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把来意说明:“大人让刘爷把所有的杂事都收拾干净, 不要留人话柄, 还有余家的那门亲事也给退了,安抚好余家的人, 不要节外生枝,”
年纪已然四十八的刘富绅, 因常年纵色欲与口欲,故而大腹便便,双脚虚浮, 脸色泛白, 眼袋乌青, 一副被掏空了的模样。
听幕僚这么说,一怔, 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知县幕僚脸色不大好看的道:“刘爷要强纳幼妾之事传到了郡治太守耳中,不知何人传着传着,把刘爷传成了胡作非为的土皇帝,而大人则成了与刘爷同流合污的鼠辈。”
闻言,刘富绅一瞪眼,心惊道:“何人造谣!这明显就是不怀好意的诬陷!”
“大人定是要彻查是谁人传的,但时下最重要的,是先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若是被查出什么端倪,大人莫说要保刘爷了,就是能不能自保得了都还得另说。”
知县幕僚心知刘富绅的癖好,也知他如对狗一样对待贱民的态度,暗道这可不全算是造谣,一查可就完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他和大人都是与这刘富绅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故而心底再瞧不起,却也不想这刘富绅真出事。
刘富绅不蠢,比起纳妾,显然是现在的富贵和性命更加重要!
他神色凝重道:“告诉大人,我立刻就派人去处理余家的事情。”
知县幕僚提醒:“知县大人还让我告诉刘爷,既然要做就做干净一些,不仅仅是余家,还有刘爷先前纳妾收外室闹出的事情,还有赌场与青楼闹出的事,所有可能会被问责的事情都得处理得干净。”
刘富绅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做的事情,不禁露出了难为之色。
“这些事情一时也处理不了干净,最少需要几日时间。”
知县幕僚眼神暗了暗,不得不紧逼一些:“传言都已经在郡治传开了,现在还传到了新县,显然在更早之前就在郡治传了,说不定太守都派人来查了,所以大人要求刘爷能在两日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想了想,又道:“刘爷纳幼妾是事实,只要是那些女子都自愿的,太守大人也拿刘爷没办法,至于旁的事情,没有证人,只在百姓口中名声不好,也无大碍。”
名声是扭转不了的,也只能放任不管了。
“请转告知县大人,让他宽心,我定会把那些事处理得干干净净。”最后几个字,咬字格外的重。
知县幕僚得了话,也就告辞了。
人走了,一直在听着的管事担忧道:“老爷,这两日时间,压根就不够呀。”
刘富绅脸色阴沉难看,眼神□□:“既然时间不够,那就快刀斩乱麻,钱收买不了,就把人暗中带走或是骗走,给我养狗一样养着,若是有人逃跑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到最后的一句话,刘富绅给了管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管事心领神会一颔首,眯着眼低声应:“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应声后,便立刻转身去安排。
可不过才过去几个时辰,夜幕降临之时,管事却是神色慌张,一路小跑进府,找到了正在用暮食的刘富绅。
刘富绅见管事一脸急色走进来,心下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放下碗箸,把布菜的下人屏退了出去。
膳厅只主仆二人后,管事才压低声音开口:“小的本打算白日派人去那些人家踩点,晚上再用迷药迷倒一家子把人带走,可却发现了端倪,那些人家根本没有人进出,差人去看了一眼,早已人去楼空。”
刘富绅双目一睁:“都不见了?”
“全部都没了人,好似提前知道我们会去逮人一般,蹊跷得很!”管事道。
刘富绅似乎想到了什么,蓦然站起。嘴巴张了又张,一时急得都说不出声来,好半晌后才道:“坏事了!”
“定是有人要害我,提前在郡治给我造谣,让太守派人来查我,同时提前给了消息那些个证人,让他们早早就躲了起来!”
听到主子的话,管事脸色一白,哆嗦了一下,忙问:“老爷,那现在怎么办?”
这还能怎么办?!
摆明了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那人什么都部署好了,他留下来就是等死!
想至此,刘富绅当机立断道:“赶紧收拾值钱的东西,把铺子里边所有的银钱都给收回来,天一亮,城门一开我们就立刻离开新县!”
管事闻言,迟疑的问:“那知县大人那边呢?”
