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最后,伏危的笑意深了些:“岳母你说是不是?”
李氏听得非常明白,他帮余家是因为六娘的缘故。
若是哪一日六娘不再与他是夫妻,他便不会帮余家。
这话听着合理,但又好像蕴含着一丝威胁,是错觉吗?
而且……
听他的语气,他似乎很喜欢六娘。
但以他这样有才有貌的郎君,怎会对六娘那样的性子生出这般深厚的感情?
在李氏怀疑时,伏危又道:“舅兄的孩子也快出生了,一直住在这样的环境也不行,等处理了八妹的事情后,我再寻关系让舅兄能离开石地村,起码能到新县做活。”
流放前头三年,入城还需得报备,进城做活,谈何容易?
当初抄家的时候,虽然还留有银子,可路上和安置都花费了很多。到了这石地村没有衙差庇护了,便被地头蛇搜刮去了许多钱财,若非年后得六娘帮衬,只怕日子难过。
听了伏危的话,李氏动心了。
八娘的事情有法子解决了,尚不足以让她激动。可大郎毕竟是她亲生的,就是孙子也是亲的,若能在县城谋生,那自是比现在在地里刨食要好得多。
伏危看得出来李氏的变化,没有再多言,继而起身一揖道:“小婿尚要赶路,便不久留了。”
李氏听到他说要走了,恍然回过神来,忽然又想起了女儿,心下有了些心思。
她问:“能不能再等一会,待我写一封信给六娘,很快的。”
伏危点了头。
李氏喊来余九郎,让他拿笔墨纸来。
与女儿通信后,家中也备了笔墨纸。
李氏的信写得不长,不到小半刻就写好了。
些好后,犹豫半晌才交到伏危手中:“有劳女婿了。”
伏危接下信后,便告辞了。
回到马车上,伏危笑意淡去,淡淡看了眼手中的信,随后放入了包裹之中。
想到李氏的反应,伏危一叹气。
他方才的话,确实有威胁的意思在,也有让李氏日后衡量的意思。
他拿整个余家,拿余大郎和其后代子孙的安生来作为条件,李氏便是知道了阿滢非余六娘,是否拆穿也会衡量得失。
虽李氏失去了一个女儿,她可怜。可阿滢成为余六娘的事,并不是得益者,反而也是受害中人。
这件事中谁都没有能力改变这件事,更没有谁对谁错之分。
几日一晃而过,回到玉县的伏危在到衙门述职后,正是晌午,便去茶馆寻了虞滢。
在茶馆大堂中找了一张能看到茶间的桌子坐下,饮了半壶茶水后,才看到妻子从茶间出来。
虞滢出来时看到伏危,微微愣了一息才走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伏危站起:“回来有半个多时辰了,刚从衙门出来。”
“你吃了吗?”
伏危摇头。
离坐诊还有时间,虞滢便让伏安去买些吃食回来。
回到雅间中,伏危把李氏交到他手中的信给取了出来,递给她:“我去了余家一趟,商量好了余八娘的事情,这信是你……母亲给你的。”
在外头,避免隔墙有耳,伏危只得谨慎称呼。
虞滢接过信件,定定地看了几息后,才拆开。
看到信上的内容,虞滢眼睛一睁。
看到她的脸色,伏危微微皱眉,倾身过去看信上的内容。
信上的内容很短,可却让人心神一颤。
——六娘,你是我的六娘吗?
你终于变好了,不用阿娘操心了,这本该是好事,可为何阿娘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你的事情,会觉得这么的陌生?
在阿娘的记忆中,你有很多缺点,但哪怕再多的缺点,你也是阿娘的六娘,阿娘的女儿。
可现在,阿娘不知为什么,越是听说你的事情就越是觉得心慌。
六娘,你告诉阿娘,你就是阿娘的女儿,对不对?
