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疑舟盯着她晶亮含笑的明眸,微挑了下?眉:“你准备怎么表达你的感激?”
殷酥酥愣住,旋即道:“本来是打算请你看展览的。可是今天展览馆人真的太多,我们实在不方?便一起出?现?。”
费疑舟视线扫过车窗外。
不远处,一幅巨大?的行架矗立在展览馆外的空地上。行架正面是幅抽象派油画作品,以明黄和深蓝两种色彩为主?,画面左侧是举办这次画展的画家的背影照片,最底下?映着画家个人简介——顾城,当代抽象派青年画家代表人物之一。
费疑舟问殷酥酥:“你喜欢这个画家的作品?”
“之前念大?学的时候看过他?的画展,也谈不上多喜欢。”殷酥酥诚实地坦言,“我是个外行,不懂画,看画展纯粹就是看个稀奇和热闹。”
费疑舟目光收回来,平静无波地看向?她,说:“你不知道怎么谢我,我倒是有个想法。”
殷酥酥:“你说。”
费疑舟:“明晚你有空么?”
“应该是有的。”
“好?。”费疑舟说,“明天晚上八点钟,我会派人到樟树巷接你。”
殷酥酥起初是迷茫的,条件反射地问:“接我去?哪里,去?做什么?”
费疑舟听出?她情绪中的慌乱,慢条斯理地问:“这么紧张,又担心我对你不轨?”
殷酥酥卡住,摇摇头予以否认:“不是。我相信费先?生你的为人,你不是那种人。”
费疑舟闻言,并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模棱两可勾起一个散漫的笑,意味深长道:“明晚八点,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殷酥酥下?午四点上的车,等她从车上下?来,已经是一个钟头之后。
清影拥有绝对的隐私空间,四面玻璃不仅防弹,还是单向?透视材质,从外往里看,一片漆黑,轻而易举便为车主?挡去?了所有好?奇窥视的目光。
殷酥酥再次全副武装,低下?脸抓紧了手袋,脚下?步伐飞快,很快便消失于人群深处。
费疑舟坐在车里,见她这副做贼似的仪态状貌,眼底有笑意微不可察地漫开。
须臾,他?收回视线打了个电话。
不到半分钟,候在数米外的陈志生便返回清影,坐进?了驾驶席。
陈志生发动了汽车引擎,眼帘抬高。透过中央后视镜,他?看见费疑舟从西服里兜摸出?了一盒香烟,用金属点烟器点燃,袅袅白色烟雾背后,面容模糊。
“先?生,去?公司么?”陈志生问。
费疑舟指尖夹烟,后脑勺抵着座椅枕垫,脸色冷冷淡淡,没有立刻回话。
今天出?门忘记带抑制烟瘾的糖,从见到殷酥酥的第一瞬,他?烟瘾就犯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欲和痒,分分秒秒折磨着费疑舟的神经。
现?在抽了烟,尼古丁暂时将心底的躁动麻痹,却还是处处不对劲。
费疑舟心头感到无端的烦躁。
他?视线再次望向?车窗之外,那个巨型的抽象画行架。明媚而充满生机的明黄色,和深沉阴郁的深蓝色,被画笔混合,在白纸上水乳交融抵死缠绵。
费疑舟闭眼静了会儿,夹烟的手抬高,覆上额头,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回南新。”
陈志生知道“南新”是指南部新区的费宅,应道:“是。”
劳斯莱斯清影缓缓开动,驶出?停车场,淹没进?滚滚车流。
一路驱车回费宅,车厢内一路都是死静。
陈志生退役自国内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服役数年,执行过的大?小?任务数不胜数,天生对危险拥有强烈的感知。他?敏锐地发现?,今天大?老?板的气场不太对。
陈志生不知道原因,也不好?奇。
作为费家大?公子明面上的专车司机,实际上的私人保镖,陈志生不仅有着一身硬本领,性格也是滴水不漏的谨慎,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陈志生只隐约有个感觉,导致费疑舟出?现?这么强情绪波动的,应该是那个叫殷酥酥的女?孩。
毕竟,在殷酥酥出?现?之前,老?板给他?的印象就是一片深海,无风无浪,深不见底……
静谧的林荫路驶至尽头,古色古香的红墙绿瓦从树冠顶端显露出?一隅。
陈志生将车停稳,恭恭敬敬地说:“先?生,到了。”
“嗯,辛苦了。”
留下?这句话后,费疑舟下?车径直进?了兽头大?门。路上遇见了管家慎叔和几个园丁,几个中年人跟他?打招呼,他?彬彬有礼地应下?,一切似乎都和往日没有区别。
可是慎叔看出?了一丝端倪。
“阿生。”慎叔皱起眉,问自家侄儿,“先?生刚才和谁见过面?”
