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疑舟踅身走?回床边,手指捏住殷酥酥的下巴,弯腰低头,贴近她,眸色一瞬幽沉几分,轻声?低语地喃问:“你刚才,是不是喊了我的小字?”
莱格赛在万米高空飞行了近两个钟头,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都说黎明前的天空最黑暗,此时,公务机航行?于夜色, 机舱窗外?黑漆漆一片, 机舱休息室也没有开灯,唯独从门外泄进来的一丝白光,能?够勉强照明。
殷酥酥这头毫无防备,忽然被男人捏住下颌囚入他的空间,着实有些被吓到。
他离她好?近。
前所未有的近……
心跳如?同?雷鸣, 殷酥酥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
这个距离,她能?清楚看见他白璧无暇的皮肤,立体的五官,雾霭沉沉的双眸, 还有他瞳孔正中处, 那个唯一的、心慌意乱的她自己。
眼睫扇动两下?, 殷酥酥脸颊火烧火燎, 慌得直想躲。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
印象中, 从她和费疑舟认识之初到现在, 他对她一直谦逊有礼尊重有加, 为?数不多的几次肢体接触, 也都处于特?定情境、因为?特?殊原因。
可现在,黑灯瞎火孤男寡女, 他这样堂而皇之又霸道地将她禁锢在床上,她脑子都懵了。
“费先生……”殷酥酥试探地出声。虽然?再三?强迫自己镇定,但微微发?颤的尾音已经暴露出她的惶恐与不安。
她人在天上, 在这个男人的私人飞机上,甚至躺在他的卧室他的床上, 这种情况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他想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殷酥酥想,说到底也怪她自己天真,竟然?以为?世界上存在免费的午餐——位高权重的贵公子几次三?番施与恩惠,怎么可能?不索取回?报?
几秒钟的光景,懊恼、后悔齐齐涌上心头。
咫尺之遥,费疑舟仿佛没有听见殷酥酥的轻唤。他垂着头,依旧直勾勾注视着怀里的姑娘,眸沉如?海,固执地要求她重复:“我在问?你话。你刚才是不是喊了我的小?字?”
刚才她叫他什么来着?
殷酥酥微滞,记忆倒流回?数秒前,想起来了。继而两颊温度飙升,开口解释,带着窘迫和歉疚:“……确实,我叫了你‘阿凝’。实在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顺口就叫了出来。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费先生你海涵。”
费疑舟盯着殷酥酥,静默不言。
他此刻的心情其实相当微妙。
阿凝这个小?字,知道的人很少,从小?到大,只有至亲的几位长辈会这样称呼他。
费氏家业庞大,历代长子都肩负着重任,爷爷为?他起名疑舟,寄寓的是老一辈对孙辈的疼惜怜爱,希望他能?成为?合格的掌舵者,带领家族继续前行?的同?时,又能?有个身心的避风港,靠岸停歇。
同?龄同?辈的人里没多少人知道他字凝,跟没有人喊过他“阿凝”。
这个蓬蓬卷发?乱糟糟、尚还睡眼惺忪的漂亮女孩子,是最?动听的第一个。
仿佛这两个字,天生就该被她唇齿洗礼。
昏暗的休息室内鸦雀无声,静得一根针落地也清晰可闻。
费疑舟自上而下?,视线沉静地落在殷酥酥脸上,如?同?工笔勾勒,依次描摹过她光洁的前额、亮晶晶的眼睛、和高挺却小?巧的鼻头。
所有彩妆都已经卸去,她最?纯粹的模样展露在他眼前。
皮肤仍是雪白细腻的,但女艺人职业使然?,长时间昼夜颠倒不规律的作息,导致她下?巴位置冒出了青春痘。小?小?圆圆,有点明显,可一点不难看,反而像粉白宣纸上绽开的两朵红色小?花,平添她万种风情。
末了,费疑舟看向殷酥酥的唇。
她的唇形长得很饱满,即使不涂口红,唇色也呈现出最?健康的浅粉色,娇艳欲滴。也正是因为?这副嘴唇,堪称神来之笔,让她本就出挑的五官更?具媚态。
一息间,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在费疑舟的脑海中浮现。
他忽然?想知道,亲吻这张唇,是什么感觉。
这个想法出现的刹那,费疑舟眼底便有暗流涌动。妄念失控,蔓延,汇聚,翻搅,最?后形成一对深不可测的渊。
都说神魔两道,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费疑舟瞳色黯得可怕。姑娘巴掌大的小?脸被他钳在指掌间,他甚至无需将头埋更?低,只是指尖微挑,就轻而易举嗅到了她的呼吸。
彼此的气息交缠。