内容到这便止了,如开头一样,没有问候语,结尾也没有落下署名。
可想而知李氏写这信时复杂的心情。
许久之后,伏危望了眼神色怔然的虞滢,继而取过她手上的信纸,折叠起来放入怀中:“我来处理了这信。”
虞滢回神,呼了长长的一口气,道:“我会回信,让她……”压低声音无奈道:“消了疑心。”
虞滢很清楚,若是真的被李氏和与家人传出她是魍魉邪魅,她的下场或许会很惨。
成为余六娘非她所愿,可到底是靠着她的身体存活着,与余家的关系是断不了的。
除非她隐姓埋名,又或者死遁了。
亦或者——余家没了。
后者是那等丧心病狂,自私自利的人才能做出事情,虞滢又非是非观扭曲的人,这一条路自然不可能选的。
但前二者,日后或许可与伏危商量一试。
虞滢与伏危商量过后, 准备了笔墨纸砚,打算给李氏送一封家书回去。
落笔前,她把余六娘脑海中从小到大的记忆如放映一般, 一幕一幕的回想,而后把她与李氏和余父间曾有过的温馨,还有与兄长、阿姊的成长趣事书写在家书中。
余六娘再不堪,也是有疼她爱她,牵挂她的亲人。
过了一遍余六娘的记忆后,虞滢的心情有些低迷,心头也发堵。
可最现实的问题, 她也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也只能是以余六娘的身份活下去, 所以必须说谎, 而且这个谎还得给兜圆了, 不能出差错。
压下了这些复杂的情绪后,继而让李氏好好的保重身体, 最后收了笔, 呐呐道:“余六娘的本事不大,而且自小就没有过什么好名声, 想是现在与先前全然相反了, 也没有回去过一回, 所以李氏才会怀疑有人冒充了余六娘。”
伏危在旁,拿起信纸轻扬了几下,待墨迹干了才折起来, 道:“怀疑有人冒充余六娘, 总比……”话语一顿, 余下的话尽在不言中。
总比怀疑是换了魂魄来得好。
伏危顿了两息后,接着道:“你现在是伏家妇, 往后与余家往来也不深,不必太过担忧。”
虞滢“嗯”了一声,心情显然不佳。
伏危把信放入竹筒中,明日上值后,再找人送去新县石地村。
李氏收到信,是自伏危离开后的第八日。
许是先前伏危来过一回的消息传到了新县恶霸的耳中,那恶霸有些许忌惮伏危,一时不敢在说定的时间下聘。
说得好听是下聘纳妾,说得难听点就是一笔钱断了亲,买断了生死。
或许是歇了心思,也或许是暂歇,先衡量一二才下聘。
李氏在做余夫人的时候,看过太多样的人,像这样的人最喜赌一把,试探一二后,但凡确定没有威胁后就会出手。
伏危应是也调查过那恶霸的性子,才会让八娘到时假意寻死,把事情闹大。
若是他再渲染一二,只怕新县知县不管也不行。
李氏收回猜测的心思,把伏危寄来的信打开。
原以为是伏危寄来的信,可看到第一句话却是——母亲安康。
顿时一怔。
目光逐渐往下移,是一如既往熟悉的字迹,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细节往事叙述。
看到这信,李氏眼睛酸涩的同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她的六娘,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儿时的事情?
紧接着,虞滢解释了李氏的疑惑。
信上所述:阿娘,我刚到伏家之时,无法饱腹,只有难以下咽的水煮野菜,便是连口像样的锅都没有。
我原先是想逃回来的,可是想到会拖累阿娘和大兄,便咬牙坚持了下来,靠着阿娘给的两片银叶子,还有进山采摘阿爹阿兄以前教认过的草药挣了一些小钱,这才勉强糊口。
我知阿娘心中疑惑,且听女儿娓娓道来。
夫君双腿确实是被抱错的霍家子给断的,且罗氏双眼也近盲,可夫君却是便暗中联络的以前的至交,寻来了各种医书。
这事我无意间发现了,便威胁了他,自学医术,好在我有些许的基础,才好上手。
后来时疫一事,恰好伏危至交也在玉县,虽是他最先发现的,可身份受限,便只能借由我的嘴说出去。
经此一事,玉县百姓敬重我,知县大人也高看我一眼。
原来名声是真的可以当饭吃的。
以前是女儿不懂事,但经历阿爹逝去,被抄家被流放,被饿肚子后,女儿是真的懂事了。
阿娘,女儿以后想做名医,可以被人敬重,也可以过回锦衣玉食的日子。
对了,阿娘你可记得我以前爱美,总爱捯饬一些美颜护肤的法子,现在也派上了用处,得了太守夫人的青睐。
