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 作者:七月闻蝉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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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半蹲下身子?,小小厮不知她?要干什么,正缩着脖子?,耳边一热。
“你跟着朱娘子?不好,那我赎你回去?好不好?”她?声音很温柔,“我带你回去?,你要是想读书,我也送你读书。”
小小厮战战兢兢像个鹌鹑缩在那里,结巴道:“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赎我回去?让我读书,我又不傻。”
何平安字斟句酌,最后轻轻叹了一声,见朱娘子?还没来,她?认真道:“我不骗你,我跟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忙忙碌碌,没有钱花没有书读每天挨打,现在我嫁了人挣了钱,可恨心里还留下一桩心病。你若是真想离开此地,我一定帮你。”
小小厮张大嘴,目光迟疑,小手捏着她?的肩膀稍稍一用力,余光撇见那屏风后有影子?晃动?,立马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了不了,我不信天上掉馅饼,你……你又不是我爹我娘,我要你帮我?哼!”小小厮咽了口口水,将她?往外一推,恶狠狠道,“你就一个开食肆的,我可金贵着,你买不起?,快走快走!”
他话音一落,屏风后传来杯盏砸地的声音,何平安陡然惊醒,正想去?看看,朱娘子?却捧着一壶热酒转出来了。
她?冷了一张脸,指着小小厮便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等?会看老娘不打死?你。”
小小厮躲在门后露出半张脸,见她?要追出来,立马就跑。
何平安微微有些差异,思量再三,陪着笑脸将朱娘子?拉着坐下。
“也罢了,一个小孩。姐姐这儿盛情难却,我怎敢不识抬举。你如今不同往日,我往后还想姐姐多照顾照顾我。”她?将两人酒杯满上,自己先干了一杯。
“好,你这样爽快我心头也高兴,早这样多好,我还以为你见我攀了高枝,心底头不是滋味。”朱娘子?见她?不用劝便肯喝酒,立时眉头舒展开来,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跟着与她?同饮。
几杯酒下肚,何平安扶着额,半开玩笑道:“这酒跟你我之前喝的倒是一般滋味。”
朱娘子?摇摇头,保证道:“这酒贵极了,跟路边的可不同,你仔细尝尝。”
面颊开始浮红的少?女捏着瓷白?小盏,低头抿了一口。
“如何?”
何平安闭着眼?,良久,开口说了个好字,随后她?睁开眼?定定瞧着眼?前的妇人,晃了晃这杯盏。
“实不相瞒,我现下头有些晕,想来要醉过?去?了,只?是有事想在醉倒之前求求姐姐。”
朱娘子?掩着嘴,笑意深深,很是爽快道:“你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犯法的事,就依你这个人,有什么是我不能答应的。”
至于做不做得到,那就不是她?能管的。
何平安按着她?倒酒的手,缓缓道:“那我就说了,姐姐要是说到做到,你让我办什么我也义不容辞。”
“我猜猜,是不是要给那小猴儿赎身?”
那瓷盏碰上她?的酒壶,伴着叮呤一声清脆的撞击,何平安饮干此杯,醉眼?朦胧看着她?,单手取下了耳上的金耳坠。
“正是,不知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朱娘子?笑得浑身乱颤,仰倒靠着身后的屏风。
“你有多少?钱?”
何平安下意识摸自己袖子?里的银子?,低头的一瞬似乎是酒意上头了,她?略缓了缓,最后伸出一只?手。
“五两?”
“五十两。”
朱娘子?抱着她?,见她?脸上发烫,浑身酥软,哄着她?道:“他一个小孩哪要的了五十两,你只?再喝我这一杯酒,我就卖你五两。”
何平安再喝一杯酒,只?能扶着脑袋靠在她?肩头。朱娘子?的声音似乎时近时近时远,她?问起?自己那个死?鬼丈夫。若在清醒时候,何平安三两句便带过?了,可如今酒劲上头,她?累极了,眼?皮似有千斤重,何平安窥着眼?前的红衣,思绪漫天乱飞。
“你那个丈夫生前待你好不好?”
“不好,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屏风后隐隐传来玉石棋子?落地的脆响。
“为何?”
“因为……”何平安声音渐弱,眼?前的红开始化为一汪水,贴着她?的脸颊,叫她?想起?头一次成婚时那夜的场景。
“他一刀就要划开我的脸,他想杀我,凭什么我不能杀他。”她?伸手胡乱拍打着朱娘子?的脸,嘻嘻笑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你杀了他?”
何平安摇了摇头,难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没本事杀他,就、跑了……”
“难怪。”
何平安听?到她?说难怪,手抓着她?的胳膊拼命想要睁大眼?看看朱娘子?:“难怪什么?”
