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才也真不是她矫情,实在是邹卓跟小郭一样,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嫌弃,好像在说,‘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碰,真怕你把事情搞砸。’
顾平安再次下定决心要回市局,要把当初的案子重新调出来查清楚,不然这口黑锅永远背在她身上。
她跟着邹卓去了审讯室,市局的冯娇已经准备好要记录了。
冯娇是刑侦队里唯一的女刑警,她又高又瘦,她名字里有个娇字,看着却不娇气。
顾平安还担心她也跟其他人一样对自己有偏见,没想到冯娇很热情。
她还拉着顾平安问:“小顾,你肯定吓坏了吧,我当时没在现场,听说小郭被挟持了,你劝降来着?唉,我一听就想起当初你被挟持的事……”
顾平安叹口气,看吧,这种事谁也忘不了,一见她就都想起来了。
冯娇还想八卦,邹卓已经把人提过来了。
看孟石的表情,他还是很淡定,“警察同志,我就是帮着老夏弄点钢筋,这么点小事就不用审了吧,我不是都招了吗?”
他还很担心他妻子:“苗苗呢?那个杀人犯抓到没有,万一他找不到我,再冲苗苗去了怎么办!你们得保护好她。”
邹卓道:“放心,你妻子也在另一间审讯室里接受审问,你只需要回答你的问题就好。”
“啊?”孟石看起来惊讶极了,“苗苗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审她?是因为西装的事吗?苗苗也不知道订做个西装能惹上麻烦啊,我们都是受害者。”
“不是因为西装的事!”邹卓说着敲敲桌子,“老夏说你还杀过人,苗苗也知情。”
顾平安就坐在邹卓身边,听到这里她无奈叹息,看吧,市局这做派真让人无语,叫她来审犯人,却什么消息也不给她透露,是让她来这儿当摆设的吗?
她观察到孟石喉咙动了动,好像在吞咽口水,这是缓解紧张的小动作,但怎么看都觉得他这个动作不太自然。
就听孟石激动地说:“老夏满嘴胡说八道,我只帮他搞过两次钢筋,结婚后我就不干了,可他不肯放弃这赚钱的门路,一直缠着我。肯定是他想诬蔑我,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查清楚,还我清白。”
邹卓一拍桌子,“还你清白?那两位都招了,还怎么还你清白?”
顾平安知道他在虚张声势,估计想利用“囚徒困境”让他们怀疑对方会招,来各个击破。
不过孟石年纪不大,却颇有点老谋深算的架势,估计不会太容易。
果然孟石哭丧着脸说:“他们招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干啊!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偷厂里钢筋的事我认,就两次。别的事可跟我没关系,我从小就胆子小得很,杀鸡杀鱼都不敢,怎么敢杀人呢!”
顾平安不知道老夏都招了什么,根本没法帮着审。
她觉得这三个人里最好审的应该就是老夏,但老夏知道的肯定不多,不然孟石不会这么有底气。
他好像并不担心老夏跟苗苗出卖他。
邹卓斥责孟石:“好好说话,先别哭喊!先说说你们厂的保安钱魁是怎么死的?”
“电死的啊!我们厂里人都知道!抚恤金都发了,他爸妈还到厂里闹,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邹卓又问:“老夏说钱魁发现了你们俩在偷厂里的东西,威胁你们给他封口费,你不肯给就把钱魁杀了,有这回事吗?”
孟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人真不是我杀的,明明是出了意外事故电死的,是他自己倒霉。”
他说着叹口气:“不过钱魁威胁我这事确实有,所以我才不想干了,我正想着从哪儿省笔钱给他这笔封口费,他突然就电死了。我还怀疑是老夏干的,可老夏说不是他,我当时就开玩笑说,那就是老天爷帮我们把人杀了,钱魁这种人就是该死!”
邹卓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表递过去:“孟石,这是你那周的排班表,你换了班,从白班换到了钱魁去世那天的夜班。”
孟石更觉得委屈了:“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冤枉人啊。这真是巧合,我结婚的时候别人帮我顶过班,我现在没事了,就帮别人顶顶班。我那天根本没见到钱魁,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跟我一块当班的同事,我俩一直在一块,根本没出过厂房!”