刘富绅道:“兔死狗烹,若是出事他自是撇得干净,遭祸的只有我,如此谁还能管得了谁?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等管事去把各种散产收拾,刘富绅立刻转身回屋,拉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再把挂在墙壁上的画取下,打开暗格。
暗格里边还有两扇锁着的小门,用钥匙把锁打开后,赫然是一柜子的金条。
弄来了两个匣子,把金条都往匣子里边装入。
两个匣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匣子虽小,可却装了足足百来条金条。
百来条金条,两万多两的银子。
一个匣子六十多斤重,刘富绅搬起来都困难。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管事把账上能拿的钱都拿了,让人抬回两个大箱子回来,全是铜钱,共是二百八十贯。
值钱的古玩珍宝也挑最值钱的收掇。
这些玩意装了整整三个大箱子,明日他先行,再以暗路,声称以搬家离城为由,收买守卫出城。
银钱方面收拾好了,接着就是人了,后宅女眷众多,肯定是不能全部都带走的,为避免节外生枝,他索性一个都不带。
女人只要有钱有势,哪都有,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天色还未亮,马车已经候在了后门。
家仆把装着金子的匣子搬上了与刘富绅坐的马车,那两大箱的铜钱则安排了心腹从暗路带出去。
为了掩人耳目,不打眼,只得是一辆马车和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仆。
城门方开,刘宅的马车便到了城门前,看是刘家的马车,守卫并未拦下。
刘富绅的马车很容易就出了城。
刘富绅摸着钱匣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可算安全了。
出了城,往西而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尾随。
西行了二十里地,在一座小土地庙停下,等暗路送来钱和珍宝。
过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几辆装有家具和木匣子的马车,像是搬家的行伍从新县的方向而来。
大概有十个人护送。
管事看到主子的马车停在庙前,心头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众人匆匆去会合,丝毫没有防备。
管事匆匆入了山神庙,一入山神庙,就看到了鼻青脸肿的刘富绅被五花大绑着,猛地朝着他摇头。
管事顿时瞪大了双眼,等想要后退逃离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边上。
且说刘富绅养的打手只会欺男霸女,还真没怎么见过真刀真枪,很快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群蒙面汉子给制伏住了。
刘富绅的人都被捆绑了起来。
在不远的山坡上,有一个男子骑在马背上,戴着头巾面巾遮住样貌的男人。
不多时,一个差不多装扮的人也骑马上了山坡,道:“朗哥,新县知县的人也带着人出城追来了,另外,也安排了人吸引沈太守的人,在新县知县到了小半个时辰后追来。”
遮住面容的莫朗点了一下头:“让人把那些值钱的都带走,在新县知县和沈太守的人来之前,留几个人在暗处盯着,以防有意外。”
安排好后,驱赶刘富绅的马车,把所有值钱的都带走了。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停下了行伍,让人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
看到金灿灿的金子,大家伙都眼前一亮,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意外之喜。
十一月底,又快要到收赋税之际。
重赋之下,百姓苦不堪言。
伏危从县衙出来,一路上所见,百姓都是耷拉在脑袋,犹如行尸走肉,毫无生气,却也依旧在为活着而奔波。
收回目光,正打算家去,抬头时却见前边捧着一个匣子的莫朗站在前方。
莫朗朝着街道旁的食肆看了眼,随后抬脚往酒楼走去。
伏危略一沉吟,也抬脚往朝着酒楼走了进去。
看到莫朗上了二楼,他与跑堂小二说约了人后,径直往楼上走去。
入了包间后,才发现已经点了一桌子菜。
坐在桌旁的莫朗暼了眼门口:“先把门阖上。”
伏危阖上门,径直走了过去,坐到了饭桌旁。
莫朗站起,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酒水。
伏危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笑:“似乎是事成了。”
莫朗坐了下来,端起酒杯敬他:“托你的福,咱们牧云山得了一笔意外之财。”
伏危:“是我托你帮忙,得意外之财,我也要收取报酬,无需向我答谢。”
莫朗把酒水一饮而尽,道:“怎能不道谢?若不是你们夫妻,沈太守怎会派人去新县调查。若不是你出主意,让我们的人把那些被刘恶霸所残害过的人先转移匿藏了起来,导致刘恶霸慌了神,选择携万贯家财逃跑,我们又怎么能得这笔意外之处?”
