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安笑了笑,扭过头去,陆流莺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
“如今你嫁给我,我自然一心一意待你,你呢?”
最初,何平安靠近他?就是为了利用他?,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她朝他?嫣然一笑,脸贴着他?的手腕,温柔声道?:“你要是能帮我接回小渔儿,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
陆流莺摸着她的心口位置,用力揉过,认真道?:“那?这里呢?”
第110章 一百一十章
夏日?的光白得刺眼, 将近日?午,那院里几棵大槐树挡不住热浪,透过窗的绿意被烘烤之后, 烫得人心头微悸。
女人细白的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周围的药香已经被香甜的脂粉味道盖住。
陆流莺的视线落在她红唇饱满的唇上, 慢慢地低下头。
他生得秀气?阴柔, 没有半点侵略感?, 雪亮的光洒在身上,他闭着眼,撬开?她的唇瓣,青绿水红的夏衫都堆叠在了一起,铜镜里白光晕晕晃晃,昨夜错过的洞房,被他重新要了回来?。
傍晚, 何平安昏睡过去?, 第二?日?天未明,她瞧着窗外的朦胧的树影, 撑着身子?爬起来?。
她雪白的肌肤上, 缀了数不清的吻痕, 一双眼微微有些红肿。
陆流莺尚在睡梦中?,手臂圈着她的腰身, 察觉到她的动静, 秀气?的长?眉皱了一下, 未几,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平安?你要去?哪?”
“昨日?没有见你爹你娘, 我想?着躲也躲不过去?,丑媳妇终要见公婆, 不如就今日?去?,免得外头人说闲话。”她嗓音哑得厉害,正?低头系主腰,陆流莺从后抱过来?。
“晚些去?也是一样?,我昨日?说过了,是我强逼你嫁来?,你若一早就过去?,会让人怀疑的。”陆流莺埋首在她颈侧,不舍道,“在人前?,你该厌我。”
“那在人后呢?”
衣襟松散的年轻男人轻轻咬着她的耳朵,暧.昧道:“摸我。”
他抓着她的腕子?,将她重新拉回去?,等到天大亮,方才起身梳洗。
今早上,老夫人的几个儿媳妇全来?齐了。花厅里等了半天,却只有老侯爷一个人来?了。
他将昨日?备好的礼送给何平安,喝了她的茶,跟她解释道:“你婆母年纪大了之后,开?始吃斋念佛,每月十五雷打?不动要去?大悲寺礼佛,今日?也不例外。等她回来?了,你可以去?西边的佛堂里亲自拜见。”
何平安让身后十一二?岁的小厮把东西接过去?,她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苦相。
老侯爷知道她是被逼着嫁过来?的,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侯爷离开?之后,林氏让丫鬟上早膳,笑着对何平安道:“妹妹这么早来?敬茶,想?必还没有吃早膳,来?都来?了,不如跟我们一起?”
何平安当她在客气?,自然摇头拒绝,林氏见状,硬要拉着她坐下。
“以后就是一家人,妹妹也太见外了。”
她拉扯着何平安,窦氏在一旁附和。
何平安穿着丁香紫对襟纱衫,被她按坐在了中?间,手足都无处安放,看着有些不情不愿。
林氏在何平安身后笑了笑,正?要入座,却看到她低头后脖颈上露出来?的红痕。
林氏也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冷笑了一声,心想?陆流莺这不男不女的东西,这一次竟还当了一回男人。
饭桌上,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忽然呀了一声,等到窦氏睁大眼看来?,她掩嘴笑了笑,指着何平安的手腕道:“妹妹这手,伤得确实严重。”
何平安低头看了一眼,把袖子?往下扯了扯,只是人都望来?了,有些地方遮也遮不住。
窦氏是个脑子?不灵清的,凡事都跟着林氏走,见到男人留下的吻痕,桌下又被林氏踩了一脚,当下便半开?玩笑道:“昨儿四弟说他这媳妇是他强娶来?的,如今我看着,倒不尽然,昨儿新媳妇要敬茶,咱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弟妹,是不是弟妹睡糊涂了?”
谢氏皱着眉,不悦道:“食不言寝不语,吃早膳的时候,说这些作甚?”
这不是平白要人难堪么。
她瞥了何平安一眼,不知她这是哪里惹到了她二?人。
何平安吃着碗里粥,一言不发,窦氏被大嫂提醒过后,偷偷看向林氏。
“你这张嘴,该打?,没看见妹妹手上缠的纱布么?一双眼睛往哪看!”
