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颜矜贵而冷冽,遥遥不可攀。
殷酥酥困顿地皱起?眉。
刚才那短暂的一眼,目光交错只零点几秒,她看见?,费疑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那样炽烫灼.热。
像鲨捕住了鱼,像鹰擒住了兔,像荒原上的野兽锁定误闯领地的猎物,理所应当据为己有。
难道又是错觉?
殷酥酥若有所思地低下脸,心?想应该是。毕竟,这个男人看起?来是如?此端方持重冷静自若,那种充满渴求与欲.念的眼神,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合同签完,当然不可能让费家的两位公子就这样走人。钱董抬手招来秘书,吩咐秘书立刻在隔壁的“菁华”定个雅间。
菁华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餐厅,只供应高档私房菜。
殷酥酥以前去菁华陪投资人吃过饭,知?道那地方消费极高,随随便便一顿饭,就能吃掉普通人大半年的薪水。
“钱董平时这么抠门,连公关?经?费都舍不得拨给酥酥姐,这时候倒大方了。”茶水间里?,许小?芙往嘴里?塞了块蛋糕,压着嗓子跟梁静吐槽。
梁静冷哼,阴阳怪气地轻讽:“咱们这个圈子,本来就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地儿,如?果你是老板,你是愿意把钱花在金主大佬身上,还是花在小?员工身上?”
许小?芙左右看了眼,直接凑到梁静耳边:“我刚才听说,这次请费家两个公子吃饭,钱董不仅喊了酥酥姐,还专门给向雨琳打了电话,让她从片场赶去酒店。”
梁静对顶头老板的“老鸨行?径”毫不奇怪,耸耸肩:“光费闻梵一个人就够老钱巴结了,现在还多了一个费氏大公子,我看呐,老钱恨不得把自己都打个蝴蝶结送出去。”
许小?芙被梁静的说法逗笑?,噗嗤了声,做了个“呕”的表情:“就老钱那地中海和啤酒肚,少吓人了。”
这时,一阵交谈声从门外慢悠悠飘入。
梁静清了清嗓子,用手肘撞了许小?芙一下,沉声:“有人来了。”
两个姑娘立刻噤声,待同事们走远,才又小?小?声继续。
“嗯。”许小?芙老太太似的叹气,小?声:“其实我就是挺替酥酥姐抱不平的。她入行?几年,也没少给公司赚钱,片酬什么的都是公司拿大头,钱董他们太偏心?了。”
“那是以前。”
梁静悠悠然喝了口咖啡,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等着吧,有那位爷保驾护航,酥酥和咱们姐俩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两人聊完,端着点心?回?转身,正好遇见?殷酥酥过来接水。
女艺人身材管理是重中之重,殷酥酥平时几乎不沾任何高热量饮品食品。她将随身携带的大水桶放到饮水机下方,边接纯净水,边随口打趣儿:“一进来就听见?我的名字,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说你苟富贵,勿相忘。”
梁静过来勾住她的肩,仰身往门外张望一番,狐疑:“钱董杨总不是要?带你去陪金主爸爸吃饭吗。怎么还没走?”
殷酥酥喝了口清水:“不去了。”
“啊?”梁静皱紧眉头,“拜托,这部电影的女一号签的你!你不去,让向雨琳去?”
“不是我不去。”殷酥酥补充说明,“是都不去了。”
梁静懵了:“什么意思?”
殷酥酥耸了下肩,满脸不在意:“费疑舟和费闻梵都说有事,钱董和杨总已经?把人送下楼了。”
梁静瞪大眼,催促:“那你还不赶紧跟着送送?顺便找个机会,把我给你的协议拿给他,快点!”
殷酥酥被嘴里?的水呛住,汗颜:“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正东拉西扯着,殷酥酥兜里?的手机嗡嗡响起?来,震个不停。
梁静好奇:“谁呀?”
“是我妈,估计又是问我吃午饭没。”殷酥酥看了眼来电显示,展眉牵唇,喜滋滋将电话接起?来,用方言喊道:“喂妈。”
听筒那头的背景音嘈杂喧嚷,张秀清的嗓音好片刻才从各种声浪中突围,传入殷酥酥的耳。
母亲喉头强压着哭腔,尽管竭力镇定了,依旧难掩慌乱:“蛋蛋……你现在忙不忙?”