夫君与我商量过了,只要我们夫妻二人尽得太守赏识,再过两年等上头逐渐忘记还有这么一个太医余家,便把余家的贱籍转为良籍。
这里边的一件件都事关重大,阿娘切莫告诉旁人,便是连大兄都不要说,以免连累夫君与其至交,还有女儿。
李氏在看到女儿对儿时的叙述,便已经信了七分是自己的女儿没错。
大概是先入为主,看到后边那些全然能说得通的理由,便也就全信了。
且潜意识里,李氏还是希望在玉县的那个受人敬重的余大夫,是自己的女儿。
放下信,李氏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余八娘从外头端了汤药进来,见大娘脸上有了笑意,猜想可能是因为方才来的信是六姐的。
八娘把汤药端到了床榻前,递给了李氏:“大娘,喝药了。”
李氏回神,把信折回信封之中,放在了枕头底下后才接过汤药。
捧着汤药,李氏抬头看向她,叮嘱道:“自己一个人千万别出门,去河边洗衣裳的活,让你小娘和七姐去做。”
余八娘点头:“我知道的。”
李氏叮嘱后,转回头喝药。
汤药本是苦口的,但因女儿的信,心里泛甜。
十日一晃而过,虞滢去郡治前数日,与伏危收到新县来的口信。
自他从石地村离开已有大半个月,那恶霸似乎发现他只是去了余家不足一刻,似乎对余家有人不是很上心,便暗中收买了新县衙差,让其去玉县衙门找关系探一探伏危的口风。
探一探伏危对余家庶女给人做妾是什么看法。
伏危回的是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妻也好做妾也罢,妻妹的婚事岂是他能议论的?
试探口风且得了意外之喜。
这话不就表明余家并未和伏危说起余八娘的事情么!
既然没有提起,就代表着余家人知道找伏危是无用的!
有了准信后,当即就让媒人下聘。
一大群人闯入余家,几人在有重身子的余大郎媳妇左右站桩,威胁李氏同意了这门亲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乎了不就成了!
扬言五日后要纳妾进门,把作为聘礼的两担粮食,八盒喜饼,还有十两银子一留,人就从余家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人走后,余家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余大郎媳妇宋氏因动了胎气,余大郎扶着妻子回房把脉安抚。
余九郎则跑出去打探,小脸黑沉沉的:“大娘,三娘,有两个人在村子里看守着。”
闻言,杨小娘抱着八娘哭了起来:“个杀千刀的,那么大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让我家还没及笄的八娘给他做妾,他也不怕折寿!”
余八娘想到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了,还得依着姐夫的法子来办,所以眼泪在眼眶打转了片刻,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只是该怎么才能联系上六姐和姐夫?
先前阿姐说过托人去玉县报信,可找谁去报信?
现在余家被盯着,只怕信还没传出去就被截下了!
余八娘不禁忧心忡忡。
待日暮时,余九郎去外头打水回来做暮食之时,才把余八娘从屋中喊出来。
姐弟二人站到墙角后,余九郎才小声道:“八姐,方才我出去打水的时候,有个姓陈的郎君让我转述一句话给你,说是让你宽心,他立刻赶回玉县,三日后一定会回来。”
送信的问题解决了,余八娘顿时捂住了嘴唇,喜极而泣
陈郎君一直留在新县,搜集恶霸作恶证据的同时,也在盯着恶霸的去向。
恶霸让人下聘,他也跟着来了石地村,
给余八娘留了口信后,就立刻快马加鞭回玉县给伏危报信。
陈郎君父亲虽是山贼,可也曾是忠肝义胆的将士,他受父亲及众叔父的影响,心下也有大义和侠义心肠。
余家八娘遭遇的事情,是个寻常人都会愤忿,更别说是陈郎君,全然当做自己妹子的急事来严阵以待。
他一路快马,脸颊两旁被寒风吹得皲裂。
走入青石小巷, 停止在伏家门前,敲了一会后,罗氏来开了门。
见到来人,罗氏讶异道:“陈郎君怎么来了?”