陈志生回答:“和殷小?姐。”
慎叔明显一滞,好?几秒才又试探着问:“他?们聊了些什么?”
陈志生耸耸肩一摊手,表示自己不得?而知。
慎叔跟在费善清身边几十年,看着几个少爷小?姐长大?,是真心实意爱护费家的一众小?辈。他?探头往楼梯方?向?瞧了眼,自言自语似的嘀咕打趣儿:“我说走得?那么急,连费董都抛一边儿了,原来是急着见这位。”
二楼棋室。
临近傍晚,一轮夕阳悬垂在城市的最西边,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火,娇艳瑰丽,让费疑舟想起了殷酥酥的脸。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关了棋室门,走到巨大?宽阔的落地窗前,唰一下?,将挡光帘合拢。
偌大?的屋子顿时陷入黑暗。
费疑舟不喜欢太过明亮的光线,也不喜欢太过鲜艳的色彩,窗外的晚霞太美了,美得?太像那个姑娘,看久了,容易让他?失控。
他?摁亮了一盏壁灯。
昏沉沉的光洒下?来,棋桌的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白子黑子也躺在各自的棋盅里。
费疑舟坐到了棋桌前,捻起一枚子,却久久无法落定?。
举棋不定?,因为心是乱的。
下?不了棋,索性就去?画画。
他?从棋桌前起身,来到里间的画室,于一面巨大?的空白画布前站定?,拿起了颜料与画笔。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抹鲜艳的明黄,与寂静的幽蓝。
他?将黄蓝两种颜色放进?调色盘,懒得?用水稀释,直接用两支笔分别蘸取两种色,在画布上描出?重重的两道。笔尖的走向?随心所欲漫无目的,蔓延开两条截然不同?的虹。
画到画布的尽头,收势不及,笔刷滑出?,又在白墙上也蹭出?点点颜料。
费疑舟抬起笔,平静淡漠地看着眼前的画布。
这样单调单薄的两条线,不能称之为作品,更不能称之为艺术。
费疑舟在昏暗中点燃了第二根烟。
端详数秒后,他?生出?一个念头。
下?一瞬,他?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冷透的蜂蜜水,泼在了画布上。顷刻之间,颜料被稀释,蓝色黄色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流淌,融合在了一起,像两具正在缠绵的人体……
作完画,费疑舟来到水龙头前,拧开。
哗啦啦的水流冲下?来。
他?低头垂眸,面无表情地清洗沾在手上的颜料残污。洗完,又点了第三根烟。
坐回沙发上,费疑舟抽着烟静默半晌,忽然一弯唇,自嘲似的笑了。
不是疯了是什么。
分开才不到一个小?时。
他?看天空是她,看晚霞是她,看棋局是她,看那明黄欲滴的颜料,也是她。
他?整副精神、思想,甚至他?整个人,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在被她侵蚀侵占。
可她对他?毫不设防。
居然信誓旦旦地对他?说,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不是那种人。怪他?太会克制伪装,还是怪她太天真纯粹?
第三支烟抽完,费疑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给何建勤去?了一个电话。
“先?生,您吩咐。”何助理在电话里微笑。
“这几天我不用飞机。”费疑舟淡淡地说,“你做个安排,晚上亲自飞一趟兰夏,去?办件事。”
殷酥酥不知道费大?公子是如何处理的那件事,不知道他?动用了哪些人脉、做了哪些事,她只知道,要收拾那帮泼皮无赖地头蛇,于费疑舟而言,就如同?拂去?桌上的灰尘一样简单。
因为第二天下?午,她就接到了张秀清女?士打来的电话。
“蛋蛋我跟你说,真神了。”张秀清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地说:“那个高利贷公司的人前两天不是还颐指气使,非逼着我跟你爸掏钱吗?结果今天一大?早,那边的老?总居然亲自来了,态度好?得?不得?了,说是底下?的人之前不懂事,给我们添了麻烦,一个劲道歉赔不是,还买了老?多东西给咱们呢!”