“不忙。”殷酥酥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蹙眉去了洗手间的最后一间,关?上房门。
殷酥酥:“妈你别着急,慢慢说。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张秀清哽咽,迟疑好半晌才终于出声:“本来我和你爸都说好了,不让你知?道。你五爸那个不争气的,欠了一屁.股赌债。他又没媳妇没儿女,高利贷公司的人就找到了咱们家,说三天之内必须帮你五爸把钱还清,不然他们就住到你爸办公室去,拿不到钱就不走,直到把你爸的工作搅黄为止。”
殷酥酥:“报警了吗?”
“报了,刚才警察已经?来过了,给双方做了协商。”张秀清偷偷抹眼泪,“他们放高利贷本身就违法,那边理亏,同意免除利息部分的百分之三十。”
殷酥酥:“最后算下来要?还多少?”
张秀清:“三百七十万。”
“我的天。”殷酥酥勃然震怒,以方言回?道:“五爸欠的钱,凭什么要?我们家帮他还?我不管,你和爸也不许管。”
张秀清长叹一口气:“妈也不想管,可是你五爸到处跟人说他有个二哥是公务员,在兰夏文旅局当科长。你也知?道,你爸的工作性质特殊,禁不起?丁点儿折腾,我不怕别的,就怕你爸无辜受牵连。”
殷酥酥揉了揉太阳穴。
短暂的愤怒之后,她这会儿已慢慢冷静。父亲有抱负有理想,一辈子都在为兰夏的脱贫致富奋斗,矜矜业业,清廉正直,是最合格的人民?公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一个不成器的兄弟毁掉。
为今之计,必须把殷自才惹来的麻烦解决掉。
殷酥酥:“妈,你听我说,这个钱和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掏。这是原则。”
张秀清潸然泪下,无奈道:“那高利贷公司的人要?是真的耍无赖,跑到你爸单位去闹怎么办?”
“现在是法制社会,哪儿容得下地痞流氓撒野?”
“我的傻女儿,他们一不伤人二不打人,警察来了最多把他们赶走,又不能抓进监狱。自古以来光脚不怕穿鞋的,人言可畏啊。到时候次数一多,风言风语在单位里?传开,你爸肯定会受影响。”
殷酥酥抿唇。须臾,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道:“妈,你给我一点时间,天黑之前我回?你电话。我答应你,一定帮爸爸解决掉这件事。”
张秀清苦笑?:“你一个小?女娃娃,能有什么办法?”
“这你不用管。”殷酥酥神色平静,只是倔强地复述:“总之,我一定帮爸解决这件事。”
昨夜下过雨,今天的阳光便尤其好。
正午刚过,灿灿日光从天际洒落,穿过京城上空灰白色的云层,笔直照射向一座造型奇特的巨型建筑物,玻璃墙身反射出道道华光,夺目璀璨,教人不敢逼视。
此地是京城最大的私人高尔夫球场,占地面积广袤,如?果拿无人机从高处俯拍,收入镜头便绝大多是茵茵绿草地,辽阔无垠,只为极少数的SVIP客户提供服务。
一只球杆高高挥起?,挥杆者动作标准,力道拿捏也恰到好处,瞬间将球击出。
高尔夫球在草地上方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咚,准确入洞。
费善清吐出口气,顿都没顿地再?挥第二杆,打偏。
“唉,人啊,还真是不能不服老。”费善清摇头失笑?,略显富态的高大身躯套在浅灰色毛衣之内。他毕竟不再?年轻,曾经?的高夫尔球高手,现在也不过是个身材走样的中年人。
管家慎叔从费善清手中接过球杆,递去一杯清茶,口中道:“您走在路上,谁能看得出来您的年龄?最多就说您四十出头而已。”
“哈哈哈。”费善清哈哈大笑?,抬手虚点慎叔几下,“你这老东西,年轻那会儿谨言慎行?,老了老了,嘴巴倒还变贫了。”
慎叔但笑?不语。
费善清回?身坐到遮阳蓬下,喝了口茶,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一道挺拔身影。他面上的笑?意褪去几分,淡淡地问:“听说昨天半夜,老大把孙医生叫过去了?”
慎叔垂眸,恭谨回?道:“说是没睡安稳,发梦魇。”
费善清蹙眉:“什么梦魇?不会又是那个小?女孩儿吧?”
慎叔静默半晌,道:“费董,您和太太才从比利时回?来,京城的许多事我还来不及跟您汇报。”
费善清:“什么事?”
