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 作者:七月闻蝉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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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见她?出手这样大方,更高看她?一眼,嘴里笑道:“你?远道而来,咱们?家女儿又多,真是让你?破费了。”
“姑婆叔公盛情,区区薄礼而已,不必见外。”
何平安坐在椅子上,说这话时当真是半点不觉得?破费,原来这些?都是顾兰因的东西,若是她?不送,被他查到了就要记在自己帐上,今日这屋里应当是缺了一个人,她?那里还有一只金镯子不曾送出去。
她?不动声色瞧了瞧这一屋子的女人,崔氏身边那五个庶女穿着水青的袄子,之前?报了名?姓,依次是绿、筱、媚、清、涟,光看模样,便能猜出其母亲都是美人坯子。至于崔氏的三个儿媳妇,倒是应了那句话,娶妻取贤,在色上则要欠缺一二,三儿媳妇明氏在这屋里头看着最不显眼,偏那女儿最闹腾,众人说话间跑来跑去,最后扑到了何平安身上。
约莫六岁的小丫头,童言无忌,问东问西,何平安就抱着她?胡言乱语。
崔氏见这孩子没完没了,瞪了明氏一眼,明氏连忙就要把女儿抱回来,恰好这时有人从门?外进来,何平安抬眼看去,是个穿着秋香色褙子的老嬷嬷。
她?俯身在崔氏耳边说了几句话,崔氏脸色都变了,小声道:“你?说的当真?”
她?点点头。
崔氏皱着眉,见有外客在,一时不好发作?,只好摆摆手,对上何平安,又换了笑脸道:“如今快到日午,咱们?听说你?们?夫妇来了,置办了一桌席宴,专为二位接风洗尘,请先?移步。”
有丫鬟带着何平安往正厅走?,等她?一出去,那崔氏就砸了一只茶盏。
“混帐东西,送她?去庙里原是为了保住她?那三病五灾的命,这才不过?两年,居然还敢跑。你?可听仔细了?”老嬷嬷朝后指了指,“她?师父都找来了,不然咱们?还蒙在鼓里呢,听说去年年底就走?了,却借口说归家探亲,一时放过?去了。”
崔氏把贾尼姑喊进来,细细盘问。
“我们?那六姑娘怎么好端端的要跑?是不是你?庵内不干好事?看她?离家远身边又没人照顾,伙同其他女尼虐待她??”
苏州黄枫庙的贾尼姑拜过?崔氏,唉声叹气道:“这却不知从何说起。小尼佛门?中人,又是常来太太奶奶这里走?动,受了不知多少恩情,为何要虐待她??岂不是忘恩负义?”
“庵中生活清苦,六姑娘出身豪门?,头一年十分不习惯,嚷着要回家,小尼念她?年纪小,破例叫她?过?年回家看看,去年年底,就是一个月前?,又准了她?一次,哪知道隔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她?回来的影子,这才一路找过?来。”
崔氏拍桌子怒道:“她?一个女儿家,纵是出家做了尼姑,你?们?也要多照看些?,怎么敢让她?孤身一人回来?就不怕路上有歹人么!”
贾尼姑心里呸了一声,前?年她?也孤身一人回来,若那时不妥,怎么不开口呢?这会儿又假惺惺关心起这个庶女,要真是为这六姑娘好,当初就不该把人送到庙里来。
只是对着自己的财主,贾尼姑忍了下来。
“太太有所?不知,六姑娘性子顽劣,在庙里时就十分懒散,不与?其他师姐一起念经打坐,时常出门?在街上耍玩,小尼罚过?她?几次,因贵府的小姐,不敢太过?,哪知道还有这样的胆子。”
崔氏闭了闭眼,气道:“跟她?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亲娘一样,六姑娘在家病怏怏的,一到庙里就生龙活虎,可见是天生没有享福的命,今日既然逃了,今后无论是生是死,都看她?造化了。”
“她?要是还有脸回来,你?们?见到了,不必回我,先?关起来恨恨罚她?一回,定要让她?长长记性。”
众人不敢出声,只有先?前?回话的老嬷嬷点了点头说是。
何平安在堂厅里等了一会儿,这鸳鸯厅前?头宴请男客,后头宴请女客,她?先?来了,忽觉的这崔氏老太太并未把她?放在眼里,想到今日送出去的礼,何平安叹了口气。
还好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然这饭她?哪吃得?下。
而她?身后的白泷一张脸都黑了,要不是在别人家里,她?这会儿定然要骂出来。
既然宴请宾客,这会儿却让客人干等着,岂有此?理。
一盏茶后,崔老太太携众女眷终于来了,崔老太太说了些?场面话,只是端着架子,瞧得?何平安心里发笑。
她?坐在主位上,大儿媳妇穆银瓶坐在右手边,何平安见自己只能坐在左边二客的位置上,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个家里众人的地位。
大家吃了几杯酒,席宴开到一半,门?外闹嚷嚷的,崔氏不悦,让婆子出去查看究竟,谁知道那婆子才出去,又吓得?缩回头,嘴里道:“梅姨娘拿刀过?来了!”
