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神族最强的战神便是天照神体, 以一人之力碾压魔神多年。
长圣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强的,随着凡间柔弱却欲念滔天的生命越来越多, 世上的怨念污秽也越来越多。这些负面能量滋养着他, 支撑他夺取了无数魔族的力量之后,再一次站到战神面前, 毁掉了据说永远不会灭亡的天照神体。
战神一死,神族很快七零八落,打到最后,居然是仙族的剑仙将一切扛了下来。
这些都是史书里面记载着的。
剑仙是那位比战神更可怕的上仙,但即便是他,陨落后和复生后,也不是天照神体。
空中,长圣脸上的巴掌印早就不见了,受伤的角恢复如初,傩森的藤蔓被他斩断。
“看来吾之前做戏,真是令你们相信了吾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对付。”
长圣嘴角勾起,身后张看来巨大的阴影,如一脚可以踏灭人间的巨龙。
“戏演得太好,也是困扰。”
他哪里还有半分受挫包围的模样,秦江月凝眸看他,也知当时自己初初归来,可以压制他让他那么快离开人界,一来是出其不意,二来便是他在伪装。
魔就是如此,阴险狡诈,善于伪装,你很难分得清他何时真,何时假。
“薛宁。”长圣直接化身为黑色类龙的生物,紫色眼眸,血红的角,宣告着他对薛宁的判决,“吾会杀了你,将你神魂禁锢,充入万魔渊,受尽折磨,不得往生。”
虽然魔神最初提到魔后这件事,只是为了看秦江月有趣的反应,薛宁应了他也不见得真会娶她。但他戏耍别人可以,薛宁反过来拿他的后位耍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双标尽显。
长圣轻描淡写的十几个字,说得薛宁有点脸白。
本体仍在地面,她还是谨慎地怕被抓住,索性不管分·身,只以本体头迅速逃跑。
长圣准确地找到地面跑动的身影,龙须飞扬,一爪子就将两个傀儡捏得粉碎。
薛宁顿时喷出一口血,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分·身好用,能瞒过魔神,但糟糕的是,这玩意耗的是本源。
薛宁头昏眼花,明显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这太熟悉了,前一次死的时候就是这样。
果然还是玩太大了。
天上不断闪光,应该是秦江月又和魔神打起来了,刚才万佛法寺那边说什么?
哦,天照神体,记得记得,原书里结尾男主打魔神,也提到了天照神体。
这东西很玄乎,你得找到破绽,才能真的破了他这刀枪不入的外壳。
这个破绽薛宁是记得的,但这东西玄乎就玄乎在,破绽是随时在变幻的。
结尾时破绽是那些方法,不代表现在也是。
算算时间,原书秦白霄和长圣最终一战是在七年后。
七年……他现在的破绽不可能是那样。
薛宁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真要死的话那就死吧,轰轰烈烈又活了一回,也没什么太大的遗憾了。
就是没能把秦江月睡了,稍有些不完美。
只是神魂交融虽然也很爽啦,但哪怕修仙了,她还总是凡人心态,所以还是差点意思。
死的时候就抬头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了。
如此不平等、弱肉强食的世界,也有一片蔚蓝的天空。
蔚蓝的天空?
薛宁愣了愣,努力睁大眼,看到黑压压的魔气都消失了。
天空如被清洗过,蓝得仿佛一汪仙湖。
秦江月握着一根不伦不类的朴素花枝,随手收进衣袖中,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由他来做亦是风雅至极。
薛宁躺在那,看到所有修士都在这一刻冲了上去。
仙府大长老聂槃直接开口问:“仙尊击退了魔神?”
秦江月没有回答,很快找到了薛宁等死的地方。
她缓缓扯出一个笑容,身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想起来,可是好难,一动都动不了。天上忽然下起了晴日雨,雨滴几乎就要落在她身上,她都这样狼狈了,如果还要淋雨,实在是死得太难看。
但想象中的雨滴并未落下来,不是秦江月替她挡了雨,他已近在眼前,可有别人比他更快。
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人。
凡人们鼓起勇气围上来,用自己的单薄柔弱,在修士和魔族看来不堪一击的身躯,替薛宁遮挡这场晴日雨。
薛宁怔住,错愕地望着那一张张陌生却充满坚定的脸庞,再一次笑了。
这次她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谢谢。”
她喃喃说完,人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值得了。
一换N,这次真是超值!!