慎叔:“大少爷前几天陪老先生去太平山,他身边带了一个姑娘。”
“姑娘?”费善清诧异地笑?起?来,“这小?子,什么时候背着我们谈的女朋友。那姑娘是哪家的孩子,你见?着人没,怎么样?”
慎叔说:“那姑娘姓殷,叫殷酥酥。”
话音落地,费善清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异。他眯了下眼,脑海中某段久远的回?忆依稀浮现。
良久,良久。
费善清放下手里?的茶碗,终是怅然一叹:“罢了,缘分到了拦不住。是劫是福,看老大自己的造化吧。”
没一会儿,沐浴日光与秋风的挺拔身影已经?行?至两人面前。
“爸爸。”费疑舟低眸唤道。
“大中午的把你喊来陪我打球,希望你不嫌无聊。”费善清嘴角勾起?笑?容,一个眼色丢给慎叔,慎叔当即领命,为大公子递上一柄球杆。
费善清抬抬下巴,没说话。
费疑舟侧身在指定位置站定,挥杆击球,一连打了三次,次次例无虚发。
费善清靠着椅背,眼中显露出满意之色,忽而开口,不像有权威在身的父亲,更像阔别多日的老友:“好久没关?心?你的私人生活。最近如?何?”
费疑舟眺望着远处的绿草地,淡淡说道:“前段时间爷爷催我结婚,这事儿您知?道吗。”
“没听你爷爷提过,不过现在知?道了。”费善清扬起?眉,“那你怎么想?”
未等费疑舟回?话,贴身的手机轻微一震。
费疑舟:“请您稍等。”
回?过费善清话,费疑舟拿出手机,见?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费疑舟历来不喜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社交上,他的一切社交软件账号,通常只用于公事。今天是费善清归国?后第一次叫费疑舟见?面,何建勤早已将他所有行?程重新?作了调整,公司的一切事宜也都安排妥当。
这半日的假期,按理说,不应有人不识时务地叨扰。
费疑舟点开软件。
最新?的未读消息就在所有聊天对话框的最顶部,那只捂着嘴巴露着大腿的小?猫,也因此格外醒目。
费疑舟指尖动作稍凝,顿半秒,点开来。
捂嘴小?猫头像:【费先生在干嘛?】
费疑舟静了静,回?复她:【陪我爸打高尔夫。】
捂嘴小?猫头像:【哦哦。那你继续,继续。】
费疑舟再?回?:【你有事找我?】
捂嘴小?猫头像:【嗯……】
费疑舟:【很急?】
捂嘴小?猫头像:【有点……】
费疑舟:【你在哪里?,我派车来接你。】
捂嘴小?猫头像:【呃。】
【不用接。】
【我们直接约在一个地方见?面就可以。】
【当然一切都是在你方便的前提下……】
费疑舟:【我方便。】
捂嘴小?猫头像:【那……下午四点,我们在环球展览馆3号门见??】
捂嘴小?猫头像;【环球展览馆最近在办画展。我买了两张票,请你去看?】
看着手机屏上的数行?文字,费疑舟眼底不自觉变得柔和:【好。】
见?面时间与地点约定好,他重新?熄灭手机屏,眼底的柔光亦不动声色地归于平淡。
知?子莫若父,这点细节没能逃过费善清的双眼。
费善清眉毛越挑越高,揶揄:“忙完了?”
“嗯。”
“你还没说,你爷爷催婚,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费疑舟唇畔很轻地勾了勾,懒漫笑?道:“爷爷为我操心?,我这个做晚辈的倍感惭愧,当然是不敢忤逆。”
一个半小?时后,费疑舟如?约抵达殷酥酥在微信上说的地址。
环球展览馆,因展出作品的种类繁多,展厅不止在地面以上,地面以下也囊括其中。没有地下车库,所有车辆都露天停放。
因此,纯黑色的劳斯莱斯清影刚一驶入露天停车场,便引得周围车辆纷纷避让。
普通人不认识世无其二的“清影”,但他们认识莱斯莱斯的车标。
开玩笑?。
这么一辆天价豪车,要?是不小?心?刮到蹭到,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费疑舟坐在后座浏览文件,头微垂,长腿优雅交叠,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金丝眼镜。
片刻光景,忽然听见?有人敲车窗。
费疑舟闻声侧眸。透过防弹车窗,他看见?车外站着一道纤细身影。
大概是腿伤不便穿裤装,她穿着一条浅青色挂脖裙,露出两条藕节似的莹白手臂。一头浓密的卷发懒懒披在肩头,随她走动而发丝微扬,看上去随性复古,充满意式风情。
只可惜,墨镜口罩遮去了美人的整张脸,让他无法一睹芳容。
费疑舟落下了车窗。
“费先生,你又提前来了。”殷酥酥生怕被人看到自己和他同行?,说话的同时不时东张西望,鬼鬼祟祟,“我本来以为今天工作日,下午展厅应该没什么人,接过刚才在门口溜达一圈,发现看展的人还挺多的。”
费疑舟:“所以呢。”
“所以……”殷酥酥扒拉了一下墨镜,从露出的缝隙里?瞧他,试探地笑?:“待会儿进了展厅,咱们就始终保持十米距离,假装不认识,你在前我在后,你看你的我看我的,看完再?回?这里?集合。你看怎么样?”
