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旭见董忠杰还是不说话,就把董父死亡的现场照片摆到他面前,“你父亲身上被捅了七刀,他肯定看清了你的脸,董忠杰,当时他是什么表情你还记得吗?”
董忠杰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气流声,像是他在拼命压抑着自己要哭或者要喊的冲动。
顾平安乘胜追击:“发现你喜欢小女孩,你妻子会觉得恶心,你儿女也会觉得不解觉得丢脸。最让你难过的是你爸妈居然也没有维护你,甚至也觉得你丢人现眼,他们怎么骂你的?有没有打你?”
董忠杰捂住脸,终于哭了出来:“别说了,没有小女孩,什么都没有,他们是被江大力杀了,不是你们自己查出来的吗?凶手都已经枪毙了,这事跟我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让我死吧,别折磨我了,快点让我死!”
顾平安冷冷看着他:“既然跟你没关系,为什么你要求死?他们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很鄙视?董忠杰,你受不了这种鄙视吧,你爸妈开始讨厌你,你妻子是不是想跟你离婚?你女儿珊珊还怎么跟同学相处?你儿子明白发生了什么吗?你又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
董忠杰把脸埋在手里,一声不吭。
黎旭道:“董忠杰,有人证,找到证据只是早晚的事,别再徒劳地想着蒙混过关,就算你不招,也不影响你上法庭。”
“我没有,我没有做过,不是我杀的!”董忠杰鼻音很重,看来是真哭了。
顾平安不解地问:“董忠杰,你总说你想死,虽然在派出所和医院的两次你都是在装自杀,可我猜当你的丑事被发现时,有那么一刻你可能真这么想过。如果你觉得你对不起所有人,不是应该自己去赴死吗?为什么要杀掉全家人?”
她说着不免想到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难不成你做了更过分的事?连自己女儿都没放过?”
黎旭心里咯噔一下,还真不是没这种可能,禽兽之所以是禽兽就是没人性没人伦啊!
董忠杰却突然激动万分地抬起头:“没有,我没有!不要诬陷我,珊珊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他说得声嘶力竭,脑门上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你们怎么跟他们一样,太龌龊了,简直太龌龊了,你们的心都是黑的,太恶心了,我怎么可能欺负我亲生女儿!”
顾平安瞬间顿悟:“你家人认为你会对你女儿下手,开始防备你?”
董忠杰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再次瘫坐到椅子上,要是没桌子挡着,顾平安都怕他会滑坐到地上去。
她说:“我觉得他们没错啊,正常人绝对不会对自己女儿的未成年同学下手,既然你这么做了,别人防备你有错吗?”
黎旭也终于解开了心中疑团,他皱眉看着董忠杰:“你居然说我们的心是黑的?我们才龌龊?这些话你是不是也骂过你家人?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冲突?那确实无法调和,所以你认为杀了他们你就解脱了。”
董忠杰终于破防,他表情似哭似笑:“不是,他们怎么骂我怎么防备我,我也不会杀他们,可我爸想杀我,他说我再犯就宰了我!我只能先下手了!”
顾平安叹口气:“那你不犯不就行了?所以你知道自己以后还会犯,甚至可能已经又犯了,才会先下手杀了你爸,连自己儿女都不放过。因为你儿女都知道你是恋|童癖,都开始鄙视你防备你!让你在家里很压抑,于是你把他们都当成了仇人?”
董忠杰怒道:“我不是什么恋|童癖,都是她们勾引我的,你们根本不懂,她们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我忍不住啊,可我再怎样也不会对珊珊下手。”
顾平安忍住恶心,又问他:“这种事你应该会背着人吧,怎么你们全家都发现了?”
董忠杰本性暴露,眼泪也干脆消失掉了,他哭丧着一张脸说:“那天是周日,我四点就下班了,家里没人,只有小慧躺在珊珊床上,我就没忍住。”
黎旭问:“这是你第几次侵犯她?”
“我不记得了,大概有七八次了吧,小慧那丫头一开始哭得要死要活,后来还讹诈过我的钱,这也不算侵犯吧!”
顾平安和黎旭为了让他顺利说完自己的罪行,暂时没反驳。
董忠杰以为他们已经拿到了吕小慧跟老赵的供词,也不装了,“我完事正提裤子时,小兵跟珊珊去附近买瓜子回来了,我转头看见他俩站在我身后,吓得心都哆嗦了,珊珊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嘴里喊着妈妈往外跑,我肯定不能让她喊出去。我就拦住她,又给他们钱,还解释都是误会。可孩子都大了,不好糊弄,我就吓唬他们,说出去这个家会散,他们都会被送去孤儿院。”
顾平安问:“他们被你吓住了?”