因莫朗先前留在玉县保护伏危,倒是来拜访伏家拜访过几回,陈郎君也跟着来过几回,也就在伏家混了个脸熟。
陈郎君一揖, 问候后, 便应道:“有事要寻伏二郎君, 不知伏二郎君可在家中?”
“在的, 先请进。”罗氏连忙把他迎进院中,让伏宁去唤小叔。
伏危听小侄女说陈郎君来寻他, 他掐指算了算日子,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心里有数,嘴角微微一扬。
“我去迎, 让你小婶也到书房来。”
“好~”伏宁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然后转身蹦蹦跳跳地去找小婶。
伏危望着小姑娘活泼的模样, 眼里不禁浮现笑意。
步出书房后,才敛去了笑意。
陈郎君在堂屋等候,罗氏刚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伏危就进来了, 他连忙站起一揖:“伏郎君。”
伏危也回以一揖, 因见陈郎君神色略急,便道:“先与我去书房说正事。”
陈郎君点头, 端起茶水快速饮了一口。
二人从堂屋出去后,罗氏想到陈郎君风尘仆仆,嘴唇焦干的模样,暗自小声嘀咕:“看着像是一路奔波,赶得像连口水都没喝上的模样……”
这样子像是有急事,或许会急着来急着走。
罗氏看着也就十七八的孩子这么劳苦奔波,不禁想起了大郎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为了生活奔波,饿着肚子风里来雨里去的。
回忆起以前的苦日子,不禁对这陈郎君多了几分心疼,也就趁着他们说事的工夫,去包上几块饼,再打上一竹筒热水。
虞滢听伏宁说陈郎君来了,伏危让她也到书房去,便先一步到了书房。
她尚有三日就要去郡治。
前几日,郡治太守府下人送来了一封信。是太守夫人送来的,道是两个多月的汤药有了效果,来了两日量极少的葵水。
汤药已然见效,太守夫人心情雀跃,虞滢求到她那处也事半功倍。
此事,伏危虽不清楚治的是什么,但也是知道有了成效的。
虞滢前脚刚入书房,伏危与陈郎君后脚就来了。
书房门一阖上,陈郎君也不寒暄,径自把余家的情况告知。
“现在已经下了娉,后日就要把人带走了。”
伏危遣人去了解过恶霸的底细,自是揣测得出来那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在新县知县的包庇之下,谨慎之心减弱的同时,恶胆之心日渐壮大。
依着他每年会纳一两个幼妾的性子,不可能轻易就放下余八娘。
伏危:“回去让八娘按照我说的去做,再托……”他算了算,继而道:“十天,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陈郎君不知伏危的打算,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虞滢,静默小片刻后,脸色严肃道:“若是不成,我便先把人抢回去,咱们牧云山还是养得起一个小姑娘的。”
虞滢一愣,迟疑了一下,为难道:“八娘才十三岁,还没到成亲的年纪。”
便是及笄,她都觉得太早了。
虽介于古代女子发育早,成亲也早,但还是得等到十六岁之后。
陈郎君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她是误会了,神色一正:“我们虽然是山贼,可看不得这种地方豪强欺压百姓,强娶民女,更别说像新县刘恶霸那样癖好扭曲的人,便是伏郎君不找到我,我知道了也会帮忙。”
顿了顿,脸色一沉:“那恶霸,不要了他的命算他命大。”
伏危嘴角微微一扬,道:“为何要算他命大,等过了这事后,他这命便要靠牧云山的好汉们解决了。”
陈郎君眉头一挑,有几分担忧:“这不成问题,但不怕拖累到余家?”
现在唯一有摩擦的就是余家,若是死于非命,或会让人怀疑是余家谋杀。
伏危反问道:“死于意外,为何会怀疑到余家?”