殷酥酥一听就知道是谁的手笔,没有多言,只是笑笑回道:“本来也是呀。冤有头债有主?,五爸欠的钱没理由我们帮着还。”
张秀清感叹:“之前我还以为那个公司全是流氓,没一个好?人。想不到,那个老?总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还是个明事理的。”
殷酥酥正在准备录小?红书?视频,调整着支架随口附和:“嗯嗯。”
闲谈了几分钟,张秀清洗衣服去?了,殷酥酥这边也开始干今天的工作。
晚上八点钟,她洗去?身上做推广的磨砂膏,顺便冲了个澡,换身衣服下?了楼。
果然又见到了那辆已不算陌生的纯黑迈巴赫。
来接她的人是何建勤。
殷酥酥上了车,左右环顾一眼后有些好?奇,随口问驾驶室的英俊精英:“何助理,你家先?生要带我去?哪儿?不会又是直接让我去?机场吧?”
何助理双手把持着方?向?盘,闻言一笑,很自然地回:“目的地不远,二十分钟车程,殷小?姐稍安勿躁。”
何建勤对车程估摸精准,二十来分钟后,黑色迈巴赫如约熄火停下?。
殷酥酥下?了车,抬头一瞧,发现?自己正置身京城一环核心地带,四面八方?,霓虹闪烁,钢铁巨兽环绕,摩天高楼高耸入云。
就在她不解之际,何建勤已经将车钥匙扔给专职泊车侍者,上前来,摊手比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跟随自己前行。
殷酥酥不好?多问,只好?含笑点点头,跟着走。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家三层高的玻璃房前。
这是一间纯手工定?制店,左邻Hermes,右邻Delvaux。透过玻璃往里瞧,店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装修是民国时期的旧上海风格,各处都流露出?一种低调又复古的奢华。
殷酥酥皱了下?眉。
服装店?
费疑舟要给她买衣服?是嫌她平时穿得?太寒酸吗……
殷酥酥脑子里胡七八糟地思索着,直到几名西服笔挺的青年行至跟前,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才迟迟地回过神。
因要接待贵宾,全店已提前进?入闭店状态。
殷酥酥跟着几个店长负责人上到三楼,正要环顾四周,抬睫刹那,目光便与一道视线不期而遇。
费疑舟坐在红棕色的真皮沙发上,眉眼清冷,指尖的香烟安静燃烧。看见她,他?微倾身,随手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口中懒懒地说:“殷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殷酥酥走到他?面前回了句。
费疑舟才抽完烟,他?周围的空气残留着寡淡的烟草味。
定?制香烟没有普通香烟的呛鼻味,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味。清冽,干净,冷柔,有点类似雨后的森林。
“我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殷酥酥弯起唇,漾开一个真挚柔美的笑,“谢谢你。”
费疑舟:“不客气。”
殷酥酥静默了会儿,又问:“你带我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这里是全京城最好?的手工旗袍店,我准备给你定?制一款旗袍。”费疑舟回答。
殷酥酥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我定?制旗袍?”
“因为我需要一条领带。”
“这和给我定?制旗袍,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一室悄静。
半晌,费疑舟说:“旧时的上海滩有个说法,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殷酥酥没有言声。
男人平静地注视着她,向?来清冷的浅茶色眼瞳,静若深海。俄而勾了勾唇,颇为漫不经心地续道:“男人心仪哪个姑娘,不好?明言,那就用她做旗袍剩下?的料子,给自己做条领带。”①
费疑舟的话令殷酥酥愕然, 但这种诧异的?表情十?分短暂,仅在她脸上出现了数秒。
她想,自己已经明白他的用意, 眼底随之?浮起了然。
费疑舟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 略带兴味地挑了挑眉。
殷酥酥:“看来,是又有什么重要场合需要我陪同你出席?”
费疑舟牵唇淡笑:“这几天爷爷不在京城,等他老人家回来,应该就会让我带你回去?。”
以这位大少爷的?孝顺和心思缜密程度,要带“即将结婚的?妻子”去?见长辈, 做戏也必定会做足全套。旧上海“旗袍领带”的?说?法,无疑能让她和他看上去?鹣鲽情深,为他们的?婚姻增添几分真实性。
殷酥酥颔首,看着?沙发上的?费疑舟说?:“费先生思考问题确实很周全。”
费疑舟抬眸瞧着?她, 闻声不知想到什么, 陷入片刻的?静默, 继而耐人寻味地说?:“每次见面都能听见你夸我, 我在你眼里优点这么多?”