董忠杰苦笑:“当时我以为他们被我吓住了,又一人给了五十块钱!这对孩子来说可是巨款,反正他们都收了,结果晚上一家子吃饭的时候,小兵就把白天的事都说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这孩子太不懂事太不听话了,我三番五次强调不能说,他居然等着家里人都在的时候说出来!都怪他,全都是小兵逼我的!”
这什么品种的混蛋啊,顾平安有点忍不住了,“小兵才十五岁,他被吓到了,肯定希望爷爷奶奶跟妈妈能管管你,才会说出来,这能是他的错?你要不欺负他妹妹的同学,还被他看见,他能说你什么?”
黎旭给她使个眼色,让她别太冲动,先把话都套出来再说。不过董忠杰没受影响,反而更激动了,吐沫横飞地说:
“我已经跟他们保证过是误会,以后不会再有了,可他还是当着他妈,他爷爷奶奶的面说出来了,甚至还强调是在珊珊床上!他也不小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他妈当时就要跟我离婚,要带着两个孩子走。是我爸妈把人劝住了,那晚我爸说我再犯就拿刀砍了我,我妈说再犯就跟我断绝关系,他们还让我在外边跪了一晚。”
董忠杰说着说着居然委屈起来:“我爸妈从来没替我考虑过,在两个孩子面前不知道替我遮掩着,居然罚我在外边跪着,还说我是病了犯了癔症,你说我在孩子们心里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顾平安无语极了,“在他们看到你提裤子时就已经没形象可言了!就因为这些事,你就把他们全杀了?”
“没有,我老老实实地在外边跪着,哪怕第二天根本走不了路我也没偷懒,第二天早上,我爸就说他说话算话,要再犯真会宰了我,又说这事算过去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我妈还找到吕小慧,又给了她五十块钱,叮嘱她别把这事说出去,还吓唬她说出去以后就嫁不了人了。”
董忠杰冷笑:“这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才两天就给了她一百块钱,她觉得找到发财的门路了,又跑来找我,说她想出去打工,让我再给她一百块钱,这事就算完了。可我爸把我钱都没收了,我没钱给她,就让她先等等,结果我俩见面又被小兵那小崽子看到,他要是跑过来骂我两句,我也能解释。可这小崽子居然又在饭桌上跟全家人说见到我跟小慧在一起,他还说他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我这是种病,根本治不好,要不就关一辈子,要不就当太监!”
顾平安倒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兵十分佩服,才十五岁的孩子,哪怕是处理方式上有不妥,可他已经很聪明很懂事了,摊上这样的爸,能怎么办?他能想到去问医生,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真恨不得直接拿刀帮董忠杰净身:“你儿子说的没错啊,反正你儿女双全了,当太监有什么关系?说白了你根本没想过控制自己心里的欲望,只想把家人应付过去,甚至把自己的困境全怪到孩子身上?”
黎旭道:“你觉得孩子不给你面子,总在饭桌上谈这事,可他单独跟你谈你会听吗?当时你父母和你妻子什么反应?他们是不是害怕你会伤害珊珊?有没有带你去看医生!”
“看什么看?我本来就没病!”董忠杰怒目瞪着两人,“有病的是他们,也是你们!我怎么可能伤害珊珊呢?她是我从小宝贝到大的女儿!可珊珊从来不给我好脸,我从她门口过她马上关上门,我老婆为了孩子没离婚,可她搬去跟珊珊住,还把床都换了。我妈看见我坐到珊珊旁边,就把珊珊叫走。小兵还叮嘱珊珊别再带同学回家!别单独跟我在一起!我爸甚至大半夜在外边磨刀,我要再犯,他是真想砍了我!”
董忠杰丧气的脸越来越狰狞:“我犯了错,我也想改!不过一点小事,吕小慧都没说什么,也赔给她钱了,她家里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还要我怎样?他们避着我厌恶我,我都能忍着,可他们不该怀疑我会对珊珊下手,他们把我当什么了?他们还是我的家人吗?”
