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打不开乾坤戒,就在柜子里找了他的衣服换上,衣服很大,她挽起袖子和裤腿,扎进腰带,坐到床边帮他脱衣服。
湿衣服必须脱下来,不然伤口不会好转。
薛宁手都是颤抖的,被他身上狰狞伤口吓的,但这次好歹没有吐出来。
大约是因为伤口泡了水,暂时没那么多血流出来。
脱到最后一件的时候,她的手被他抓住,他醒过来,幽暗而沉默的眼睛凝视着她,目光滚烫炙烤着她。
“你得换衣服。”她舔了舔唇,紧张道,“我帮你。”
“让白霄进来。”他哑声道。
薛宁顿了顿,这确实是好办法,秦白霄是男子,还是他亲弟弟,做这件事最合适。
可薛宁看着自己咬出的伤口,看着他苍白俊美如神的面容,还有那双眼睛里,分不清疏离还是炽烈的复杂情绪。
“可是。”
薛宁攥了攥拳又松开:“可是我想帮你换。”
秦江月好像很困扰,很挣扎。
他直直看着她,古井莫测的眸中意识其实有些涣散,但眼神依然很有重量。
因为她的话,这些涣散扩大,渐渐的,他如脱力一样松开了手,人闭上眼,像是没了意识,只能任她作为。
秦江月的身体和脸一样好看。
薛宁极慢地将他的衣衫一件件脱下来, 直到再也没有布料阻隔视线。
男人肩颈线条优美,手臂和胸膛肌肉起伏有力,看着一点都不像穿着衣服时那么羸弱。
如果不是胸膛上错综交叉的伤口太过骇人, 薛宁一点都不怀疑他现在拿剑把魔神骨灰扬了。
好像除了第一次在道场上匆匆一别, 她就没有真的见过他全盛时期用剑的样子。
思及他给秦白霄演示剑法时的模样, 她真的很想看一看他从前持剑对敌时是何等的风姿。
可惜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薛宁拿了换洗的衣服过来, 怕手上太冰冷到他,放下衣物就使劲搓着手。
掌心缓缓温热起来, 这一点点热碰到他的身体都是滚烫的。
他实在太冷了,身上有水迹的地方都结了霜, 薛宁不能用法术了,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帮他把水迹和结霜清理干净。
她取出自己的手帕,一点点擦拭他的身体。
先是脸。
那样一张风姿无双的脸,闭上眼时, 眼尾有些淡淡的冷金色,和寻常人有些不同。
薛宁的帕子柔软,质地昂贵,一点点擦过他脸颊的肌肤, 明明很轻了, 还是带起一片红痕。
她仔细看了一会,发觉心跳得有些快,又匆匆移开。
她认真地给他擦拭脸庞, 将他潮湿的发用干布绞干,目光不断划过他高挺的鼻梁, 一路来到他紧闭的双唇。
唇瓣形状优美, 泛着不正常的瑰丽艳色。
薛宁心一沉,抬手触碰他的额头, 果然一片滚烫。
刚才还冷冰冰的人忽然热了起来,身上的水痕不用她擦都蒸发成了淡淡的水汽。
薛宁一慌,想出去叫秦白霄帮忙,手腕被秦江月用力抓住,他手上的温度烫得她瑟缩了一下,他注意到,很快就松开了。
“别让他进来。”
秦江月又闭上眼,并未真的醒来,只是昏昏沉沉,还记得不想见人。
之前是薛宁主动请缨要帮他换衣服,现在却是秦江月自己不想见弟弟了。
剑光时不时在外亮起,屋里都不用点灯。
薛宁放下手帕,帮他将刚套上的新衣敞开:“好,不叫他,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秦江月没有任何反应,但他眉头紧锁,俊美无双的脸庞似乎萦绕着极大的痛苦。
她从未见过他这么明显地表现出痛苦。
这说明他真的痛苦到了极点。
她不敢想象那是多么生不如死的程度,打不开乾坤戒,也不能找可以帮他缓解痛苦的法宝或者灵药。
可要薛宁就这么看着他这样什么都不做,心里也不得安宁,毕竟他突然伤势加重,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她咬咬唇,丢下手帕就跑了出去。
双髻经过一番折腾早就乱了,毛毛躁躁,跑出门时像只找不到家的流浪猫。
“你……”
秦白霄想说什么,可薛宁如一阵风似的刮跑了,他话都停在了嗓子眼。
跑得这么快,都不忘记关房门,秦白霄想进去看看兄长的情况,可想到兄长进屋前的拒绝又放弃了。
他选择追上薛宁问问情况。
薛宁跑得再快也逃不开秦白霄,他很快追上了她,但有些说不出话来。
狼狈的姑娘找到一片湖,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
她显然不会游泳,不敢去水太深的地方,就把自己泡到水比较浅的地方,不断闭气把头也埋进水里。
秦白霄怀疑人生:“你这是在干什么??这个时辰……来学凫水?”