殷酥酥一滞, 诚实地回答:“你确实很完美。至少至今为止, 我没发现你有什么缺点和毛病。”
“世界上哪儿?有所谓完美的?人。”费疑舟盯着?她, 很轻地笑了声, “殷小姐有没有想过,你看见的?我, 或许只是我想让你看见的?我。”
殷酥酥没有过多思考他这句话,只是玩笑地耸耸肩,摊手:“都行吧, 你开心就好。”
闲聊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之?后便是阵脚步声从里侧传出。
殷酥酥听见响动, 回过头,见是几名旗袍馆的?工作人员。领头的?是一名年近五十?的?中年人,穿一身挺刮的?暗色中山装,仪表堂堂气质儒雅,后面还跟着?几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有男有女,脸上全都挂着?友善有礼貌的?笑容。
“不好意?思。”中山装男子含笑开口,恭谦有礼,“让费先生您久等了。”
中年男子名叫罗启山,是全中国数一数二的?旗袍大拿,也是这家旗袍馆的?老板。他径直走到费疑舟面前站定,笑容满面地说?:“您来得也真是时候,我这儿?才到了一批全新的?云锦和蜀锦。花色都很漂亮,看看您和小姐有没有瞧得上眼的?。”
话说?完,根本?不需罗启山眼神示意?,后面的?助理便将手中数匹上好的?布料样品册递上前。
费疑舟伸手接过样品册,翻阅着?,忽然眼也不抬地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殷酥酥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没搭腔。
几个工作人员见她不吭声,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表情都有些诧异。
那头,费疑舟半晌没等来答复,手上动作稍顿,旋即抬高眼睫,静静望向身前的?姑娘。
烟味已经消弭殆尽。
旧式的?民国风装修,暗色的?墙壁地砖,古董缝纫机,种种种种,都令整个空间显出几分旖旎的?迷幻。
这是第一次,殷酥酥以自?上而下的?角度俯视这个男人。灯影流转错落,为他立体的?面容烙下深浅不一的?翳,平日?的?高高在上,似乎也在此刻得到柔化。
对上费疑舟询问的?视线,殷酥酥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她愣了下,道?:“你是在问我吗?”
费疑舟:“给你做旗袍,当然一切都遵循你的?喜好。”
殷酥酥微惊,说?道?:“是你需要一条领带,给我做旗袍只是顺便。你决定就好。”
“罗老先生是非遗传承人,他亲手缝制的?手工旗袍既是衣饰,也是艺术品,其价值远在许多国际大牌的?高定之?上。”费疑舟脸色懒倦地纠正她,“我专程请他来为你制作旗袍,我的?领带,才是‘顺便’。”
殷酥酥闻言,心头顿时涌上一丝尴尬。
想想也是。
人家一个旗袍艺术家,告诉他,请他做件旗袍只是顺便,实在是有些不尊重人。
如是思索几秒,殷酥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抿抿唇道?:“好吧。”
费疑舟目光已落回膝上的?样品册,继续翻看。眼风扫见她还站在原地,便又淡淡地开口,说?:“你站着?怎么看得清楚样品,坐我身边来。”
“哦,好的?。”
殷酥酥应了声,身形凝滞半秒,双臂条件反射性往后一抚,压平裙摆褶皱,欠身于费疑舟身旁的?位置落座。
六人位的?长沙发很宽敞,坐两个人,实在绰绰有余。
殷酥酥没敢离太子爷太近,因此她坐下时,特?意?与他留开了半个座位的?距离。坐定之?后,便倾身探首凑近些许,去?看他手里的?样品册。
样品册十?分精致,厚厚的?一本?硬壳书,表面全是用?的?上好乌沉木。费疑舟身姿随意?地靠着?沙发背,一丝不苟的?西裤下,长腿优雅交叠,书册被他放在腿上。