可她好像没死……?
薛宁懵逼地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疼痛全都消失了,她这是……
进入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里?
影影绰绰间,好像看到一个握剑的身影,青袍素簪,长发飘逸,一点点侧过头来。
噼里啪啦,如烟花炸开在眼前,薛宁一瞧那张脸就知道对方是谁。
薛宁的父亲。
薛琮的面容维持在三十岁左右,不说出来都不知道他已经是为人父了。
他站在一个好像悬崖的地方,回头张望了一眼,很快消失不见。
薛宁头一疼,人醒来,这次是真的醒来。
黑暗消散,她刚刚都要以为自己又被翳骑拉入梦境了,这样轻松就出来了,那应该不是。
眼前有影子晃动,她定睛去看,是秦江月的手。
他的手极是好看,指甲圆润有光泽,手上皮肤看不到一点儿瑕疵,色泽均匀,骨节分明,修长又不显得干柴,也很有力量感。
这样的手挽着袖子,在给她喂药。
薛宁下意识张嘴,人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身子僵了僵。
“醒了。”他说话质感如诗画风花,端肃空灵,神音渺渺。
于是薛宁喃喃道:“剑仙……?”
“叫我什么。”
薛宁顿了顿:“秦江月?”
“嗯。”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薛宁打量周围,好险,不是熟悉的画面,真是好怕他又把她带回无争仙府。
可转念想想,今时不同往日,魔神之前要让她死了都不安宁,孤身在外就不安全起来。
回仙府似乎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仙府真的敢接纳一个被魔神厌恶咒杀的人吗?
秦江月看出她的矛盾,声线平稳:“知你或许不愿回去,就在人间找了间客栈。”
薛宁动动胳膊,很疼,秦江月按住她:“别动,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动。”
她立刻放弃动弹,听话地闭着眼喝药。
“苦吗?”
薛宁皱皱鼻子:“苦得很。”
但良药苦口,她总是可以接受……
唇上忽然印上微凉的温度,她愣了愣,茫然抬眸,看到他很是自然地说:“是好苦。”
“……”
能不能别这么若无其事地做如此亲密的事情。
脑子里那些后顾之忧都让她苦逼不起来了!
薛宁剧烈咳嗽起来,秦江月轻柔地给她顺气。
“急什么。”他似有点无奈。
薛宁不太敢看他那双特别神圣的眼睛。
少了些做修士时的温润内敛,多了不疾不徐如水平静的神仙风骨,真的完全戳中她的XP。
“魔神……”她勉强停下咳嗽,话题转移得十分丝滑,“你怎么击退他的?”
秦江月放下药碗,拿手帕一点点替她擦掉唇上的药渍。
很正常体贴的一个举动,由他做出来却多了一丝难以解释的涩气。
她不好讲,但秦江月重生归来之后,真的让人觉得特别有那种能把她按住做个七天七夜的气势……太健康了!!!
我那温柔强大又短命的丈夫,他健康起来有点子吓人!!
“我开了‘界’。”秦江月给她擦完嘴才说,“他修成了天照神体,我若不能尽快找到与之抗衡的力量,三日前怕是真的要再死一次了。”
三日前。
这么说她居然睡了三天,还以为只是做了个短暂的梦,最多五分钟。
薛宁听得有点心惊肉跳:“‘界’是什么?”
秦江月用手给她展示。
摊开的手掌上先是出现一团光,然后变成一片光,接着仿佛形成了独立的磁场,将身边的桌椅板凳随手转换消失。
“你可以当它是移形换位的法术,只是要比那些更强,是上古时的一种法术,可以对抗天照神体。”秦江月解释,“寻常法器法术无法破开他的神体,我的‘界’可以。”
“也就是说,你能隔空取他的胳膊或者腿?”