薛宁没理他,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个全程,看她冷得哆嗦,然后迈着潮湿沉重的步伐,抱着双臂又往回跑。
水绵延了一路,秦白霄看着这一路的水迹,想到她不断冒出水面的脑袋,他不懂她,真的不懂,薛宁终于疯了吗?原来她以前不是真的疯,现在才是。
跟着薛宁回到后山,看她头也不回地进屋,秦白霄都没能问出兄长的情况。
他恍然一瞬,敏锐地意识到,薛宁的所作所为,怕是和兄长有关。
兄长重伤回宗之后前几个晚上,身体总会一会极冷一会极热。
是长老们合力才将他的情况控制住,让冷热交替不那么频繁。
可薛宁去泡水,这和兄长的情况又有什么关系?能有什么帮助?那些热可不是冷水能缓解的,只能靠兄长自己熬。
一门之隔的屋内,薛宁将门插好,毫不犹豫地脱了衣裳,只穿绸裤和肚兜上了床。
秦江月身上热得惊人,她一身的潮湿在碰到他之后,顷刻间就恢复干爽。
湿润的长发一点点烘干,薛宁的肚兜和绸裤也很快就干了,她将他抱在怀中,两人毫无阻隔的肌肤相贴,她泡过水发冷的身体,居然真的让他滚烫的温度有所削减。
秦江月突然睁开了眼。
身体与细腻柔软的肌肤相贴,哪怕是昏沉之中依然维持戒备。
他本能地要对靠近的女子出手,他从不信什么男人被迫与女人如何如何,因为不管是在何种情况下,哪怕昏迷不醒,在碰到女子时,他的防御机制也会逼迫他醒过来,绝不就范。
可他看见了薛宁涨红的脸。
她头发乱七八糟,身上只一件肚兜,此刻紧紧抱着他的身体,见他睁开眼,哪怕热得快要冒烟,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你醒了,感觉好点没?我好像不冷了,我再去泡一泡,泡冷了再来帮你。”
她撑着手臂试图起身,秦江月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瞳孔收缩,表情该是此生最复杂的时候。不等薛宁发现,他手上一转,抓住她塞进被子里,自己匆忙下了榻,撑着桌面站稳,控制着凌乱的呼吸。
他的步子不是很有章法,即便面上已经镇定清醒,人还是有些脱力和恍惚。
人是这样的没错,可心不是那样。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清醒。
清醒地看着海潮沦陷。
薛宁被塞进被子里,一时有些发懵,她拉开被子露出头,坐起来道:“你怎么下去了?能下去吗?你还很热。”
“先别说话。”
“……”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压抑,无处可药的压抑:“我是男人。”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是病了,重伤了,但至少现在还不是真的死了。
薛宁缓缓拉回神智,意识到他是为何如此。
她找到自己的衣服低着头缓缓套上:“知道。事急从权,你帮我那么多,还收留我在这里,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折磨。”
“温颜在这里时,你分明都不想看到我。”
嗯?他还记得这个呢?
