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她梦境就没断过,一会儿?梦见自己在爬山,一会儿?梦见自己在深潜,最后的最后,是梦见自己变成一颗圆滚滚的溜溜球,被费疑舟拿捏住了命脉牵引绳。
他将?她抛高到云端,又将?她投掷入谷底。
就这样被迫做了一晚上体力运动,殷酥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然?后就直接顶着两只硕大熊猫眼?去接受杂志专访。
化?妆间?内,梁静一眼?见到她,便兴高采烈塞来一摞A4纸。
化?妆师正在给殷酥酥画下眼?影,她眼?睛熟练地往上翻,摸到手里的厚厚一沓,没法儿?看,狐疑道:“什么东西?”
“你不是要和那?个谁那?个啥吗?”梁静凑到她耳边,压低嗓子说:“条件我都列好了,都在这儿?,到时候你就照着跟他提。”
殷酥酥额头滑下一滴冷汗,结结实?实?无语了,只敷衍地回:“再?说吧。先忙工作。”
殷酥酥和梁静这么多年朋友,深知梁姐洗脑神功一流,嘴皮子功夫也一流,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为了不被影响,这天工作结束,殷酥酥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脚底抹油遁走?了。
回到家,洗个澡躺上床,认真严肃地思考起费疑舟提出?的“假结婚”一事。
左思过来,右思过去,几个钟头弹指间?便悄然?流逝。
就在她眉头深锁沉思无果的时候,手机屏忽然?一闪,弹出?一通来电。
是张秀清女士打的。
殷酥酥飞快整理?了一下心情,接起电话:“喂妈,这么晚还没睡?”
“蛋蛋,妈妈打扰你休息了?”
张秀清女士说话的声音低柔温婉,充满了一种朴实?的亲和力。在经历一整晚的脑力劳动后,能接到妈妈的电话,和温柔慈爱的妈妈聊聊天,殷酥酥求之不得。
她笑笑说:“才十一点多嘛,我都还没上床,准备喝瓶牛奶呢。”
张秀清沉下嗓子:“你这夜猫子。妈跟你说了多少遍,睡觉之前不要吃东西,对?胃不好。你又不听话了。”
“这老妈你就不懂了吧,睡前喝牛奶是助眠的。”殷酥酥软着嗓子撒娇,“最近我特别想你,想得都失眠了。”
女儿?是妈妈的宝贝疙瘩,听见这话,张秀清噗嗤一声,满腔怜爱地柔声:“想我还不回来看我。”
“你以为我不想回家,最近太忙了嘛。”殷酥酥嘀咕着,忽然?眼?睛一亮,喜滋滋道:“对?了妈,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张秀清:“什么好消息?”
在妈妈面前,殷酥酥像个考试拿到满分的小学生,那?叫一个志得意满:“你知道姜成文吗?一个特别有?名的大导演,他在筹拍一部电影,超S级大制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去演女主角。等电影上映,你们?就能在电影院看见我了!”
张秀清女士在小地方当了一辈子会计,不认识闺女口中的大导演,也不懂什么S级大制作,但,听出?闺女语气中的欢喜,她便发自内心地高兴。
张秀清笑吟吟地夸奖:“嗯,真厉害。”
母女俩拉了会儿?家常。
殷酥酥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手机夹杂耳朵和肩膀中间?,忽然?皱了下眉,狐疑:“妈,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就只是想我了,打来聊聊天说说话?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张秀清稍顿了下,仍是笑:“没有?,家里好着呢,你什么都别操心。蜂蜜取到没?”
“嗯嗯。”
“取了就好。就这样,你喝完牛奶早点休息啊蛋蛋,妈也睡了。”
殷酥酥甜甜地说:“妈妈晚安。”
“晚安。”
千里之外的兰夏老家,挂断电话后,张秀清面上笑容缓慢褪去,一抹忧色浮上眉梢。隐依稀可见老年斑的手捏着手机,食指无意识摩挲着机身侧面的音量键,怔怔出?神。
这时,殷父殷自强望着妻子叹了口气,语调里缱出?一丝责备:“让你跟女儿?说一声,你倒好,东拉西扯一大堆,正事是一句不提。”
张秀清:“你能说得出?口,你怎么不打电话?”
殷自强被噎住,干咳一声别过了头。
“算了,咱蛋蛋一个人在京城打拼,够不容易了,还是别给她添负担。”张秀清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躺下来,边盖棉被边问:“老五那?儿?还差多少?”