“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这次取了什么?”思及长圣可能缺胳膊少腿,薛宁有点想笑。
秦江月敛了敛法衣,将她放到床上靠着枕头,他则自然无比地歇在她身侧,两人同床共枕,四肢依偎,薛宁身子一颤。
“我刚开了‘界’,还需要时日进阶,这次只能取他一颗心。”
他手再抬起来,一颗血肉模糊的心出现在掌心,倒是不大,还在极有力地跳动。
薛宁差点被那冲鼻的血腥味给弄吐了。
“拿远点。”她捂着嘴远离。
秦江月立刻把心脏收了起来。
“……他现在没心了?”薛宁这才转过头来,带着希冀,“那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死了她就不用怕了,那几个护法虽然也不好解决,却比魔神好对付多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想得太美了。
“不。”秦江月微微颦眉,“长圣有七颗心脏,这不算什么,甚至不能削减他多少力量,只能让他暂时退出人界,休整须臾再次来犯。”
七颗心脏!原书里压根没提过好吗!什么挂壁!
薛宁安详地躺回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躺尸般和他商量:“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死了之后就是死了,没有灵魂那种?免得真被他抓去丢进万魔渊,听起来就很可怕。”
秦江月看她诚恳地请求他,一点都不高兴。
“噤声。”他冷声道,“别胡说。”
薛宁抿抿唇:“我不是胡说。”
秦江月这次过了很久才说:“是我无能,无法让你安心。”
薛宁摸了摸脸,没否认:“安心……这东西我确实没办法完全靠别人。还是要自己有力量才行。”
秦江月:“你看。”
薛宁循着去看,他手心的东西又换了,没一点儿之前的血腥味。
这次出现的是一块留影石,记录了魔神离开后凡界此间休整的一幕幕,薛宁看到有人在修补房屋,有人在筑篱笆,有人在给忙碌的亲人做吃食,还有人在塑菩萨身。
这一幕停留的时间最长,薛宁一开始不明白秦江月的意思,直到看到菩萨的脸。
塑身的师傅手艺极好,将脸捏得栩栩如生,恰好是她散着头发,穿着斗篷的模样。
“这是……”她挺起身子复活了。
“凡人为你建了庙。”秦江月说,“很快你就能感受到信仰之力。”
他也起身:“我会将长圣的心脏献祭给你的第一座庙宇,你可乘人间的信仰之力修炼,事半功倍,尽快结丹。
献祭,听起来不是什么简单操作。
“结丹?”薛宁看向他,“这是不是太快了吧,我才刚筑基。”压力好大……
“你不是刚筑基,好好看看自己。”
她忙活这么久,还真没注意过自己如今是筑基几层,这会儿一看,好家伙,她都筑基四层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战斗的时候?
“一月后,修界会举办仙门大会,所有筑基以上修士皆可参加,各仙宗会拿出本门至宝作为奖赏,分给拿到名次的弟子。”秦江月又说,“所有中选弟子皆可入我门下,由我亲自教导。”
“我有一座秘境,在其中历练可快速增进修为。”他两指翻飞,勾勒出一个盘子的形状,盘中几条小鱼,化作处处关卡,“大比将在这座秘境中进行,你若可以胜出,便可结丹。”
魔神手下能人太多,修界从前是没有魔神这样的作弊器首座,反抗起来力量也十分微末。
如今秦江月归来,自然会有些不一样。
长圣这次虽然走了,但以他离开时的状态,定然很快还会再来。
在下一次大战来临之前,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尽量把战局挪到魔界或者妖界去,人界是经不起再来一次大战了。
“我也能为你灌顶。”秦江月突然道,“这能让你顷刻间成为元婴道君,甚至更高。但你如今的身体承受不住,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再者,我想你大约也不会接受。”
灌顶是逆天而为,揠苗助长,薛宁还记得之前镜湖进阶吃的苦头,心知灌顶也会有后患等她。不过转眼间就能站在修士之巅,这诱惑力还是很大。
“其实我……”
薛宁肉疼地拍拍床面,她很想要灌顶啊啊啊!
未来变数太多,越早变强越让她踏实,灌顶也不能完全和镜湖那次对比。
穿书这么久,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她了吗!?