陈郎君细想了片刻,点了头:“这事我得问过朗哥才能动手。”
伏危颔首,继而道:“回去后,便让八娘假意寻死来拖延一些时间,若是解决不了,就用陈郎君的法子。”
最后的办法却是无奈才会选择,毕竟这事关姑娘家的清誉,被人抢走,终还是不能再回余家,不然流言蜚语都能把人给逼死。
有了大概的安排后,陈郎君没有久留,立刻告辞。
正要从院门出去的时候,罗氏喊住了他,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家里没什么东西,我就给你准备了几个饼和一竹罐的热水,在路上吃。”
陈郎君显然没有料到罗氏会这般,像亲娘一样,回回外出都给他准备吃的,心头一暖,难得露齿一笑:“多谢婶子。”
只是饼和水,确实是需要到,也就没有任何推辞的接受了罗氏的好意。
城门快关了,他赶着出城,肯定是买不了吃的,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接过了吃食后,陈郎君便匆匆离开了。
虞滢出发去郡治的前一宿,有来自新县的信。
是陈郎君托人送来的,简短的道明了余家现在的情况。
为拖延时间,余八娘寻死,为求逼真让恶霸相信,她是真的把手腕给割破了。
好在伤口不深,且余大郎懂医,明面上严重,但实际上却性命无忧。
八娘割腕一事,让刘恶霸生怒,暗地里毁坏了余家地里的粮食,以此来施压。
余家李氏与刘恶霸讨了商量,给十日的宽限,她会劝说余八娘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得准信,虞滢也松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过去了两日,她此去郡治,在求到太守夫人跟前的时候要有三日。
等太守派人从郡治到新县处理恶霸之事,怎么也要三四日时间。
十日时间,说充裕却也不充裕。
虞滢奔波两日,到了郡治,第二日一早,虞滢便去了太守府。
太守夫人见到虞滢,脸上笑意更灿:“余娘子你可算是来了,快瞧瞧我这肤色是不是白皙细腻了许多?”
没唤余大夫,就这一声余娘子,显得更亲近了。
虞滢打量了一下,其实与上一回来是好了一些,但并没有太明显区别,只是因为太守夫人的心情越发的好了,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眉角不再耷拉着,看着自然就是容光焕发。
太守夫人越发觉得自己变美了,很大的原因是来源于她的心态。
虞滢给太守夫人搭了脉,调养了三个月,身体好了许多。
看了身体情况,便是做脸。
一次做脸十两银子,太守夫人却是半点也不心疼。
做一次脸得半个时辰左右,自然会东拉西扯的闲聊。
太守夫人问起玉县可发生什么事情后,便也说到了最近郡治的茶后余资。
“最近都在传新县有个不惑年纪的恶霸要强娶双六年岁的小姑娘为妻,那小姑娘不愿意,便派人去小姑娘的家里闹,这样的恶人,这心里怎么想的?”
太守夫人想到这事,不由自住地皱着眉头。
“还听说这人每年都要娶一两个幼妻,着实可恨得很。”
虞滢闻言,想起伏危先前做的事情。
他让陈郎君在新县搜寻恶霸所行之恶的证据,有了确凿的证据后便暗中让人收买郡治乞丐,让其在传郡治新县恶霸做的恶心事。
皆是往恶心且让人受不了的方面传,传得比真实还要严重。
这事是四五日前才在郡治开始传的,自然还传不到新县去。
原本虞滢正欲提起八娘的事,不过太守夫人提起自是正好。
“余大夫这是怎了?”一旁的婆子忽然出声询问。
因敷着脸的而闭眼的太守夫人闻言,不禁睁开了双目,一下子就看到了虞滢泛红的双眸。
一怔:“呀,余娘子这是怎了?”
虞滢闷声道:“贵人方才话里的小姑娘……”
她一默,欲言又止。
“可是余娘子认识的人。”
虞滢抿了抿唇,低声道:“是民妇家的阿妹。”
太守夫人和在旁的婆子都愣了,没想到这郡治传得厉害的事,其中还牵扯到了余大夫。
沉默了几息后,太守夫人问:“你那郎君没管?”
虞滢叹气:“郎君去过余家一回,原以为能震慑那恶霸一二,可谁知那恶霸似乎有新县知县包庇,根本不惧郎君,竟向民妇娘家下聘了。民妇来郡治的前一晚,更是传来八妹割腕自杀的消息,那恶霸不仅没有收敛,更是毁了田里的粮食以此来胁迫……”
话到最后,虞滢声音哽咽:“民妇本想去瞧瞧,可也不敢耽搁来郡治看诊。”
“这……”太守夫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心疼。
虞滢看向太守夫人,起了身,躬身求道:“民妇斗胆一求,求贵人帮一帮民妇的阿妹,更帮一帮那些被恶霸害死的小姑娘。”
听到被害死的小姑娘,太守夫人不禁坐了起来,眉目肃严:“他还害死了人?”