崔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众人都还愣着,何平安却从那一个“刀”字当中品出杀气来,二话不说,先?做缩头乌龟,往众人身后躲。
说时迟那时快,屋里丫鬟尚未将隔扇关上,有人披头散发已经进来了。
她?一眼就看见崔氏,手中一把长剑,毫不犹豫就捅过?去。
何平安看着那血滋出来,恍恍惚惚,仿佛在做梦,见众人乱作?一团,尖叫不止,当下两眼一翻,往后就倒。

第68章 六十八章
屋里乱成一团, 众人见崔氏被梅姨娘一剑捅了心窝子,俱瞪大了?眼,而始作俑者像是被灌了?鸡血似的, 愈发亢奋起来,她剑一抽, 反手又抹了崔老太太的脖子, 离着最近的大儿媳妇被喷了满脸的血, 这会儿翻起白眼,另两个站着伺候的腿脚跟着发软。
隔壁间的男人听到杀人两个字,停了?筷子,先还难以置信,后听丫鬟婆子们大喊大叫,方知?不是假话。
因此间女眷颇多,顾五叔先进来查看。
跟了?他多年的发妻这会儿死的透透的, 横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看着分外骇人。而梅姨娘发髻松散,挥剑乱砍, 一双眼杀红了, 连他都不认得, 也要?捅他。
“没用东西,这么多人还拦不住她一个!”
顾五叔身后几个长随忙伸手制服她, 鬓角泛白的男人一巴掌打过去, 嘴里道:“糊了?头的贱人!竟敢当众刺杀主母,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她害了?我女儿,我要?她偿命, 她死?了?没?”梅姨娘嘴角流着血,被人牢牢按着, 眼神?里竟冒出一丝戏谑来,“她死?了?不好吗?”
“梅氏疯了?!快堵了?她的嘴,即刻送官。”
顾五叔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怒不可遏,又扇了?一巴掌,骂她是蠢女人。
这间厅里晕了?好几个人,顾兰因寻来时何平安倒在角落里正眯眼偷看众人的反应,见他转到跟前,连忙装死?。
而白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先扑了?过去。
“少爷!”
衣衫清雅的侍女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说话也是结结巴巴,半天不知?说的什么。
那些?丫鬟婆子里有成精的,见此情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这年轻人实在陌生,模样却又极其?的俊秀,不由?盯着多看了?几眼。
顾兰因虚揽着她,言语温和,安抚几句后,视线落在了?白泷身后。
何平安早闭上了?眼睛,鬓发上的几朵粉色山茶被人踩烂了?,不过一身鲜亮衣裳,发髻又梳得漂亮,就是待在角落里,一眼也能瞧见,
她本该在崔氏身边才对,如今藏到这里,倒也有几分小聪明。有小丫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福至心灵,三?步并两步过去抢着把人扶起来,嘴里还道:“赵三?婶婶晕过去了?。”
白泷回?过头,一个激灵,赶着也去扶她。
“少奶奶刚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她欲言又止,伸手掐住何平安的人中。
何平安本就是在装晕,被她这一掐,疼的先皱眉,认定她是故意的,于是一巴掌打过去。
白泷耳朵嗡嗡响,周围人听到这一声,顿时安静下?来。
众多目光落来,角落里昏迷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眼神?茫然。扶她的小丫鬟很是高兴,不过一侧的白泷却红了?眼。
何平安见她这鬼样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人前她是赵婉娘,白泷再如何也不敢跟她撕破脸,只能忍气吞声,何平安借着这个机会,沉下?了?脸,又扇了?她一巴掌。
“你这不长眼的贱婢,方才那疯子提剑冲过来,你人在哪?我在地上躺到现在,还是叫别人先扶了?起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白泷睁大了?眼,面皮涨红,两颊火辣辣的疼。
“你……”
何平安推开她,自?己整了?整衣裳,周围有丫鬟来劝的,她正好顺着台阶就下?。
至于顾兰因……
顾五叔在跟他致歉,说是日后再为他办一场洗尘宴,今日府里乱糟糟让这个侄儿见笑了?。面露哀色的年轻人很是体?谅,拱手先告辞。
他回?头瞥了?一眼何平安,她倒是乖顺。
顾兰因跟着引路的丫鬟到了?青萍小筑,这儿除了?他自?己带来的丫鬟仆从,还有些?许陌生面孔,他把人抓到房里,紧紧关着正门?。
何平安知?道他要?发难,一进门?就往地上滚,顾兰因见她像是没骨头的虫,尽往桌底下?、床底下?钻,冷笑道:“在外头摆主子的谱,到我跟前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样子,谁教?你的?”