不过看秦江月那直白的眼神,仿佛她是多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到了嘴边的话只能梗着脖子换掉了。
“那是!那我必须不能接受!我当然要靠自己了!”
这个时候他怎么就不体贴了呢?
他对她还是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美好幻象了。
泼天的富贵没了。
一个时辰后,薛宁仍然割舍不下本来能到手的修为,面色惨淡地遵医嘱下床走动了。
她想出门透透气,屋子里憋得慌,秦江月自然不会拒绝,不过在她出去之前,有人先来拜访。
“仙尊。”传音入耳,是秦白霄,“弟子秦白霄,特来拜见仙尊。”
几乎是同一时间,薛宁脖颈上烙印一疼,她心有不安地拿手摸了一下,烙印没什么变化,但掌心出现三个字。
江暮晚。
是长圣。
薛宁心沉了下来。
他没用烙印直接杀了她,应该是因为能力受限。
送来这三个字,目的也很明确。
哪怕这样杀不了她,也不打算让她好过。
他在拿原身的母亲要挟她。
反击长圣时, 薛宁期望着可以提前大结局。
原书里几百章打不死的大BOSS想要这么早搞死,肯定是很难的,不过剑仙都复活了, 还有什么是不可能?
真成事那就天下太平, 原身母亲这个要挟也就不成立。
如今满团迷雾, 不确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宁其实没办法决定到底要不要救人,管不管这件事。
怕就怕忙活一场, 九死一生,到头来自取其辱。
思及此, 薛宁直接将掌心递到秦江月面前,给他看上面血红的三个字。
“这是我母亲的名字。”薛宁说,“刚才烙印疼了,我摸了一下, 然后手上就有这三个字,肯定是魔神搞的鬼。”
她把魔神说过的话全都告诉了秦江月:“你之前也是我爹的弟子,可知我母亲为何没死?这会不会是魔神的圈套,其实并没有那个和我很像的凡人女子在天界?”
最后的猜测说出来, 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魔神虽然诡计多端, 十个字里可能有七个字都是假的,但这样的事情不会无的放矢。
若一点筹码都没有,很是不必拿一个死去那么多年的凡人出来用。
和秦江月说这些话薛宁也有些别扭——江暮晚不是她的母亲, 是原身的。薛琮也不是她父亲,是原身的。
他知道她不是原身, 她还称呼他们父母, 他会不会觉得很怪异?
薛宁去观察秦江月的神情,他本想出去见秦白霄, 被她一拦就推后了。
微凉的手握住了她,薛宁想说还是先见秦白霄吧,他们有的是时间说这些事。
但秦江月已经开口:“师母是死了的。”
薛宁心提起来:“那长圣真是骗我的?”
秦江月没说是不是,只道:“师母的尸身是师尊亲自埋葬的,以他对师母的爱重和熟悉,不太可能认错。”
“那或许和倾天在一起的女子真不是我母亲,只是恰好重名,也长得很像?”
“世上没那么多巧合。”秦江月抹去她手上血红的字,再去按她颈间烙印,“忍一忍。”
薛宁明白他要做什么,闭眼咬唇:“来吧,赶紧弄掉,多疼我都能忍。”
秦江月视线转到她脸上,细细打量她闭合的双眸,卷翘的长睫。
睫毛翕动,暴露了她的不安。
“还是先留着。”
他又改变主意。
薛宁睁开眼:“为什么?留着它只会带来麻烦。”
秦江月道:“还好。它无法直接伤害你,只是留下一个可以让你与魔神建立联系的通道。”
以他的私心,肯定希望将其他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完全消除,但理智告诉他不能任由私心。
“若强行消除也能消除,但长圣既提到了师母,你心中自会记挂,不如先留着,且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秦江月声音放缓,明明没什么语调的改变,就是让薛宁听着心里安宁平静。
“师母当年正是被倾天杀死,若那和师母近似的女子跟在倾天身边,又有那么多巧合,或许与师母的神魂有关。又或者,当年的尸体确有异样,只是师尊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发现。”
倾天是魔神的大护法,能力自然在一介凡修的薛琮之上。
薛琮在无争仙府算得上长老,在天界真是谈不上什么,倾天若要瞒过薛琮绝不是难事。
“可我觉得没必要啊。”薛宁困惑,“魔族做事向来直接,倾天想要谁,直接抢了就是。”
“魔是如此。”秦江月看着她,“可人不一样。”
人和魔最大的区别,就是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
倾天固然无所顾忌,肆意妄为,可如果那女子真是江暮晚,还是和薛琮育有一个女儿,当时女儿还刚出生的江暮晚,那她不可能没有顾忌。
薛宁沉默下来,表情不太好看,秦白霄在外面等了很久,没有得到回音,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鼓起勇气再次求见,显然是今日非要见到剑仙不可。
薛宁回神,按住秦江月的手说:“你见他吧,我回避一下。”
她要出去,被秦江月拉回来。
“我没什么事是不能让你知道的。”
他说得很随意,手已经抬起来,客房的门自动打开,门外站着的秦白霄映入眼帘。
薛宁梗了一下,心跳有点快:“……”你是没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可秦白霄不一样啊!
