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 作者:七月闻蝉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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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安怔怔看着烛光,眼角有一点湿润,她疑眼睫上还?有碎雪,抬手擦了?擦,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好孩子,怎么哭了??”
何平安揉着眼睛,无奈道:“有些疼。”
秋妈妈明白?她的意思,手上力道不减,却是对?着太太道:“等?过几日老爷回?来,太太可办上一桌席宴,请家?里几个要好的亲戚朋友过来,到时候一起做个见证,认平安做干女儿。”
秋妈妈说到这里,笑着道:“我看她都高兴得哭了?。”
何平安没有反驳,其实她是太难过了?。
陈太太拿帕子给她擦眼泪,过了?许久,见她抬头看自己,方?才用商量的口气问她:“平安,你要不要做我女儿?”

第35章 三十五章
一脸警惕的少女把手缩到胸前, 很是防备,最后摇摇头?,低头?看?着地上黑漆漆的?影子。
陈太太下意识又摸出一枚铜钱。
何平安忽然抢过, 攥在?手里,她定?定?看?着眼前的?妇人, 陈太太一直在等她说话。
屋里丫鬟们低着头?, 何平安忍着脚踝上的疼, 没有叫她失望。
秋妈妈听到她模糊的?字音,手上揉按的?动作有一瞬间加重了。
陈太太让厨房再做几碟热菜来,她高?兴地看?着何平安,嘴里道:“既然应了我,就不能?拿我当外人。他日若前缘未了,回了旧家?,也要记得多?来看?看?我。”
她摸了摸何平安一侧的?垂髻, 又把黄历拿过来, 打算挑个好日子设宴请些亲朋好友作见证。
秋妈妈开玩笑?般与何平安道:“我还?以为你今日总该开窍了,哪知道还?是钻在?钱眼里, 险些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咱们家?老爷在?外挣下无数家?资, 保你衣食无忧, 少爷又有功名在?身,他日名登金榜, 你就是官家?小姐了, 这样的?好命别人打着灯笼也难遇见, 如今落在?你身上,可见傻人有傻福。”
秋妈妈满是羡慕地看?着她, 而后话题一转,落在?了金霜身上, 字里行间意思都是叫她别和金霜怄气。
何平安心里不屑。
第二日,太太要认西厢里那个傻子作干女儿的?事传遍了一众下人的?耳朵,金霜初时还?不敢相信,找到亲娘问了一通,气的?捶桌子。
“怎么,你也羡慕她?想给太太当女儿?”秋妈妈问。
“我才不羡慕,就是不服气,她一个漂泊流浪傻丫头?,凭什?么入了太太的?眼!”
“这话你也敢说,脑子被狗啃了。就凭她长得好,话又少,安分守己,我要是太太,我也认她当女儿。”秋妈妈故意道。
果?然,金霜火气噌地一下就冒起?来了,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嘴里委屈道:“你是我娘,为什?么不帮我。”
秋妈妈看?她单纯的?样子,一巴掌拍下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娘帮你的?还?不够多??不过说一句话,你就都忘了!”
金霜抱着脑袋,眼泪汪汪:“你整天就知道骂我。”
“谁让你总是想些有的?没的?,我要不骂你,你只怕被人整死了都不知道。可恨你投胎在?我的?肚子里,你娘又是别人的?丫鬟,你飞不上高?枝当不成少奶奶。”
秋妈妈忙着年关内院采买的?事,懒得再多?看?她一眼,金霜气的?直跺脚,却又无济于事。
此处且按不表,只说浔阳城里。
今日大雪,浔阳江头?停靠了一艘画舫,内里都是书院的?读书人,多?穿着襴衫,最不济的?也是个秀才,厅上行首抱着琵琶弹唱宥酒,声音婉转,令人如痴如醉。
有一人坐在?窗边,穿着雨过天青茧绸道袍,未束网巾,碎发垂落几丝,尚还?是少年人的?体格,有几分懒散气在?身,却无人敢冷落他。
今日做东的?是家?在?浔阳的?杜生,他较众人都年长,席上妙语连珠,逗得众人频频发笑?。酒过三巡,有人姗姗来迟,杜生见是陈俊卿,当即就要罚他三大杯。
顾兰因支着手,见他酒量极好,三杯下肚仍面不改色,微微笑?道:“路上怎么耽搁了?”