顾平安听明白了,孟石跟老夏合谋偷钢筋出来卖,被钱魁发现,钱魁要挟两人,孟石设置意外电死钱魁。
虽然孟石不认,顾平安也清楚这应该就是事实,孟石的反应有问题,他的一举一动就像在表演,就像是他在心里已经预演过被发现该怎么应对。
越装得毫无破绽就越可疑。
还有老夏当时的反应,如果只是偷钢筋被警察发现,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拿刀去劫持苗苗。
如果只是孟石搞出意外来杀人,老夏又为什么要害怕呢?
当时老夏好像说‘你之前就骗我,谁知道现在是不是骗我,不想帮我就直说。’看来老夏也不是直肠子,也有所隐瞒啊。
顾平安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盯着孟石的眼睛,试图看出他的心思。
邹卓还在按部就班地问着:“钱魁是电死的,在他常去的地方设置意外其实并不需要你去现场。孟石,你先把当天你去上班过程中的所有细节说一遍。几点出的家门,几点到的厂里,先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都见到谁了,详详细细说一遍。”
孟石擦着眼泪,紧张又认真地回忆起来:“那天苗苗不知道我要顶班,她没给我准备饭,我就想着早点出门,先去厂子门口的饺子馆里吃二两饺子再去上班……”
他说得确实很详细,吃得什么馅的饺子,老板说了什么话,饺子馆里碰见了两个熟人,又跟他们说了什么。
孟石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不紧不慢。
冯娇在一边记录着,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顾平安也觉得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可就是太正常了。
她突然问孟石:“老夏让你帮他什么忙?”
孟石思路被打断,怔了下,垂下眼帘,搓着手说:“他这人整天胡说八道,嘴里就没见过正经话。他想让我帮忙的地方多了去了,他说过想让我帮他顶班,还让我帮他低价买烟酒,他不是要结婚吗?之前还让我家苗苗陪着他对象一起逛街。”
邹卓这时也发现孟石在面对顾平安的问题时,反应很不对劲,他好像比刚才描述一天行程时紧张多了,而且他这种紧张是不自觉散发出来的,而不是像之前一样装出来的。
顾平安盯着孟石,“不是这些,我问的是他让你帮他办的大事,那件你不但搞砸了还骗他的大事!”
这次连冯娇都感觉到孟石的紧张情绪了,三人一起盯着他。
◎她可以收回市局之光的评价吗?◎
孟石清清嗓子:“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夏这人特别没分寸,一直让我帮他干这干哪,我怎么分得清哪件对他来说是大事呢?”
顾平安失笑:“孟石,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我能问出这个问题,你猜猜老夏都跟我说了什么?”
邹卓垂下头翻着手里的文件夹,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惊讶。
顾平安审讯手段也太老道了吧,这也是她在基层派出所学出来的?
孟石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他攥着拳头,似乎在压抑着怒火。他早就知道老夏不靠谱,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全招了。
顾平安就笑道:“孟石,老夏一发现不对劲,马上跑来你家找你,还想挟持你妻子。而你呢,居然还想着堵他的嘴,他要能听你的,怎么可能会跑来你家耍威风。只从他的口供里我们也能找到你干坏事的证据,你不想说就算了。”
“什么证据啊?你可别吓唬人,我真没干过坏事,就是老夏让我帮他吓唬一下他大舅子,你说我就一个技术员,身不高体不壮,我怎么吓唬呢?我就哄了老夏两句,结果他当真了,后来又说我骗他!”
邹卓问:“他为什么要吓唬他大舅子?”
“他没跟你们说吗?”孟石也真够机灵的。
顾平安马上一拍桌,她指指墙上坦白从宽的大字,冷笑道:“孟石,他说没说,我们还得跟你汇报一下吗?他全招了,我们也得多方证实一下他的话是不是真的吧。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
孟石被她强硬的态度吓住,这女警察看起来信心十足,胜券在握,好像已经知道真相了!
他心里直打鼓,回想着自己所做的每一步,确信没留下证据,这才说:“老夏眼看三十了,他急着结婚,但他大舅子特别看不上他,他就让我帮着教训一下。”
“为什么找你呢?”顾平安问。
孟石苦笑:“就是钱魁电死后,他好像觉得我特别有本事,其实这事真跟我没关系。老夏这人一根筋,我就只能哄他,说过几天他大舅子就倒霉了,到时候肯定没空再管他的闲事。”
他表情有些尴尬,“结果他大舅子出意外摔断了腰,因为当时处理不当给截瘫了,他就以为我又出手了。”
顾平安皱眉,哪儿来这么多巧合,孟石是阎王爷吗?说让谁死,谁就死了,说让谁倒霉,谁就倒霉?