酒壶横倒,剩余的酒水哒哒滴到地上,朱娘子?趴在一旁,细听?已经有轻轻的打鼾声,宫灯照在酒液上,她?皱着眉,只?觉得刺眼?的紧。
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替她?遮住光。
她?扯着那宽大的袖子?,从浓烈的酒气里嗅到一股清淡的篱落香,再次努力睁开眼?,何平安瞧见一抹极柔和的霜白?色,待她?仔细辨认,忽就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不认识我?”
顾兰因俯下身,指腹摸到她?的鬓角,声音带笑。
他将碍事的朱娘子?拨到地上,何平安心跳剧烈,一时不知是做梦还是醉过?头眼?前出现了幻觉。
眼?前人姿容俊雅,动?作轻柔无比,仿佛是一捧化在初春的雪水,摸着她?的那只?手从耳朵落到她?的唇上,将她?滚烫的体温降却一二,却同时又在她?心底点起?一把火。
“真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顾兰因将醉成一滩软泥的少?女打横抱起?,廊下刮起?过?堂风,素月分辉,风露发晶英,何平安醉在他怀里,不知今夕何夕。
这天夜里顾六叔从外应酬归来,过?了垂花门往里走,不想远远看见了自己的侄子?,只?见他又抱着个女人,两人在一条回廊下正对上,顾六叔与他擦肩而过?时本想伸脖子?看看是不是又是个老女人,谁知道这小子?还遮了一下不叫他看。
他啧了声,心里想着要不要修书一封告知他父亲,但?走到尽头,又觉得没这个必要,男人在外睡个女人怎么了,老女人也是女人。
“六爷。”
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什么事?”顾六爷问。
“门外来了个少?年?人,将门拍的哐哐响,他说他是什么寡妇胡娘子?的表弟,因他姐姐自傍晚进?了咱们别院到现在也没出来,恐怕出事,所以过?来问问。”
顾六叔愣住,猛然就想到刚刚侄子?怀里抱着的那个,头冒冷汗。
“老爷,可要请他进?来?”

顾六叔叫人请他进来, 免得半夜都在?外?头闹,坏了侄子的名?声。
未几,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少?年走进来, 他?过门槛时踉跄了一下,袖中的匕首便当着顾六叔的面落在?地上。
没有何平安在?, 姜茶人前都冷着一张脸。他?将?自己的刀捡回去, 环顾四周, 开?门见?山道:“我姐姐呢?”
顾六叔听说那个寡妇是朱娘子叫来的,便叫丫鬟去请朱娘子。
过了一会儿,丫鬟回禀道:“六爷,朱娘子醉死过去,不知人在?哪。”
姜茶感觉不对劲,猛地站起来,一双眼盯着顾六叔, 言语不善:“你耍我?”
“好?端端的让她喝什么酒!在?你家里, 还找不到人了?”
顾六叔见?他?不是个好?性子,且少?年冲动若一时火气上头, 今夜必然不得安宁, 于是连忙安抚道:“莫急莫急, 我一个生意?人,最重诚信, 耍你作甚?小相公请稍等, 那朱娘子是我侄子的小妾, 我要去他?那里找人,须得去知会他?一声。”
“侄子?不是说外?甥么?”姜茶拉住他?, “你想跑?”
顾六叔被他?捏的手疼,不知他?哪来的力?气, 不过还是好?脾气道:“那是他?对外?的说法,我也不瞒你,如今你要是信不过,姑且就随我一道。”
姜茶松了手,斜眼看着他?:“你说的,走罢!”
跟着顾六叔的几个长随见?状有些不满,顾六叔却叹了叹气,负手走在?前面,边走边道:“罢了罢了,难为他?半夜找过来,人之常情,不可无礼。”
姜茶哼了一声,要是搁在?以前,他?的刀早就架在?这个徽狗的脖子上了,哪里还会这样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这老东西也真不嫌命长。
顾六叔到了东边顾兰因住的院子,咳嗽几声,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先过去禀报一声。
“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咱们几个都是男人,他?也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姜茶把?丫鬟推开?,快步往前。
顾六叔拉扯不住他?,小跑着还想阻拦一二?,嘴里喊道:“这是别人家,你却像个强盗一样往里头冲,成何体统!”