林氏冷哼了一声,对着何平安,又露出一张笑脸:“你这个三嫂,就是嘴快心快,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何平安听笑了,她摇摇头,仍是一言不发。
林氏给她夹菜,何平安碰也不碰。
“妹妹生气?了?”
何平安抬眼,止不住笑,林氏见状,渐渐地感?觉到被冒犯了,忍不住道:“有什么可笑的?”
何平安这才开?口道:“是呀,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人非圣贤,说话做事,都有头脑一热的时候。若凡事都要斤斤计较,只怕……”
她笑而不语,低头继续吃粥,旁人听着或许不觉得什么,但林氏心中?有鬼,她这一句话正?好就戳到了她的痛处,当下就冷了脸。
谢氏看出点不对劲,却懒得去?掺合。
她父亲原先是北直隶的一个小县官,当年阴差阳错救了老侯爷,才攀上了这么一门亲事。
整个侯府,只有二?公子?是嫡出,老夫人只对自己?这个嫡子?的婚事上心,费尽心思,为他找家世地位显赫的媳妇。
林氏进门后,她这个婆婆处处都捧着她,生怕她受委屈,这便让谢氏吃了许多亏,现?如今她也看透了。
众人吃过早膳各自散去?且不题,只说林氏出了门,就变了脸。
她的丫鬟都是自幼跟着她的,见状,自然明白过来?。
“这陆流莺还真把她当个宝,今早上居然敢当着我的面,笑话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金谷在后跟着骂道:“咱们夫人好心给她解围,真是不识好歹!呸。”
林氏回了自己?屋子?,左思右想?,眼皮直跳。
日?午儿子?从族学?中?回来?,林氏看着他的脸,拿帕子?给他擦汗,帕子?擦到额角,将他那里的碎发撩开?,才发现?那里红了,像是被谁打?过一样?。“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林氏心疼道。
蕴哥儿捂着那一块,瞅着屋里的镜子?,委屈道:“学?里有几个猴儿,总说我像女孩,没有祖父的一点气?概,瘦胳膊瘦腿的,说要帮我练练。”
“他们打?你了?”
蕴哥儿点点头。
“一群小杂种,能到陆家的族学?读书,整日?还这么不安分,日?后怎么了得,娘明儿就叫人把他们赶出去?。”
蕴哥儿扯着她的袖子?,求情道:“别赶他们走,我都按照娘教我的,叫小厮赏了他们一人一耳光,算了罢。”
“你今日?放过他们,改日?他们会变本加厉!”
林氏说着话,想?起陆流莺,一时恨极了。
当初他趁自己?年少不谙世事,用美人计哄骗了她的清白,那个小倌事后被他藏了起来?,林氏找了这么多年,一无所获。
要不是念着小时候的一点情谊,林氏早就遣人把他剁了,哪里会让他逍遥自在。
因为这件事,林氏不得已低嫁到了陆家,婚后不久,她便怀上孩子?。
林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其实心里也不知道,他父亲究竟是谁。
这事若是被戳出来?……
林氏摸着额头,心跳飞快,目光落在蕴哥儿稚嫩的脸庞上,她微微一叹,骂过之后,安慰道:“你们陆家人,既有英俊勇武的,也有清秀阴柔的,你看看你四叔,像女孩怎么了?只要你是侯府的嫡长?孙就够了,日?后他们都得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
林氏摸着蕴哥儿的小脑袋,心里已有打?算,她让丫鬟带他去?梳洗吃饭且不题,只说鸣玉那一头。
他被陆流莺调走后,仍旧是在京城的一处南馆里当教习先生。
三日?后,深夜忽有人一掷千金,指名道姓要见他。
鸣玉少年行走江湖,后来?做了陆流莺的贴身护卫,虽藏身在南馆之中?,但从不曾挂牌,知道他的人极少,今天有人这样?大手笔来?找他,他略猜了一下,便知道上门的客人是谁。
隔着一座素绢檀木屏风,鸣玉问道:“是林夫人么?”
“夫人怎么会来?你这样?的腌臢地。”
鸣玉听着她的声音,一下就猜出屏风另一侧,是林氏的贴身婢女蜜果。
“嫌这里腌臢,你来?做什么?”