何平安见他跪在毯子上伸手要?捉自?己,一口咬过去。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她就是该打,要?是搁在以前,我还要?踹她一脚。”
顾兰因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牙印,声音不如开始那般冷硬,他偏过头,床底下?的少女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粉浓浓的面上隐隐有几分不安的神?色。
“你是仗着我现在好说话,故意欺负她罢了?。”
水天碧的衣袂垂在毯子上,他挡着一线光,一双秀气的眼眸死?死?盯着她,像是盯着罗网中的猎物。
“要?是在从前,你猜我会怎么罚你?”
“现在不比过去,你若是出去认个错,我就轻轻放过你,决计不会剥你的衣裳,更不会叫你在这样冷的天气里跪上一夜。”
何平安警惕地看着他,嘴里道:“你在哄三?岁小孩呢?”
顾兰因低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你怎么知?道?”
她微微皱起眉,不知?他要?卖什么关子,心跳开始加速,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紧紧握成拳。
顾兰因起身离去,听着正门?开关的响动,何平安趴在原地,迫切地想要?爬出去,再躲到另一处。
只是探出头,又怕中了?他的计。
她就这样犹犹豫豫,等他再次折返,忙又躲回?去。
顾兰因此次回?来,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这卧房里几天前就布置好了?,今早上一行?人到,六尺她们就将何平安的衣裳首饰都带进来。
顾兰因从她们几人手里拿来钥匙,递给?了?白泷。
“这些?东西,若有看得上的,尽数拿走。”
白泷为难道:“可是这都是少奶奶的,我一个下?人,要?是被人传手脚不干净,该如何是好?”
顾兰因失笑,他摸了?摸她两颊的红肿,从袖里又取出一瓶伤药给?她。
“这些?衣裳首饰原是我出的钱,何曾是她的,你若是不挑,岂不是白挨了?打,便宜了?她。”
顾兰因刻薄起来与三?年前别无二致,对着白泷,他倒是念着幼年的一点?情分,给?了?她莫大的脸面。
白泷拿了?钥匙,将何平安装首饰的匣子打开。
她见顾兰因看着,畏手畏脚的,最后还是他挑了?几样金灿灿的塞过去,那些?全是何平安平日的心头好。
白泷抱在怀里,面颊发红,不过被巴掌印挡着,一时也难叫人看出来。
顾兰因对着剩下?的头面,将金的统统拣出来,只留下?白灿灿的银器,随后开了?衣柜,将她鲜亮的衣裳也纷纷丢出去。
何平安在后头床底下?偷窥,见白泷满载而归,忍不住闭上眼。
日光晒在透亮的高丽纸上,细小的尘埃轻轻翻滚,室内静悄悄的。
顾兰因瞧着她这一处,慢慢走近,他端着烛台,借着光,看清了?她躲在床底下?的乌龟模样。
“出来罢。”他说。
何平安脸贴着地板,嘴里道:“我一点?都不心疼。”
顾兰因笑了?笑:“我听你的声音,不像,况且你心疼与否,跟我是没有半点?干系的。”
“你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何平安咬着牙,不说话。
见何平安是要?缩在里头过夜,顾兰因便吹灭了?灯。
他将屋里门?窗都关好,也不知?是过了?几个时辰,何平安眼皮子开始打架,睡意涌上来,让人难以招架。
“不能睡、睡……”
她掐着自?己的胳膊,只是撑了?一盏茶工夫,实在受不住,到底是歪倒过去,不省人事。
意识昏沉间,有人似乎回?来了?。
此处且按不表,只说府内因崔氏之?死?,弄得好不安宁。
正月里出了?这样一桩荒唐事,一则不祥,二则坏了?小辈们的科考。
原本府内的三?公子已经赴京预备着今年的礼闱了?,现在崔氏一死?,他倒白赶了?路,不得不回?来奔丧。
仆人门?撤下?家里的红灯笼,挂上白绫,又赶着去买棺材,崔氏的尸体?现就摆在花厅里,家里几个体?面的老嬷嬷有给?她缝口子的,也有给?她净身的。
顾五叔从衙门?回?来,脸上神?色不明。
夜风吹过树杪,年近半百的男人迟迟不敢靠近那个花厅。
他跟崔氏是结发妻子,想当初也是有过一段恩爱的岁月,后来生意兴隆,家里光景一日好过一日,后宅里人也多了?起来,崔氏不知?何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梅氏今日杀了?她,顾五叔就念起了?她的好,不过人已经死?了?。