“我看看……”殷自强摸出?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打开跟自家五弟的微信对?话框,眯了眼?细细一瞧,回答:“四百五。”
张秀清被生生一惊:“四百五什么?四百五十万?怎么这么多?”
殷自强烦恼地捏眉心,怅然?道:“赌债就是滚雪球,利息高(得)很。”
张秀清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向来娴静柔婉温柔似水的妇人,怄得横眉冷竖:“年轻时就是个混混,一把?年纪了还不学好,平时逢年过节没见他来家里问候一下,要借钱了,想起你这个二哥了,想起他侄女了?”
见妻子动了怒,殷自强也颇是无奈。他伸手拢住张秀清的肩,叹息着安抚:“当初兄弟姐妹里,就我和老五是读书的苗子,家里穷负担不起两个人念书,他把?机会让给了我。这份情,我得记。”
殷酥酥的老家在兰夏市,全中国最落后的城市之一,没有?闻名中外的风景名胜,没有?发达的旅游业,也没有?任何稀有?资源。那?片土地最珍贵的,是勤劳朴实?的人民?。
殷酥酥家里,爷爷一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万幸的是,她的爷爷奶奶都对?孩子的教育较为重视,一家子节衣缩食砸锅卖铁,硬是在这片穷乡僻壤里种出?了一名大学生,那?便是殷酥酥的父亲,殷自强。
殷自强头脑聪明,勤奋刻苦,大学毕业后便考上了市里的公务员,并?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张秀清结为了夫妻。后来,他们?有?了宝贝女儿?殷酥酥,再?后来,殷酥酥在“圆梦计划基金”的赞助下上了一流影视学院,成为了演员。
这一家子,又是公务员,又是大明星,无疑在方圆几十里出?了名。
可凡事有?好就有?坏。
对?于殷自强事业的成功,家庭的美满,啧啧称赞者有?之,艳羡者有?之,心里不平衡者,更有?之。
殷酥酥的五叔殷自才就是其中一个。
殷自才少年时也是读书的好苗子,面对?家庭的窘境,他将?继续学业的机会让给了二哥。可后来,眼?瞧着二哥殷自强的命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殷自才的心理?也随之转变。
他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嫉妒兄长的成就,破罐子破摔,彻底自暴自弃,成为了一名赌徒。
将?周边能借的亲友都借遍之后,他将?目光投向了高利贷机构,从此万劫不复。
在欠下巨额赌债之后,殷自才找到了二哥殷自强,软硬兼施道德绑架,要二哥帮他还清高利贷公司的钱。
殷自强顾念手足情谊,同意想办法筹钱。
四百五十万,对?于普通工薪阶层来说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殷自强拿出?了家里的所有?存款,也只是杯水车薪。无奈之下,他找到妻子张秀清商量,想问女儿?殷酥酥借一部分。
此时,张秀清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低声说道:“你以为你女儿?是大富翁?别忘了京城那?套房子都是她贷款买的,咱们?做父母的帮衬不了什么,还要开口问她要钱,你这个当爸的臊不臊?”
“是借,借!现在情况紧急。”殷自强皱紧眉头,心里也难受得厉害:“我又不是不还给闺女。”
“你要还,她会收吗?你闺女有?多孝顺你又不是不知道。”张秀清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摆摆手,道:“行了,这事儿?就此打住,咱们?说好了,谁都不许跟酥酥提。”
京城樟树巷这边,殷酥酥捏着手机,在思索。
她感到了一丝古怪。
爸妈向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像年轻人有?夜生活。这么晚了还没睡觉,专程打个电话来跟她闲聊,实?在可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殷酥酥旧愁未散又添疑云,脑子里乱乱的,没注意到手机屏上弹出?了一条未读短信。径自熄屏,上床睡觉。
次日上午,殷酥酥刚起床就接到了梁静的电话。梁姐欣欣然?地告诉她,《凡渡》那?边已?经联系到了华壹,今天上午就要过来签约,要殷酥酥赶紧去公司。
这个好消息令殷酥酥精神一振。多余半分钟都没耽搁,迅速收拾一番便冲出?家门。
驱车抵达华壹娱乐所在的写字楼,她将?车开进?地下车库,用钥匙锁好车门,随后便戴上墨镜准备去往电梯厅。
经过楼梯间?时,一股极淡的、清雅的,而又莫名熟悉的特别烟草味,钻入殷酥酥的鼻息。
她愣了下,条件反射地转过视线,将?墨镜滑低。
华壹娱乐所在的这栋大厦,光车库便占据整整三层,负三层的楼梯间?,更是鲜少有?人涉足。然?而,此时此刻,那?黑暗溟濛的空间?内果然?飘着一缕烟。
烟雾制造者是一个身量颀长而挺拔的男人。
对?方身上穿着深褐色西服套装,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任何作为装饰物的钻石宝石,但仅仅一副轮廓,仅仅展露给人的气质,便让人觉得他高贵不可靠近。
光线着实?昏暗,令那?张烟雾背后的面容有?些模糊。
殷酥酥只看清一条一丝不苟的纯黑色领带,一副修长清挺的脖颈,和一只夹着烟的骨节分明的手。
“……费先生?”她认出?对?方是何人,惊诧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她走?错地方了吗?这明明是她公司楼下。
费疑舟指尖的火星忽明忽暗,闻言,无声笑了下。
怎么会在这里,应该如何作答?