她又接着问:“那你这不是超额完成任务吗?老夏也太过分了,居然说你不肯帮他。他看你有能力,又让你对付别人对吧。这个人你不想对付,还是不敢呢?”
孟石听她这么说,更以为老夏全招了,他又气又恨,哼了一声:“我不是说了嘛,他就是个蠢货,我帮了他,他也不感激我,反而怪我把事搞砸了,他说只想教训一下他大舅子,没想让他变残废。”
孟石说完又慌忙摆手:“警察同志,这事真跟我没关系啊,真是意外!”
邹卓轻笑一声:“你这意外也太多太巧了吧,先别解释,接着说,然后呢。”
孟石叹口气,手扣着裤腿,很气恼的样子:“老夏居然让我接着搞他丈母娘!你说我能干这种缺德事吗?”
顾平安问:“为什么要针对他丈母娘?他想让他丈母娘也残疾?还是更严重点?”
“因为他大舅子截瘫,媳妇也跑了,他丈母娘想把他媳妇留在家里伺候他大舅子,照顾孩子,老夏当然不干了,他那天喝完酒就跟我说要不放把火吧!”
孟石说着抬头问顾平安:“这事老夏恐怕没跟你们说吧!警察同志,我跟你说,这里边最坏的就是他了,钢筋是他让我帮着偷的,也是他想让我害钱魁,结果钱魁自己出了意外。这老夏又开始琢磨着怎么整他媳妇的娘家人,你说他多坏吧,把大舅子诅咒残疾了,又想放把火把人家一家子全烧了,就不拖累他跟他媳妇了!”
邹卓原以为这是一起偷盗引起的杀人案,哪想到居然这么复杂,他在本子上画着人物关系,眉头紧锁。
冯娇却情绪激动地瞪着孟石,她情感似乎很充沛,很同情大舅子一家。
顾平安始终盯着孟石,他说的应该是半真半假,“孟石,你欠老夏钱吗?”
孟石愣了下,摇头道:“没有啊!他说我欠他钱?”
顾平安摆手,“那他是救过你的命吗?”
“没有!”孟石语气笃定又愤怒,“老夏到底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啊?”
顾平安就笑道:“你不欠他钱,他也没救过你的命,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的无礼要求呢?他又为什么敢跟你提这种要求?正常人肯定会骂他一顿,叫他滚蛋,而你却哄他,甚至答应要帮他忙!”
孟石吓了一跳,手攥着裤腿紧张道:“警察同志,我没答应啊!我是开玩笑的,钱魁的死真是意外,老夏大舅子的事,我是说着玩的,谁能想到他真出了事!还有他让我放火的事我更不可能答应,这种罪孽深重的事,开玩笑都不敢啊!我还怕他想不开跑去自己干,劝了他半天!”
顾平安似笑非笑,摆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只是诈诈你’的表情,“孟石,你说得自己清清白白,怎么,老夏没给够你报酬吗?”
“什么报酬?你别血口喷人啊!他之前给我的钱是我帮着他装修新房赚的,我们几个同事都去帮过忙,我去的最多,还帮他联系了旧家具,省了不少钱。他很感谢我,就给了我两百块钱!这钱是在他新家楼道里给的,当时他邻居也看见了,这没什么好瞒着的,就是光明正大给的工钱。”
提到钱,孟石好像又恢复了自己的节奏,看来这个环节他事先在心里预演过。
顾平安却道:“把大舅子摔伤就给二百?那放火把丈母娘家烧了,得多少钱啊?”
孟石很气恼地道:“警察同志,我真没拿钱!也没答应去放火,他大舅子出事跟我没半点关系,不信你们去查啊。”
接下来他什么也不肯说了,只说自己倒霉认识了老夏,“他蠢得要死,他大舅子明明是自己出的事,非说是我干的,还叫我去放火!警察同志,你们赶紧查查他有没有精神病吧,一般人真干不出这种事来。”
顾平安知道孟石早有准备,就算这一死一伤都是他干的,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所以他说话才这么硬气。
不过但凡做过都会留下痕迹,细细找,总能找出蛛丝马迹。
审讯告一段落,她想去见见老夏还有苗苗,老夏不是个能藏住情绪的人,哪怕他没亲眼看见孟石害人,把给钱的环节落实,也是证据。
一出审讯室,顾平安就看见黎队抱肩站在那儿,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
黎旭确实听了有一会儿了,他越听越意外,顾平安以前在市局的时候在藏拙吗?还是说当时她是文职没有发挥的余地?