姜茶嗤笑了一声,头也不回,懒得搭理这个老东西,他?将?正房的隔扇一脚踹开?。
这正房里灯烛明亮,挂着鹅黄幔帐,摆着各色菊花,幽兰翠翠,香烟袅袅,铺设的很是精致,唯独不见?人。他?掀了珠帘向里,闻到空气里的酒气,另外?还有一股掺杂在?胭脂中的花香味。
这不大像是一个男人的屋子,姜茶心里存了疑惑,待继续往前,便瞧见?了一扇极素净的屏风,两侧珠灯映照出干净而单薄的剪影,他?皱着眉,用匕首轻轻划开?。
但见?一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昏昏,衣衫单薄的年轻人低着头,饶有兴致地为怀里靠着的人描眉画眼,他?修长的手指沾了朱红的口脂,一点一点从唇角挪开?,随后重重落在?她的眉宇之间。
听到声音从后逼近,顾兰因缓缓回过头。
“你是谁?”
“老子是你隔八代的祖宗。”
姜茶下手从不手软,但他?此刻抱着何平安挡在?身前,姜茶一时扑了个空,那锋利的匕首掉转了方向,最后狠狠插在?了地板上,像是一颗钉子,将?他?雪白的袍子牢牢定住。
“原来是个莽夫。”
姜茶一拳打过去:“照打你不误!”
顾兰因挨多了打,仿佛是预料到他?会这样出拳,偏头躲过,单手将?醉死的何平安捞住,翻身又躲开?他?的下一拳。
未几,院子里其他?人听到响动,一起进门阻止。
“快快!把?这粗鄙无礼的竖子赶出去!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荒唐。”
顾六叔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不忍心看自己这个侄子。
“你……今天把?谁带回来了?”
顾兰因将?怀里的人放到里面的床上,随意?拂了几下袖子,余光撇见?一道寒光,话未出口,忙闪身避开?,只是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袍子被姜茶的匕首彻底划烂了。
“你这狗东西,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快把?人还给我!”
几个长随制服不了他?,众人见?他?身手了得还带着匕首,纷纷去外?面找帮手。
而姜茶死死盯着顾兰因,最后被他?莫名?的笑容激怒,恨不能将?那碍事的顾六爷踹飞,上前给他?两巴掌把?脸打歪。
“你有什么可笑的?”
“如果她是你姐姐,你该喊我一声姐夫才对。”
姜茶吸了口气,差点怒火攻心,身后那些护卫见?状一拥而上将?他?按住。姜茶一刀掷过去,指着他?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你算我哪门子的姐夫,她那个死鬼丈夫早就死了!”
顾六爷听了也愣住了。
“你不是娶了那个赵家小姐吗?这个胡寡妇在?九江开?食肆,跟你是八杆子打不着呀。”
顾兰因冷冷笑了一声,却是朝着姜茶道:“她糊弄你这个傻子,你也是真信,又莽又蠢。”
“她是不是告诉你,她死了丈夫为夫家所不容,从徽州过来投亲,谁知道此地的亲戚又搬去了别处,不得已?只好?自己干些小营生,挣些日用嚼度?对了,她姓胡,是不是叫平安?”
姜茶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死鬼丈夫,我可没死,如今还在?找她,不想竟在?这里。”
姜茶难以置信,就连他?顾六叔也是如此。
“那个赵家小姐我听你爹说,不是去了娘家就再也没回来了么,竟是跑了?”
姜茶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欺骗,恍恍惚惚,不过顾六叔下一句话又叫他?生出一丝希望。
“你那个媳妇年纪轻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赵家败了后怎么会流落此地呢?是不是弄错了?”
顾兰因摇了摇头,黑沉沉的眼眸映着几点烛光,缓缓道:“我和她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那张脸,我死都认得,六叔不必再问了,若是实在?信不过我,大可修书一封寄给我父亲。他?喝了她的茶,也是认得她的。”
顾六叔见?状,倒也不再追问,只是姜茶不甘心,奈何此地人多势众,顾六叔好?说歹说,将?他?劝了出去,说是等明天他?姐姐醒了,大家一起做个见?证,要真是他?媳妇,大家还都是亲戚,何必弄的如此难看。
姜茶当?夜就被安排在?一处客房住下,一夜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
第二?日一早,天灰蒙蒙的,看样子是要落雨。
昨夜何平安醉的厉害,是以今日醒的极晚,约莫都要到日午了,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扶着脑袋慢慢坐起身。
她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头疼的厉害,尤其是嗅到熟悉的味道,她满脑子都是昨夜见?到的最后一幕。
何平安低头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料,心情坠到谷底,这不是她来时穿的那一身。
守在?外?面的丫鬟听到这屋里传来响动,撩开?帘子进来伺候她洗漱。
“醒了?”