他的清冽幽凉,她的甜腻错乱,一个贪婪,一个慌张,心思各异地对峙。
天晓得,殷酥酥这会儿害怕得,差点两眼发?黑昏过去。
她们这一行?,拿梁静的话说,随便往红毯上扔张网,捞到的俊男靓女大明星,十个有九个都是大佬豢养的金丝雀。艺人有色相,富豪有权财,这种关系说白了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方都不吃亏。
殷酥酥这些年谨记着父母的叮咛,坚守着热爱表演的初心,未曾妥协过。
但,殷酥酥很清楚,费家大少爷如?果真的想在这儿要了她,她只能?顺从。
心脏狂乱地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殷酥酥知道自己逃不掉,十指收握成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强吻没有袭来,她脑补的可怕画面也一帧都没有发?生。只有一只沾染着初秋夜寒的修长食指,绕起几缕凌乱的发?丝,捋到了她耳后。
殷酥酥:“……”
殷酥酥唰地睁开双眼,瞪着费疑舟,脸上写满惊诧和疑惑。
男人眼底的欲渊已经没了影,云消雾散,仿佛刚才那只要吞人的猛兽只是她没睡醒产生的错觉。他和她对望,眼神沉着而自制,甚至看不出丝毫伪装的痕迹。
“你没有冒犯我。”费疑舟边平静地说,边松开扣住殷酥酥下?巴的指,同?时站直身体。
“哦……”殷酥酥还沉浸在先前那数秒钟的惊悚中,没回?过神,怔怔点头应下?。
费疑舟淡淡地说:“你的声线灵动清脆,这个名字被你叫出来,很好?听。”
殷酥酥本来都以为?自己今晚要被睡了,哪里能?料到,剧情陡然?急转,太子爷不仅没冲她发?火,反而还冷不防对着她一通猛夸。
她微僵,好?片刻才低声支吾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别?人叫你阿凝,所以生气了。”
费疑舟:“不是。”
他停顿半秒,再开口时语气较之前更?温和几分:“我没有生你气,你别?误会。”
殷酥酥抿了抿唇,心中还是对他刚才的举动十分不解。琢磨着,鬼使神差,下?一秒就脱口把心里话问?了出来:“那你怎么突然?冲过来抓着我不放?”
话音刚落,殷酥酥就悔青了肠子——又犯蠢了。事情过了就过了,她在刨根问?底个什么劲!
几步外?的费家大少爷倒是依然?冷静得很,面不改色地回?答:“因为?我刚才忽然?想吻你。”
殷酥酥:“……”
原谅殷酥酥是个小?糊咖,见识短浅,从小?到大真没见过这种场面——看看费公子这清贵出尘的姿态、这矜平自若的神情,再听听这番露骨直白没有丝毫迂回?的话。
佩服,太佩服了。
她在心中暗道:这就是真正的上流社会吗,耍流氓都能?耍得这么清新脱俗。
好?牛。
殷酥酥就这样边胡七八糟地思忖着,边抱着被子呆若木鸡。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接话,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沉默。
空气一时间静得暧昧。
万幸的是,一阵敲门声很快打破这场寂静。
“砰砰。”恭而有礼的两声,节奏稳重。
殷酥酥被这声响惊到,怕对方进屋,下?意识往床的里侧缩了缩。
费疑舟目光掠过床上红着脸、散着发?、姿容娇懒的女明星,微蹙起眉。尽管知道没有他的准允,没人会擅自进来,他还是动身侧行?几步,不着痕迹地将殷酥酥挡在了自己身后,隔绝开所有可能?投向她的视线。
“什么事。”费疑舟沉声应。
“先生,飞机将于五分钟后开始下?降高度。”乘务组长的声音自门外?传出,职业而恭敬:“下?降过程可能?遭遇不稳定气流,请您和殷小?姐移步至安全座椅,系好?安全带。”
“知道了。”
“有需要请随时摁铃。”说完,乘务组长离去,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离。
被这一打岔,殷酥酥反而没那么尴尬了。她松开攥在手里的棉被,清了清嗓子,捋了捋头发?,从床上站起身,走到安全座椅前,弯腰坐下?。
扣好?安全带后,余光扫见费疑舟于她身畔施施然?落座。
两相静默。
殷酥酥抓紧了扶手正襟危坐,费疑舟则垂眸,摁亮了手机屏幕。
很快,莱格赛750遭遇了第一波不稳定气流。
整架飞机重重一震。
强烈的失重感攫住了殷酥酥的心脏,她闭上眼,回?忆之前费疑舟教她的方式,拼命调整呼吸。为?转移注意力,她索性把心一横一咬牙,厚着脸皮说:“刚才我说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具体是指帮我撤一下?那个微博热搜。”
“嗯。”费疑舟眉目平静,只回?了她一个字。
殷酥酥没明白费公子这个“嗯”要表达的意思,迷茫地飘高尾音,表疑问?:“嗯?”
