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 作者:七月闻蝉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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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安显然不大?记得,李毅也?不卖关?子,道:“将军庙!”
何?平安思绪迟缓,火光照在脸上,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些许的印象。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摸到发髻,见这周围像是在荒郊野岭,生出?一丝惊慌来。
“我好几个兄弟栽在你夫君身上,你不必担心我现在杀你,只要你听?话配合我,我事后还会放了你,叫你毫发无损。”李毅道。
何?平安躺在那里,听?到他说顾兰因,眼珠子慢慢转动,瞧着那堆火,她笑了一声:“我说自己怎么?如此倒霉,原来拜他所赐,他算我哪门子的夫君。你看我浑身上下,哪有什么?值钱的,连他身边的婢女也?不如。你若是想敲他一笔,绑他身边的丫鬟白?泷才最划算。”
李毅哈哈大?笑:“你呀你,说晚了。”
“为何??你们已经把她放了?”
李毅将前?日?白?泷在跟前?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她,随后冷笑道:“要不是今日?路上瞧见孙珍的脑袋,我还真以为他能得手。那姓顾的好手段,三千两左手倒右手,还白?赚了我兄弟一条命。如今看来他嘴上说的并不可信,得亏我有防备。”
原来李毅吃过亏,一早就?猜到孙珍此举十有八九要栽秧,所以趁着顾兰因出?城交赎金时先把何?平安绑了。能从他那里诈到钱自然是好事,诈不到钱也?无事,李毅看着何?平安这张脸,心里已有打算,大?不了过了年就?把她卖了。
山洞里,兔子肉已经烤好了,李毅洒过盐,拆了一只兔腿递给何?平安。
李毅料到她没力气,便把她手脚绑缚的绳子解开?。
他一只兔子吃完,何?平安还在那里啃兔腿儿。
山洞外愁云滚滚,飞雪飘飘。
这一夜过得极为平静,第二?日?,李毅出?去查探消息,为了防她逃走,他将何?平安手脚捆住再用绳子拴在石床边上,往她嘴里塞了一团破布。
发丝凌乱的少女躺在床上,休整一夜,身上终于有了些力气,但她余光瞥着洞口,发现李毅磨磨蹭蹭的压根没有走。
待到日?午,李毅进了山洞。
他不过就?在洞外走几圈罢了,耗到这个时候,进洞还抱怨了一句雪深难行路。
李毅到石床边上,见铺在上面的兽皮被弄湿了,嗅到她身上还有一股尿骚味,笑道:“大?家门户的少奶奶竟也?这样不讲究??”
何?平安呜呜两声,等他把嘴里的破布扯了,破口大?骂。
李毅先时还是笑着的,后来黑了脸,一脚将她踹下石床,指着她道:“你这贱人,嘴里说的什么?鬼话,再敢污蔑我大?哥,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你一个水匪,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一点眼力都没有,果然跟你大?哥一样蠢笨如猪。”
李毅见她躺在地上还不罢休,一巴掌扇过去,说道:“我看你真是非得挨一顿打才乖。”
何?平安脸上一热,嗤笑道:“你也?是非要再吃一次亏把命搭上才乖。”
“我浑身上下都没一样值钱的东西,要真是他心尖上的人,怎会过得连丫鬟白?泷也?不如,你听?那丫头鬼扯。我其实?只是个替嫁过来的可怜人,因不合他心意,被处处刁难,他怎会拿出?三万两来赎我呢,他巴不得你现在就?杀了我。”
男人蹲在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此刻的神情。
比起白?泷,她倒显得格外平静。
“你说真的?”
“空口无凭,你要不信,我有法子证明给你瞧。”
李毅笑了一声,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这雕虫小技,不过就?是诓我放你罢了。”
何?平安道:“诓你做什么?,我巴不得你能从他身上多榨些油水下来,事成之后放我一条生路,能离他远远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跟在那样的大?财主身后,多少人求之不得,你逃什么??”