告诉她,他幼稚地跟自己较劲,昨天整整一日没有?联系她,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于是让费闻梵安排签约,好让他跟着来,名正言顺见她一面?
楼梯间?静了数秒。
费疑舟指尖的烟刚好抽完,终于散漫自若地她:“欠你的鞋套,顺路来归还。”
话说完的同时,他朝她递来一个精致的手拎袋。
殷酥酥微讶,接过袋子后低头看了眼?。
果然?,里面装着她的小碎花鞋套,折叠得整整齐齐,明显已?经清洗干净,散发着一种淡雅特殊的的衣物香氛味。
她诧异于这个男人的细心体贴,合拢袋子随口笑道:“这鞋套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您直接扔掉就好,不用特地还给我。”末了一顿,左右瞧瞧:“何助理?呢?”
倒是稀奇得很。她一直以为,那?位助理?先生是他的小尾巴,与他形影不离。
“我想抽烟。”费疑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自楼梯间?仪态万方地缓步而出?:“所以让何生先上去了。”
“哦……”她点了下头。
说实?话,殷酥酥这会儿?还是很懵。费闻梵是《凡渡》背后的大老板,来华壹和她签约,说得通。可这位大公子专程跟着跑一趟来还她鞋套,也太闲了吧。
他完全可以让四少或者何生代为转交。
疑惑思忖之间?,殷酥酥已?经摁下电梯的上行摁键。她朝身旁的男人笑笑,又随口说:“你们?不知道这里也有?贵宾直达梯吗?在6号门那?边,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服务。”
费疑舟点了下头:“费闻梵就乘的直达梯。”
殷酥酥好奇:“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费疑舟静了静,侧眸看向她,语气颇为随意:“如果我说,我特意等在这儿?是为了还你鞋套,会不会比说‘是为了和殷小姐偶遇,制造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更好让你接受?”
殷酥酥:“……”
他这句式实?在复杂,殷酥酥被绕晕了,呆在原地半晌做不出?反应。
“昨晚我给你发了信息。”费疑舟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等她回应便又再?次开口:“你没有?回复我。”
“?”信息?昨晚?
殷酥酥怔住,赶紧掏出?手机打开短信箱,一看。
果不其然?,一条来自“费先生(全套新品)”的未读消息映入视野,躺在成堆的营销垃圾短信之间?。
点开来。
费先生(全套新品):蜂蜜品质上佳,多谢。
“……”殷酥酥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正想说什么,面前的电梯“叮”一声,门开了。
这个点儿?已?经过了上班早高峰,电梯厢内空无一人。
殷酥酥清了清嗓子,摊手比划了一个“请”。
费疑舟从从容容进?了电梯,她紧随其后跟上,摁下华壹娱乐所在的楼层号“27”。
电梯门关闭。
并?肩而立,不发一言,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在电梯从B3跳成数字“5”的时候,殷酥酥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番肺腑之言。
“费先生,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只是,现在各类社交软件普及广泛,真的很少有?人会看短信箱。”她冷不丁开口,诚恳而又无奈地说。
费疑舟闻声,侧头垂眸,瞥身边人一眼?:“所以殷小姐想表达什么?”
姑娘黑白分明的眼?晶亮晶亮。她将?手机举到他眼?前,挥挥,以试探的语气问:“不然?我们?……加个微信?”