费疑舟熄灭手机屏,语气微寒几分:“我已经跟何助理交代了,他会妥善处理。你放心。”
“……”殷酥酥吃了一惊,“你都不想了解清楚事件始末?”
“先替你解决麻烦,之后再来了解也不迟。”费疑舟转眸看过来,端方清冷:“你想倾诉的话,现在可以慢慢讲给我听。”
有其上司就有其下?属。
何助理是费家太子爷最?得力的心腹,鞍前马后数年,行?事风格也完全随了主,雷厉风行?。费疑舟前一分钟将事情吩咐下?来,何建勤下?一分钟就给办得妥妥当当。
对于金主爸爸的出手相助,殷酥酥自然?是千恩万谢,并放下?话,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
天擦亮时,殷酥酥终于回?到樟树巷的公寓。
趴沙发?上打个盹儿的功夫,门铃突然?嚷起来,叮叮叮,叮叮叮,震得她脑瓜子嗡嗡响。
殷酥酥困得眼冒金星,低声嘀咕了句方言粗口,不情不愿地起身开了门。
是经纪人梁姐和助理许小?芙。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什么造型呐?老爷儿都晒屁股了,还没睡醒呢?”梁静对着她就是一顿碎碎念。
“老爷儿”这说法是地道京城话,太阳的意思。
殷酥酥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蔫耷耷地重新趴回?沙发?上,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气若游丝:“再让我睡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瞅你这打蔫儿样儿,昨晚上偷鸡摸狗去了?”梁静领着许小?芙走进屋里,门一关,坐在殷酥酥旁边扒拉她,兴冲冲道:“快别?睡了,赶紧跟我们说说,你怎么跟咱金主爸爸吹的枕边风?”
殷酥酥黑线脸,斜着眼睛瞥她:“枕边你个头。”
“耳旁风耳旁风。”梁静嘿嘿笑,“口误。”
殷酥酥作势打呼噜,不吭声。
就连闷葫芦许小?芙都忍不住惊叹:“酥酥姐你知道吗?半夜看见那条热搜,我和梁姐吓得腿都软了,生怕这事儿会影响你的《凡渡》。结果梁姐刚给你打完语音,几分钟时间,那个热搜就没影儿了,这速度,真牛!”
“也不看咱们金主爸爸是谁,谁敢不买那位爷的账。”梁静是真觉得扬眉吐气。
论长相和演技,她家酥酥丝毫不逊色那些一线,以前拼后台拼背景,她家说不上话,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有费氏在背后坐镇,殷酥酥的前途不可估量。
殷酥酥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一轮,靠着抱枕不说话,心里跟搅了团乱麻似的。
梁静见殷酥酥沉默不语,又拍拍她的肩膀,试探:“以前你不信邪,什么都想靠自己,这回?知道‘靠山’有多重要了吧?要不是费疑舟,网友的唾沫星子这会儿都淹死你了。”
殷酥酥闷闷点了下?头:“嗯。”
梁静:“行?了,想开点一切都不一样了。傍大佬嘛,多新鲜呢。”
许小?芙来京城的时间不久,很多京城话还听不懂,闻言皱起眉,呆呆地问?:“梁姐,那么多女明星都有金主呢,有什么新鲜的?”
梁静无语,跟小?朋友科普:“‘多新鲜’的意思就是‘这事儿没什么奇怪’。”
许小?芙天真无邪地点头:“哦,明白了。”
殷酥酥被她们吵得脑仁儿疼,捂住脑袋:“姐妹们,你们俩消停会儿成么,让我再歇歇。”
“殷酥酥,看你这模样,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昨晚压根都没睡觉。”梁静用探究地眼神审度她,倏忽眯起眼,生出一个猜测:“你昨晚该不是就和咱金主爸爸在一起吧?”