可不管是外勤还是文职,她遇到持枪歹徒能利落拔枪相对,还能有针对性的劝降,面对嫌犯能连蒙带诈问出真相。
这样的人会犯那种低级错误吗?
顾平安不知道黎旭在怀疑他,她见到他简直是双眼放光,能不能参与4.7案就看他了。
“黎队,你们开完会了吗?4.7案不会最全资源裙易巫贰貮柒雾儿叭衣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就这么结案吧?我怀疑江大力是冤枉的,他抢枪伤人是真,杀害那两名打猎的市民也不假,但我觉得杀害董家一家五口的凶手,另有其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
顾平安还担心这位刑侦队的队长也有市局人的通病,见他语气温和,她觉得希望更大了,认真分析起来。
“江大力的仇恨是针对他妻子钟燕和疑似钟燕姘头的董忠杰,他不想跟钟燕离婚,如果当时他就暴怒想杀人的话,钟燕会是第一个受害者。当江大力到了董忠杰家里,发现董忠杰不在,只有他的两个孩子还有父母妻子。这种情况下,江大力肯定会在他们面前揭露董忠杰和钟燕的奸情,怎么会突然杀人呢,居然连孩子都没放过。而且他杀的这些人都是董忠杰跟钟燕之间的障碍啊,起码董忠杰的妻子应该跟他站一边才对,不太可能突然爆发冲突。”
黎旭饶有兴趣地听着:“推测在理,但也只是推测,江大力是个暴力狂,任何让他感觉受到冒犯的事都可能触发他身上的暴虐因子。他又带着刀,一旦被触怒就可能挥刀伤人。”
“已经确定死者身上的刀痕跟他带去的刀一致吗?”
黎旭没想到顾平安反应还挺快,知道关键所在。
“法医正在比对,相信很快会出结果。”
顾平安见4.7案并没有因为江大力的死就草草结案,这才松了口气。
她干脆直言:“黎队,我就是觉得江大力没杀那一家五口,我劝降时他也明确说了他不是凶手,而且你说他逛了一圈又是抢枪又是杀人后怎么又跑到派出所来了。”
“哦,那你说为什么呢?”黎旭像是在考她。
顾平安想参与4.7案,自然要认真表现,“江大力找到董家时,人已经死了,他看到五具尸体慌了,马上逃走,途中碰到了路人。他担心自己会被当做凶手,结果在早餐摊上慌里慌张地被民警盘问,他害怕自己被抓后没法解释,就砍人抢枪。然后破罐子破摔又杀了两人,他杀人后可能会有一个冷静期,这时江大力自己分析是董忠杰和钟燕连手作局陷害他,于是他跑到派出所想查清楚真相。”
黎旭还是没明确表态,只敷衍地夸了句:“还行,推理学得不错,在学校学的吗?”
顾平安含糊地应着:“黎队,我跟江大力正面接触过,能不能申请加入4.7案专案组?”
黎旭指指她身后的审讯室:“这案子你不办了?”
顾平安回头见门已经关严,就低声道:“这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认为孟石是主犯,他利用意外害人,为自己谋取利益。只要再把老夏跟苗苗审一遍,认真查找,肯定能找到证据。”
黎旭意味不明地笑笑:“不错,审了十分钟就确定了主犯,很厉害。所以你在这案子和4.7案中选4.7案!”
顾平安点头,期盼地看着他:“可以吗?黎队?”
“可以啊!”
顾平安没想到黎旭这么好说话,长得帅会办案脾气还好,真不愧是市局之光啊。
她瞬间忘记了原主被黎旭审讯时的憋屈,激动道:“谢谢黎队!请问专案组的办公室在哪儿?我想看下详细案情和现场情况。”
黎旭挑眉看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谁跟你说4.7案设立专案组了?”
顾平安呆住:“啊?没有吗?”