薛宁动作一顿,片刻后道:“我后来想了想,你那时应该是因为府主。府主毕竟是府主,你总得给他面子,不能老拒绝他。”
秦江月紧绷的肩膀忽然松懈下来。
薛宁想了想继续道:“你不用有压力的,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根本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她看着他的背影,看他乌发下赤着的脊背,优美流畅的线条,雪白细腻的肌肤,那幅画面仿佛具体有温度,烫得她眼睛疼。
“……你身上还热吗?不热了就把衣服穿上。”
她自己已经穿好衣服,就拿他的衣服给他送过去。
秦江月感觉到她的脚步越来越近,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错不错,难以忽视。
“给你。”
她手臂递过来,墨色衣料下是白皙纤细的手指。
她手指有些微战栗,自己应该有所察觉,努力控制着往前。
秦江月要接过衣服,薛宁忽然把手往后一撤,语气飘忽地说:“要不,我帮你穿?你看着没什么力气。”
她也没力气,跑来跑去,还几次泡水,之前是镜湖水,不会生病,后面这次可不一样。
她感觉自己是发烧了,不然不会这么热,出了一身的汗。
薛宁看着秦江月紧绷的侧脸,他是一个安静有礼的人,哪怕她已经穿好衣服,依然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他生得实在好看,是她没办法抗拒的那种好看,薛宁缓缓屏住呼吸,张开手臂,将白色里衣披在他肩上。
指腹透过布料贴着他的肌肤,让她回忆起亲密无间相拥时的感受。
凝着他的宽肩,她突然想试试靠上去是什么感觉。
她越来越近,直到秦江月转过来,将里衣三两下穿好,简单地系了衣带,冷冷淡淡地望向她。
一个眼神就让她清醒了。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了啊薛宁!
干嘛呢这是!
“薛宁。”
秦江月开口,音色平静,徐徐而来:“不管你想要什么,只管与我说便是。”
他拿了中衣穿好:“我是个将死之人,若还能有为你所用的地方,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我都不会拒绝,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
“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谈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不如坦诚些。”秦江月好像真的在等她所求,直接问,“想要什么,说吧。”
薛宁心里那些细密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
“我没什么想要……”
话说一半,看着他冷漠到有些麻木的眼神,就知道他恐怕是不会信的。不管是原书里还是真正认识的他,都毫无疑问是一个只相信自己判断的人。
薛宁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你要是非问我想要什么。”她拍了拍脑门,想了一系列原书里神器法宝之后,觉得还是别做梦了,回归现实实话实说吧。
“师兄虽是将死之人,但也还是人人倾慕的美人。美人病体,勾人万分,我刚才就是一时色迷心窍了,实在对不住。”她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就有那么一丢丢贪恋师兄的身体罢了。”
“我保证就一丢丢。”她拿手指比了一个在韩国会令男性破防的手势。
秦江月有一瞬愣住。
似乎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竟露出震惊的眼神。
薛宁已经转过了身。
轻松的表情也消失不见。
她其实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情说出那些话的。
或许哪怕温润内敛,与人为善,愿意帮她到如今这个地步,心里还是因为原身做过的事情,对她防备讨厌吧。
所以将她做的一切都当做有所图。
他和别人一样,眼里看见的不是她,是曾经的人。
哪怕态度和善,心里肯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喜欢她。
这没什么,她也不是喜欢他。
一时被色相迷惑,这是人之常情。
秦江月是个必死无疑的人。
她绝对不会喜欢他。
薛宁突然想问:“你一定会死吗?”
秦江月没有回答。
问了也是白问,府主和大能们都放任他在这里了,肯定是想不到办法的。
原书里这个人必死无疑,不死男女主感情根本进展不下去,他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呢?