他抽泣着抬头:“你们知道吗?那天下雨,我帮着收衣服,里边有一条珊珊的内裤,我妈看见了,沉着脸抢过去,还叫我别碰珊珊的东西!她可是我妈!她居然以为我会侵犯我自己的亲生女儿!”
董忠杰咬牙道:“他们全变了,已经不是我的家人了!”
顾平安心里沉沉的,当然不是同情董忠杰,而是想到被杀害的那一家子,董忠杰觉得自己煎熬,他父母妻儿不煎熬吗?
他妻子能提出离婚,他父母能不要这个儿子吗?儿女看到父亲做出这种事,再怎么弥补也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所以你就把他们全杀了?”顾平安干巴巴地问。
董忠杰抹了把脸,“那天我凌晨下班,宿舍的铺位让人占了,我就干脆回了家,一进门就见我爸正拿着刀要磨。见我回来了,他还朝我举了举刀,叫我别再犯浑,再犯他就把我阉了!我当时都绝望了,我想说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可心里积攒着的怒火不知怎么全都冒出来,我就抢过他手里的刀!之后的事,我就像做梦一样,一刀一刀地砍过去,砍不动就捅!”
他语气居然渐渐平静下来,眼里没有泪也没有悲伤,只有无措的空洞。
“他迟早会杀我的,其他人也迟早会把我的事说出去!我是自保!”
顾平安发现他不再喊爸妈老婆了,而是用他和其他人来代指,看来是真不把他们当家人了。
她叹口气:“你在单位有宿舍,你爸并不知道你会在凌晨回家,他磨刀肯定有别的事要用刀。董忠杰,你不是自保,你是自私!你不想再受家人的白眼,还要把错都怪到他们身上!”
董忠杰愣住,随后狰狞道:“不!他磨刀一定是想杀我!我没错,我就是在自保,我是被他们逼得没办法了!”
顾平安见董忠杰已经把案情和他的动机说得差不多了, 也不再留情面。
“没错,董忠杰,你说得对, 你确实需要自保。你父亲就算不杀你,你也要自保,因为你要保护你的形象,保护你的家庭地位。如果你不反抗, 他们就永远高你一头, 你在家里永远说不上话, 连你儿子女儿都不给你好脸色, 而且你还怕你儿子会藏不住事。你爸只是敷衍地说你癔症了病了, 那孩子就跑去找医生询问,这才是你最害怕的事,你怕小兵迟早会把你的丑事说出去,你怕大家都会知道你在自己家里在女儿床上,欺负女儿的同学。董忠杰, 到现在,你还没有认识到你自己做了罪大恶极的事,反而说不过那点小事,他们就揪着不放, 你都认错了,他们还不肯原谅你。”
她越说越气:“董忠杰, 为什么你家人会防备你?你真不明白吗?你女儿珊珊跟小慧同班, 她们一样的年龄,甚至可能高矮胖瘦都差不多, 她们都是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 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会也不该对她们产生兴趣, 你能对吕小慧做出禽兽不如的事,他们防备你有错吗?为什么你还能振振有词地说他们龌龊?说他们心黑?你一个恋|童癖不龌龊,防备恋|童癖的人才龌龊?这都是什么道理?”
董忠杰此时看起来呆呆的,面对顾平安的斥责,他扯了扯嘴角:“对,我龌龊我就不该活着,现在我只求速死,我把这条命还给他们,总行了吧。”
黎旭本来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这时也忍不住了,“你这条命够赔吗?五条人命,都是你的至亲,你父母没有报警说你性侵未成年,已经是在维护你了,让你跪一晚也是为了平息你妻子的怒火。你妻子搬去跟你女儿住,而不是把儿子女儿都带走,说明她已经在妥协了。你儿子也在努力维护家庭,保护自己的妹妹,他哪怕是去问医生,也没有报警,没有泄露你的隐私。珊珊也没有去学校跟老师同学乱说,他们都把你当家人,虽然厌恶你,但还是跟你一起吃饭生活,没有把你赶出去断绝关系,而你呢?明明自己犯了法,不知反省,不知赎罪,居然拿刀对着家人。现在你轻巧地说当时像做梦一样,那一刀刀砍在至亲身上,砍不动了用捅的,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丝悔意?”
董忠杰见两人都指责自己,怒道:“我后悔了又能怎样?还要我怎么反省?怎么赎罪他们也不会满意!我没办法,我爸先拿刀的!是他逼我的!”