何?平安弯腰坐起来,努力把袖子往上蹭。
李毅看着她胳膊上的肉,青青紫紫,有的被绳子勒破了皮,磨烂了血肉,结的血痂颜色各不相同,一道两道的,显然是旧的未好新的又来,他愣了一下,随后哈哈笑出?声。
“顾公子装得好像个正?人君子,背后就?这么?不把你当人,瞧瞧,就?是窑子里的客也?少有这样的。”
李毅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原本见她这样生嫩的面皮,想着能卖个好价,谁知?道都被男人玩破了身子,这要是卖,只能往次一等的窑子里去。
他想着顾兰因的为人,半晌,帮她解开?了绳子。
何?平安手脚得了自由,对他千恩万谢的,李毅很是受用,如今大?雪茫茫,他还要在这山中逗留一会儿,闲来无事,向她问起更多有关?顾兰因的话。
何?平安添油加醋,将顾兰因说得极为不堪,李毅犹嫌不够,见他问起男女之间的房.事,何?平安便知?道这是个心术不正?要拿她开?心的,正?好她也?不信他,心里没有任何?负担,就?把顾兰因身边略有些姿色的小厮都和他编排了一遍,李毅仿佛是头一回认识到这样的男人,啧啧说不出?话来。
临到傍晚,李毅将昨日?猎得的兔子从雪里翻出?来,两个人夜里吃了一只兔子。
翌日?,风雪停了,李毅带着何?平安下山。
一路上何?平安都走在他前?头,这一带没有村子,唯一一条路因大?雪被封住,怪不得他挑在这儿歇脚。
何?平安不知?地形路况,只能一面看一面悄悄记在心里。
两人爬过一座山,到前?头再过不久便有一间野店,店家说起来跟李毅也?是同道中人,只是早他几年金盆洗手,躲过了这一年的缉捕,如今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两人从山中来,远远地就?瞧见了野店的幌子,朔风烈烈,梅香幽幽,不到跟前?,就?先听?到店里传出?的琵琶声。
李毅在篱笆外吹了个口哨,店里一个跛脚男人闻声而出?。
李毅见无异常,心放下一半,上前?和他打了一声招呼,谎称何?平安是来投奔他的表妹。
那跛脚的男人将她上下一扫,朝屋里喊了一声,随即便有一个年轻妇人探头出?来接何?平安。
李毅与他们是老相识,这会儿进来吃些热饭,同时也?向他们打听?一些城里的事。
楼上琵琶声幽怨婉转,李毅皱了皱眉头,问道:“弹琵琶的是谁?”
店家嘿嘿一笑,在他耳边道:“一个女人罢了。”
两人说话期间,带着何?平安梳洗的妇人朝她悄悄使了个眼色。
何?平安尚未反应过来,忽听?见琴弦崩断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缓缓转过身。
方才还跟店家有说有笑的汉子这会儿人头落地,桌上都是血,滴滴答答。

“夫人别?怕, 我们这儿也不是黑店。”
身旁的妇人捏着何平安的肩膀,道:“且坐下喝杯热茶,容我慢慢道来。”
野店里这会儿无外客, 眼神呆滞的少女坐到避风的角落里,那妇人给她上了一壶好茶。
二楼的楼梯吱吖吱吖地?响, 她睁大眼眸, 见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抱着琵琶走下来。
“妾身这首曲子, 献丑了。”
她朝何平安福了福身,一双细眉弯如新月。
“妾身随夫姓,大家都叫我笙娘子,与您府上的朱娘子是旧友,当?初错认了夫人,今日得见真容,果然与顾公子说的不假。”
“他、他说什么?”
“秋水为神玉为骨, 芙蓉如面?柳如眉。”
何平安捧着茶,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听着笙娘子的话, 喃喃道:“他说的是赵婉娘。”
但她不是赵婉娘。
何平安垂眼瞧着茶汤中的影子, 想起之前顾兰因骂她的话。
腊月狂风, 吹折玉梅花,窗外碎雪纷纷飘如柳絮, 日光惨白?。
“为何你们会在这儿?”
笙娘子笑道:“自打夫人前日失踪后, 顾公子就在江湖上重金悬赏李毅的人头。李毅这个人坏事做绝了, 咱们正?好都在浔阳城,熟知他的底细, 这样送上门的好事咱们自然不能放过。”
何平安问:“他的人头,值多少钱?”
笙娘子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两?”