殷酥酥看着?那些样品面料,眼神不由?自?主?瞥过,注意?到,他身上的?西服和样品册的?乌沉木封皮是同一个颜色。
一旁,费疑舟以余光不动声色观察她,耐着?性子沉默了会儿?,终于侧过眸,再?次出声。
“脖子伸这么长,你不觉得费劲?”他话音中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殷酥酥微怔,懵懵地抬起脸。
费疑舟定定盯着?她。
难怪华壹娱乐要将她往江南美人的?方向打造,这个姑娘有一双天生氤氲着?湿气的?眸,看人时总是湿漉漉的?,自?带天青色雨巷的?氛围,惹人心怜。
他想起她怕他,于是神色同语气都柔和下来,低声提醒:“离我近一点。”
殷酥酥没有拂费疑舟的?意?,而是很顺从地照做。
她心里很清楚,从费疑舟为她父母解决掉麻烦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交易便已正式开始。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也就意?味着?从今天开始,她必须配合他结婚,配合他在费老先生跟前做样子,配合他在人前演一对恩爱夫妻。
好在,她原本?那就是一名专业演员,演戏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你觉得哪个更适合我?”殷酥酥靠近了,用?很日?常随意?的?语气在费疑舟耳畔问。
鼻息里窜进一丝甜香,淡淡的?,不似香水味浓郁,清新淡雅,从她温热的?颈窝丝丝缕缕飘出来。
费疑舟右手的?食指轻微一跳,眸色也一瞬转深,但脸上的?神态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从善如流地回答她:“我觉得你这么漂亮,什么花色都能驾驭,是你挑料子,不是料子挑你。”
他的?夸奖突如其来而又自?然而然,不带任何的?恭维或邪念。
殷酥酥听完,心口蓦的?一阵紧,感觉到热潮从胸口漫上了脸蛋耳根。
她自?幼颜值出挑,从记事起,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被人夸赞美貌,按理说?根本?不足为奇。可是那句最寻常普通的?“漂亮”从他口中说?出,味道?好像就不一样了。
因一个人的?赞美而愉悦,这种感觉,殷酥酥已经很多年没体验过。而因一个男人的?赞美而愉悦羞赧,她更是从未有过。
红霞攀上两边脸颊,她心跳是乱的?,只能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以亲昵语气嗲嗲地回他:“你就知道?说?些好话来哄我开心。”
毕竟专业,三分演技便足够以假乱真。
周围人见这年轻女孩儿?和费大公子熟络亲密,根本?没对两人的?关?系产生丝毫疑问。
罗启山也适时地附和,笑吟吟道?:“小姐,费先生说?的?可是实话,您选料子,还真不存在合不合适,只有您喜不喜欢。”
殷酥酥嫌费疑舟拿着?样品册,她看得不方便,干脆直接将册子从他手里接过来,边翻边随口说?:“其实我对花色没什么要求,只要不显黑就好。”
话音落地,一旁的?女助理便惊愕地睁大了眼,脱口道?:“您皮肤这么白这么好,穿荧光色也不会显黑呀。”
殷酥酥失笑,打趣儿?说?:“你们一颗颗糖衣炮弹砸下来,我都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说?着?,她忽然注意?到一块黑底红纹的?苏罗,拿高了展示到费疑舟眼前。
“这种花色怎么样?”殷酥酥明眸清澈,晶亮晶亮地看着?他。
她眼睛太亮,专注时仿佛凝结了银河星光,费疑舟被晃了眼,一时竟看得有些出神,没有答话。
殷酥酥轻声:“费先生?”