顾平安冷笑:“你爸之前就拿刀吓过你,你真分不清他是要杀你还是在吓唬你吗?他没事怎么会半夜磨刀,邻居和你家其他人都没发现吗?不影响他们休息吗?”
她说着又问黎旭:“黎队,你们侦查过现场,他家院子里有磨刀石吗?最近有没有使用过的痕迹?那把凶器有没有打磨过的痕迹?”
4.7案的所有细节,黎旭都不止看了一遍,他记得清清楚楚,根本就不用查,于是摇头道:“火灾现场并没有发现磨刀石,那把刀之前应该很锋利,他杀了五个人,刀都有些磨损了。我们调查中发现董父这几周总会在凌晨跟几个熟人一起去山上砍竹笋。”
凤城区那边的凤头山上有一大片竹林,春雨一下,山上的春笋一晚上就能长老高,城里人抢不过附近的山民,只能早早起床去砍笋。
董忠杰听见黎旭的话,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顾平安冷冷看着他:“董忠杰,你爸要去砍笋,是给家里加餐还是要拿出去卖?他也五六十岁了吧,还在努力为了全家人的生活辛苦劳作,而你呢?”
董忠杰哼了一声:“什么辛苦劳作,他就是去玩的,我们家不缺他那几根笋!”
顾平安把桌上董父的照片拿起来摆在他面前,“既然你都招了,那对着你父亲的遗体,你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真的在半夜磨过刀吗?你确定4月7日凌晨,你回家时他正在磨刀?”
董忠杰不敢看那张惨烈的照片,把头偏过去,“反正他已经死了,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
黎旭说:“你说他在案发当天磨刀,那磨刀石在哪儿?被你扔了吗?”
董忠杰偏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是不看两人。
顾平安就叹口气:“董忠杰,恐怕你爸并没有磨刀,是你在磨刀。”
“瞎说什么,是他想杀我!你们爱信不信!”董忠杰转头怒目瞪着她。
顾平安就盯着他的眼睛:“你一看到家人对你嫌弃的眼神,心里就开始磨刀了,对吗?发生这种事,知道廉耻的人可能想要自己消失掉,而你这种不懂廉耻又自私透顶的人,肯定盼着嫌弃你的人消失。你很清楚你爸不可能杀你,可你受不了他们嫌弃你防备你,那天是你抢了你爸的刀,杀了爱你,正在努力包容你的家人!”
董忠杰终于崩溃了:“你又没在我家你知道个屁,他们根本没包容过我!”
他痛苦地捶了两下头:“什么包容我的家人!我爸让我报名去支援西北,他怕吕小慧会把这事说出去,让我出去躲躲,还说那边民风彪悍,我再敢祸害谁家姑娘,肯定会被人打死!这还是我那大度的好老婆出的主意,她说她打听过了,那里都是男工人,在荒郊野岭自己盖房住,一待就是三年,到那里去我肯定不会再犯这毛病。我爸妈居然都同意了,他们觉得这样对小兵和珊珊好!”
董忠杰怒吼着,声音都破音了:“你说他们这是在包容我?这明明是要把我发配到边疆去啊!因为那里管吃管住,我老婆还要领着我的工资,让我一个人在边疆卖苦力,我他妈的还不如去坐牢呢!”
黎旭说:“他们没有报警就是在包容你了,既然你觉得坐牢更好,为什么不去自首呢?小顾说得对,你一直在心里磨刀,这是蓄意谋杀,对吗?”
董忠杰并不知道蓄意谋杀和冲动谋杀的区别,他的动机被彻底揭开,干脆卸下了所有伪装:“没错,我就是想让他们全都消失掉,要不然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还让老赵帮我解决掉吕小慧,这事就彻底没人知道了,哪知道你们居然还把夏妮找出来了,那小丫头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就那么点事,这么多年了她还没忘呢?”
顾平安一拍桌子,“董忠杰,我知道你没羞耻感,但没想到你连心都没有,什么叫那么点事?对受害者来说那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她们不敢处对象不敢结婚,结了婚有时候也处理不好婚姻关系,你毁了她们的童年,甚至可能会把她们一生都毁了,居然轻描淡写地说是‘那么点事’,像你这种混蛋,你爸就算想杀你都是应该的!”
黎旭见她审讯时老练沉稳,虽然之前见识过,但还是很惊讶,这也是能看书看电视学来的?