费疑舟挑眉。
她滞了下,又有?点惴惴不安地问:“你该不会没有?微信吧?”
费疑舟说:“有?。”
“那?就好。”殷酥酥重新绽开笑颜。
费疑舟解锁手机屏,打开微信软件,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展示给她。
殷酥酥扫一扫,叮,一个头像映入视野。
那?是紫禁城雪景的一角,琉璃瓦铺着皑皑银白,映着天边一寸夕阳,极有?故事感。厚重,华贵,沉静,清冷。
就像费疑舟这个人。
心尖不自觉泛起丝热意,殷酥酥莫名有?些紧张,清清嗓子,将?显示着账号信息的屏幕拿给他看,确认道:“是这个吗?”
费疑舟点头。
殷酥酥手指下移,戳了下最底部的“添加到通讯录”,画面跳转,进?入了添加好友的备注信息界面。
备注……
给他备注个什么呢?
殷酥酥暗自忖度须臾,手一挥,唰唰唰填了几个字,摁下了“发送”键。
与此同时,费疑舟这边收到了好友添加申请。
他低眸,正好看见发来好友申请的账号头像:一只肥呼呼的小猫,一只爪子捂着嘴,一只爪子撑着地,两只猫腿伸得长长的,眼?神猥琐。
费疑舟:“这是你的号?”
殷酥酥探头,往他手机屏上瞟了眼?,瞬间?囧。
如果早知道今天会和他加好友,她一定会把?这只捂嘴烧猫的头像给换掉……
“是我,是我。”殷酥酥干笑着点头。
费疑舟指尖轻移,点击“通过”,下一秒,一条来自对?方的消息便同步弹出?来,进?入他眼?帘。
费疑舟很轻微地蹙了下眉,静默片刻后,将?手机递到殷酥酥眼?皮底下,问她:“这是什么?”
殷酥酥侧目瞟了瞟,顿时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差点儿?给太子爷表演一个丝滑滑跪。
只见对?话框内容如下。
捂嘴烧猫头像:人傻钱多冤大头(费疑舟)
殷酥酥:“……………………”
她在干什么!!居然?把?“备注”填到“好友验证”里发送过去了???
啊!!!
什么叫欲挂东南枝?这就叫欲挂东南枝。
看着那条出现在聊天对话框里备注名, 殷酥酥头皮发麻,尴尬得脚趾抓地,恨不能立刻找跟面条上吊。
一旁, 费家大公子神色平静而冷然地注视着她, 不语。
电梯厢沉寂了约莫一秒。
第二秒时,费疑舟就看见?那姑娘举高了她的手机,点亮屏幕,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对话框,莹白指尖戳住那条发送过去的消息, 长摁。
新?的选项界面弹出来。
细密汗珠爬满额头,她急得手指都在轻微发颤,眼神飞快扫视几个选项。
撤回?撤回?。
微信信息两分钟内是可以撤回?的!
殷酥酥寻觅着,蓦然大眼一亮, 捉住救命稻草般将指尖移过去, 准备摁下“撤回?”键。不料, 慌中出错, 眼一花手一抖, 一个不小?心?便摁到了“撤回?”左侧的“收藏”。
手机屏立刻弹出一行?大字:“人傻钱多冤大头(费疑舟)”已收藏√
殷酥酥:“……”
费疑舟:“……”
殷酥酥两眼一阵黑, 忙慌慌重新?找到“撤回?”键, 敲下。
嗖一声, 那条消息被吞回?,于对话框内消失踪影。
见?状, 殷酥酥心?头微松,缓了个呼吸,欲盖弥彰地又发过去一个露齿笑?表情包, 试图混淆视听,让太子爷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什么都没发生过 。
然而下一瞬,这个幻想便被彻底击碎。
费疑舟盯着殷酥酥因窘迫而羞红的侧颜,微启唇,极缓慢地复述道:“人傻钱多冤大头?”