她身后的妇人笑道:“三?万两。”
何平安听罢呆若木鸡。
“咱们三?个人正?好一人一万两。”
店家将李毅的脑袋装到一只?大匣子里, 一面?将桌上的血水冲掉,一面?高兴道:“笙娘子今日神机妙算,就猜到他要来我这儿,果不其然,要我说,这三?万两咱们夫妇拿一半,那剩下一半都给你了。”
“哪里的话,多年的老朋友,今日要不是你手?起刀落,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制服的了他,就按事先说好的分罢。别?说一万五千两,就是五千两,我一辈子也花不完哩。”笙娘子掩嘴笑得打滚花枝乱颤。
她在浔阳消息最灵通,那时候看到顾兰因的悬赏,心里就动了念头。他可是实?打实?的土财主,上次她尝到甜头,这一次三?万两,怎能不心动。李毅去?哪里她不知道,不过常跟李毅厮混在一起的男人她可是门儿清,一个个打听回来,就真有了眉目。
多亏李毅还在山中藏了一日,笙娘子抢先来了这儿,野店里的夫妇二人与他都是旧日的好友,若非钱帛动人心,还真就放过了李毅。
男人把野店里收拾好,叫人看不出异样,随后就带着人头跟笙娘子一起去?城里邀赏。
此刻近黄昏,天色已晚,大路不好走,野店里的妇人见何平安身子不算太好,就留下照顾她。
楼上女人收拾出一间干净客房,又烧来热水给她沐浴。
“这是我年底新做的衣裳,夫人若不嫌弃,姑且先将就一日。”
她把叠好的衣裳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何平安谢过她。
她脱了脏衣裳,整个人泡在热水里,冻了许久,这会儿舒服多了。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要是有顾兰因的那样的命该多好。
李毅这个混蛋说没?了就没?了。
她还以为要与他好一番周旋才能脱身,不想竟然这样的简单。
沐浴之后何平安换上新衣裳,她将头发重新梳拢,望着铜镜里半边红肿的脸,伸手?摸了一下,随即疼得周皱起眉头。
何平安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么多人打她的脸,要是娘还活着就好了。
她眯了一会儿,楼下的女人端来热乎乎的饭食,何平安这两日就吃的东西少,如今闻到香气饿的厉害,差点就拿手?抓饭了。
吃过晚饭,女人将店门关上,不再迎客,何平安贴着门扉,仔细听她动静,发现人就睡在自己隔壁。
她这一次被人拐跑,顾兰因再找回她,估计也不会听她解释,要么打断她的腿,要么就关起来锁在房里。
何平安低头思忖半天,终于推门出去?,借着梳妆打扮的由头,将她的金银首饰都骗了过来,插戴在自己头上。
她身无分文,跑出去?也走不了多远,这会儿有金银傍身,要是运气好,说不定?……
何平安饮了口?茶提神,将这屋子处处都检查过,最后推开窗,见这野店位置靠山,屋后一大片的板栗树,要是从窗户爬出去?,从这后头林子里跑,也不是不可能。
是夜,寒风凛凛,野店门窗俱已关闭,将要歇息的女人吹灭灯烛,听着呼啸的风声,睡意上头。
屋檐下偶尔滑落积雪,她当?这是平常事,二更时候又有一声闷响传来,女人翻了个身,不曾见屋后的雪地?上倒了一个人。
她揣着金银首饰,蹑手?蹑脚上山,等走出一里地?,撒腿狂奔。
多亏这是雪天,借着地?上的雪光,何平安没?有撞到树,她喘着粗气,夜里只?知道往前跑,至于将去?何地?,她心里也没?个想法。
野店里。
将至三?更的时候,楼下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熟睡中的女人被吵醒,披着衣裳起来,听见是自己男人在外头叫门,还有人跟着回来,忙把衣裳穿好开了门。
是夜彤云翻滚,雪下不止,一个面?貌阴柔的小厮提着一盏灯笼在前,身后则站着一个清俊的年轻人。
下这样大的雪,他周身都是寒意,一双俊眼瞧着她,阴沉沉的,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顾公子,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店主催促道,“快把灯点起来。”
妇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点亮了各处灯烛光,就听人问起何平安的住处。
她指着楼上一间客房。
那小厮匆匆上楼,叩了叩门扉,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回首看了公子一眼。
冒雪而来的年轻人神色淡漠,到了门前便将门一脚踹开,他提着手?中灯笼向里看了一圈,冷笑道:“果然跑了。”
“去?这屋前屋后瞧瞧,如今下这样的大雪,周围都是山,她跑不了多远。”
顾兰因进了这间屋子,伸手?先摸被窝,见冷冰冰的,便知道已经跑了有一会儿了。