蜜果冷笑道:“还不是你们当年干得好事,嘴也没个把门,现?如今四太太知道了,拿此?事来?拿捏咱们夫人,今儿我来?给你们提个醒。”
鸣玉失笑道:“我还以为,你花重金是想?要我来?服侍夫人呢。”
“你配么?”
盛装打?扮的侍女绕过屏风,居高临下看着鸣玉,大抵是想?起他少年时的样?貌,唏嘘道:“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在这里蹉跎?”
姿容俊朗的男人抬头朝她笑了笑,随后起身,步步逼近。
“我不懂你的意思,再说一遍?”
蜜果不断后退,直至后背靠着门,无路可退。
逼到身前?的男人低头看着她,眼里有几分玩味,他伸手过来?,炙热的气?息拂过面颊,她猛地闭上眼,嘴里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
“景春!景夏!”
鸣玉将门往外一推,没了支撑,叫蜜果的侍女直直往后一倒,吓得尖叫。
一对双胞胎兄弟在外将她接住,鸣玉扶着门框,微笑道:“既然花了这么多钱,只见我一面实在不划算。这兄弟二?人,还是清倌,不过伺候人的手段,却是榜上有名,现?在夜深了,不如就流下来?歇一宿,我让他们伺候你,等天亮了,再走如何?”
蜜果听着他醇厚的嗓音,面颊一红,身后两个小倌见状,相识一笑,将她抱走了。
鸣玉望着她离去?,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裳,眼神发冷。
一盏茶后,蜜果所在的厢房里出来?一个人。
他穿着青绿的衣裳,是景春。
“已经把她灌醉了,又添了些香在里头,如今不省人事。”
“拖到这附近的窑子?里,天明了再拖回来?。”
景春得了吩咐,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儿就跟弟弟把人绑了过去?。
鸣玉下半夜离开?了南馆,顺路经过那巷子?里的窑子?,瞥了一眼,里头人乱糟糟的。
他趁夜去?了陆流莺那儿,半路,似是察觉到有人跟踪,鸣玉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可背后,空无一人。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章
鸣玉走出南薰坊, 路上夜市分外热闹,他藏身在人堆里去了何处且按不表,只说他?身后的那条小尾巴, 跟到了朱雀街,就停下了。
“老头, 来一碗馄饨。”
成?碧穿着烟灰色衣裳, 夜里头一双眼瞥着四处。
他等摊贩上了馄饨, 狼吞虎咽,一碗下肚,用?袖子擦了擦嘴,就折返回去。
南馆后的一条巷子里,前后黑漆漆的,嗅着空气里的汗臭味,成?碧找到?了一家窑子。
来这儿光顾的都是?些贩夫走卒, 因?兜里没几个钱, 连门也进不去,就绕到?后头墙边上, 交五个铜板脱裤子入洞。
成?碧交了二十文, 从正门进去。
他?到?了那院里, 就见着了道的女人被绑在春凳上,一旁的老鸨子就坐在墙边上收铜板。
老鸨子老得厉害, 还穿着枣红的衫子, 嘴巴擦得红艳艳的, 一双眼觑来,咧嘴一笑, 活脱脱就像是?画上的夜叉精,似乎下一刻就要吃人了。
“这位大?爷要找谁呀?”
成?碧看着春凳上的女人, 指了指:“多少钱?”
“这个五文钱,你要包了她,五十文。”
成?碧笑了笑:“这么便?宜?”
“今日新来我们这的,因?不听话,才?这样,过了今儿,你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成?碧丢出五十文钱,老鸨子喜笑颜开,一边将?那墙上的洞都堵住,一边就叫了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把她抬到?屋里。
屋里泛着一股霉味,夏日里闷热极了,待久了叫人心烦意乱。
身形清瘦的男人将?门关紧,随后拍了拍她的脸,见人没反应,一杯凉茶泼过去。
“额……”
成?碧站在她身边,一壶茶都泼干净了,她眼睛才?睁开一条缝。
“你……”
成?碧脱了衣裳,盖在她身上。
蜜果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感?到?身上的疼,她慢慢低头看自己的身体,眼神逐渐惊恐。
“啊——你、你是?谁?”
成?碧退后几步:“我还想问你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蜜果此?刻头疼欲裂。
她明明在南馆,这又是?哪里?她撑起身体,看着周围,最后被成?碧一句话点醒。
“你跟南馆里的人有仇?”
