底下的长史做主,也效仿合浦郡,以工代赈,招揽城中难民出城去埋尸体,一人五斤粮食做为报酬。
招揽了五十人出了城,让他们处理尸体。
处理后,还是让他们回了城。
沈太守失去踪迹的第八日,洛侍卫长来寻虞滢。
“合浦以工代赈有古怪,即便是让那些难民修葺城外墙,可没有朝廷批文,哪来的钱财与粮食?”
虞滢琢磨了一下,合浦算是牧云山寨的地盘,打的什么主意,她倒是猜到一些。
可这些猜测只能放在心中,她道:“或是你想多了?”
洛侍卫长摇头:“我去合浦郡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难民数量庞大,修城墙的多为难民中的壮丁,就一眼望去,至少有上千人。”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还是觉得今晚送家人离开岭南,投奔豫章亲戚,余大夫可要离开?”
洛侍卫长说得很坚决,这次似乎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虞滢:“不了,我留下来等一等。”
“余大夫不再考虑考虑?”
虞滢摇了摇头:“真不考虑了。”
“那好,总归我还在城中,有什么困难我也会想帮。”
“多谢。”虞滢道了谢。
洛侍卫长没有多留,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但就在离开的小半个时辰后,不知何故折返了回来。
虞滢听说洛侍卫长又来了,她疑惑地出了房门,不解地望向院中的人。
只见院子洛侍卫长神色怔怔的道:“大人,真的回来了。”
听到这话,虞滢心下为洛侍卫长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及时止损,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
当上峰的,不管对自己上峰是什么样的心思,都不会喜欢阳奉阴违的下属。
到了何家兄弟的屋子后,虞滢才问:“可打听到太守大人这些天都去了哪里?”
洛侍卫长茫然道:“说是遇上难民□□,只得躲到去往寺庙的山间,可我调查了水路,确实查到了大人是从水路离开的,可为何又回来了?”
“而且,几位公子都没有回来。”说到这,更疑惑了。
虞滢闻言也纳闷,但也还是道:“总归是回来了,洛侍卫长也还没送家人出城,也是好事。”
洛侍卫长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眉心反而紧蹙:“但与我一块去搜寻大人的校尉,早已把家人送出了城,大人这次回来肯定会盘查情况。”
其实洛侍卫长也劝过了,让其等一等,但那校尉心急,甚至为自己找了退路,一有不对他就立刻离开。
虞滢叹气:“这事只能说是看个人造化。”
不,这不是造化的原因。
洛侍卫长很清楚,若非是余大夫提醒让他迟疑了,或许已经把家人送出了城。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院门再度被敲响。
陈副手应声道:“来了。”
他去开了门,望到外头的人,警惕的问:“你们找谁?”
虞滢隐约听到了“你们”二字,疑惑来人身份。
洛侍卫长耳力好,听到外边的声音,立马警惕了起来。
她起身道:“洛侍卫长你先别出去,我出去瞧瞧,若是不对劲,便从窗户走。”
嘱咐吧,她往外走去。
心中暗暗纳闷最近怎这么多人找她?
虞滢走出房门,透过几棵树杆的缝隙之间,隐约可见屋外站了有不少人,而在蓑衣之下的腰间都似乎佩戴刀器。
——来者不善。
这是虞滢忽然间冒出来念头。
暗暗呼气,打起十二分精神朝外走去。
撑着伞走到院门之下,正要问:“不知诸位……”
声音在看到最前面的人抬起头,露出斗笠之下的脸,她双目一睁,惊讶之余只觉得眼前出现的人非常的不真实。
“你……怎会在这里?”虞滢惊呼了一声,不禁抬手捂住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一旁也戴着斗笠的人忽然笑出了声:“余娘子你这懵然吃惊反应不太对,应该是满脸惊喜才是呀。”
虞滢偏眼瞧了瞧说话的人后,又看回面前黑眸噙着笑意的人,她捂着嘴不由自主地笑了,眉眼间更是写满了喜悦之意,双眸隐约有亮光浮现。
眸中柔光潋滟,好不惊喜。
第162章 一百六十二
院中其他人听到声响, 也往大门走来,待看到门外的人,何家大郎惊喊:“伏二弟?!”
门外的可不正是离家数月的伏危么!