看他沉默,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你放心,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薛宁往门边走:“师兄心里认为我做什么都只是有所图。我心中哪怕觉得你是个好人,也不会欣赏讨厌我的人。我们都一样,就还挺好的。”
“时辰不早,你好些了就休息吧,我得赶紧去修炼了。”
她说完就离开了,房门关上,去石桌前研读秘籍。
她出去时秦江月始终看着她的背影,手撑在桌面上,指甲深深陷进木头里。
等出了血,刺痛传来,十指连心,才算是回过神来,将目光从门上移开。
她说得对。
他们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究竟讨不讨厌她不重要。
他待她之心,连他自己都不需要搞清楚,也不需要她有任何回报。
她不喜欢他也很好,这正是他说这些话时所希望的。
只是希望成为现实,原来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事。
秦江月艰难地忍下喉头那股腥甜。
薛宁坐在石桌边, 认真地看着桌面上摊开的秘籍。
月光洒在她身上,由于自己还是不会梳头,她只能把凌乱毛躁的发髻散开。
小神龟围着石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薛宁一点兴趣都没有。
无非就是一些仙子现在胆子真大啊, 以前只敢动嘴, 现在都敢动手了。
那可是真君啊, 只可远观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真君,她居然动手了, 简直……
简直强无敌!
“仙子,仙子你和我说句话, 你别让我一只龟激动,你跟我分享一下,仙君的裸背是什么手感呗?”
薛宁听了那么多污言秽语,在这句时才给了一点反应。
她木着脸低下头, 看着桌下费力仰头的小神龟:“你是公是母?”
小神龟愣了愣,突然扭捏起来,她仿佛在那张龟脸上看到了羞涩?
太诡异了,薛宁忍不住哆嗦一下, 沉重的心情都被它这不着调搞得轻松了些。
“仙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个的,人家……人家是公龟啦。”
“哦,龟·公。”
“?仙子, 是公龟,反过来意思完全不一样!”
“你居然知道反过来是什么意思?”薛宁一脸吃惊。
小神龟豆豆眼盯着她:“仙子, 我虽然不是人, 但你是真的……”
“可以了。”薛宁打断它的话,“你一只公龟, 那么好奇人家潮凝真君的裸背手感做什么?”
小神龟费力地爬到她膝盖上,顺着手臂一路溜上肩膀,张牙舞爪:“仙子,审美是不分公母的!”
薛宁揉揉被它喊叫不适的耳朵,把它拿起来放到桌上:“以后不要叫我仙子了,叫我名字就行。”
小神龟怔了怔,半晌没说话。
“如果觉得连名带姓不好意思,那就叫阿宁吧。”
穿书之前人家都叫她宁宁,但她不想这里的人这么叫她。
总会让她怀念从前。
虽然是了无牵挂的从前,也还是会怀念啊。
毕竟薛老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薛仙子却恰恰相反。
连书里温柔强大又短命的白月光都讨厌她。
薛宁翻书页的手顿了顿,努力扫开思绪,认真看书。
小神龟这时忽然开口:“阿宁。”
薛宁阖了阖眼,抬眸与它对视,难得看到这不着调的灵兽一派严肃表情。
“那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小神龟啦,怪生疏的。”
小神龟转了个圈,拿龟屁股对着她:“你、你就叫人家小龟吧。”
它没有名字,自从跟着薛宁就不受重视,不被欺压都是好的,起名字?可不敢想呐。
薛宁伸手挠了挠小龟的尾巴,惊得它瞬间缩回了壳里。
薛宁扑哧一笑:“笨龟。”
小龟闻言往龟壳里缩得更厉害了。
不远的旁边,秦白霄练完一套剑法,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当然也听到了他们议论兄长的裸背。
他表情先是有些微妙得不悦,再到后面说起“阿宁”和“小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薛宁从出来就没和他说一句话,也不和他眼神交流。
这与从前见了他,恨不得把他眼睛钉在他身上时差别极大。
她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秦白霄收剑回鞘,几步走到石桌边,薛宁翻书动作停了一瞬又继续,就跟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还是不搭理他。
这是还记恨着他。
还挺记仇。
……说得也是,她可不就是很记仇吗,因为记仇,甚至不愿意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但这会儿的秦白霄是半点不敢提起这些事了。
哪怕说个一字半字,都怕眼前人又发疯。
秦白霄也不坐她旁边的石椅,握着剑席地而坐,肆意落拓,是他大哥绝对做不出来的行为。
薛宁终于肯施舍给他一点眼神了。
“看什么?”她抿抿唇,老大不高兴,“你们一个个不管是人还是龟,能不能去做自己的事?没看到我在忙吗?非要凑过来做什么?”