何平安怔怔地看着小丫鬟身后的人,一时顾不得宿醉后的头疼,摇摇晃晃捡鞋,却是连鞋也忘了穿,抱在?怀里就想从这里跑。
顾兰因并?未拦她,不等何平安出门,竟又撞上一人,顿时头晕眼花,差点一屁股倒在?地上。
原来是姜茶,他?一早就在?屋檐下等着,顾六叔说他?跟顾兰因一左一右站着,跟门神似的。
如今见?何平安醒了,顾六叔连忙赶过来。
明间里,随着顾六叔一起来的还有成碧山明两个,见?了她当?真喜出望外?,纷纷喊了声少?奶奶,偏她沉默极了,只是瞧着门外?的雨点。
“你如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省的他?们两个打起来。”
顾六叔坐在?一旁,见?她模样极标致,与侄儿分外?般配,不是朱娘子那样的老女人,心下便有几分喜欢。
坐在?上首的少?女还是昨夜顾兰因给她的打扮,一身粉白的宁绸团花圆领袄子,鸭卵青的妆花插金宽襴挑绣裙子,乌云叠鬓,粉黛盈腮,眉眼间带几分倦意?,仿佛是娇养的小姐,与食肆里整天忙碌的样子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姜茶看了她许久,狠下心开?口问道:“这个徽狗说你是他?媳妇,是吗?”
何平安当?然矢口否认。
“之前上赶着要来嫁我,如今与我成了一对夫妻,却又想方设法逃走。可逃来逃去,竟又到了我跟前,你还要骗这傻子多久?”顾兰因温声道。
“我不是赵婉娘,不曾与你做过夫妻。”
何平安恨不能与他?一刀两断,如今被抓了正着,她抵死不认。
顾兰因岂不知她心思,愈发装出一副痴心模样。
那一头姜茶拉着她就想走,偏又被一群人拦着,他?不悦道:“昨夜是你们说的,若她不是你这侄子的媳妇,就放咱们走,这会子你也听见?了,耍什么赖?”
“这……”顾六爷犹豫道,“确实,既然她说不是,就让他?们回去罢。”
顾兰因偏过头,目光落在?何平安那张脸上,良久,他?笑道:“今日让你走了,改日你还是要回来求我的。”
何平安将?穿上的绣鞋又脱下,朝着他?就砸过去。
“你做梦。”
她走的决绝,却不知已?然一脚踩到了他?的圈套里。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何平安光着脚走出来, 她气自?己蠢,白白又送到他跟前,路上?人?来人?往, 她什么也看不清,险些撞上?了别人?的马。
姜茶一直在后头跟着她, 见状, 道了声得罪, 将?她背起?。
“这地方不能待了,赶紧收拾了换个地方。”何平安抱着他的脖子说道。
“你就这么怕他?”
她顿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可?不是?怕他,你不知他的为人?,今日这样轻易放过了我?们,来日定有一番逃不去?的刁难。”
姜茶问:“所以你和他, 当真是?夫妻?”
何平安被他问住, 姜茶又道:“你还骗了我?多?少?”
“不多?。”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道:“其实我?叫何平安。”
姜茶撇过头, 心中仍有气, 于是?闷声往前, 直走到食肆。
只是?两?人?到了地方,何平安进了卧房尚未将?衣裳换下, 前头忽然传来一阵摔打声。
她忙推开窗朝外看, 却见一伙人?如狼似虎一般, 穿着捕人?的衣裳,粗看便有十几二十几人?, 将?食肆里挤满了不说,仿佛早有准备, 大喊抓水贼,纷纷如潮涌向姜茶。
才?熬过一晚的少年人?单力薄,落了下风,被绳索捆起?,他慌忙看向身后。
“平安!”
何平安来不及做准备,急急想从后门逃走,不想那里也堵了三?个差役,见了她,大喊道:“快抓这淫.妇!”
几个差役一拥而上?,将?她捆的结结实实。
何平安脸贴着地,她微微抬起?头,见坊间巷口停了一辆马车,有人?撩开了帘子正远远看着她。
“快,把她押回去?!”
“跟水匪勾结,胆大包天!”
天上?落雨,地上?泥泞,她一身锦绣衣裳滚满脏污水渍,忽然明白过来。
何平安被押到捕厅,关在女监里。
眨眼间落到这等光景,她头疼欲裂,似乎昨夜的酒劲还没过去?,看眼前一切都?是?模模糊糊。
这捕盗厅现押着几个女囚,都?是?爬龟妇。这伙人?丧尽天良,结伴而行,不久前又残害了几个家境贫寒的孕妇,剖腹取胞衣,一尸两?命,知府将?人?抓捕之后上?报了刑部,现押在牢中等候凌迟判处。
这些人?见今日又来一个,打量面貌,不是?与她们一伙的,当下便划出楚河汉界。
牢里潮气甚重,雨天漫着一股腥臭味,藏在稻草、砖缝下的爬虫探出头,神色恍惚的女子盯着脚边那条蜈蚣,一点不知道害怕,那些爬龟妇看在眼里,凑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
最后有一人?道:“大姐,你是?犯什么事被关进来?”