费疑舟便低眸看向她手中的?苏罗,漫不经心点了下头:“好看。你喜欢就好。”
“你也觉得好看,那就这个吧。”殷酥酥弯起唇,口中笑道?:“这个花色稳重又不古板,还挺别致的?,给你做领带也衬你气质。”
费疑舟看见她笑,唇畔便也不自?觉地微勾,“看你平时的?穿衣风格,我还以为你会选一个浅色。”
“浅色我也看到几个不错的?,但是跟你不太搭。”殷酥酥将选中的?布料递给罗启山,随口续道?,“你平时出席的?场合也比较正式庄重,还是深色系最妥帖。”
费疑舟眉眼间的?懒倦里染上一丝愉悦,直勾勾盯着?她:“谢谢你为我考虑。”
“……不客气。”殷酥酥干笑了声,心道?,本?来买单付款的?也是你,为你考虑不是应该的?吗。
那边,罗启山将选好的?花色记录下来,紧接着?便取来一条软尺,笑着?说?:“小姐,麻烦您站起来一下。”
“以前这个工作都是我们来做。”助理小姐笑嘻嘻地接话,“我还从来没见过罗老师亲自?量尺寸呢。”
“好的?。麻烦您了罗老师。”殷酥酥点了下头,放下手包站起身。
罗启山说?:“请平举双手。”
殷酥酥刚照做,一道?嗓音却冷不丁响起,淡淡地说?:“我来吧。”
话音落地,一屋子人都愣住了。
罗启山讶异地回过头,儒雅面容难得地显出一分迷茫:“费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费疑舟说?话的?同时,踱着?步子走上前,从罗启山手中接过了软尺,态度疏离而温雅:“我未婚妻不太习惯别人近她身。”
“原来如此。”罗启山笑着?点头,退到一旁拿起纸笔,准备做记录。
殷酥酥双手举在两侧,眼睛瞪着?费疑舟。
不多时,属于他身上的?冷香侵入鼻腔,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呼吸。她硬着?头皮纹丝不动,感觉到软尺圈住自?己的?脖颈,连带着?他凉而硬的?指尖,也轻轻摩挲过她颈动脉处的?皮肤。
肩宽,臂长,颈围。
费疑舟脸色平淡如水,那双统揽大权的?属于绝对上位者的?手,拿起软尺,沦为了只为她一个人服务的?量体师。
费疑舟报出了几个数字,均被罗启山一个不落地记下。
接着?是胸围。
殷酥酥心跳停摆半拍,在男人的?手牵着?软尺从她胸口环过时,终于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趁他倾身上前的?刹那,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在他冷白色的?左耳旁小声低嗔:“我什么时候有这种奇怪的?习惯?”
张口就来。
说?谎都不用?打草稿吗?
莫名其妙给她立什么古古怪怪的?人设。
费疑舟面色冷静自?若,也低头贴近她小巧的?耳朵旁,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道?:“这个习惯如果奇怪,那你奇怪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意?思?”殷酥酥迷茫地侧过头。
费疑舟垂眸看着?她,仍是那副不染纤尘的?清冷矜贵之?姿,平淡地说?道?:“我希望你只习惯我一个人的?亲近和触碰。”
这一次,殷酥酥听清楚也听明白了。
“可是费先生,我是个演员,我的?职业和工作就是塑造各式各样的?角色。我根本?不可能做到不和旁人接触。”她颇有几分啼笑皆非,继续用?低音量回他,“如果你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和要求,那我只能告诉你,对不起,协议结婚这件事,你只能另请高明。”
胸围量完,费疑舟瞥了眼软尺上的?数字。
他念出个数字。在量取她腰围时,双臂从她纤细的?腰肢两侧亲昵环过:“你误会了。”
“误会?”殷酥酥蹙眉。
“你的?工作我会给予充分的?尊重,不会干涉分毫。”费疑舟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是带着?执拗的?沉着?,“我只是希望除开工作以外,你只习惯你的?‘未婚夫’。”
“……”
“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
心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震开了圈圈层层的?音浪。殷酥酥只觉耳朵根莫名更烫,好片刻才低声回答:“到时候拟好协议,把这一条也加上,作为协议条款之?一,我可以做到。”
整整一夜,殷酥酥都被禁锢在有关?费疑舟的?梦境里。
第二天一大早,八点刚到,梁静和许小芙就杀到了殷酥酥的?公寓门口,直接用?钥匙打开大门,冲进卧室,把殷酥酥从床上提溜起来。
“酥酥姐快醒醒!”许小芙用?手指使劲拨开殷酥酥的?眼睛,说?:“打你电话一晚上都没接,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快起来呀!”
殷酥酥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抱着?被子哀嚎:“今天早上又没什么事儿?,起来干嘛呀……”
比起许小芙,梁静的?叫起床方式则格外的?简单粗暴。
她直接把殷酥酥的?棉被卷起来扔到地毯上,趴到她耳边超大声地说?:“谁告诉你没事!昨晚网剧那边临时通知今早要开剧本?研读会,所有角色都得就位!”
此话一出,成功令殷酥酥清醒过来。
她惊道?:“……剧本?研读会?几点开始?”
“八点半。”
“现在几点?”
“八点过五分。”
“我靠!”殷酥酥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射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后,三人组合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梁静停在楼下的?宝马五系,驱车飞驰至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