说着,他又倒了一杯酒水:“你信上说刘恶霸会舍不得家财,但不能太招摇,必然会先轻车出行,再暗中把家财运出去,途中会停留。”
“先让他逃跑,再劫他财,最后把劫财之事嫁祸给晚小半个时辰来的新县知县。”
“沈太守的人接踵而至,刘家财产空了,必然不会怀疑到牧云山,只会怀疑是新县知县暗中转移了刘家财产,如此也能省下牧云山的麻烦,你所言,没有半分偏差,如何能不言谢!”
在虞滢去了郡治后,伏危也联络上了莫朗,让他与自己做一单大买卖。
他出主意,莫朗出力。
伏危放下酒杯,浅笑:“那这言谢我也就收下了。”
莫朗给他的酒杯再斟满了酒,放下酒壶后,把桌子上的匣子打开,是一匣子的金子。
“刘恶霸带走的家财,三成。其他物件较多,我们会暗中出手,只用金子来折算,这里是六十八条金条,一金条一斤重。”
一斤重,便是十六两,折银一万零八百八十两。
查过刘恶霸的底细,伏危自然知道为何是小县城的富绅,却也能赚得这么多的银钱。
新县靠近边境,刘恶霸便暗中走私,什么买卖都做,有玉石珠宝,有异域美人。
且除却郡治和玉县外,在好几个县都开设了赌坊,妓院,多年经营,也就有了这些家底。
自然,胆子才会越发的大。
没有在郡治开,因是地头蛇有太守做靠,不好惹。
在其他县开设这样的场所,是对当地知县有所孝敬。
没有在玉县开,则是先前的知县就是贪污被拉下马了,一是风头刚过,不好冒头,二是对几年前新上任的不了解,也就耽搁了。
莫朗阖上匣子,上锁后,把钥匙和匣子一同推到了伏危的面前:“给你。”
伏危看了眼匣子,神色自若:“替我多谢你们寨主。”
莫朗忽然一笑:“巧了,寨主还与我说,替他也多谢你。”
二人相视一笑。
伏危胆笑不语,姿态雅致端起酒杯朝他推去。
莫朗也拿起杯盏,与他碰了个杯,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冬季天黑得快, 临夜又黑又湿冷,衙门上下值时间也有所缩短。
伏危的上下值时间,虞滢也是知道的, 便是近来因又要交赋税而忙碌,他也很少在衙门留值。
今日在衙门留值的伏震回来后,听他说伏危是更早下值的。
迟迟未见伏危回来,虞滢忽然想起先前买凶断腿一事,不免心生担忧,提了灯笼,与伏安到巷口。
到了巷口, 便见黑暗中似有一个小点缓缓而来, 近了才能看出个人影。
直觉告诉虞滢, 是伏危。
她等在巷口, 不多时,人影清晰了些, 也确定是伏危, 她忙走上前。
上前才注意到伏危抱了一个匣子。
“你们怎在这?”伏危看了眼伏安,目光最后落在虞滢的身上,
伏安嘴快应道:“小叔这么晚还没回来, 小婶担心, 就出来等小叔。”
伏危唇畔浮现笑意,声音清越:“我们回去。”
回到家中,伏危与罗氏说自己用过暮食, 不用再准备了。
虞滢放下油灯与他回了屋, 转头正要接过他手中匣子, 他却笑道:“你抱不动。”
虞滢奇怪地暼了眼匣子,嘟囔道:“难不成装了石头?”
伏危笑而不语, 把匣子放到了桌面上,把钥匙拿出来递给她:“你打开来看看。”
虞滢接过钥匙,满心疑惑地走到匣子前。
开锁前还是不信邪地搬了搬匣子,但这不过石枕大小的匣子,竟然重得她抬都抬不动,沉得厉害。
方才伏危抱在怀中怎就那么轻松?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伏危笑道:“我自小在军中长大,力气虽不及大兄,但也比常人大许多。”
伏危清隽且姿兰玉树,一身清贵气质,他不提,虞滢都快忘了他不是那些寻常读书人,而是骑在马背上,拿着长弓长矛长大的。
仔细想了想,虽看着气质温润斯文,但她也是最清楚的,衣袍之下,手臂肌理遒劲有力,腰腹肌理块垒紧实,摸上去也是硬实的。
不知不觉想歪了,耳朵有些许红。
收敛不干净的心思,把匣子打开,待看到黄灿灿金子时,愣住了。
没有忽然的惊喜,只是愣怔,半晌后,她阖上盒子转头看向伏危,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伏危望着她,道:“你想问这是哪来的?”