“……不不,这个备注绝对不是费先生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殷酥酥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就差跪下来求原谅。忽然急中生智,眨眨眼,信口开河道:“每个词语在不同的地方,意思也不一样。‘冤大头’在我家乡是褒义词,夸人的话,特别特别好。”
费疑舟知?道她在胡诌,清寒眸色漫开一丝兴味,随手熄了手机屏,口吻也平添几丝散漫,懒懒地说:“是么。我洗耳恭听。”
所谓扯了一个谎,就要?再?用无数个谎来圆。
殷酥酥此时深刻顿悟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无法,想了想,只能干巴巴地继续鬼扯:“在我家乡的方言里?,冤大头里?的’冤’是夸一个人不拘小?节胸襟宽广,‘大头’就是夸一个人脑袋大,头脑聪慧。合在一起?,就是夸你又有肚量又有头脑。”
话音落地,男人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倏然轻笑?出声。
殷酥酥心?头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得很。虽然不知?费疑舟在笑?什么,但这个节骨眼儿,她出了硬着头皮陪笑?,别无他法。
须臾,电梯显示屏的数字跳转为“27”,滴答华壹娱乐所在的楼层区。
感觉到电梯停止上行?,殷酥酥一喜,心?头悄然松了口气。
随着电梯门开,门外的场景毫无意外,又是一派的兴师动众。为欢迎费氏集团掌权人大驾,华壹娱乐的全体高层几乎倾巢而出,平日里?连人影都见?不着的董事长总经?理,这会儿齐刷刷站在大门口,扮起?前台的迎宾。
站姿端正,西装革履,笑?容里?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谄媚。
“我说今天出门怎么有喜鹊冲我叫呢,原来是有贵客上门。”说话的是华壹娱乐的董事长钱平。他笑?盈盈地迎上前,双臂齐齐伸出,要?和费疑舟握手,“费先生,久仰大名,欢迎欢迎啊。”
钱董年轻时是个演员,也曾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到中年转战幕后,加入了资本阵营,现如?今也是圈内响当当的体面人物,任谁见?了都要?给面子。
可凡事皆有例外。
费家太子爷处事,向来百无禁忌,这面子要?不要?赏,赏的话赏几分,全凭他自己心?情。
面对殷切热情的钱平,一贯儒雅谦和的大公子,反应却显得有些过分冷淡。他对钱董事长伸出来的双手视若无睹,唇畔微勾,牵起?一个充满距离感的笑?,只回?了两个字:“彼此。”
“……”钱董尴尬,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很快又垂下来,继续低三下四赔笑?脸。
这时,站在钱董身边的何建勤提步走来,附耳跟费疑舟说了些什么。
费疑舟垂着眸,脸色矜平而淡漠地听着,旋即点头,以一个单音节作回?应:“嗯。”
此等尊贵的贵宾,总不能一直晾在门口。
华壹的总经?理杨跃斌上前来,朝费疑舟恭恭敬敬一笑?,说:“费先生,四公子已经?在会议厅等着了,等法务部那边把合同整理好,就能签约。请您移步,这边来。”
一众高层簇拥下,费疑舟面无表情地听着,忽而微侧首,看向被所有人忽视的角落。
“殷小?姐。”他开口。猝不及防的三个字,声线端凝如?玉。
话音落地,众人的眼神流露出讶色,不约而同汇集向一处,这才注意到几分钟前,和费家太子爷一起?走出电梯的女艺人。
殷酥酥这边还在很有求生欲地捣鼓微信,手指狂戳,正把太子爷的备注从原本的“人傻钱多冤大头”改成了“英俊多金大帅比”。
冷不丁被点名,她微怔,明眸下意识抬高看过去:“嗯?”
周围人影重重,费疑舟的眼却不偏不倚,只锁住她一个。他微挑眉,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殷小?姐才是最重要?的主角,不一起??”