陈俊卿与他是书院同窗,两人争过抢过打过,也被先生一起?罚过,较旁人要多?一些情分,先前他还?在?城里的?天香楼请过自己一次,两年不见,陈俊卿似乎变化不大。
陈俊卿今日穿着玄色卫绒直裰,位置在?他左手边上,他从外进来,一身冷意,闻言笑?着解释道:“我娘今日让我去?城里几个叔伯家?里送请帖,我早早去?了,不想泸州的?杨先生来叔叔家?做客,既见了少不得要考校我近来的?功课,我推脱不开,被强留到现在?。”
顾兰因捏着杯沿,伸手碰过去?。
陈俊卿一饮而尽,唇沾了酒,不点而朱,模样俊逸,看?得一旁宥酒的?小雏贴靠过来,温柔地将他酒杯满上,不想他将人推开了。
顾兰因打量了小雏一眼,是个面白清秀的?,身材合中?,不算太出色,也不算太平庸,胜在?年轻。
他修长的?手指按着桌沿,问道:“你怎么改性了,不喜欢?”
陈俊卿摇了摇头?,大抵是想起?不久前的?一桩旧事,他无奈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顾兰因嗤笑?出声,一双俊眼瞧着陈俊卿,企图从他故作正经?的?姿态里瞧出一丝旧日的?风流。
陈俊卿生得一副好皮囊,年长他两岁,书院里看?似端正,实则多?情,顾兰因早早就看?穿了他,如今既然能?说这样的?话,显然是在?糊弄他。
他晃着杯底浅浅的?酒水,生出些许好奇心。
临到席宴结束,将要离开,顾兰因单请了陈俊卿去?江边茶馆。
两人出了画舫,撑伞挡着飘飘风雪,一身玄衣的?少年人醉意朦胧,凤眸半阖,手上还?带了一壶酒。
顾兰因平生不爱喝酒,他嗅着风雪里渐淡的?酒气,莫名想起?何平安。
自打在?浔阳捉到了她,别院里每天都有酒味,马车上也是酒味,如今过去?三个月,这些气息已散尽了,也不知她在?水里淹没淹死。
两个人到了茶馆,点了一壶热茶。
寒江天外,乱山无数,陈俊卿强打起?精神,眯眼看?着窗外雪景,心里藏了一桩心思,任是顾兰因如何套话,他都紧紧守着,闭口不谈。
“稀奇。”
顾兰因见一杯茶都凉了,陈俊卿还?是如此,便起?身告辞。
陈俊卿微微叹了口气,将他袖子拉住。
“有事想要请教你。”
“什?么事?”
陈俊卿道:“你会欺负一个傻子吗?”