费大公子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他静默两秒,非常淡定地说:“我父亲刚从比利时回?来,本来还叫我一起?吃晚餐,我为了见?你赴你的约会,从四环以外跑回?市中心?。保持十米距离,假装不认识,看完再?集合?”
“……”不妙,又把这个大少爷惹得不高兴了。
殷酥酥尬住,连忙改口:“你要?是不同意,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上车。”费疑舟扔下两个字,镜片背后的眸光平添凉色。
“……哦。”
周围气压莫名变得低冷,殷酥酥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造次,赶紧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窗升起?,隔绝开车内与车外的两个世界。
宽敞洁净的车厢内暗香浮动,静谧到极点。
殷酥酥怕自己再?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触到太子爷逆鳞,只能背脊笔直,沉默地正襟危坐。
费疑舟:“现在没有娱记偷拍。”
“好的。”殷酥酥反应过来,飞快摘掉墨镜口罩。她捋了捋头发,复又斟词酌句开口:“或者,我带你去另一个私人画展?我有个朋友是画家,她这几天也……”
“殷小?姐。”
费疑舟侧目,黑眸透过金丝眼镜直勾勾盯着她娇美的面庞:“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约我出来,原本就不是单纯为了见?我,为了带我看个画展这么简单。不是吗。”
他戴眼镜的模样愈发斯文俊雅,衣冠楚楚,也比往日更有压迫感。
殷酥酥看着他,被言中心?事,眸光突的一闪。
又是一阵诡异的静。
好半晌,殷酥酥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下定极大决心?般,无比认真地道:“费先生,那晚你说只要?和你结婚,条件任我开。是否还作数?”
“这是当然。”
“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好。”殷酥酥点头。
胸腔里?的心?跳越发急促,早已失去了正常频率,也许是过快的心?率加速了血流速度,也许是紧张,又也许是羞涩,她白皙的双颊浮起?一层娇艳欲滴的红。
粉白纤细的手指缓慢地,带着某种试探意味地伸出,鼓足勇气,覆上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背。
费疑舟呼吸微滞,眸色也渐渐深了。她指掌下的他的食指,不受控制地微痒,蓦然一跳。
全身血液开始逆流。
他在冷静克制而又压抑的自我意识中陷入某种冥想,听见?她的嗓音穿云破雾而来,犹如?梵音浅吟。
她应他:“我现在告诉你我考虑的结果。我同意跟你结婚。”
八月中旬的午后, 阳光缱绻,惠风和畅,展览馆外的车流行人就像浅海的鱼, 往来穿梭个不停。
黑色劳斯莱斯清影的内部却寂若死灰, 周围的繁华、喧嚷,都被悉数隔绝,仿佛太平洋深处更深的海域。
殷酥酥抿了抿唇。
心脏在胸腔里胡乱狂跳,急促到殷酥酥的呼吸几乎都快凝滞。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那句话, 干出?这个举动,做下?这个决定?,究竟有多郑重其事,究竟要消耗她多少勇气。
尽管, 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费疑舟神色如常, 镜片背后的眼定?定?注视着殷酥酥。她的手还覆在他?的手背上, 通过那亲密相触的小?片皮肤, 他?能清晰感觉到, 她细嫩的掌心沁出?了汗, 薄薄一层, 将他?原本干燥的手背皮肤也染上湿意。
汗湿的掌心, 绯红的双颊,细微颤抖的指尖, 各处细节,均显露出?姑娘内心的慌乱紧张。
他?想直视她的眸,想从她的眼中窥探到她更多情绪, 想看到她更多,想感知到她更多。
可她微垂着头, 浓密眼睫也始终低掩,藏住了所有心事。
片刻,费疑舟细微地勾了勾唇,问道:“这是殷小?姐慎重考虑之后给我的答复?”