虞滢应道:“郎君为了能帮到妻妹,特意调查了那恶霸做过的事情,发现那恶霸在近五年强娶了八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最小年纪的,还不懂什么是嫁人,年纪小,不能经事便也就……”
她沉默下来,没有多言余下让人难受发堵的话。
片息后,虞滢继而道:“还有不愿受辱的,自缢了。若是有哪家强烈反抗,他便用各种腌臜手段威胁同意。”
“那都是些无权无势,身在贱籍的人,再有知县不相帮,也就咬碎了牙,把所有苦楚都往肚子里吞。”
闻言,太守夫人猛地一派软塌:“岂有此理!这样的人已然触犯了律法,若此事是真,那新县知县也同罪!”
其实太守夫妇都不算是太过善心的人,但却同有几分护短。
再者,那不过是一个地方恶霸,却敢横行霸道,总该是要敲打一番。
时下却欺压到相熟之人头上,那自然不是简单的敲打就成了。
太守夫人看向婆子,说:“你再去外头仔细打听,看看都是怎么传的!”
太守夫人也只听了个大概,并未听得太过仔细。
婆子便也就退下派人去打听了。
人出去了,太守夫人拉住虞滢的手,安抚道:“既是余娘子你的妹子,那我便不会不管。”话到最后,眼神一凛,重声承诺:“余娘子且宽心,你妹子的事情,我管定了!”
虞滢真心实意的感激道:“多谢贵人,不然民妇也不知如何帮八妹脱困。”
得了太守夫人的承诺,虞滢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了盼头。
半个多时辰后,婆子便把外边在传的都给打听回来了。
听到传言,太守夫人整张脸都黑了,压下怒气,让虞滢先回去,晚间再找太守商量。
晚间,沈太守一回府,便让正妻身边的婆子请了过去。
推门进屋,看到正妻皱眉坐在桌前,一脸不喜。
想到今日是那余氏来看诊的日子,问道:“怎了?可是那余氏办事不力,惹你不喜了?”
太守夫人横眼看了过去,直言问道:“大人,你可知最近苍梧城内都在传些什么话?”
太守一愣,疑惑道:“传什么?”
太守夫人呼了一口气,说:“在骂大人是个包庇祸害的睁眼瞎!”
太守眉头一皱,面色不喜:“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你底下那些管辖县内的混账事!”
随即便把从婆子那处听的话说了出来。
“外边在说新县有恶霸刘老虎,做爷爷的年纪却强娶小娃娃闹洞房,老不知羞,那小姑娘最小的都没到双六年岁呢,有被他害死的,自尽的也有,虽有不同意,但却直接威胁到同意!”
“还有,说他山高帝王远,占地称为王,害尽平民百姓,更逼迫得姑娘不堪受辱上吊自缢而亡却无人管。
“最后便是骂你睁眼瞎的话,说恶霸丧尽天良,知县包庇,太守当不知,蛇鼠尽在一窝!”
太守一听,脸都黑了。
他好色归好色,可收房的女子都是自愿的,却不曾强抢民女,更不曾没有下作到强纳还没长大的小娃娃为妾!
旁的贪污受贿,太守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下作的事情都能包庇,这新县知县显然是胆大包天了!
还连累得他名声受污,更是不能轻饶!
太守黑着脸从屋中出去,直接派人去调查了那混账东西的底细。
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
沈太守气在头上, 派人去调查的同时也下了令——若是情况属实,无需回禀,直接把人给扣押了!
沈太守的人刚到新县, 传言也刚好传到新县。
新县知县听到那些传言,前些话心里虽慌,可不及听到后边那些话来得心惊胆战。
这些话竟然都骂到了太守身上,他如何能独善其身?!
生怕太守派人来查,立即着手善后之事。
让那刘富绅收拾好自己的尾巴,别露出纰漏来。把做过的那些事情都抹干净了,别到时候被查出来了, 他可保不住他!
刘富绅正在家中掐指算着纳小的日子, 算准明日就能把人纳了, 心情愉悦才不到一刻, 知县就遣了幕僚前来。
因是幕僚,刘富绅应对得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