这时见她也开始情绪化,心中居然冒出点这才对的感觉,他想拍拍她的手安慰,又觉得男女有别。只能开口安抚:“别急,慢慢问,他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董忠杰哼了一声:“对啊,我全家人都死了,我也被你们抓住要坐牢,她们不还是好好的?什么毁一辈子,是我被毁了一辈子!”
顾平安以前见识过不少穷凶极恶之徒,可董忠杰的无耻还是太挑战她的神经了。
黎旭也气笑了:“董忠杰,你全家人不是你自己杀的吗?你在怪谁?”
顾平安嘲讽地看着董忠杰:“对对对,是你被毁了!是世界有错,你家人有错,那些被你侵犯的幼童有错,你一丁点错都没有,在你心里,你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吕小慧要跑到你家‘勾引’你,为什么她要睡在珊珊床上,为什么小兵和珊珊那么快回来,为什么小兵非要把这事说出来,为什么你妻子不依不饶,为什么你爸妈不站在你这边?没准你还会想为什么法律不允许侵犯儿童!都是他们的错,你董忠杰真是个可怜虫啊,做错一点事,就被逼杀了全家,居然还要坐牢。”
让她意外的是董忠杰居然被她骂得面红耳赤,好像也不是真的不知廉耻。
黎旭见董忠杰彻底失去了辩解的欲望,就给顾平安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问他:“董忠杰,既然你是蓄意谋杀,那肯定已经想好了逃脱罪行的办法,你怎么知道江大力会拿着刀跑去你家?”
董忠杰见提起那个倒霉鬼,眼里居然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顾平安自然不会错过,这人还真是烂透了。
“我没算到他会去,是他自己蠢啊!我是听我爸说他砍笋的时候跟人差点打起来,那人还威胁说要杀他全家,跟我爸一起砍笋的人也知道这事儿。我把刀上的指纹擦了,放了火就偷偷从后墙溜回了单位,老赵会帮我证明我下班就回了宿舍,再说谁会想到凶手是我呢?”
顾平安无语极了:“你还挺得意。”
“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反正别管你们找不找得到凶手,没人会怀疑我,我爸妈再嫌弃我,也从没跟外人说过我的事,可我没想到老赵居然没动手!”
黎旭皱眉:“也就是说你在杀人后找老赵做假供,这时候你就已经安排老赵杀掉吕小慧了?老赵为什么要听你的?”
董忠杰愣住:“他没招吗?我还以为他全招了!妈的,他只把我卖了,他自己的事不肯说是吧,呵,你们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两年前,他开厂里的轨道车撞晕了厂长家孙子,他以为孩子死了,怕进监狱,就偷着装到袋子里扔进了要处理的硫酸罐里。我当时看见他扔东西了,那袋子还动了下。我还以为他是在哪儿抓的野猫,就跟他开玩笑,说他怎么能把野猫野狗扔进硫酸罐,出了事怎么办?他吓坏了,把身上的整盒烟给我,让我别说出去。后来厂长家孙子报了失踪,警察来查,我才猜到是他是把孩子扔进去了,就又去找他,他给我跪下,说只要我不说,他给我当牛作马。我反正也觉得那小崽子很烦,总到处乱跑,因为他爷爷是厂长,谁也不敢说他,死了就死了。而且我们当时的厂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找他孙子暴露了家里一橱柜的钱,正被查呢,我就没报警。”
顾平安说:“你还看到那孩子动了?那孩子当时应该还没死,你跟老赵还真是一路人,都不把命当命,不把孩子当孩子。”
董忠杰哼了一声:“老赵算个屁,他当时干那事是吓糊涂了,我让他帮我杀吕小慧,那丫头好骗得很,把她骗到河边推下去,或者领到山上喂狼,也不用他自己动手。结果他居然心软了,扔那小崽子的时候怎么不心软?我出院就找他,他不但没帮我,居然还哭了,说他当时干了那事就总做噩梦,到现在也没忘。他还说他感觉到袋子里有动静的时候,已经撒了手,那就是个意外,根本没想杀人。我就说你去跟警察说吧,看他们信不信,他又吓坏了,赶紧保证要帮我解决掉吕小慧!”
他语气里都是轻视:“吕小慧没死,看来他还真心软了,这个胆小鬼!”
顾平安没好气地说:“心软?你让他杀一个,他差点把吕小慧弟弟妹妹也杀了!”