“没有,暂时也没什么可查的了,既然不想处理意外杀人的小案子,那你可以回去了。”
顾平安傻了,“这么大案子怎么能没有专案组呢?”
黎旭笑道:“要不顾大神探给咱们设立一个?”
顾平安气恼地瞪他,这什么人啊!
她可以收回市局之光的评价吗?
◎你是盼着我死呢吗?◎
黎旭见顾平安生气了,又笑道:“跟你开个玩笑,不过4.7案确实没有专案组,而且这案子由开发区派出所主办,田所长认为江大力就是凶手。”
顾平安听出了端倪,“可你不这样认为?”
黎旭叹口气:“现场不止被火烧过,消防救完火又下起了雨,能取证的东西太少。伤痕鉴定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江大力用了董忠杰家的菜刀,所以我才说暂时没什么好查的。”
他打量着顾平安的神情,“你的推测很有道理,但没有证据支撑,当事人还死了。董家也没有结仇,董忠杰跟钟燕没有男女关系,就算有,他们也不太可能对一家五口人下手。小顾,就算让你查,你又能怎样呢?”
顾平安想起江大力死时那几句话,认真道:“我想见见董忠杰。”
“江大力找错了地方,董忠杰没在派出所,因为受打击太大,他有过轻生行为,现在还在医院。人是抢救回来了,但嗓子受了点伤,就算你去了,他也不能说话。”
顾平安愣住:“他割喉了?”
“上吊!他哭得不能自已,说要一个人待会儿,然后就在笔录纸上写了遗书,趁乱跑到派出所厕所里想上吊。”
“我能看看遗书吗?”顾平安问。
黎旭摊摊手:“已经入档了,你想看去找田所长吧。也没什么看头,遗书就一句话,说全家人都死了,他活着没有意义,想去找他们。”
“他是得知江大力被击毙后才自杀的吗?”
黎旭摇头:“那倒不是,他看到家人尸体就崩溃了,带到派出所后一直哭,大概上午十一点有轻生行为。”
顾平安皱眉,她正想说什么,邹卓匆匆过来道:“黎队,老夏招了,他确实给过孟石两百块钱,想让他帮着吓唬一下老夏的大舅子,也确实在喝醉后说过让孟石去丈母娘家放把火,他觉得这样他就解脱了。不过他说那只是气话,是他看了当天的报纸,上边有纵火案,他就顺口那么一说。”
顾平安不由又想到4.7案,嫌犯杀人后放火是不是也受报纸上的纵火案启发?
现在没有网络,除了大哥大就是BB机,人们的信息来源就是电视报纸跟广播,一般单位都会订几份国报省报,而江大力住在农村,以种地打零工为生,他不太可能看报纸。
她想说出这个推测,不过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纵火跟看报纸并没有直接关系,想毁灭证据的人很容易想到放火把一切烧成灰。
当然了,她不想多说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些人对她的偏见,因为之前的事,他们并不信任自己。
黎旭接过邹卓手里的笔录,没急着看,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顾平安:“你又想到什么?还想接着查下去?”
顾平安反问:“你说哪个案子?孟石的案子没什么悬念了,我还是觉得4.7案另有凶手。不过既然用不到我,那我先回去了。”
邹卓诧异地看着她:“你要走?”
他看她刚才积极的样子,还以为她抢着要办案,想借机表现呢。
顾平安指指黎旭:“是黎队叫我回去的,我就是个小民警,能不听令吗?”
她说完转身就走,黎旭苦笑,看来她对自己印象很差啊,是因为当初把她当嫌犯审吗?
他喊住顾平安:“小顾,你为什么执着于4.7案?是因为江大力在你面前被击毙吗?”