“我还是回避一下吧。”她迈开步子,被秦白霄挡住去路。
“你在这里正好。”秦白霄朝她伸出手,“我的玉佩可以还给我了。”
薛宁手下意识伸进了口袋。
她竟是随身带着,没塞进乾坤戒吗?
秦白霄心中情绪难言,突然觉得自己话说得过于冷硬,补充道:“你现在应是用不上我相护了,这玉佩跟我多年,是自小戴着的,于我来说很重要。”
这么重要的玉佩,当时毫不犹豫给了她。
可她被死亡之后却没给他任何消息。
薛宁抿抿唇,将玉佩递过去,秦白霄来接,交接的过程中,两人手指难免有些碰撞。
与秦江月不同,秦白霄的手是热的,温暖干燥,温度适宜。
碰到薛宁的手,他彷如触电,赶紧收了回来。
“进来。”
秦江月冷不丁开口,门口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给彼此让路,这就导致中间空了很大的位置。
“你若是因我要回避,那就不用劳烦。”
秦白霄垂眸道:“我只几句话和兄……和仙尊说,很快就走,也没什么不能让人听的。”
薛宁:“……”
关键是她不太想听,气氛好诡异,兄弟俩一前一后,她好像夹心饼干,有点喘不过气来。
秦白霄大约也不自在,快速往里走,在秦江月面前跪下,低了一会儿头,又坚定地抬起来。
薛宁看到这一幕,默默地把门关上了。
她看就算了,还是别来什么路过的人围观了。
虽然剑仙住的地方肯定不会有外人随便过来就是了。
寻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薛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余光瞥见秦白霄仍在仔细观察秦江月。
“晚辈冒然来拜见仙尊,师尊知道定会不高兴。”秦白霄终于开口,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化出降魔剑,“晚辈也没有其他事来打扰仙尊,只是想将此物物归原主。”
一靠近剑仙,降魔剑就剧烈颤抖起来,发出杀意毕现的剑鸣。
可秦江月一点要拿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给了你就是你的。”
他探出手去:“起来,跪我作何。”
秦白霄怔住,错愕地望着他递过来的手,竟是要扶他起来?
他人还茫然着,秦江月已经主动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
“进益很快,我走的这段时间你有用功。”秦江月顺势探了探他的经脉,称赞了一句,“不错。”
秦白霄眼睛都红了:“仙尊……”
“我走的这段时间”,秦江月话里话外就仿佛只是外出历练了几日,像从前那样离宗办差,并不是死了一次又换了个身份归来。
“你若非要这样唤我才心安,也可以。”
“不是的。”秦白霄忙否认。
必须承认的是,在来这里之前,站在门外等待的时候,他是有怨气的。
他毕竟是秦江月在喜欢上薛宁之前唯一放在心上的亲弟弟。
前半生秦白霄一直在秦江月庇护之中,除了降妖除魔教导晚辈,秦江月最关注的就是他。
两人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感情不可能不深厚。
既如此亲厚,怎能不介意秦江月回来之后没第一时间给他消息?