殷酥酥被呛了下?,心虚小?声:“……没有的。”
“没有才怪。这么累,侍寝去了?”
“……”殷酥酥懒得再和这精明姐妹东拉西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嗯嗯对对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认,行?否?”
梁静这回?却缓缓地叹出了一口气,静了静,语重心长地提醒:“你逢场作戏陪陪笑就好?,不要太当真。趁着他对你正在兴头上,多拿资源,这些大人物,身边美女如?云,千万别?把心赔进去。知道吗酥酥?”
窗外?日光逐渐灿烂,似乎预示着今天将是好?天气。
殷酥酥却只嫌那光线太刺目。她闭上眼睛,乖乖回?答梁静:“知道。”
继而莫名回?想起不久前,她和那位“大人物”在云端之上发?生的的离奇对白。
彼时,她得知太子爷二话不说便允诺帮自己,愕然?地望着他,匪夷所思:“费先生,你一直这么爱做善事吗?仅仅凭我两三?句话,就出手帮这个忙?”
费疑舟回?答:“帮你这个忙,无非两个结果,要么你无辜,那就是我伸张了正义。”
殷酥酥:“如?果我不无辜,你不就是助纣为?虐?”
费疑舟慵懒而轻缓地说:“你不无辜。就你就当是我护短,无条件袒护定了你。”
殷酥酥对此感到匪夷所思,讶惊讶得噗嗤了声,不理解:“你就不怕我是看中了你有权有势,于是欺骗你利用你,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话惹得费疑舟弯唇,勾起了一个好?像无甚所谓,又格外?耐人寻味的笑。随后,他注视着她,语气平静道:“首先我相信殷小?姐的为?人,你不会。”
殷酥酥好?笑:“费先生会不会太自信。你是没看到网上那些人怎么扒我。他们都说我面相就很心机,一看就很有手段。”
费疑舟:“其次,如?果你真想利用我并且这么做了,我或许该感到荣幸。”
这次换殷酥酥呆掉,困惑:“为?什么?”
费疑舟淡淡地说:“说明殷小?姐肯定了我的实力,并且意识到了我对你而言颇具价值,不是么。”
殷酥酥:……@#¥%
梁静之前和杂志社那边谈好了, 约定早上的拍摄十点整正式开始,除开殷酥酥化妆做造型的时间,她们最迟八点半就得赶到拍摄场地。
她本打算七点四十准时拎着自家艺人出门?, 可一瞧殷酥酥的状貌, 没精打采,黑眼圈重?得像只熊猫,心?一软,终于同意让殷酥酥小睡十分钟。
闻言,殷酥酥如蒙大赦, 当即一头扎进沙发睡过去。
梁姐时间观念很?强,出门?晚了十分钟,那就在路上把时间节约出来。从?樟树巷驱车出发,她脚下油门?就没松过几?次, 一路风驰电掣, 终于在八点二十六分抵达目的地。
从?车上下来, 副驾驶席的许小芙腿都是飘的, 哭丧着脸抱怨:“梁姐, 你这开得也太快了, 幸亏我早饭还没吃, 不?然得吐你一车。”
梁静撩撩头发, 回道:“这算什么快,要不?是路上塞车, 我能让你们体验一把现实版《速度与激情》。”
殷酥酥噗嗤了声,拍拍许小芙的肩膀,说:“这话梁姐可没跟你逗闷子。告诉你个秘密, 我们梁姐以?前的副业可是赛车手。”
许小芙瞠目:“赛车手?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殷酥酥表情一本正经,“梁姐还拿过不?少奖。以?前《速度与激情》第四部 筹拍的时候, 还请她去剧组指导过呢。”
“哇!”许小芙顿时满面?崇拜,转头看向梁静:“梁姐,原来你这么厉害呀!”
梁静嗤笑,懒洋洋回话:“是啊,我给《速度与激情》当过指导,我太爷爷的爷爷还和达芬奇一起画过画呢。”
许小芙眼珠子都瞪圆了:“我的天!梁姐你家人才辈出啊!”
见这年轻小丫头被唬得一愣一愣,梁静无奈地摇头,伸出手指戳戳许小芙肉嘟嘟的脸蛋,说:“还真信啊?你酥酥姐和我逗你玩儿呢,真是傻乎乎的。”
许小芙挠头,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啊……”
旁边的殷酥酥没绷住,眼泪都笑出来了。
许小芙回过味来,懊恼得跺脚:“酥酥姐!梁姐!”