董忠杰的遮羞布被扯下来,这次是再没隐瞒了,倒是老赵还在狡辩:“我没杀厂长家孙子,我就是扔的野猫,是董忠杰吓唬我,他说他要去跟厂长举报我。后来又叫我帮他杀人,吕小慧还是个孩子,我怎么下得去手呢。他一出院又来催我,我就去吕小慧家,想跟她爸妈说一声,让他们防备着点,我真没想杀人!吕家三个孩子都调皮得很,东西肯定是他们打翻的!”
顾平安冷冷道:“吕小慧没死,那两个孩子也好好的,是谁翻出了粮虫尽,又是谁故意把水壶弄翻,你真当他们说不清楚?”
老赵比董忠杰弱得不是一点半点,很快招了,“粮虫尽真不是我弄出来的,是那个男娃娃在翻橱柜,拽出来不少东西,吕小慧就把孩子抱到床上去了。我去她家确实是想跟她爸妈谈谈,可她爸妈不在,我要走的时候看见粮虫尽旁边的水壶,脑子里突然就有那么个念头,我知道这玩意不能受潮,就踢翻了水壶。”
他哭道:“老董太狠了,我害怕啊!那天他让我帮他做证没回过家,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肯说,只叫我别多话,结果他一家子全死了!我给他做了伪证,警察也击毙了凶手,他半点事没有,我就更怕了。我当时还问他为什么要杀吕小慧,他说那孩子欺负他女儿,可他女儿就这么死了,还有必要杀吕小慧吗?警察同志,我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我实在害怕啊,就不想帮他杀人了。可那袋粮虫尽又让我觉得是老天爷在帮他,也在帮我,万一他被抓,肯定会出卖我。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吕小慧,我就没忍住!”
再多眼泪也变不成后悔药,顾平安从审讯室出来时,老赵的媳妇和儿子还在楼下等着,他们都不认为老赵会犯多大错,还跟值班的警察打听呢。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田所长唏嘘不已:“董忠杰这混蛋简直丧尽天良!你说谁能想到是他杀了自己全家呢。”
黎旭道:“他就是知道大家都不会怀疑他,才敢这么做,还好小顾没放弃一直在查。”
顾平安没想到黎旭居然帮她说话,毕竟这案子刑侦队也一直在查。
还不等她说话,田所长已经道:“是啊,这个老赵也够心狠的!真是多亏了小顾,要不是她,那三个孩子可就全没了。”
黎旭就说:“我正考虑借调她回市局,田所长千万别跟我抢。”
田所长哈哈乐:“我倒是想跟你抢,不过肯定抢不过,再说她不是本来就是市局的吗?”
顾平安惊讶到连自谦的话都忘记说了,黎旭要调她回去?这么快?上次不还说让她去参加考试吗?
这时小郭带着夏妮过来,“小顾,这姑娘找你。”
夏妮还是怯怯的, 但却终于生出了勇气。
黎旭让顾平安把人带到他的临时办公室去,还跟别人说这是老夏的妹妹,来询问老夏的案子, 其他人也没多问。
虽然案子已经查清楚,顾平安还是热情接待了夏妮,让她把当初的事说出来,让她知道坏人会受到惩罚, 对她的心理状况肯定有帮助。
夏妮见报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神色才从容起来, 不等顾平安问, 就说:“我小学五年级时住我小姨家, 跟董忠杰家是邻居,那时候还没有开发区,就在市郊的果园村。有一次我回家时,家里没人,他看见我就叫我去他家等着, 我知道我姨我姨父都认识他,就跟着去了。哪想到一进他家,他就说我衣服脏了有味道,他要帮我洗洗, 我肯定不会在别人家脱衣服,他就说这是他家规矩, 说我把他家沙发坐脏了。我就说那我去外边等, 他不让我走,拉着我脱我衣服, 还摸我!”
夏妮脸羞得通红:“反正他该做的事都做了, 我跑不了, 疼得直哭,他就哄我,还给我钱,我不要他的钱,说会告诉我姨。他就说要是让家里大人知道,我连学都上不了,还会被送到乡下当童养媳。”
顾平安叹口气:“夏妮,你没什么可羞耻的,做了坏事的是董忠杰,你是受害者!你当时被他吓到,就没跟家里大人说吗?”
“我说了,可我姨不让我再跟其他人说,甚至不让我跟我爸妈讲,她还说就当被狗咬了,要不名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