蜜果盯着地上晃动的影子,呼吸急促,艰难地回忆起了昏迷前的些许破碎画面。
南馆里那两个小倌温柔小意,一杯一杯地灌她酒水,他?们……
“不,我和他?们没有仇。”
“我看姑娘的气度,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成?碧笑道,“该不会?是?你家主人跟他?们结了仇罢?”
蜜果想到?了鸣玉,想到?鸣玉身后的四公子,开始说不出话。身体上的恶心让她干呕不止。
成?碧从外倒了杯水给她:“等会?要我送你回家吗?”
蜜果捏着杯盏,随后猛地砸在地上,她大?口喘着气,看着他?目眦欲裂。
“焉知不是?你在暗算我!”
成?碧一巴掌打过去,蜜果歪倒一旁,脸上火辣辣的疼。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站起身,捡起自己的衣裳,讥笑道:“我若不是?跟鸣玉这兔儿爷有仇,才?不会?救你,你如今醒了,可人还在这儿走不远,既这么揣测我,那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外头那些臭男人,都还排着队呢。”
蜜果看着他?离去,等到?那老鸨子推门进来后,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下半夜,她声嘶力竭,险些去了半条命,临到?天明,她耷拉着眼皮,眼里已无光,一个人从外来。
老鸨子找了一卷草席,将?她卷起递过去。
天色微微明,馄饨摊子前,熬了一夜的老头打着哈欠,正想收摊回去了,身后又传来叫喊声。
“来一碗馄饨,带走。”
成?碧穿着水青衣裳,不知从哪来的,精神熠熠。
老头认出他?了,将?剩下的馄饨都下了锅,给他?盛了满满一碗。
“多谢。”
成?碧端回六元巷子,这会?儿人还没有起来,他?在院子里打了一桶水,就在外头冲凉。
天大?亮后,西厢房的门开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蹦蹦跳跳出来。
成?碧把灶上热着的馄饨端到?她的小桌上。
“哇,爹爹又起这么早。”
才?三岁的小丫头说话奶声奶气,一双眼水灵灵的,成?碧把她抱着,问她昨夜睡得好?不好?。
“热嘞,娘又抱着我,热死了。”
成?碧听罢,抬眼看着她身后。
白泷也起来了,却是?看也不看他?,自己在门外梳头。
成?碧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在院里走了一圈,骗她:“近来咱们这儿有坏人,最喜欢吃你这样的小孩,你娘怕你丢了,这才?抱你睡觉,等到?了冬天,她就不抱你了。”
“骗人!”
“爹什么时候骗你了?”
“就算到?了冬天,娘也会?抱着我睡。”
“就这么黏你娘,快把我这个爹都忘了,看我今早上还给你买了你爱吃的馄饨呢。”
成?碧摸着她瘪瘪的肚子,拿汤匙喂她。
看着女儿一口一个吃了大?半,成?碧紧绷的身子终于有了些许松懈。
他?给女儿取名叫小韭,现如今小韭已经快三岁半了,不久前被他?送到?了文先?生那儿,跟着少爷小姐们一块读书。
这么小的孩子,学也学不出什么名堂,但她实在乖巧,小少爷对她倒是?颇为照顾。
小韭每天回家都在自己装玩具的盒子里倒腾新鲜玩意儿,预备着第?二天送给小少爷。
成?碧早间把她送到?文先?生那儿后,去书房复命。
顾兰因?今日休沐,听说他?昨夜把鸣玉跟丢了,不曾怪罪他?。
“马上就到?端午了,你把小姐的信递到?武英侯府。”
要是?看到?小渔儿的亲笔信,她还能躲着不出来,那他?也没必要做戏了。
顾兰因?立在书案前习字,又问起冬郎近来的状况。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兔崽子近来时常偷跑出去,但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
沉秋一直盯着,听到?少爷问话,忍不住笑了笑。
“上回小韭跟他?说想养一只小狗,他?便?记在了心里,这几天书读完了,到?处转悠,就是?想捡一条狗崽子送给她。”
“小韭送了什么给他?,让他?要做这样的苦差事?”
见人都看着自己,成?碧想了想,讪笑道:“我女儿傻乎乎的,也没什么能送出手的东西,或许是?少爷看她小,有意哄她?”