顾兰因皱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经?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怪不得。”
青衣少年挥袖离去?,片刻也不多?留。
“……”
陈俊卿瞧着茶水里的?倒影,左右无人,他打了自己一巴掌。
少年慕色,本就是正常不过的?事,不然他为何要救一个与他非亲非故的?女人。
只是她若真是傻子,那就好了,可她是个骗子,四下无人捅破了他心里那点龌龊,陈俊卿每每想起?来,既尴尬又窘迫。
他捏着手上那枚铜钱,思之?再三,用力掷到水中?。
未几,水面上恢复平静,偏他心中?涟漪荡漾,久不能?平。
一个月后,陈太太宴请宾客,请了众人作见证,认下何平安作干女儿。陈俊卿在?人前礼节周到,只是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
他喊她妹妹,何平安却从不喊他。
陈太太一开始还?奇怪,可想到她脑子不太好,儿子一向是避她的?,前三个月里也没见过几面,何平安大抵是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如今年关将近,离除夕一个月不到了,陈太太新买了一匹绸缎,招来裁缝替何平安裁新衣裳。陈俊卿来时老裁缝已经?记下了她的?尺寸,正要离开,陈太太送了她出门,屋里暖烘烘的?,一人打着哈欠,眯眼趴在?桌上打瞌睡。
几个侍女在?熨衣裳,隔着一扇屏风,他垂眼静静瞧了一会儿。
而何平安疲倦极了,不曾察觉到这放肆的?目光。她莹润的?肌肤被垫着的?手臂压出薄红色印记,长眉翠如春山,红唇饱满,乌蓬蓬的?发髻留下几缕青丝垂到胸口,一身葱青。见跃然眼前的?明艳颜色蒙上一层微醺泛黄的?烛光,陈俊卿伸手挡住灯盏,他听着窗外的?雪落声,心跳剧烈,脑海里冒出顾兰因讽刺的?话语。
饥不择食?
他微微叹了口气,恰好陈太太回来了,陈俊卿剔亮灯,坐在?外面与母亲说了一会儿话。
他回去?后在?自己的?箱子里翻找东西,金霜问他在?找什?么,陈俊卿说是找自己那块羊脂玉。
到除夕那日,吃过年夜饭,趁着老爷太太发压岁钱给何平安的?时机,他将一枚玉造的?钱币送给她,钱上刻着平安如意四个篆文。
陈太太很是惊讶,她从没见过儿子这么用心过,不过一看?陈老爷那四枚用金子铸造的?钱,她不由笑?出声。
“早知道我也送个别致的?铜钱给平安。”
今夜灯烛长明,何平安虽讨厌陈俊卿,不过既然是钱,就没有跟钱生气的?道理,她全都收下,难得给他一个笑?脸。
而他站在?明亮处,回以微笑?,心满意足。
除夕过后陈家?迎送往来不断,因今年就要办儿子的?婚事,陈老爷备下一份厚厚的?节礼,带着陈俊卿送到女方家?中?。
何平安听金霜说,那柳家?小姐与陈俊卿自幼便有婚约,今年正好及笄,模样极好不说,温婉又贤淑。只是她说这话时,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何平安看?得出她心里的?嫉妒,不过懒得理会。
其实这有什?么值得嫉妒呢,假使?自己是柳家?小姐,自己的?未婚夫表里不一且不说,尚未过门,身侧就有一个醋意极大的?贴身丫鬟,日后保不齐抬起?作妾,又有个聪明的?亲娘护着,少不得要吃许多?亏,何况男人朝三暮四,这样一眼看?到头?的?日子,又什?么值得羡慕的?。
她摇了摇头?,心里正骂金霜是个大蠢材,不想她又说了一句话,何平安听罢,差点被自己嘴里的?茶水呛死。

第36章 三十六章
“少爷有个?同窗, 家财万贯,现住在浔阳城里,跟着他叔叔一起料理家中生?意。”
金霜看她捧着茶盏发呆, 一边捻着果脯送到嘴里,一边说道:“前?些日子咱们家里伐了一批十年生的空桐木, 老爷到处寻买主, 少爷的同窗得知此事, 从中?牵线搭桥,让他叔叔全部收下了,给的价格也让人甚是满意。等过了正月,老爷就叫少爷下帖子请他来家做客,你?到时候可别出?来,仔细惊扰了贵客。”
何平安擦了擦唇角,一席话听罢, 哪里还用她?来警告, 恨不得现在就躲起来。
午间陈太太拜佛归家,她?在庙里带了几个供果给何平安吃, 正好城里的银楼送来新打的镶嵌了珍珠的头面, 她?吃过午饭, 就插戴在女?儿头上。