伏危回来了。
这是虞滢没有预料到的, 让她又惊又喜。
她琢磨着北边民乱,周知县会留在豫章,她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伏危也会留在豫章。
伏危朝着何大郎兄弟和同村的人略一颔首后,转回视线,眼里噙着笑意望着虞滢。
虞滢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与他们说:“先进来。”
看向陈副手:“去熬两壶姜汤过来。”
十来人依序入了院子,身上湿漉漉的, 便是脚下都是泥土, 不想弄脏屋子, 都停在廊下脱去身上的蓑衣和斗笠, 清理脚上的泥土。
小小的一条长廊都站满了人。
虞滢得知伏危是从太守夫人那处
伏危弄干净后,便看着在弄热水的虞滢, 似乎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敛去笑容,目光在院中环顾了一圈。
在与门窗后的人对上了视线, 眼神微微一凝。
不一会, 何大郎走来, 在伏危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伏危点了点头,朝着那屋子迈去。
虞滢端了一盆热水从厨房出来,想让伏危回屋洗洗, 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便是屋中也没人, 放下热水转身出屋,前脚刚跨出门外, 似乎猜到了伏危所在,脚步一顿。
沈太守前脚刚回来,伏危后脚也跟着回来了,二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她尚且都能联想到了,洛侍卫长应该也想到了。
伏危现在应是与洛侍卫长见面。
虞滢出了屋子,没有找伏危,而是去厨房做饭。
因不知之后是什么情况,所以屯的菜都是能经得住放的。
鸡蛋,腊肉是有的。
虞滢数了数,加上伏危,一共回来了十个人。
寒风细雨赶路回来,就想喝口热乎的,虞滢让他们做了腊肉蒸饭和鸡蛋汤。
饭没做好,每人喝了一碗姜汤。热腾腾的姜汤入腹,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舒服得多了。
约莫一刻,伏危才从何大郎兄弟的屋子出来,洛侍卫长则穿着蓑衣和斗笠,低头离开。
其他人虽然好奇离开的人是谁,但也没人探听,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去过一趟豫章,见过大世家的气派与规矩,开拓了眼界后,与在玉县时不可同日而语。
虞滢喊伏危:“姜汤快凉了,赶紧进屋。”
伏危随着自家妻子入了屋中,房门一阖上,遮住了他人视线的下一瞬,他从她的身后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虞滢被他从外狭带回来的寒冷气息所笼罩,因此,他的怀抱略微寒凉。
伏危低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嗅着那温和浅淡的熟悉药香味,低低的道:“是我日日夜夜挂念的气息。”
虞滢唇角上扬。
抱了一会,见他还没有松手的意思,虞滢拍了拍他的手腕:“再抱下去,姜汤真要凉了。”
伏危这才松开了她,用温热的水简单地洗漱了一遍后坐到桌前喝姜汤。
虞滢给他解开了束发,拿了帕子给他细绞湿润的头发。
擦着时,低声询问:“你方才与洛侍卫长见面时,说了什么?”
伏危喝完了一碗姜汤,把碗放到桌上,道:“他询问我回来的路上是否遇见了太守大人。”
虞滢顿了顿:“所以,是遇上了?”
“嗯,遇上了,但并不是因为遇上他才回来的。”
“我与洛侍卫长说明白了沈太守为何要逃跑的原因。”
“什么原因?”
“皇帝下诏禅位大司马不日进行登基大典,先皇将为太上皇。”
“确定是禅位,不是篡位?”
伏危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不管是谁,都知道这是谋朝篡位。皇帝多年来荒淫享乐,权势被架空了大半,亏得几位老臣在撑着,才不至于让其成为傀儡皇帝。”
“赋税加重,再加上今年北方与南方骗北雪灾,天灾人祸之下,怨声载道,百姓对帝王多有怨言,这时篡位对名声有益,此时不篡位待何时?”
篡位乃千古骂名,想要光明正大地坐上皇位,多会找一个正当的由头合理了谋反。
虞滢:“沈太守逃跑,是因他不是支持新帝那一派的?”
伏危点头:“沈太守舅父为太师,与大司马向来不对付,此番篡位,太师在朝上怒骂大司马为乱臣贼子,似乎骂出来的话很是难听。大司马为杀鸡儆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刀砍下了太师的头颅。”
“沈太守想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所以才会逃跑。”
虞滢放下帕子,在一旁坐下,很是好奇:“拿沈太守去而复发,不是自寻死路吗?”
说罢,忽然反应了过来道:“他敢回来,是有了保命的法子了!或者说他找到靠山了!”
伏危“嗯”了一声,道:“我回来时,先遇见的是莫叔,紧接着才遇见正准备返回苍梧的沈太守。”
伏危没有说透,虞滢也明白了他未言尽之意。
沈太守的靠山——牧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