“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殷酥酥抹了抹眼角,十分艰难地把笑意憋回去,默默小丫头的脑袋:“快进去。”
“不?理你们了。”许小芙还是气呼呼的,抱着东西闷头往前走,速度飞快,眨眼就没了影。
梁静和殷酥酥聊着天跟在后面?。
梁静侧过头:“看你好像挺喜欢小芙的。”
“是啊。”殷酥酥笑意盈盈,“小丫头多可爱。独身一人从?家乡来到京城打拼,又努力又坚强。看见她,就像看见了刚毕业那会儿的我自?己,年纪轻轻,天真纯粹,不?谙世事。”
梁静闻言,高高挑起眉:“什么年轻不?年轻,你现在才二十七岁,说得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
殷酥酥哑然,语气里带出几?分自?嘲:“大概因为见的多了,经历的也多了吧。”
梁静和殷酥酥交好多年,怎么会不?了解她这些年的心?酸。她抬臂拢住殷酥酥的肩,宽慰道:“以?前咱们就是缺点儿运气,现在大运来了,好日子也来了。”
殷酥酥转眸望向梁静,眉宇间神色与迷茫交织。她沉默了几?秒,才坦言:“梁姐,我其?实不?敢招惹那个人,更不?敢和他牵扯太深。”
梁静听?她这么说,瞬间明白过来。随即叹了口气,怅然道:“可是我的傻姑娘,招不?招惹牵不?牵扯,你说了不?算。他动动手指能把你捧上云端,也能眨眼就让你从?云端跌落,摔个粉身碎骨。你现在能做的,只有既来之则安之,不?得罪不?忤逆,在有限的时段里为自?己争取到最多最大的利益。”
话音落地,殷酥酥抿唇定了定神,终于调整好心?态下定决心?,用?力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殷酥酥和梁静都是准时的人。无论是进组拍戏,期刊封面?拍摄,还是录制综艺、出席活动,都没迟到过,这也使?得所有合作?方?都对殷酥酥的艺德品行赞不?绝口。
单凭这一点,便已远胜许多粉丝千万的大腕儿。
眼见时间所剩无多,两个姑娘加快了步子赶往化妆间。谁知她们刚推门?进去,原本喧喧嚷嚷的屋子却倏地一静。
化妆师和助理们齐刷刷转头,看了眼殷酥酥,眼神里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怪异。
不?过也只一眼。
他们很?快又将目光撤回,清清嗓子,低头继续忙手里的事。
按照常识,热闹的人群如果因你的到来而忽然变得安静,那只能说明,你就是前一秒人群议论的对象。
殷酥酥其?实也知道这些人在议论什么。
昨晚那条黑热搜,在榜上只挂了几?个小时,阅读量就已经突破千万,意味着看到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殷酥酥并不?在意。
艺人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其?中一条就是被消费、被消遣,为大众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既然享受了高薪,当然就要承受高薪所带来的一切压力。
有认识的化妆师主动打了声招呼,殷酥酥含笑点头,作?为回应,坐下来,由着对方?为她做造型。
不?多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殷酥酥狐疑地回头,看见许小芙大汗淋漓地小跑进门?,到她跟前大口喘气,窘迫道:“不?、不?好意思,酥酥姐,梁姐,我走错地方?了。”
“快坐下喝口水。”殷酥酥递去一杯清水。恰好造型师请她起身换拍摄穿的礼服,便又顺手将手机一并给过去,道:“帮我拿着。”
换好衣服出来。
殷酥酥的手机嗡嗡响起来。许小芙正在吃面?包,看了眼来电显示,挥舞着手机腮帮鼓鼓道:“酥酥姐,是阿姨打的。”
殷酥酥知道许小芙口中的“阿姨”就是她妈,随口道:“你先接,跟我妈说我在忙工作?,闲了回她电话。”
“嗯好。”许小芙应道。
灯光师摄影师各就各位,拍摄正式开始。
殷酥酥镜头感很?好,对拍摄主题的理解力也很?强,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最佳状态。
“对,很?好。表情再冷漠一点!漂亮!”
“OK,换道具。”
摄影师走到一旁察看底片,道具组工作?人员撤下殷酥酥手上的带刺玫瑰,搬了把高脚椅到她身后。
摄影师:“坐上去吧。”
殷酥酥脚上踩着十二公分的细跟高跟鞋,行动不?便,许小芙和另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握住她胳膊,扶着她坐上高脚椅。
“好,往左看……”摄影师举起摄像机,咔咔摁下快门?。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拍摄进入尾声时,意外发生了。
殷酥酥在高脚椅上变换着动作?和造型,不?料,刚旋了个身,一只椅腿从?竟然突然从?中下段断开。
她重?心?不?稳,摇晃着身体低呼一声,直接便从?椅子上摔落在地。
“酥酥!”