他转身去梅氏那里。
梅氏原先长在土匪窝里,习得一身好武艺,初次打劫商队,就踢到了?顾五叔这块铁板。因模样好,顾五叔千方百计把她娶了?回?来,后生下?了?他的第六个女儿。六姑娘自?小体?弱多病,养在崔氏的膝下?,苏州的贾尼姑常来家里走动,见着了?六姑娘,就给?她算过一卦,崔氏看她是个有佛缘的,就给?贾尼姑带回?去,让她出家做了?个小尼姑。
梅氏为此跟他大吵过一架,顾五叔哄了?许久,最后送了?她一口极锋利的宝剑。
今日崔氏之?死?,梅氏说的话,戳到了?他心里那最阴暗的地方。
屋里空空如也,顾五叔坐了?一夜。
七天后,三?公子从外回?来奔丧,崔氏的棺材停了?七日,今日正好出殡。
他自?下?了?马,就飞奔进灵堂,伏地大哭。
三?公子将至而立之?年,模样与顾五叔有几分相?似,他穿着丧服,泪流满面。
与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个男人,因是朋友,也来了?灵堂前吊唁。
只见他眉眼五官十分清秀,若是换了?身衣裳,被人当成女子也是有的。

灵堂里女眷哭成一片, 素白幔帐,灵幡纸钱,像是雪一般, 干净极了。
陆流莺对着崔氏的牌位,先上香。
烛光舔舐着檀香, 他垂眼看着顶端一闪即逝的火星, 眼神?无悲无喜。
祭拜吊唁过后, 陆流莺跟着三公子去他的院子,路上从一片竹林经过。
早春时节,竹青花瘦,曲径匿在绿雾之中,听?到有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陆流莺抬眼看去。
雾气散尽,及至眼前, 一身素服的少女闯了出来?。
俗话说的好, 要想俏,一身孝, 她通身的素雅, 乌浓浓的发上又是一水儿银器, 不过生?来?是个明艳的模样,反倒衬出了几分动人之姿。
陆流莺见她神?色惊慌, 于是朝她身后投去目光。
四目相对, 从竹林里追出来?的年轻人缓缓站定, 他穿着霜白衣裳,鬓发微乱, 却是儒雅风流的气质,此刻朝着两人拱手作揖, 面露微笑,唤了三公子一声“堂兄”。
三公子恍然大悟,笑着回礼,又与陆流莺解释了一回。
“这位是弟妹?”
“正?是,早间出来?的匆忙,让二位见笑了。”
他见何平安这会儿跟个呆鸡一样,提醒道:“这是堂兄,在家?排行第三。”
何平安福了福身,喊过堂兄,只是对上他身旁的男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人男生?女相,穿着白色道袍,身量高挑,两弯秀眉,一双瑞凤眼,看人时笑也不笑,分明是冷冷清清的姿态,可他垂眼对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仿佛起了一丝波澜,如初春的融冰,一点一点扰动了春水。
顾兰因道:“你先回去,且带了丫鬟一起,到时候去晚了也不妨,我昨日?跟大嫂她们说过了,你身子不好,她们不会怪罪你。”
何平安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身后的目光仍还落在身上,她走到深处,朝着竹林外看了一眼。
三公子带着两人去了书房叙话,从背后看,她一时居然分不清谁是顾兰因。
何平安回到青萍小筑,六尺在篱笆边张望,见她完好无损又独自走回来?,松了口气。
今日?是正?月十五,崔氏的葬礼不宜大操大办,日?中出殡,离着现在还有些许时辰,何平安让六尺去厨房端些朝食来?。
她一早上未进水米,又跟顾兰因闹了矛盾,跑了一路,如今饿得发晕。
她往明间的罗汉床上一躺,不等闭眼,白泷收拾卧房出来?。
打扮齐整的侍女穿着月白袄子,头?上插戴着精致的珍珠头?面,自打上次被?何平安扇了两巴掌,她倒是学乖了,当着自个儿主子的面,端的是温良贤淑,一到何平安跟前,就变了鬼。
她见何平安软得没骨头?,光天化日?下像一滩烂泥躺在明间,忍不住说了她几句。
何平安翻了个身,只等着六尺端来?饭菜,送到嘴边上,故意气她。
果然,白泷望着她碗里那一点荤腥,又不悦道:“崔老太太前脚刚去,咱们住在她家?,你怎么还能吃荤,也不怕别?人瞧见了,说少爷娶了个不懂事的老婆。”
何平安闻言笑得在床上打滚。
“我昨儿要是不偷你的饭菜,我还真以?为你说的有道理。你吃的满嘴油光,到头?来?给我喂草,崔老太太死?了又如何,她可不是我的婆婆。我吃肉怎么了?碍你眼了?”