片刻钟后,屋外的十?几个护卫顺着屋檐下留有的脚印,朝这后山追过去?。
店主沏了好茶,又重新铺好床被,本以为他要留在店中等消息,今夜留宿此地?,谁知道顾兰因自出了门,就再没?回来过。
店里现如今只?有成碧一个。
“顾公子这也太急了。”店家道。
成碧望着门口?,眼神复杂,却又不好开口?。
山里积了两三?日的雪,越往里越难走,顾兰因原先与几个护卫一起,听到山中有狼啸,他缓缓停了步子,抽出了护卫的一把苗刀。
“少爷,今夜风大雪大,您先回去?罢,切莫冻坏了身子。”
顾兰因望着周围狰狞的枯枝,摆了摆手?,大抵是想起旧事,一时有些?沉默。
几个人继续往前,离狼嚎声越来越近。
顾兰因望着雪地?上的脚印,脸色变了变,等到护卫往前又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滩血,已经结冰了。
这附近脚印杂乱,既有人的,也有狼的。
“这要是少奶奶杀的,想必人就在附近。”
几个人分散开来在附近寻找。
夜色深沉,穿着白?衣的男人几乎与雪景融在一处,难以分辨。
他在这一片找了许久,脚下却突然踢到一只?鞋,他怔住,似是想起什么,慢慢抬起头来。
说时迟那时快,顶头的树杈上猛地?落下一个影子,男人来不及躲闪,被压倒在雪地?里。
摔下来的少女冷得不得了,颤颤爬起来,见有人给自己垫着,定?睛一看,吓得大叫了一声。
而顾兰因才抬起头,又被身上的人按下去?,吃了一嘴的雪。
他猜到是谁了,反手?死死拉住她的腕子,一个翻身,将人狠狠压在雪地?里不能动弹。
他一手?拨开她的乱发,找了将近一夜,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顾兰因恨不得掐死她。
“你可真是让人好找。”
何平安冷得发抖,怕他打自己的脸,先把脸埋到他胸口?。
“知道冷了?”
顾兰因爬起来,将人推开,他随身带绳子,就将自己和她的手?绑在了一起。
他这会儿辨着方向,打算先将人带回去?。
但走了几步,地?上雪忽然崩裂,尚未反应过来,何平安往下一坠,连带着他一起拖了下去?。顾兰因闷哼了一声,后背像是砸到了石头,他眯着眼,看不起周遭的环境,伸手?摸了摸,只?摸到许多枯萎的藤蔓跟碎石子。
“何平安?”
他拍了拍何平安的脸,见人没?有动静,伸手?探她的鼻息,也不知刚才落下撞到了她哪里,这会儿人是昏的,气息微弱。
顾兰因解开绳子,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发现身后有个山洞,便先吹燃自己身上带的火折子,他借着一点火光,见山洞空空的,里头都是些?枯草藤蔓,趁着火折子还未熄灭,拔了一堆枯藤先点燃,随后才把何平安抱进来避风雪。
长夜漫漫,山洞里,姿容狼狈的年轻人坐在火堆前,他捂着她冰冷的脚,眉眼间堆着浓浓的倦意。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他才闭上眼不久,几只?猴子落在山洞外头,手?里拿着石头唧唧哇哇把人砸醒。

顾兰因抬袖遮挡, 猴子手里的石子丢完了就丢栗子。
顾兰因见状,将山洞里的石子统统投出?去,他投得极准, 先前砸他的那几只?野猴反被砸得哇哇叫,如今龇牙咧嘴在洞门口徘徊。
他在山洞里重新生火, 将一堆栗子都丢进火堆里。
身旁的少女缩在一堆枯草上头, 尚在睡眠之中, 她的鞋丢了一只?,另一只?也被雪水浸湿,穿不了,顾兰因出?洞前将身上的氅衣脱下盖在她身上。
这?一处洞穴位置隐蔽,在陡峭的崖壁上,不高不低,周围枯松倒挂, 众多藤蔓纵横交错, 遮挡住了洞口,平日只?有?山里的野猴子过来。
顾兰因见左右无出?路, 先缩回了洞里。
栗子在火堆里被烤得外皮焦黑, 他捡起枯枝从中拨出?几只?。
这?些猴子丢了有?一堆, 若要果腹充饥,也勉勉强强。
顾兰因瞧着洞里大小, 又收拾出?一堆枯草藤蔓, 听到洞外野猴去而复返的声音, 微微挑起了长眉。
男人解开身上的汗巾子,出?来后从那几只?野猴里挑了只?最容易欺负的, 故意招惹它,专等它扑来时伸手捉住。“啊啊啊啊——”
被捉住的野猴放声大叫, 惊飞了周围树上的鸟雀,其余几只?猴闻声就?要救它,却被顾兰因几棍子打得嗷嗷叫。
他回了洞穴,见何平安还?未醒来,便?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
她昨夜里树上受了寒,顾兰因抱了一夜,只?觉得怀里头?像是揣了一块冰,如今不过出?去一会儿,她又浑身发烫。
顾兰因盯着她那张脸,伸手把她的脉搏,半晌,出?去找了一抔雪回来。
他将洞穴入口堵住,耐着性子给怀里的少?女擦身子。
虽早已坦诚相相见,但?在这?样的荒山野岭扒她的衣裳还?是头?一次。他拿着雪水融湿的帕子,像是对待一件玉器,动作轻柔,察觉到她微微打颤的身体,顾兰因缓缓停住手。
“还?知道?醒过来?”