“酥酥姐!”
梁静和许小芙大惊失色,忙忙过去将她扶起。
梁静蹙眉,关切道:“怎么样?摔到哪儿没有?”
“没事。”左膝位置火辣辣地疼,殷酥酥咬牙强忍下来,笑笑:“继续拍吧。”
上午十一点多,拍摄工作?结束。
化妆间内,许小芙拿碘伏给殷酥酥消着毒,动作?小心?翼翼。棉签触及的伤口红彤彤的,血肉模糊成一团,看着格外骇人。
“摔得这么严重?,还骗我们说没事。”梁静心?疼得不?行,说:“磨破这么大一块皮,疼死了吧。”
殷酥酥已经卸完妆,脸蛋白白净净,笑说:“也就是普通小擦伤,过几?天就好了。”
梁静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一个穿深紫色潮装的中年女人却推门?走进来。
她绽开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说:“殷小姐,我是《刊客》的副主编。今天我们的道具出问?题,导致你受伤,我们深表歉意。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梁静怒意不?消:“一个女艺人,身上留那么大块疤,道歉有什么用??”
副主编没有争辩,只是一个劲赔笑脸。
片刻,紫衣女人离去。
殷酥酥软声劝梁静,说:“这事儿本来也只是个意外。人家一个副主编主动过来道歉,已经很?有诚意了,别太较真。”
“你以?为她们素质高心?眼儿好?”梁静冷哼,“还不?是因为猜到了你现在背后有人,不?敢得罪你。换成以?前,能给你两块纱布都不?错了。”
殷酥酥眉眼温婉:“管她们是忌惮什么,有这份心?就是好事。”
梁静瞪眼:“你啊,脾气太好了!”
消完毒上完药,殷酥酥把裤腿放下来,站起身,试着走动。然而,屈膝的动作?刚露苗头,左膝处便袭来一股强烈的拉扯感,钻心?地疼。
她倒吸口凉气,一瘸一拐地走到化妆桌前,拿起手机,静了静,调整呼吸,回拨出一个电话。
嘟嘟几?声,接通。
妈妈张秀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亲切熟悉的乡音:“蛋蛋,忙完了呀?吃饭没有?最近工作?累不?累?”
游子一贯报喜不?报忧。殷酥酥笑着说:“不?累,好着呢。”
“总之你要注意身体。”张秀清顿了下,又道:“对了,我给你寄了两箱蜂蜜,看快递信息显示已经到货了。”
殷酥酥闻言很?欣喜,但没高兴上两秒钟又担忧起父母的身体状况,懂事地说:“妈,这里是京城,什么东西都买得到,我什么都不?缺。蜂蜜那么重?,你和我爸腰腿都不?好,寄东西还得专程跑去几?条街以?外的快递公司。以?后什么都不?要寄了。”
殷妈妈语气严肃:“你这小娃娃,外面?的东西哪有自?家人做的放心?。那些蜂蜜都是你三姨娘家自?己养的蜂产的蜜,纯天然,一点添加剂都没有,好得很?!”
“对对对,你说得对,妈妈给我的永远是最好的。”殷酥酥心?里动容不?已,拿老妈没办法,应承下来,附加一句腻歪歪的方?言版美女撒娇:“还是老妈对我最好呢。”
张秀清笑了几?声,继续叮咛:“妈妈跟你说,你去把快递取了,把蜂蜜给小梁她们分点,再送一些给你们领导。你一个人在大城市,要会为人处世。”
殷酥酥:“知道啦。”
挂完电话,梁静笑着问?:“阿姨跟你说什么?”
殷酥酥:“没什么。就是说寄了老家的蜂蜜过来,让我分给你和小芙,再送一些给领导。”
“那你可得替我谢谢咱阿姨。”梁静弯唇,边说边替殷酥酥收拾东西,纯粹闲聊的口吻,讥讽:“不?过说实话,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才对你好。咱公司那些高层,一个个拜高踩低又没帮过你什么,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他们,还不?如喂狗呢。”
人与人之间……
都是相互的。
梁静的话语说者无心?,殷酥酥这厢却听?者有意。她低着脑袋眸光微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