实在太过紧张,殷酥酥只能点头,眼皮不敢上抬半寸,更不敢看他?。
“你能同?意我提出?的结婚请求,我很高兴。不过……”费疑舟稍顿了下?。
听到这个转折词,殷酥酥心头一沉,唰的抬起脑袋望向?他?,难掩慌张:“你不想跟我协议结婚了?”
“不是。”费疑舟如愿看见她晶莹的明眸,眉眼不自觉便柔和几分:“只是你今天主?动来见我,说同?意跟我结婚,想必有你无法抗拒的原因。”
殷酥酥弯起唇,笑色明媚而虚伪:“费先?生开出?的条件这么丰厚,本来就没人能抗拒得?了。”
费疑舟淡淡地说:“仅仅钱财名利,不至于让你这么着急。”
“……”殷酥酥闻言怔了怔,转而失笑:“你知道吗,我经纪人听说你要跟我协议结婚的事以后,念叨了我好?几次,催我赶紧答应你,生怕你转头去?找别人。毕竟,这是一千年也遇不上一次的好?事。”
费疑舟:“这只是你经纪人的想法,不是你的。”
殷酥酥以好?奇探究的眼神望他?,笑容不减半分:“费先?生才见过我几次,怎么听你的语气,似乎很了解我?”
“我要了解一个人并不难。”费疑舟笔直和她对视,深邃的眼底波澜不兴,“钱财名利,对你来说当然有吸引力,但?还不足以成为你仓促找上我的理由。如果你这么轻易就会对这些东西妥协,如今的你不该只有如此成就。”
听完费疑舟的话,殷酥酥眸光一闪。
这个男人的眼光太毒了,她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敬佩。寥寥数面,他?已经把她整个人摸透六七分,他?能猜到她每个行为背后的动机,他?看穿了她的很多想法。
这个发现?令殷酥酥本能地感到一丝恐惧。
短短几秒钟之间,脑海中有数个念头同?时升空。她忽然犹豫起来,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又心思缜密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洞察人心,她将软肋拱手献上,会不会为将来埋下?祸根?
就在殷酥酥迟疑的同?时,费疑舟已敏锐捕捉到她眉宇神态的细微变化。
“你找上我,想必是遇上了凭你自身力量难以解决的麻烦。”
他?说话永远保持着同?一语速,匀缓轻曼,那种骨子里带出?来的从容与贵气,是再出?色的演员也模拟不来的:“更何况,同?意结婚的话殷小?姐已经字正腔圆说出?口,我也郑重其事地当了真,谁都不能再反悔。有势不仗,你岂不是太亏?”
话音落地,殷酥酥沉默须臾,忽然很轻地笑出?声,笑里带着一丝丝自嘲和无奈的味道:“以前没有发现?,原来费先?生口才这么好?,三言两语就能拿捏人心。”
费疑舟从容地笑:“依然当你夸我了,谢谢。”
姑娘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紧贴着他?的手背,便令他?也生出?几分莫名的热和燥。
下?一秒,他?以右手摘下?金丝眼镜,微合眸,指腹轻捏眉心,温文有礼:“说吧。你遇到了怎样的麻烦,要我为你做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殷酥酥别无他?法,齿尖扣住下?唇轻咬数秒,仍是将心一横,沉声说:“是我家里的事,想请你帮个忙。”
听见这话,费疑舟略微蹙了下?眉,重新掀开眼帘看她:“愿闻其详。”
殷酥酥静了静,面上笑容稍微淡了些,平和道:“我记得?你以前问过我,我的家乡在哪里,当时我没有正面回答。从我出?道以来,公司给我的人设就是古典小?白花,所以很多粉丝、包括一些圈里的朋友,都以为我老?家是某座江南水乡。现?在我告诉你吧,我的家乡在大?西北,我是土生土长的兰夏人。”
费疑舟不语。
“费先?生。”殷酥酥抬眸望向?费疑舟,眼眸亮得?灼人,“兰夏这个地方?,你应该没有去?过吧?”