陈太太左看右看,见分外雅致, 高兴道:“过几天柳家太太带着女?儿来咱们家里, 她?们都说柳丫头脾气好, 只是不知待你?如何,你?跟我一起见客。”
何平安坐在铜镜前?, 点了点头。
太太提前?替她?拣好见客要穿的衣裳,到了约定的那天, 何平安心里疑神疑鬼。
柳家母女?上午到陈家,陈太太在门口迎接,她?身后有个?缩头缩脑的少女?,像是怕风吹,又像是怕被?人瞧见,而家里人只当她?怕生?,秋妈妈还笑道:“日后你?们就是姑嫂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怕,且柳小姐生?的清秀水灵,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等你?真见了她?,只怕亲近还来不及呢。”
金霜点点头,故意在她?耳边小声道:“柳小姐今年十?五,心眼单纯,待人都是掏心窝子的好,肯定不会嫌你?傻的,你?就放心罢。”
何平安:“……”
她?瞥了眼金霜,笼着袖子又缩了缩身体。
片刻中?后,一众仆妇伴着两顶轿子到了陈家的门首,前?头轿子落地,一个?妇人先出?来,陈太太热情迎上去。她?们两人未出?嫁前?便是闺中?的好友,自柳老爷去了江南做某县司训,两人十?年不见。柳夫人拉着陈太太说了几句想念的话,随后把女?儿叫了出?来。
众人目光都落在那后头一顶轿子上。
丫鬟掀开门帘,穿着妃色宝相纹妆花缎袄的少女?低着头,她?走下轿子,耳垂上挂着一对银丁香,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这是我女?儿,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来你?家听戏,我特意把她?带着一起,出?来见见世面。”柳夫人笑道。
陈太太打量了她?一眼,十?分满意。
等人进了门,陈太太把一直躲躲藏藏的何平安拉出?来。
过了年,何平安就十?七岁了,她?站在柳小姐身旁,个?儿要比她?高一些,虽穿着素净,但?一眼就知是个?小姐打扮。柳夫人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惊喜道:“妙华,这是你?女?儿?”
陈太太笑了笑,先隐瞒了干女?儿的事实,故意道:“你?走后不久,我就生?了平安,也算儿女?双全了,你?仔细瞧瞧,这孩子像不像我?”
柳夫人走近,上下仔细看了看,最后道:“姐儿生?的貌美,跟卿哥儿一样标致,只是我觉得这孩子似乎有些像姐夫。”
陈太太掩嘴笑出?声,连忙挽着柳夫人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将年前?认她?做干女?儿的事说给柳夫人听。院里昨天就把戏台子搭好了,到了地方?,柳夫人头一次见何平安,将身上戴的镯子送给她?当见面礼。
何平安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而柳夫人已经从陈太太嘴里知道她?有些心智不全,并不在意她?的礼数,此刻就将她?按坐在自己?女?儿身旁,让女?儿多多照看她?,陪她?说说话解闷。
柳小姐声音细细,应了一声。
台上唱的是刘海戏金蟾,台下何平安看得入神。柳小姐余光窥她?,心下有万分好奇。春光洒在身上,她?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点也不像个?傻子。
一出?戏唱完,何平安发现后面几出?都是自己?已经看过的,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柳小姐见状,想和她?说几句,不过两人初次见面,又不知从何开口。何平安察觉出?她?的意思,心里笑了笑,只是面上不显,她?端着装茶果的小盏缓缓起身往院外走,打算回屋睡觉。
路上遇到金霜,何平安见她?拎着食盒,特意绕开了前?院书房,生?怕撞见陈俊卿这个?伪君子。
他这些天端的是一副好哥哥的姿态,只是眼里总有不清不楚的意思,看得她?浑身恶心。