“什么?是你!”白泷一愣,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恼怒。
“你跟你主子吃的可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他是夫妻,我才是给人端茶送水的丫鬟呢。”何平安冷嘲热讽道。
“你瞎说什么?!”
何平安笑了笑:“戳中你心思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他早上怎么处处欺我,原来?是想从我这儿为你那一碗饭讨公道。”她坐起身,掰着手指道,“你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这么些年你忠心耿耿,他也待你十分体贴,我初来?乍到,还以?为你是顾家?的小姐。白泷,哪一日?我若不在了,你就是做他的妻也使得。”
何平安话音未落,白泷连忙跺脚,大喊道:“你要死?,说这样的话也不怕烂舌头?。”
何平安打量她红脸的羞怯状,知道自己真说中了,捂着肚子笑得发抖。
一旁的六尺却听?傻了,目光游移,像受了莫大的惊吓。
“这世道,饿死?胆小的,我不过说几句话,你就怕成这样,真没出息。”何平安道。
白泷说不过她,逃似的出了门?。
而何平安望着她的背影,笑着笑着,却倒像是猛然被?点拨了,一时忘了吃饭。
细细想来?,她活在赵婉娘的影子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顾兰因的心上人皎皎无暇,他珍之爱之不敢亵渎,而她顶着这样的脸,就是个现成的、难得的玩物。他绝不会用?马鞭来?抽她,也不会用?烛油来?烫她,更?不会一边奸.她,一边又骂她。
白泷既然心底喜欢他,不如就做她一块垫脚石好了,既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
话休絮烦,只说日?中过后,崔氏的棺椁被?抬出灵堂,家?人一路送到城外,何平安也跟着一起,她披麻戴孝哭过一回,两眼发红。
众人走了这么多路,这会儿歇在棚里,太太小姐们坐在一处,桌上摆有茶果糕饼,何平安看丫鬟们疲惫的模样,料想到身后的侍婢们也是如此,伸手抓了几块糕饼用?帕子包了,递给白泷。
白泷在人前顶了她贴身丫鬟的职,上一回崔氏遇刺,她吓得扑倒主子爷怀里,有眼尖的嬷嬷丫鬟就将其记在了心里,今见何平安先顾着她,都?暗暗觉得她身份不简单。
而长棚里,白泷谢过何平安,或许是想到从前她装出来?的好性子,于是收到袖中,忍着饿,碰也不碰。
何平安倒是笑了笑没说话。
日?头?下,崔氏的棺椁已经入了穴,只待填好黄土,再哭一回,众人散去。
这闲暇间,三公子的正?妻明氏坐在她身旁,见三公子从棚外路过,拉着她的袖子道:“那身边的可是你夫君?”
何平安抬眼仔细认了认,日?光晃眼,她正?要点头?,不想先看到了男人腰上的玉佩。

怎么会……
天光云影,草木树石,刹那间?失了本?色, 她怔怔瞧着那枚碧色宝莲纹玉佩,脑海里浮出几道模糊的画面。
细腰柔荑, 绿鬟玉肤。
那夜的小?舟飘飘摇摇, 弦乐婉转, 燕脂褪尽,有人取了她手里的玉佩。
素白的衣衫上浮着馥郁柔美的意可香,她?醉沉沉地抬起?眼?,不?知何时,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五弦琵琶早已撤去,绿鬟半脱的女人凝神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笑意极淡。
陆流莺回首, , 日光洒落一身,分外的明媚。
而明氏见不?是顾兰因, 微微一诧, 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与身旁的少女道:“还是你眼?尖,果然不?是你夫君, 只是这两个人, 从背后瞧着, 还真是不?好分辨。”
“他叫什么名字?”