殷酥酥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自己是华壹的签约艺人,一切商务合同均由公司全权代理签署,这样大佬云集的场合,她一个小?角色去这热闹,没什么意义。
娱乐圈里?能混到上层的,全是人精中的人精。钱董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见?费家大公子主动说这话,心?里?瞬间便升起?一个猜测。
当即抬手招呼殷酥酥,一副温和又亲切的模样,说:“就是。酥酥,今儿你可是主角,走走走,一起?去。”
顶头上司命令一出,殷酥酥当然不敢有二话。她点头应了声好,紧接着便跟在费疑舟和一众高层身后去了。
华壹娱乐第一会议厅内。
费疑舟和费闻梵坐在主位,前者长腿优雅交叠,容色淡漠气度沉稳,后者抱着手机看游戏直播,主打一个不羁随性,两个靓丽女郎在高层的示意下送来上好的茶果点心?,摆在两位公子面前。
这两名漂亮女孩儿既是前台也是茶水员,平时除了在前台做迎宾工作外,还要?负责布置会议室、打扫会议室、为与会人员倒茶添水。
两人都才毕业不久,年纪轻轻,哪儿见?过如?此漂亮精细的贵公子。手上一边摆点心?,眼睛一边在偷瞄,含羞带怯。
末了不忘开口,异口同声甜甜地说:“两位请用。”
费闻梵眼皮都懒得抬,手指随意敲了下桌子,算作回?应。只有费疑舟略微颔首,平和而疏离地回?了句:“谢谢。”
闻言,两个女孩相视一眼,眉目间漾开兴奋和喜色。
殷酥酥坐在杨跃斌身边,注意到前台姑娘们红扑扑的脸蛋,只以为俩小?丫头是见?了美男子害羞,没多想,将视线收回?来。
前台们出去了。
两秒过后,殷酥酥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提示收到新?微信。
她暗搓搓地左右环视一眼。
钱董和杨跃斌在跟费疑舟找话题攀谈,费闻梵在玩手机,何助理在电脑上处理文件,剩下的其他人也都在干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她。
悄悄把手机拿到会议桌下,解锁屏幕。
新?收到的未读微信是梁静发的。
梁静:!!!
殷酥酥迷茫,回?了个:?
梁静:这会儿什么情况?
殷酥酥:什么情况也没有,合同还没拿进来。所有人都等着呢。
梁静:费家的基因也真够无敌的,一直知?道费闻梵很绝,没想到他哥更绝,极品大帅哥啊。
殷酥酥:……
殷酥酥悄然抬眸,扫了眼不远处。
主位上的男人骨相优越,仪态高洁而优雅。似乎对钱董等人口中的话题感到无趣,他眉眼间的神色显出几分意兴阑珊,右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缓慢而规律地画圆轻晃,指骨冷白,胜过最精致的白玉骨瓷。
确实是个帅哥,也确实是个极品。
心?口莫名突突两下。
殷酥酥双颊微热,抿抿唇,低眸回?复梁静:我早就跟你说过他长得不错。
梁静:那他要?跟你假结婚你还犹豫?你是不是傻?什么资源啊商务暂且不说,钱多钱少也姑且不论,这种帅哥,睡他一次你至少吹十年。
殷酥酥:……
梁静:刚才那个前台进去倒茶,出来那个兴奋呀,一直在说费家大公子看她了。啧啧,多有魅力。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殷酥酥鼓起?腮帮,回?复:我又没说坚决不行?,这不是正在考虑吗?
梁静:得,你就慢慢考虑吧。人家找对象假结婚只是为了走过场,你信不信,这消息一旦走漏出去,排队和他协议结婚的人可以从京城排到开罗,到时候还轮得上你?
“……”殷酥酥被梁姐劈头盖脸一顿怼,囧了。皱起?眉,正琢磨着要?怎么回?复,手机又是一震。
她狐疑,切出与梁静的聊天对话框,定睛一瞧,又是一条新?微信。
发信人:费疑舟(英俊多金大帅比)
殷酥酥脑门上升起?一个问号,莹白纤细的指条件反射移动,将信息点开。
英俊多金大帅比:你今天的领口有些低,仔细走光。
“……”
接收到这个提醒,殷酥酥脸唰的绯红一片,窘迫交织中,下意识捂住领口,与此同时,慌乱的眸望向主位。
费疑舟竟然也在看她,那双清冷深邃的眼像蒙了一层暮霭,眼神不似平日的克制冷静,而是沉沉的,灼灼的,透出某种失控露骨的直白。
她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从会议厅外传来——砰砰。
钱董说了句“请进”。法务部的部长带着下属走进来,面上挂着一丝歉意的笑?,说:“实在不好意思,费先生,费总,让二位久等了。合同我们这边已经?看完,没有任何问题。”
话音落地,意味着签约仪式可以正式开始,众人立即各司其职忙活开。
合约一式两份,被整整齐齐放置在会议桌上。
不多时,签约完成。
会议厅内欢声笑?语,响起?掌声,众人纷纷预祝《凡渡》摄制与上映工作圆满顺利,票房大卖。
殷酥酥站在人群的最末端,看见?何助理走到那个人身旁,低声汇报着些什么。男人垂眸安静地听着,右手从西裤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白色香烟,也不点,只是捏在指尖随意地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