虞滢连连点头。
伏危一笑:“莫朗送来了。”
“他……为什么要给你送这么多的金子?”先前不是都送了几十两银子,怎么现在改送金子了,还这么大的手笔,这匣子金子怎么看都有个几十斤吧?
伏危如实与她说了与莫朗合谋算计刘恶霸的事。
听到他的话,虞滢有些担忧:“若是沈太守查到那恶霸的银子不是知县贪的,再加上恶霸的供词,只怕真的会认为是牧云山的悍匪抢的。”
伏危从旁揽上她的肩:“无须在意,便是被发现了,牧云山也会自己揽下的,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这一笔买卖我只取了三成便得了这一匣子的金子,他们有七成,可想而知有多少的财富。”
话到最后,伏危语调轻缓平常:“可想而知他们拿去了多少,稳赚不赔。”
虞滢看了眼那匣子,虽然恶霸多行不义,但这也算是抢来的。
从小好人好事做过不少的虞滢,还是第一次拿上“赃款”,心情微妙矛盾,但仅此而已。
她看向伏危:“这银子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伏危道:“听你的安排。”
虞滢望着那匣子略有所思,上前再度打开匣子,从中取出八条金条放在桌面上,道:“这些用来防身和找存粮之处,其余的全换了粮食。”
八条金条,一百二十八两的金子,一千二百八十两的银子,再加上她平时所攒,目前为止也有七百余两左右,往后也有进账,暂时够他们在乱世所用。
“只是大肆收粮,恐会引起注意。”虞滢眉头轻拧,有些愁。
先前收粮比较散,而且少,这□□千两要收粮,恐真的会引起注意,而且量大,去其他地方还要官府官印。
伏危沉吟半晌,道:“这事我来办就好。”
虞滢看向他,伏危解释:“除了明琮,我也有一些交情颇深的人脉,或许可以请他们帮忙。”
既然伏危都这么说了,虞滢也就把这事交给他来办了,她只需找地方存储粮食。
年底最后几日要交赋税,这粮食会降低一段时日,得赶上趟才行。
把金子藏好后,虞滢问他:“那新县现在是什么情况,余家又是什么情况?”
伏危坐在桌旁浅抿了一口清茶,应:“余家情况暂且不知,但新县的情况倒是听莫朗说了些,刘富绅被知县抓住,新县知县本就因他逃跑而满腹怒火,再从他口中得知钱财都被劫了,恼火更盛,想要直接处决了刘富绅,来个死无对证,逃脱关系,但动手之时,沈太守的人就来了。”
“刘富绅似乎是觉得新县知县无情,他也就无义了起来,指认是新县知县强了他的全副身家,还要害他性命,拒不承认自己强抢民女,害人性命之事。”
虞滢闻言,冷哂:“狗咬狗,一嘴毛。”
这二人互相狼狈为奸,再到互相谋害,可不就是狗咬狗。
伏危莞尔,继而道:“余家的事,估计陈郎君明日便会来告知,刘富绅已然被抓,倒是不用再担心。”
虞滢摇头:“我倒是不担心这事,心头总有几分焦躁,好似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伏危搂着她,转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缓声道:“有我与你商量,万事莫要太忧愁。”
伏危说得没错,第二日上午的时候,陈郎君便回来了,但却没有去寻伏危,而是在茶馆等着虞滢坐诊。
虞滢坐诊给一个病患看完诊,轮到下一个进来。她抬眼看到进来的人是陈郎君的时候,便让伏安出去看看还有多少个人看诊。