小龟刚把脑袋伸出来,就听到自己被CUE,又缩了回去。
薛宁瞥了它一眼,吐槽:“没出息。”
秦白霄突然想到她在湖边说的那句“真没用”。
“你上次说真没用,是在说我吧。”
薛宁一滞:“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秦白霄:“只是说我没用,倒是比以前用词含蓄许多。”
“……”原身的虎狼之词确实挺多的。
薛宁不想和他谈论这些,瞪着眼睛道:“走开些,去练你的剑,别打扰我看书。”
秦白霄手臂往后一撑,哪怕他席地而坐,薛宁坐在椅子上,他也不显得卑微。
“你看法修的修炼心法做什么?你不是剑修吗?”
薛宁不吭声。
秦白霄又不是傻子,用了灵识看她,立刻发现问题:“你修为去哪了?”
薛宁深吸一口气,拧眉看过来:“秦白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吵?”
秦白霄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薛宁笑,看得薛宁一愣。
和白月光是亲兄弟,又是原书男主,秦白霄怎么可能不英俊呢?
他与秦江月五官相似,但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是那种薛宁印象中不苟言笑,冰冷且充斥着杀意的剑修。
这样的人笑起来,看见的人很难不被触动。
注意到薛宁的眼神,秦白霄敛了笑说:“还真没人说过我吵。”
薛宁收回视线,冷漠地又翻了一页书:“那现在你知道了,能走开了吗?”
看到这张脸就想到秦江月,想到他那些话,薛宁一肚子邪火。
她使劲忍耐才没胡乱发泄在秦白霄身上。
可他好像特别希望替兄长承受薛老师的怒火。
“我会走,但得等我把话说完。”他站了起来,倾身靠近,点了一下桌面上的秘籍,“你翻页可真快。这可是修界法修所用最好的心法,府主初入道便修习这套心法,七七四十九天方成气海。你翻这样快,都看懂了?那应该已经引气入体了吧。”
“……”薛宁表情扭曲,“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秦白霄肃了脸:“为何不做剑修了?”
问起这个,薛宁反而平静下来:“因为不是那块料。听我这么说,你满意了?”
从前的薛宁最不服输的就是剑道。
父亲是剑修,讨厌的人喜欢的人都是剑修,想要攀比的人更是剑修,剑道是她心底的魔咒,她此生最大的痛苦就来自于它。
她从不肯承认自己不是剑修的料子,硬着头皮修至今日,好不容易筑基,竟然也能放开过往重头开始。
这实在是件值得震惊的事,也是迟早要被一些人知道的事。
现在演习一下如何面对别人对此的疑问也好。
等秦江月……不在了,她也得离开这里,寻其他地方逃命去。
无争仙府肯定是待不下去的,这里是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她也不想待下去。
原身的母族是凡人,不如就去凡间,寻母族的所在地,在那里躲一阵子,看能不能捱到结局。
薛宁说完话就等着秦白霄接下来的怀疑和质问,但什么都没等到。
秦白霄突然安静下来。
她惊讶地望过去,对上他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四目相对,他终于开口:“那你想修什么?我记得你是木灵根,做医修也是很好的出路。我早说过你不适合做剑修,你每次都反应极大,如今终于肯面对现实,甚好。”
薛宁:“白霄师兄,后面的话不说也是可以问前面那个问题的。”
秦白霄喉结一动。
其实他不是不惊讶,不是不怀疑,可想到湖边时薛宁那些话,就有些问不出来。
“医修确实不错。”薛宁这时道,“我会考虑。时辰不早了,天都亮了,我现在可以专心看一会心法了吗?”
她将秘籍重新翻回了第一页,不太耐烦地盯着他。
秦白霄:“……”被她讨厌,还挺新奇的。
“我累了。”他寻了棵近处的树坐下靠着,“我在此处休息,不会打扰你。”
虽然什么都没问,但还是要继续盯着的。
她从前前科实在太多,要他彻底放心还得一段时间。
薛宁随他看,将小龟拿下桌子让它也找地方去修炼,自己则认真看起心法。
居然是慕不逾入道时的心法?无争仙府中两位道君,慕不逾和聂槃,聂槃是剑修,慕不逾是法修,如果可以修他的心法,那是再好不过。
秦江月是从哪里弄来这本心法的?