费疑舟仍旧没有答话,只是做一名安静合格的聆听者。
这是第一次,他?从她口中听她提起她的家乡。
“不,你不止是没去?过,应该听都没听说过。”殷酥酥眼睫重新低垂下?去?,语气平淡:“大?西北的一座小?城市,常年风沙漫天,经济也很不发达。”
“这样一个小?城,其实很难留住人才。大?部分读过书?有文化的兰夏人,都离开兰夏去?了其它大?城市,京城,沪上,云城,广市……个个都是兰夏人才的好?归宿。所有人都觉得?,兰夏是个穷乡僻壤,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资源,没有任何能发展致富的可能。”说到这里,殷酥酥突的顿了下?,叹气:“可我爸爸就不这么认为。”
“我爸爸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有头脑,有理想。毕业以后他?本来可以到京城工作,可是他?放弃了,选择了留在兰夏。”殷酥酥说,“当时街坊亲戚都觉得?他?疯了,想不通,一个前途大?好?的大?学生,为什么要留在兰夏这种穷地方?。”
“我小?时候也挺不理解我爸的。可是我妈告诉我,爸爸有他?的志向?。其它人嫌家乡不好?,于是逃离,我爸爸也觉得?家乡不好?,于是他?扎根基层,一步一步地建设。二十几年下?来,他?也确实在他?的岗位上干了不少实事。”提起父亲,殷酥酥的眼神中闪烁着崇敬的光,“他?是我和我妈的骄傲。”
说到这里,她忽而察觉到什么,面上浮起一丝窘态,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收不住,说得?多了点,希望你不嫌我聒噪。”
费疑舟眉眼间的神态很平和,微微笑了笑:“很少有人这样跟我聊天,我太安静,你偶尔聒噪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殷酥酥闻声,掌心的热意越来越多地涌上双颊。她窘迫,下?意识想收拢十指,刚有动作,方?才惊觉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背。
轰一下?,本就发烫的脸红成了天边的火烧云,她慌忙将手缩回来,支吾两秒,想说什么来解释,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硬挤出?“抱歉”两个字。
手背上的触感眨眼消失,费疑舟低眸,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腹,不动声色抚过被她触碰过的皮肤。
春消雨逝,只留下?一丝余温,和若有似无而又意犹未尽的遗憾。
殷酥酥看见他?轻抚手背的动作,愈发窘促,清了清嗓子问:“我忘记把手给拿开,你怎么不把手抽走?”
费疑舟瞳孔里映出?一个她:“我在感受你,习惯你。也希望你能尽快习惯我。”
殷酥酥面露诧异:“什么意思?”
“我们即将成为夫妻,少不了会有产生各种肢体接触。”他?说,“为了在人前瞒天过海,你和我牵手拥抱接吻,都是无法避免的。”
他?语气平缓温文尔雅,但?直白的话语却令殷酥酥耳根起火。
“嗯,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会把这当成一份工作,尽善尽美地去?完成。”她嘴里这么应着,心里却有小?鹿在扭腰大?跳霹雳舞。两只手下?意识绞了下?裙摆,暗自缓了个呼吸,将话题拉回正轨,“我也很久没有跟人聊过天了,所以刚才话多了点。”
费疑舟:“所以遇到麻烦的其实是你父亲?”
殷酥酥面上浮起一丝难色,迟疑地缓慢点点头。
费疑舟:“具体是什么事?”
殷酥酥低叹一声,道:“我爸有个五弟,我喊五叔,是个不争气的赌徒,年轻时候就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前段时间他?为了筹赌资,找高利贷公司借了一大?笔钱,现?在还不上,那些人就说要到我爸的工作单位去?拉横幅闹事,逼着我爸帮我五叔还钱。”
费疑舟脸色冷峻几分,继而应她:“好?。我知道了。”
“那个,你千万别误会!”殷酥酥怕他?理解有误,忙颠颠道:“我找你,绝对不是想请你帮我五叔还赌债!”
费疑舟看她一眼:“你真当我人傻钱多冤大?头?”
殷酥酥:“……”
翻来覆去?提这个。堂堂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爷,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呢?
费疑舟:“高利贷公司的事我会处理。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人去?骚扰你的父母。”
费大?公子一贯说到做到,一言九鼎,这话无异于给殷酥酥吃了颗定?心丸。她悬在心口的大?石头骤然落地,眉宇间总算爬上喜色,诚恳地连声说:“那我先?谢谢你了费先?生,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