伏安出去后,陈郎君道:“余家的事情已解决,我将会回去复命。”
虞滢感谢道:“此番太多谢陈郎君了。”
陈郎君摇头:“余大夫不用言谢。”
虞滢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余家的情况。
“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余大夫的母亲似乎病得有些重。”
闻言,虞滢的神色不由自主凝重了一些。
与陈郎君话别,再给两个病患看了诊后,虞滢回了医馆,包了几样滋补身体的珍贵药材,再写了两封简短的信。
一封是给李氏的。
一封是给余大郎的,信上问李氏的病症,还差什么药材,便信上与她说,到时她再让人送去。
又出去卖了几块皮毛给李氏御寒,又买了一些柔软的棉布给快要出世的小孩做衣裳。
收拾妥当后,便差人送去新县石地村。
虞滢做了原本余六娘该做的一切,甚至比余六娘做得更好。
她不为别的,只为问心无愧。
因余八娘的事情,与余家的信件往来越发频繁。
余家收到虞滢送来东西的次数也更多了。
在年底,余家又收到了虞滢寄来的年货。
余大郎的媳妇宋氏抱着出生十来日的儿子喂着奶,听到小姑子又送来东西,不禁对自己的丈夫感叹道:“被流放的人家,谁不是过得苦巴巴的?可是咱们家却因六妹的帮衬,一日过得比一日好。”
切着药材的余大郎点了头:“是呀,六妹是真的长大了。”
听到这话,宋氏问:“对了,大郎你说六妹那一身本事是跟谁学的,难不成是母亲或是父亲留了什么医书给六妹?”
余大郎摇头:“我们能带走一些银钱已然不错了,哪里还藏得了医书?我问过母亲,母亲让我别多问,似乎是知道内情的,母亲态度严肃,好像有所牵扯。兴许有人帮衬了伏家也说不准,但怕外传连累旁人,所以才守口如瓶。”
说到这,又像是猜到什么,说:“六妹的本事不是很大,时疫一事不像是她发现的,或许是她经过什么途径知道了,又或是因她曾是太医之女,说出来会让人更信服,所以才会有人借由她口中说出来也说不准。”
宋氏点着头应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六妹怎就不回来看一看母亲?”
余大郎沉思片刻才道:“我们是戴罪之身,她好不容易得上头青睐,与我们交往密切不是什么好事,不来才好。”
宋氏想到现在自家的身份,叹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却常常托人送东西来,这番心意可是很多外嫁姑娘都比不上的。”
余大郎点头一笑,继续切药材。
六妹接济,总不能没有什么表示,他得多弄些药材出来,等她托人送信来,再顺道让其送到她的医馆去。
医馆开着,总需要用到药材的。
送去药材,同时再把祖上所传的医书都写下来送去。
以前家中总说这些医术传男不传女。
自家吃饭的本事,要是女儿嫁到别家去,教会了别家,自家靠什么来吃饭?
可时下他们家这情况,传男传女还有什么区别?
六娘也姓余,她名满天下,余家也是沾光的。
他不信余家一辈子都待在这地方,都是这个身份,余家总有一日会翻身的!
大年三十,虞滢与大嫂去买菜,街道上年味很少,只有寥寥几个孩子在戏耍玩闹。
不用猜测,全是这赋税给闹的。
去年种了药材的,卖出后缴纳赋税尚有结余,但没有营生的,只能是被拉去服徭役了。
一去便是半年,要是半年后家中再缴不出赋税,便一直延长。
如此,如何能过个开怀的年节?