她想去问问,可看了看那扇门还是放弃了。
先看看再说吧。
她拿出考教资的态度,仔仔细细逐字研读,然后发现……
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
文言文好复杂,四个字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就完全理解不了意思!
薛宁呆住,发出文盲的气音。
秦江月昨晚说,有什么不会的今天白天可以问他。
那她估计得从第一个字开始问了。
她几乎可以想到他到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服输的劲儿上来,薛宁硬着头皮开始强行尝试修炼这本心法。
不想被秦江月看扁。
不想自己的狼狈和笨拙展现在他面前。
薛宁抿紧唇瓣,双手交握捏诀,淡淡的绿光将她包围,她努力感受经脉里的木灵力,一无所获。
后山不是个适合修炼的地方,这里一点灵力都没有。
秦白霄只是练剑法,不影响,但薛宁要引气入体,这就很麻烦。
小半个时辰不到,薛宁就坚持不住了,满头大汗了放开了手。
她趴到石桌上开始自闭。
这个世界就是和她作对!
她一生行善积德见义勇为牺牲却要穿到这里受这么多苦,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冤枉啊!
“薛宁。”秦白霄的声音响起,“天亮了,我大哥起来了。”
——!!
特级教师起来了,马上就要来收作业了。
要她怎么坦诚交代,老师你好,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个?”薛宁怒了,站起来朝他发火,以后不怕把他当出气筒不仁义了,这个臭男人就是个当出气筒的料!
“你是什么魔鬼吗??”薛宁中气十足地质问他。
秦白霄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薛宁恨不得站到桌面上指着他骂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笑。
然后他就笑了。
“我是人族不是魔族,这个指责有些重了。”
薛宁:“……”她张开双臂,跳过桌面,朝着他奔过去,看起来像是要把他吃了。
秦白霄躲都不躲一下,毫不担心真的被吃到。
开门声响起,一束光打在屋舍门口,秦江月站在门内,门缓缓而开,那光效,就跟迪士尼公主出场一样,氛围感拉满。
不愧是白月光,真是受尽了天道的宠爱。
可惜慧极必伤。
薛宁扑向秦白霄的动作顿住,秦白霄也收回吊儿郎当枕在脑后的手,坐直了脊背。
这样一来,画面就变得好像薛宁打算对他投怀送抱,而他也在等待一样。
秦江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风吹过他额边的发丝,有种飘渺无常,圣洁高贵的冷漠。
……完了,他不会误会她想对他弟弟做什么,然后更讨厌她吧!
讨厌她这件事她已经接受了,也无所谓了,她怕的是他为了保护弟弟,违背承诺,让她离开。
她现在可不能离开这里,外面一群人虎视眈眈,她甚至都还没练气!
不说别人,慕不逾那个老东西怕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薛宁心跳如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恨死了秦白霄。
这时,秦江月开了口。
“薛宁。”
他叫了她的名字。
一字一顿,连名带姓的,声音极有质感,尾音不见冷意。
听到的一瞬间,薛宁跌宕起伏的心情,奇妙地得到了安抚。
“进来。”
他转身进屋,黑衣金冠,背影修长,举止利落。
咦!好像没生气?
薛宁心一松,飞速跑过去:“来了来了。”
秦白霄喉结动了动,眼睁睁看着刚才张牙舞爪准备吃了他的女妖怪变成全天下最甜美可爱的小猫咪。
……他以前觉得自己对女子还算有些了解。
可薛宁这样的女子,他真的不明白。
她和温颜简直是一南一北,两个极端。
他真的不明白。
进来之后却并未因此放松一些。
屋子不大, 这时就更显得小,秦江月坐在桌边,手指点了一下身边, 意思是让她坐过去。
薛宁想到那本一个字都看不懂的心法, 脸色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