一身冷意的少女?快步从小路走过,日光正盛,脚下树影婆娑。
陈太太的正房里面此刻只有一个?小丫鬟在偷懒,初初听见有脚步声,她?还吓了一跳,见是平安,又重新闭上眼。
何平安脱了袄子,卸了钗环,在暖阁挨了床榻便生?出?困意。
她?昨夜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生?怕顾兰因又跟上次一般像鬼似的冒出?来。
现在好了,何平安听着隐隐约约的唱戏声,渐渐思绪恍惚,陷入一段冗长?的梦中?。那趴在明间桌上的小丫鬟呼吸悠长?,不知何时也陷入沉睡,日光偏移,将到日午,院前?有人过来。
穿着玉白鹤氅的少年人手里捧着一只匣子,里面装的是几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
陈俊卿放下匣子,见小丫鬟睡死过去了,他走近想要叫醒她?,偏那小丫鬟喊了他一声小姐。
陈俊卿目光凝注,半晌,侧过身。
他猜是何平安在里面,忽就挪不开步子,似乎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又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他缓缓走到暖阁中?,空气里都是陈太太惯爱的檀香气息,偏近了床榻,又是一股极浅淡的幽.香.浮出?。
陈俊卿居高临下瞧着她?,无端想起头一回见她?的场景。
他记得……
睡意沉沉的少女?袖口被?卷起,小臂上一颗小小的红痣像是朱砂轻点上去的一样,半跪在床前?的少年用指腹擦过,慢慢低下头,眼神晦.沉,用力舔.吻,修长?的手指像是藤蔓,攀住了枝条,一点一点往上,企图侵.占更多的空间。
他背对着窗扇,不见薄绿的窗纱外,女?孩纤瘦的影子轻轻晃过,一颗银丁香悄无声息坠在地上。
日午,戏唱罢后陈太太在厅堂摆好席宴,将柳夫人请过来。
柳小姐坐在戏台前?,望着空空的茶盏心不在焉,亲娘催了她?三遍,起疑道:“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说去找你?表姐玩,她?人没来,你?魂丢了?”
柳小姐赶紧摇摇头,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道:“我没找到表姐,担心她?有意外。”
“这是她?家,能有什么?意外,纵然有些痴傻,又不全然是个?傻的,到了吃饭的时候也知道饿,说不定她?现下已经在堂厅里坐着等咱们里。”柳夫人压低声音道。
母女?两个?从戏台前?离开,到了堂厅,果然如她?所言,一个?睡醒不久的少女?揉着眼,陈太太没有落座,她?贴靠着陈太太也站着,神色恍惚。
“刚才茵姐儿还说要找你?家平安玩,只是找不到人,原来在这儿。”柳夫人落座后摸了摸何平安的脑袋,笑道,“刚刚是在屋里打盹儿吗?”
何平安点点头,她?被?小丫鬟叫醒后脑袋有些沉,现如今没什么?胃口,不知为何,柳小姐吃的也很少,陈太太还以为今日家里厨子烧的不好。
几个?人吃完午宴,柳夫人又跟陈太太说了会儿话,因要赶在天黑前?回城,陈太太也不便多留,只能约好下回再见面。
柳小姐拜别了未来的婆婆,一个?人坐在轿中?,左右无人,她?叹了口气。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耳坠,心跳微微加快。
正月过后,何平安便称病赖在床上,绝不出?内院一步。
那一日陈家宴请顾兰因,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直到晚间金霜来找她?,她?方?才揭开被?子,像是劫后余生?一般,满头大汗。
“你?今日是没瞧见,少爷那个?同窗上门,出?手真是极大方?,连我们院里的洒扫丫鬟都有礼。这是顾少爷送你?的,快瞧瞧,是什么?东西。”
金霜将手里精致的锦匣丢到何平安面前?,坐在一旁目光炯炯盯着,非要她?现打开。
何平安看着那锦匣,一拳打落到床下,嘴里道:“我不要。”
金霜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会真是个?傻子罢?就不怕把里面装的东西摔碎?”