明氏道:“我听你姐夫身边的允儿说,是叫陆流莺, 原是京中武英侯之?庶子,此番游江南, 跟你姐夫半途相识,同气相求,正要一同北上,叵耐老太太去世,适才来此吊唁。”
“只是他这模样……”明氏用?帕子掩着嘴,小?声道,“没有半点男子气,和你夫君差远了。”
何平安慢慢收回目光,扶着脑袋,心思沉沉。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何平安坐在轿子里,白泷在后跟着,她?满心想的都是陆流莺。
天下不?该这样小?,若他就是舟中之?人,那自己岂不?是和他整整厮混了一夜?可恨自己喝了那么多酒,错把生人当成了亲人!
何平安用?力打了自己两下,心里发誓要戒酒。
傍晚,青萍小?筑摆饭,因是元宵夜,又送走了崔氏,膳食比往常都要更丰盛。
明间?的桌案上摆了四碟鲜果,四样银丝细菜,四碗炖烂:一碗酸笋鸡皮汤,一碗山药掺的猪肉圆子,一碗酥酪伴的鸽子雏儿,一碗爆炒的龙肝凤腑,另还摆了两大?碟鹅油汤面蒸饼。
顾兰因从府外回来,见何平安滴酒不?沾,笑道:“今日是孟光接了梁鸿案?你也改性了。”
何平安碗边的酒杯是倒扣着的,她?听顾兰因揶揄自己,索性把酒推给他。
“当真不?喝酒了?”
何平安点点头。
“往后都不?喝酒了?”
何平安有些许的迟疑。
往后是十年二十年,真要滴酒不?沾,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她?一时没有作声。
身畔的男人嗅着酒香,先将酒杯满上,一双眼?觑她?此刻的模样,笑了笑,声音十分温柔:
“既然还拿不?定主意,如今假惺惺的给谁看??”
他递来杯盏,杯沿抵着她?的朱唇,缓缓倾倒。
未几,酒液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流淌,打湿了她?雪白的衣襟。
顾兰因倾尽酒盏,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俯身问:“今日遇见谁了?”
耳畔是他说话时扑洒来的热意,何平安缩了缩脖子,别?开脸,蹙眉道:“你叫白泷天天跟着我,我遇着谁了,你问她?不?就知道了么。”
他缓缓贴近,身上的篱落香似草木芬芳,清清冷冷,眼?里却映了几点烛光,透出一丝炙热感。
“白泷说,你今日瞧了陆流莺许久。”
“陆流莺是谁?”
顾兰因笑出声来。
“你跟我装什么傻。”
话音落下,他吻着她?嘴角的酒,一点一点把女孩抱到膝上,像是抱着一团云,非要拆散了才罢休。
这会儿虽是傍晚,天还是亮的,门也是开的,丫鬟进进出出,轻易就能看?见。
鬓发散乱的少女咬破他的唇,用?力挣脱,声音不?稳。
“你发什么颠?!管他是陆流莺还是顾兰因,上赶着求我,我都不?稀罕多瞧一眼?……”
何平安抽出手?,见他还要更过分,先一巴掌打过去。
屋里刹那安静。
有小?丫鬟掀开帘栊进来查看?究竟,见到明间?里的景状,瞪大?了眼?,随即就往外开溜。
顾兰因摸着半边脸,声音轻轻:
“日远日疏,日亲日近。你不?过被我睡了几日,就这样猖狂了?”
他将她?推开,却是反扭过双手?,剥了袄子,只留下一件粉白的主腰,何平安看?他沾血后格外红的唇,心跳剧烈,开始求饶。
他嘴角微微翘起?:“晚了。”
屋外小?丫鬟心里战战兢兢,六尺过来时她?不?敢说话,见她?也跟自己一样被吓出来,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你怎么屁都不?放一个?存心的是不?是?”六尺朝她?脑袋扇了一巴掌,压低声音骂道,“少爷跟少奶奶在里头办事,你在这儿坐着也没长嘴,快走,我盯着,你去烧些热水。”
那小?丫鬟捂着后脑勺,如释重负,一溜烟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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