怀里的人不吭声,不过她伏在他的肩头?,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暴露了此刻的状态。
顾兰因摸着她滚烫的脸颊,将那帕子覆在一团雪上,问道?:“怎么哑巴了?”
“热、难受。”
顾兰因笑了笑,方才?的好性儿散的干干净净。
“这?是你自作自受。”
他动作粗.暴,恨不得把她一层皮都?擦下来,听她闷哼的声音,顾兰因道?:“如今你账上要再添三万两银子,要是熬不过去,你死了我就?将你配阴婚,挣些零头?以补亏空。”
“又不是我求你花那三万两。”
“你说什么?”顾兰因气笑了,他将她衣裳穿好,拍了拍她的脸颊,柔声道?,“别跟我装傻,李毅坏事?干绝,要不是我肯出?钱救你,你早进到窑子里被人玩烂了。”
官府里那些应捕看他身家丰裕,找起人来故意耽搁时日,顾兰因明面上出?了几两银子,暗地里则在江湖上下了厚赏。
“你也别假惺惺的。”何平安攒着一口气,冷眼瞧他,“要不是白泷在人跟前卖我,我何至于此。”
“她粗笨极了,可没有?这?样大的能耐。”
何平安料到如此,她眼下身子虚的厉害,便?往草堆上一躺,离了热源,一个人缩成一团。
白泷粗笨又如何,心也是坏的,与他同出?一辙,自己受这?无妄之灾,凭什么要还?他三万两。不过老话说的好,债多不压身,既然又背上三万两,八辈子都?还?不完,那和他计较这?些做什么。
时机到了,该走就?走。
山洞里火光渐弱,风从草叶间的缝隙里钻进来,顾兰因拆了发髻,重新梳拢头?发。他将地上的氅衣掸了掸灰盖过去,可她却像是惊弓之鸟。
顾兰因慢慢直起身子,一双黑漆漆的眼眸落在她身上,良久,仿佛是想起里一幅久违的画面。
十六岁的时候先生带着书院里的弟子外出?游学,他那时候跟着一起从江西回了徽州。
二月天?里细雨蒙蒙,春雷震震。
月底他又遇上了之前在土地庙里躲雨的女孩。
原来是赵太太带着女儿去庙里探望赵老爷的乳母,顺带着为菩萨烧一炷香,祈求家中生意兴隆。
城外的碧山寺是前朝古刹,距今有?两百年的历史,寺僧敏清博学多才?,精通禅理,风流俊爽,书法堪称一绝,出?家前与张先生是旧友,情谊深厚,这?一次路过,张先生带着顾兰因等几个弟子上门造访。
顾兰因跟几个同窗在寺庙里吃过斋饭,闲来无事?,众人都?在屋中躲雨,他撑伞去了后山。
春雨朦胧,青山妩媚。
这?山里有?一座宋代大儒的衣冠冢,就?在茶园后头?,小时候顾兰因跟着师父从坟前路过,坟前的石马长满了苔藓,无人打理,藤蔓遍地,他在那儿埋了一块玉坠子。
他走到附近,先听见女孩的呼救声。
穿着雪青直裰的少?年将伞收下,穿过树林,循着水声,找到一条浅浅的山溪。
细雨若游丝,打湿他的衣摆,清清冷冷的少?年躲在树林暗处,先瞧见的是一抹亮眼的鹅黄色。
赵老爷的乳母一辈子信佛,如今老了在山中清修,她的庵庙在茶园边上,因离得近,赵婉娘又不爱听她跟母亲念经拜佛,便?跟小丫鬟来衣冠冢附近耍玩,结果一招不慎踩到藤蔓上滑落至此,崴了脚不说,手还?被锋利的石头?刮破,流了好多血,那小丫鬟草里的藤蔓弯弯曲曲,像是蛇,胆吓飞了一半,她说是去找赵太太,但?直到如今也不见踪影。
赵婉娘一人在山里,怕的紧,左顾右看,喊也喊了,偏没个人来。
天?上雨丝丝缕缕,绵绵密密,打湿她的脸颊,她垂着眼,忍着疼,用溪水清洗伤口,不觉身后有?人走过来。
头?顶一暗,赵婉娘吓了一跳,差点扑倒了水中。
顾兰因撑着伞,再见面,见又是她,女孩鬓角都?被雨水打湿了,雪白的脸上一双眼眸微微泛着红,像是狠狠哭过一场。