何平安:“给你?。”
金霜小心地捡起来,动?手先打开,嘴里不忘道:“这可是你?说的,等会要是好东西,我拿走了你?可别跟我耍赖。”
扎着双鬟的小丫鬟瞪大眼,只见里面是十?二?只用蜀地浣花锦、江宁明锦、西南苗锦等丝绸裁剪成的闹蛾,十?分精致。
“诶呀,都过了元夕了,只能留着明年再戴。”金霜感到有些可惜。
何平安捂着耳朵,见她?还在自己?眼前?摆弄,忍不住一脚踹过去。
金霜从她?这里得了好东西,一反常态,嘻嘻笑笑也不恼,故意道:“给我的就是我的了,可别看我戴,你?在那儿羡慕。”
何平安闭上眼,烦死她?了。
顾兰因的东西她?才不稀罕呢。
金霜抱着锦匣蹦蹦跳跳回去,临到书房,慢慢放轻自己?的步子,人前?装的很是稳重。
只见那外书房今夜点了灯,雪白的窗纸上映着一个?少年人的影子,身子歪斜,有几分懒散。

天半夜落了一场雨, 淅淅沥沥直至天明。
早间,顾兰因吃过早膳,闲来无事, 陈俊卿邀他去湖边走走。
杨柳风轻,翠叶藏莺, 两个白衣少年在前, 身后?小厮提着鱼竿鱼篓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陈俊卿找了一处僻静之地, 周遭树木生芽,野花开遍,湖上波光粼粼,几只小渔船漂过。
顾兰因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看?他下饵料。
不久,天上云散去一二,又过了一会儿,只见春光明媚, 浅浅细浪的湖边两个少年人拽着鱼竿, 一步一步踩到水中。
顾兰因推了他一把,催促道:“你去遛一遛。”
陈俊卿咬着牙, 水已经漫到膝盖了, 他吃力道:“这还有什么可遛的, 直接拖上来就是。”
两个少年合力死拽着鱼竿,好不容易站定了, 下一刻猛地往前一扑, 原来水底像是踩到了石头, 滑不溜秋的。顾兰因不肯松手,被大鱼牵着鱼竿拉到水深处, 腰身都浸在水中,再往前, 估摸着水要漫过脖子。
陈俊卿抹了把脸上的水,有些担忧道:“要不……放了罢?”
顾兰因不语,深吸了口气,他一身湿透了,皙白的面上一双眼?眸乌润黑沉,映着波光,几番拉扯后?水上忽就没了人影,吓得陈俊卿要死,连忙憋了口气潜到水中查看?。
而那湖边去撒尿的小厮回?来,见岸上湖上都没人,还以为这两人往别处去了,最后?见一道水花冒出?,方醒悟过来,简直魂都要飞了。
“少爷少爷!”
成?碧飞奔过去,扑通一声。
水溅了顾兰因一脸,他甩了甩头,鱼线另一端的大鱼此刻似有疲惫状,他懒得出?声,一鼓作气,待将鱼拖上岸,这才瘫坐在地喘息,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他眼?睫微颤,不过一会儿,爬去看?鱼。
大鱼长五尺,浑身漆黑,鳞片阔大,是一种叫“螺蛳青”的青鱼,比起寻常黑背青鱼,滋味更好。
成?碧啧啧几声,乐不可支,像是抱亲儿子一样把鱼抱在怀里,将鱼嘴串上绳。
而那一边,陈俊卿在水里捡到了一只大蚌,刚才两人就是踩在这上头滑了一跤。
大蚌紧闭着口,约有半个胸膛大小,通体?呈一种灰棕色。
“怪怪,这湖里生的东西真是大。”成?碧眼?看?直了,好奇道,“陈公子,这蚌里有生珍珠么?”
陈俊卿拔下簪子,将蚌嘴撬开。
大蚌吐出?腥臭的水,里面白花花的肉,不见一点杂质。
成?碧有些失望,不过一看?怀里的大鱼,又笑的合不拢嘴。
几个人折腾了一个时辰,此刻浑身湿漉漉的,虽说三月小阳春,到底不是炎炎夏日?,湿衣裳穿久了也会得病,于是纷纷收拾东西。
陈家在村东头,几个人非要从西边绕一圈再回?去,路上行人侧目,且不赘述,只说陈家。
陈少爷跟同窗钓了大鱼回?家,前院丫鬟小厮都去围着看?,不一会儿陈太?太?就知道了。
彼时她正在房里抄写佛经,一旁趴着一个少女在睡觉,屋里安安静静,金霜一来,远远地就听到她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陈太?太?笑眯眯听金霜说前院的事情,见她比划得十分夸张,一时心生好奇:“当真是这么大?”