但秦白霄现在意识到他其实没有真的“怨恨”,他只是太高兴了,高兴得无所适从。
兄长回来了,一点事儿没有,只比过去更好,他真的很高兴。
“兄长。”
秦白霄沙哑地唤了一声,俯在秦江月膝头安静地落泪。
薛宁眼睛也跟着发热,转头避开视线,悄悄抹了下眼角。
秦江月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将秦白霄扶起来说:“我那时不愿你们为我落泪,现在也不需要。你若有精力没处用,便好好准备一月后的仙门大会,务必争取到名次。”
这次仙门大会面对的是整个修界,不像以前还要看门第,没有正式宗门的不能参加。
筑基以上的修士,哪怕是散修,第一可参加这次大比,虽然取得名次后肯定要在未来与魔神一战中作为前线战力,但如今这个世道,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长久的可能,若能为六界造福,他们修道一回也算值得了。
这次大比定会非常热闹,修界卧虎藏龙,就说蓬莱少宗主张止,闭门修炼多年,剑法不一定在秦白霄之下。
“降魔剑带不进秘境,你要靠你自己。”秦江月掌心朝上,“我先替你收着,出来再给你。”
秦白霄恍惚了一下:“我用这个,兄长又要用什么 ?”
“我见你双剑练得很好,它跟着你也很是顺意,一切照旧就好,至于我。”
秦江月后面没说了,秦白霄知道他不想说,本来还想再磨蹭一下,触及兄长的眼神,更觉得他哪怕换了身份,也还是从前那个熟悉的兄长——送客的眼神简直没有任何变化好吗。
……行吧。
“那我先走了。”秦白霄一步三回头。
秦江月过了一会,露出一个和缓的笑容,算是给他的安抚。
秦白霄明显心情好了不少,走的步子更快了。
只是经过薛宁时,他愣了一下,步子有些磕绊,关门时十分匆忙。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不待秦江月开口薛宁就站了起来。
剑仙毕竟是剑仙,哪怕决定了也要做秦江月,面对秦白霄时强行露出来的和缓也没有了从前的自然。
他与生俱来刻进骨子里的神性,让他一举一动都有些隔绝人群。
薛宁眼睛还是红的,是刚才被秦白霄感染的。
耳边响起叹息声,秦江月起身走到妆台前,那妆台很精美,显然不是这等人间客栈能有的。
“来。”他将椅子拉开,示意她过去。
薛宁走过去,在他身前落座,披散的长发就到了他手中。
他要给她梳头。
薛宁目视前方,从灵气缭绕的镜子里可以清晰看见他的脸庞。
剑仙的冷酷神性和秦江月的温雅内敛在他身上融合,对着秦白霄时不自然,对她却融会贯通。
“你的法器,我看到你用了。”
对付长圣的时候,秦江月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她看得清清楚楚。
“……是那根花枝,在你手里,你还留着。”
秦江月手顿了一下,不过几息就继续为她细致地通发。
她头发乱了太久,有些地方打了结,他手上力道拿捏得极好,三两下通开,也不会让薛宁觉得疼。
“我在镜湖边气绝之后,神魂便附在这根花枝上,沉入镜湖底,等待本体醒来。”
薛宁眨了眨眼,看到他好看的手灵巧翻转,给她梳了那个他唯一会的蝴蝶双髻。
“为什么会附在它身上?”她明知故问。
秦江月居然还回答了:“我也不知道。本能吧。”
手上突然一空,乌黑的长发不见了,方才还老老实实坐在镜子前的薛宁猛地转过身来,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胸口衣襟瞬间一片温热潮湿,他的法衣寒暑不侵刀枪不入,却对她的眼泪没有任何防备之力。
“别哭。”
话还没说完,唇便被堵住,齿被撬开,气息交换间,她喘息着说:“天罚给我,不准你来受。”
秦江月被她推着几步靠在了桌边,她好像觉得这还不够,人攀上他的身子,双腿紧紧环住他的腰,用力地按住他的胸膛。
他就这么倒在了桌子上,茶壶茶杯被扫在地面上,碎裂之前被秦江月腾出手以灵力托住,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