顾兰因?搁了笔,缓缓抬起眼,淡声道:“我看未必。”
窗外已过辰时,日头已经晒得门槛发?烫,顾兰因?出门去。
文先?生那儿,小渔儿正磕磕巴巴地背书,骤然看见他?来了,眼睛一亮。
顾兰因?摸了摸她的头,屋里找寻冬郎的身影,见那靠墙的小童眼底青黑,无精打采,便?走过去一把将?他?提出来。
“爹?”
“三伯?”
顾兰因?让文先?生继续教书,自己则带着冬郎出去了。
“知道我要带你去哪么?”
冬郎被他?丢到?马车上,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最后打哈欠道:“我昨夜跟你宝贝女儿打架了,你是?不是?要把我丢出去?”
冬郎自觉没意思,靠坐在一旁打起瞌睡。
等?到?了地方,顾兰因将他抱下来, 冬郎睁开眼看,见是顾家的一个当铺。
他被?人?拉扯进去, 当铺里的管楼先生拱手行礼, 出来迎接,
“东家事务繁忙,怎么今日就过来了?快请进!看茶。”
“这就是小少爷罢,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管楼先生殷勤说罢,不敢有丝毫怠慢,引着顾兰因便去后面的茶厅。
两人?坐下后,顾兰因一巴掌拍在?冬郎的脑袋上,将他推到?管楼先生那里, 开门见?山道:
“他初到?京中, 勤勉不足,有些惫懒, 我想送他过来当三?年的学徒, 先生意下如何?”
管楼的宋先生愣住, 见?他不似开玩笑,一时迟疑道:“小少爷何等?尊贵, 做学徒未免太?辛苦了, 东家三?思呀。”
顾兰因笑了笑:“我来时自然是想好?的, 他若是吃不了苦,日后也享不了福。如今小小年纪, 正是学本事的时候。这附近有个学塾,您白日就送他过去, 等?到?放学了,再接回来,晚间教他算盘珠字银洋。顾阙在?当铺的日常吃穿住行,皆和其他学徒一般,请先生不要?偏心?。”
管楼先生伸手拍了拍冬郎的肩膀,询问?道:“来我们这儿做学徒,可比不得家里,少爷吃的了苦么?”
冬郎抬头看了顾兰因一眼,眼里露出一丝讥笑,像是在?说,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不服?”顾兰因问?。
“我又不是你女儿,打?小就吃苦,如今这里有吃有喝还能学到?东西,我高兴还了不急呢。”
顾兰因看着他的眉眼,想起何平安,笑道:“我看你是口是心?非。”
“要?是不想做学徒,说一声,我就带你回去。”
冬郎摇头。
顾兰因于是道:“沉秋每个月会来看你。”
冬郎站在?宋先生身边,像是没有听见?。
顾兰因从他身边走过,抬手想摸他的脑袋,冬郎躲到?宋先生背后,一双黑溜溜眼瞪着他。
四目相对,顾兰因翘起嘴角,眼底却?无笑意,冬郎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夏日里四下都是蝉声,身姿颀长的男人?背对着光,周身的轮廓微微泛白,清俊的眉眼仿佛落了一层阴霾。
一阵风来,空气里似乎有一股瓜果的香气,墙外传来小贩的吆喝。
顾兰因缓缓出了门,让成碧买几?个西瓜带回府。
马车上,他问?道:
“昨夜里见?到?的那个女人?,你可曾遣人?打?听到?了她的来历。”
成碧道:“打?听过了,日午大抵就有消息。”
果然,,两人?回府没多久,才吃过午膳,那头就有一个下仆过来传话。
成碧手下的小厮看着十分机灵,书房里将蜜果的来历一股脑倒出来。
顾兰因听罢,并不说话。
日午天气炎热,的书房里放了冰鉴,当中冻着一只大西瓜,他低头饮着茶。
武英侯府二房的丫鬟,深夜去见?四公子的长随,竟还被?丢到?那样的脏地方任人?□□。
浅绿的茶汤微微晃动,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叩案面。
哒、哒、哒……
成碧低着头,半晌,听少爷问?道:
“小姐那封信,送过去了没有?”