“当然不是!是这案子有蹊跷,现在我觉得董忠杰也很有问题。如果我的家人全死了,我再生无可恋,也一定会等着警方抓到凶手,甚至要等着凶手执行死刑后,才会考虑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他这自杀闹的有点早吧。”
黎旭眼神里的笑意更浓,她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邹卓却惊道:“小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董忠杰杀了他全家?还假装自杀?这怎么可能?杀老婆的不少见,你见过连父母儿女一起杀的吗?再说我们早就问过街坊邻里,甚至连他们同事都问到了,都说董忠杰很顾家,一家子关系都很和睦。”
顾平安见黎旭笑了,还以为他跟邹卓一样认为她在胡扯,于是她也笑笑:“反正我接触不到这案子,也就是随便说说。孟石的案子也有眉目了,用不到我,黎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黎旭想问的可太多了,他最想问的是顾平安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个人。
以前她都不敢正眼看他,问她什么,都是吞吞吐吐的半天说不清楚,而现在的她语气沉着,审讯时很会揣摩嫌犯心理,而且一旦受到攻击,防御感很强,眼神都像带着刀子。
最后他还是忍住没问,两人第一次接触是因为她搞砸了案子,也许当时她是太心虚了吧。
黎旭看看外边的天色,跟顾平安说:“等有什么想问的,我自会找你。你现在是在平安镇对吧,还挺远的,我让小郭开车送你回去。”
“多谢黎队,不过不用了,已经到了下班的点,我今天回市里。”
顾平安说完转身就走,要是赖在这里能接触到4.7案,她肯定不会走。
可从黎旭的话里能听出来田所长想快速了结这案子,而且大部分领导认为江大力就是凶手,这案子不会再大规模的查,她留下来也没意义。
邹卓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怪不得她不跟着审了,原来人家下班了啊。黎队,人家民警还有下班的点呢,咱们能有个吃饭的时间吗?”压缩饼干实在太考验牙口了。
黎旭嫌弃地看了眼他渐渐松弛的腰带:“除了吃你还惦记什么?咱们这职业就算不用八块腹肌,起码也得正常身材吧。”
邹卓碰了一鼻子灰,他缩缩不算大的肚子,尴尬地笑:“哈哈,我就是问问,也没惦记着吃。”
他忙转移话题,跟黎旭说起眼前的案子,又夸起了顾平安:“黎队,没想到顾平安审讯起来还挺顺手,你说她是不是破案片看多了?居然还怀疑董忠杰杀自己妻儿老小,这不扯呢吗?”
黎旭正翻笔录呢,一听这话,更嫌弃他了:“邹卓,不要低估人性的恶,也不要被眼泪迷惑,更不要用常理来考虑凶杀案,你说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连个小民警都不如。”
小民警此时下楼,用开发区派出所传达室的电话给单位打过去。
值班的是小孟,他一听是顾平安,就激动起来:“你还在开发区派出所吗?听说你目睹了嫌犯被击毙,还让黎队叫走了?到底怎么回事?小顾,你没出岔子吧!”
顾平安听他连珠炮一样,不由感慨,这位还挺八卦啊。
其实小孟也不是单纯八卦,他是在关心顾平安,听说她被贬到基层就是因为在市局搞砸了大案,这次她要再做错了事,除了开除,还能往哪儿发配?
只听顾平安道:“说来话长,就不说了,麻烦你跟刘所说一声,我今晚回家,明早回所里。”
他们在平安镇有宿舍,就在邮局小院里,不回去肯定要说一声。
小孟听到‘说来话长’这四个字,已经竖起了耳朵,结果人家不说了。
他今天只在外围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见着,此时更抓心挠肺了,挂了电话不免吐槽起来:“嘚瑟什么!不就是市局有人吗?连黎队都照顾她!”
传说中市局有人的顾平安把车骑得飞快,直奔市里新开的商场,还好商场八点才关门,她买了条丝巾,又在街边的熟食铺买了点猪头肉猪肝之类的吃食,这才回家。
顾家住在市东,是二层小楼的自建房,离开发区不远。
顾平安的父母以前都在屠宰场上班,后来允许自主经营了,顾大眼就自己摆摊卖猪肉,赚了钱就去乡下收猪。
毕竟在屠宰场干过,有技术有门路,再加上当时扶持个体,他的小摊子很快发展起来,虽说算不上什么企业家,但也在郊区弄了个厂子。
当时为了稳妥,顾大眼出来干个体,顾妈白文珍就一直在屠宰场上班,前两年也办了早退。
顾平安上边两个姐姐,大姐顾平茹已经结婚,跟着丈夫随军去了南边沿海地区,二姐顾平娜比顾平安大两岁,在市二中当老师。
要说顾家这日子就算在整个豫东市都算得上好的,在外人看来唯一不好的就是没儿子,顾大眼倒是没着急,把三个女儿当宝贝,还说三朵金花,老了肯定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