太多太多的穷苦人,虞滢帮不上忙,只能是做一个睁眼瞎,匆匆而过。
与大嫂回到家中,伏危正要贴对联,伏震则帮罗氏宰鸡,两个孩子拿了些吃的在喂小奶猫。
小半个月前,两只不过一个多月大的黄白色小橘猫病歪歪的窝在巷子的一堆杂物里边,猫妈妈也不知跑哪去了。被几个玩耍的孩子发现,都知道伏宁家有个医术厉害的小婶,就抱着等在巷子口等着虞滢回去。
伏安伏宁生怕小猫活不了,每宿都要爬起来两三遍去查看。
小孩们也是天一早就跑过来看小猫。
半个月过去了,两只小奶猫也长得越发壮实了。
虞滢去撸了一把小奶猫后,就去与伏危一同贴对联。
别家有没有年味,虞滢不在乎,她却格外珍惜这一个年节。
一是去年年节她不在伏家,今天在了,便要过得热热闹闹的。
二则是因这可能是接下来几年里边,最为安稳平静的一个年节了。
年初二,虞滢与伏危去给知县拜年,正巧钱幕僚一家也在。
县衙放了七日年节假期,但还是需要有人轮值,轮值那日过后再补休回来,倒算是比较有人性的。
便是年节,男人们也放不下正事,知县与伏危还有钱幕僚去了书房议事。
妇人孩子则在前院吃茶闲聊。
不知怎聊着聊到了孩子的身上,那原先针对虞滢的钱娘子,也就是钱幕僚的娘子,现在倒是没有以前那般针锋相对了,可那嘴巴却是不大会说话的。
她暼了眼虞滢的小腹,意味深长的问:“余娘子和伏先生都成婚快两年了,怎还不要孩子?”
这个时代,成婚三个月还没怀上,指不定旁人怎么说,更别说虞滢与伏危明面上成婚快两年的了。
旁人问起,虞滢一笑而过,道顺其自然。
虞滢一样的说辞应付道:“顺其自然吧,孩子来了就来了。”
钱娘子却是脱口而出道:“这哪能顺其自然,这两年都未有孕,余娘子你自己都是大夫,就不觉得奇怪吗?”
这话不是特别相熟的人说,着实冒犯,知县娘子轻咳了一声,打断道:“余娘子有医馆要顾,每月还要出诊,要了孩子哪里还能出诊?”
“可这女子本就是相夫教子的,干大事的事情交给男人们去干就好了,何必抛头露面苦了自己?”
虞滢正要开口,知县娘子却先开了口:“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余娘子一身好医术,不知救了多少人,怎到你口中就比不上相夫教子了?我这里可没有女子不得抛头露面这么一说,既然有本事,管他男子女子,能扬名天下自然是光耀门楣的事情,难道非得相夫教子才叫女子?”
钱娘子被知县娘子一怼,不敢再辩。
因这一番话,虞滢心里对知县娘子多了几分敬重,笑应道:“我与郎君商量过了,等过一两年再要孩子。”
说罢,看向钱娘子:“至于两年未有孕,我懂药理,自是用了旁的法子来避子,不用钱娘子挂心了。”
两人同时怼自己,钱娘子也没有再自讨无趣,只得讪讪一笑:“是我太多管闲事了,还请余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虞滢笑笑不语。
正闲聊着,忽有下人匆匆从月门而入,直直往知县娘子那里去。
一福身后,问:“娘子可知大人在何处?”
知县娘子站了起来,见他神色凝重,有匆匆之色,便微微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下人应:“本家来人了。”
知县娘子愣神片息,随即回神,敛了敛神色,应:“大人在书房。”
在旁的虞滢听到“本家来人”这几个字,眉头微皱。
周家本家在千里之外的豫章。
周家是豫章的大世家,手握重兵,周知县则是周家嫡系不受待见的庶子。
第148章 一百四十八
因豫章周家来了人, 知县和知县娘子都去了正厅,在此之前,伏危与钱幕僚原要告辞, 知县却让他们先留下。
大概过去小半个时辰,知县让人唤来了伏危和钱幕僚。
知县娘子则继续招待女客。
她的脸上依旧笑盈盈的,看不出什么半点情绪变化。
但书房中的氛围却是严肃异常。
钱幕僚是跟着周知县从周家出来的,自是知道周知县那些让人寒心的过往。
本想问本家的事,但看了眼伏危后,却欲言又止。
周知县看穿了他的心思,无所谓的道:“伏先生又不是外人, 再说也不是什么秘幸, 无需遮遮掩掩, 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
所以入了书房后便问:“大人, 本家四年都没有音信传来,今日怎忽然派人来了?”
周知县面色平淡的道:“听说祖父快扛不住了, 让我回去一趟。”
钱幕僚有些惊讶, 但旋即想到老太爷都已经八十六的高龄了,寿终正寝也实属正常。
老太爷以前倒是对知县大人这个孙子有几分爱护, 快熬不住了, 自是想让儿孙都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