金霜小鸡啄米:“太?太?您可以去看?看?,真的好大一条鱼。”
陈太?太?喊了何平安一声,何平安不为所动,睡得死死的,她便将正门半掩上,跟着金霜出?去了。那条大青鱼已死,厨房外的水井旁搁着一只大蚌,戴着佛珠的妇人进了厨房这一角,先闻到的就是蚌的腥味。
“这蚌倒是少见。”
陈太?太?站在厨房窗外,见那青鱼摆在长桌上,足有五尺,微微有些吃惊。
“我活了这么多年,这样大的鱼还是头一次见。”
厨娘笑道:“这还是少爷今早上钓来的,您是没瞧见,他和?顾公子回?来时衣裳湿透了,这大鱼一身力气,险些就逃了。”
陈太?太?听罢,道:“鱼逃了便逃了,只要人没事便好。咱们家吃鱼也容易,不过这还是卿哥儿头一次钓到这样大的鱼,你赶紧料理?了,咱们今日?就吃鱼。”
她临走看?了眼?井边的蚌,吩咐道:“等会记得将那大蚌丢远一些,老蚌肉又腥又硬,难以入口,只那壳留下罢。”
厨娘点头应声,陈太?太?出?来后?去看?儿子。
陈俊卿换好了衣裳,正在绞干头发,听到亲娘的声音,当下将头发绾起,出?来见礼。
陈太?太?看?他脸色微白,关心道:“这会子天还没那么热,你落水后?又吹风,等会我叫大夫过来,千万保重身体?,顾公子那头如何?”
“很好,他身子骨可比我强多了。”陈俊卿笑道,“我们回?来后?便沐浴更衣,况且今天日?头大着呢。”
“你们年轻不当回?事,我是见过风寒的厉害,快去把头发绞干,等会到午间,娘让厨房多烧几个热菜,托你们的福,我和?你妹妹也尝尝那大青鱼的滋味。”陈太?太?道
陈俊卿朝她身后?的金霜招了招手,将巾帕丢给她。
金霜见太?太?走了,在他身后?便不老实,陈俊卿抓着她的手,无奈笑道:“好妹妹,这又是怎么了?快绞干了头发,等会我还要去出?去”
扎着双鬟的小丫头抽不开手,娇嗔道:“我还以为你娘认了新?女儿,你多了个新?妹妹,就忘了我这个旧人。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定然没有记在心里!”
原来金霜看?到何平安头上的珍珠头面,眼?馋的紧,跟秋妈妈说过,秋妈妈说她一个小丫鬟不该打扮显眼?,她便求陈俊卿,说好的也送她一副头面,不想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我都记着,你的事怎么会忘掉,我昨日?去银楼瞧过,现?有的头面上嵌的珍珠不好。顾兄说他家的当铺先收了一匣子走珠,我便买下送到银楼,要替你打一副新?头面。”他坐在交椅上,将她拉到跟前上下一扫,笑道,“大抵还要些许时日?送来,劳你再等等。”
金霜一双杏眼?水汪汪的,闻言便扑到他怀里,转怒为喜:“那你也不早告诉我。”
春风几缕,吹开窗扇,陈俊卿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温柔,左右无人瞧见,他捧着女孩圆圆的脸蛋,哄道:“早告诉你了,又怕你催我,现?如今告诉你了,你该如何谢我?”
金霜哼了一声,佯装生气,手指按在他的胸膛上:“东西都还没瞧见呢,你当是钓鱼?给我一口饵,我还没吃着,哪来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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