少?年心下微悸,漫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赵婉娘一动不敢动,眼神躲闪,听他笑了一声,窘迫地蹙起眉头?,悄悄侧过身子。
顾兰因看穿她的心思?,偏不说破,一个人将身上干净的帕子取出?,给她递过去。
他像是在逗她,等着赵婉娘伸手,再收回来。
“你……嘶。”
少?年人攥着她那只?腕子,小心地替她擦拭伤口,赵婉娘怕极了,嗅到他身上的篱落香,忍着疼就?要抽手。
顾兰因瞥了她一眼,道?:“不疼的。”
他俯身挡着飘风雨,等擦干净她手上的血和水,将随身带的治伤的药洒了一点在上头?。
她咬着唇,手指在发抖,轻轻挠过他的手腕,顾兰因飞快地给她包扎好,这?之后砍断附近缠脚的藤蔓,退得远远的。
赵婉娘穿着鹅黄的春衫,一瘸一拐站起来,狼狈中又显出?几分少?女的明艳。

一别近三年, 顾兰因成了婚,记忆里的人早早淹死在了水中。
他看着何平安,若算起来, 她也快十八岁了。
那夜掀了盖头,他险些错人了两人。
纵然面容相似, 天生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如今何平安长开了, 再看一眼, 与十五岁的赵婉娘相比要?多?出一二?分的病气。
顾兰因慢慢退后几步,火堆快被风吹灭了,他拨出栗子,同时又添了些枯草进去,橘红的火苗舔舐尽易燃的干草,渐渐膨胀,照出周围的枯败。
他将?剥好的栗子搁在自己?的帕子上, 喊了何平安一声。
何平安捂着肚子不作声, 片刻后顾兰因上前把她翻了个面,她病怏怏的像个病死?鬼, 唇瓣干燥, 双目无神, 看样子像是病糊涂了。
顾兰因将?人抱坐到火堆跟前取暖。
这一日一夜的折腾,他也疲惫极了, 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等风吹到面上, 他才猛然惊醒。
洞穴入口处他明明塞了草木枯枝做遮挡。
顾兰因抬眼看着洞外几个蹦蹦跳跳的影子,似乎多?了一只, 而先前被系了汗巾子的猴这会?儿不在。
他低头贴着何平安的前额,见她仍是发烧, 热度不减,心下终于生出一丝躁动来。
“还没发现么?”
怀里病糊涂的少女一直在喃喃自语,顾兰因低下头,听说她要?喝水,便提棍子出去,将?那几只挑衅的泼猴又打了一遍,最后找了一抔干净的积雪进来。
雪碰到她的唇,她打了个颤,扭过头再不碰了。
顾兰因掌心湿润,半晌,自己?含着雪哺喂给?她。
烧糊涂的何平安跟往常比要?格外的乖巧,他捏着他的下巴,轻而易举就撬开了她的牙.关,她仰着头,一点一点吞.咽.着化开的雪水,温.软的舌.头.舔到他的唇,雪水哺尽,意?犹.未尽。
山洞外雪又起了,飘飘零零,与此同时,野店后的山上,几个护卫在栗子树下瞧见两只猴子,其中一只腰上还系了一块汗巾子。
成碧一看就认出那是顾兰因的。
只见那野猴捡了好多?栗子,手上拿不住就放在汗巾子里兜着。
那雪白的汗巾子被猴子咬过,破破烂烂的,因打得是死?结,系的又格外巧妙,猴子摘不下来,就只能?缠在身上走来走去。
如今恰好就叫他们看见,成碧带着店里人在暗处盯着那野猴。
野猴满载而归,蹦蹦跳跳奔到悬崖边上,身后一行人赶过去,顺着猴子跳落的方?向看,竟看到了半山腰的一处洞穴。
一群野猴在洞穴前唧唧哇哇仿佛在示威,石子、野果?、栗子,手上有的纷纷往洞里砸,未几,洞里有人又砸回去了。
成碧大喜,朝着洞穴就喊道:“少爷?”
顾兰因听到声音,大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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