“您吩咐之后,就送去了,只是能不能递到?少奶奶手上,就看那个姓陆的有没有良心?了。”
顾兰因抬起眼帘,秀气的眼眸里荡出一丝笑意。
“那信不重?要?了。”
成碧从小跟着他,顾兰因朝他招手,附耳道了几?句话,成碧坏笑出声。
他出去后不久,丫鬟将冰过的西瓜切开,小渔儿每日午后都要?来他这儿,见?有冰过的西瓜,当下吃了个饱。
顾兰因看她吃了这么多西瓜,便叫丫鬟樱草去文先生那儿为她告假。
小渔儿高兴坏了,因他书房里凉快,她便一直赖着不肯走,顾兰因见?状,便把屋里的矮榻收拾了,让她午睡。
小渔儿脾胃弱,午睡时贪凉,隔日竟就病了,一连好?些天不曾去文先生那儿上学。
文先生那头一时就缺了两个学生,这叫闲哥儿上学分外难熬,整日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像是屁.股长刺了一样。
他在?府中打?听冬郎的去向,丫鬟们都不知道,他也没法,只好?亲自去找自己三?伯。
顾兰因笑着说冬郎去了他娘那儿,打?发走闲哥儿后,转头就给他布置了许多课业,压得他哪也去不了,又因为顾兰因的特?意叮嘱,文先生严厉起来,但凡闲哥儿课业有敷衍,就是一棍子打?。
闲哥儿欲哭无泪,哪也不跑了,只能乖乖地读书。
展眼间几?个月就过去了。
端午中秋之后,京城里热闹不减,国公府的赵夫人?择了个好?日子,在?自家园子里办了一场花会,邀京中的高门女眷一起过来赏花。
明眼人?都知道这花会背后的目的,武英侯府那头,尚还没有适龄待嫁的姑娘,但赵夫人?是林氏的表姐,林氏自然不会错过花会。
国公府给武英侯府下了四张帖子。
大嫂谢氏向来不爱跟这些京中贵妇凑在?一起,早早便称病躲开了,何平安原先也要?推开,不想赵夫人?竟会亲自上门,林氏跟她关系甚好?,姐妹两个说话,把家里几?个妯娌都拉出来陪客。一桌宴席吃罢,赵夫人?拉着何平安的手,对她分外的热情。
见?推脱不过,何平安便答应了下来。
她原想着去走个过场,等?到?了后半场花会再离开去见?女儿,不想到?了地方,竟就被?林氏带在?了身边。林氏是何等?身份,其余人?看在?她的面上,纷纷凑到?跟前,就是去看戏,前后都是簇拥着的女眷,这叫何平安一时难脱身。
她饮了几?杯茶,借口要?去更衣,从人?前挤出来,林氏怕她不识路,便叫自己的贴身丫鬟蜜果领着她去。
何平安默默记着来时的路,等?到?了地方,就要?打?发走蜜果。
蜜果瞧着她那几?个小丫鬟,倒是不曾废话,等?到?何平安进屋了,她又折返回来,悄悄朝那几?个人?招了招手。
中秋之后,天已没了从前那般燥热,只是蝉声不减。
何平安听到?门外安安静静没有人?声,心?下莫名不宁。
何平安走?到门边, 透过?雪亮的纸,只见屋外是一片朦胧色。
她推门想出去,只用力试了一下, 而后便慢慢地收回了手。
好端端的,门怎么会打不开呢……
何平安左右看了看, 想跳窗出去, 不想刚还半开的窗已经被人合上了。
她呼吸微滞, 猛地扭过?头去。
门那头,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不等她有所反映,身后一只大手拿着帕子?忽然捂住了她的口鼻。
何平安用力挣扎,但没几下便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奈何这帕子?上浸染的迷药太?过?浓烈,只嗅了一两下, 就晕沉沉没了力气, 她眼里的光在慢慢消失,那敲门声?落下后不久, 她便跟着往后一栽, 彻底昏了过?去。
这一处偏僻, 最热的时节已?经?过?去了,但蝉声?仍是聒噪异常。
等到何平安再次有了意?识, 周身处境已?经?全然不同了。
光摇朱户, 帘幕垂红。
床上的女人双眼被?死?死?蒙住, 空气里飘着茉莉、桂花的香气,甜滋滋的, 不远处,传来了瓷盏微微的磕碰声?。
她尚能开口说话?, 当即喊了顾兰因的名字。
不想回应她的,却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太?太?真是个念旧情的,顾翰林这会儿可不在这里。”
“你是谁?!”
她睁不开眼,听着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如坠冰窟。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
“无冤无仇?”那人打断她的话?,笑嘻嘻道,“你千不该万不该,惹到了林夫人,小人今日敢绑你,自然有人会给我善后。”
“她敢如此待我?真不怕我和她鱼死?网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