何平安缓缓抬眼,面无表情?靠在身后的砖墙上?,伸手作刀,朝着空气狠狠挥下。
“我?杀夫。”
年纪稍大的爬龟妇见她如此,往边上?靠了靠,好奇道:“大姐有好胆量,只是?女人?力气不敌男人?,你怎么杀的?”
“我?有个奸.夫,事情?败露后,我?们一不做二不休,趁夜将?他绑起?来,一刀捅死。”
“啊……”
何平安将?头发彻底揉乱了,一张雪白的脸被遮了大半,又有一身淡淡的酒气,她懒懒坐在那里,旁人?问什么,她就胡言乱语。
几个爬龟妇半信半疑,又不敢真的上?前试她。
等到傍晚差役来放饭了,何平安这才?往门边上?走了几步。
牢里的饭没有油水,堪堪能填个肚子,几个爬龟妇将?饭菜分?完,何平安眼尖,抢过饭最多?的那碗,也不用什么筷子,狼吞虎咽。
“你这个人?!抢什么!饿牢里出来没吃过饭?!”资历最老的爬龟妇拿着筷子指她,气急败坏道。
何平安专心吃饭:“我?就是?饿牢里出来的,吃碗饱饭有何不可?,你们不服?”
这三?个爬龟妇听人?这般挑衅,一时?纷纷递去?眼色,朝她围过来。
“我?听说过你们干的勾当,专挑乡野贫家妇人?下手,生人?活剖,一尸两?命,只求一味叫紫河车的药材,这样的钱挣着你们也不嫌脏。”何平安边吃边说,目光逡巡,见有动手的趋势,一脚先踹过去?,将?那年纪最大的踹倒地。
“一群老东西,也敢把我?当成那些怀胎的妇人?欺负?”
她将?碗里最后一口饭吃掉,狠狠将?那粗瓷碗砸碎。
倒地的爬龟妇摸着屁股,怒火中烧:“你别得意!咱们三?个人?难道还制服不了你,大话别说在前头,仔细死的太难看,大家谁手上?还没几条命。”
何平安看着她,点点头:“那我?现在求你杀我?,你快来杀我?呀。”
“快上?!”
其余两?个爬龟妇面面相觑,其实她们每每对妇人?下手时?都?是?先在饭食里下药,将?人?迷晕过去?绑起?来动刀子,今日碰上?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大活人?,心里还有些发怵。
“快上?呀!”
“你怎么不上??”何平安问。
资历老的爬龟妇左右看了看,喘着气站起?来,何平安往前走几步,她退几步。
“怎么不出手,手断了?”
“你……你等着。”她还在揉自?己的屁股,显然不敢单打独斗。
何平安左右扫了一眼,慢慢撸起?袖子。
当初李小白还在顾家的时?候,六尺跟他讨教了几招拳法,她跟在后面囫囵学了一点,后来姜茶来了食肆,她也请教了几招,姜茶出手招招阴险狠辣,如今对着这几个爬龟妇,拿来够用了,只是?……
“我?可?等不急了。”
何平安将?年纪大的爬龟妇一把摁住,掐着她的后脖颈便往那一旁装满屎尿的恭桶里按去?。
老爬龟妇拼命挣扎,不知她拿来的力气,垂死之际将?那恭桶一把踢翻了,牢里顿时?臭不可?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来人?呀!杀人?了!”另两?个爬龟妇缩在一角朝外大呼。
“啊啊啊杀人?啦!”
何平安死按着老爬龟妇,那几个差役进来拦不住她,拿着鞭子便抽过去?,她挨了几下,却发现这几个人?压根就跟玩一样。事后差役给她单独换了一个牢房,何平安浑身脏兮兮臭烘烘,押她的人?皱着眉,却小声道:“这老货死的好。”
知府当夜知晓此事,又差人?给她送去?一顿热饭。
何平安吃着饭,心想若是?时?运不济,死前吃饱了也好,下辈子不当饿死鬼。第二日,何平安被押到公?堂,小胥吏挨牌唱名?,待点到她的名?字,何平安进去?一瞧,不期然看见顾兰因。
她本来还想为自?己陈情?,此刻跪下便道:“小人?丧夫,辗转至浔阳,因贪图姜茶的美貌,与他厮混在一起?,不知他是?水匪,既然犯了法,小人?愿伏法,任凭老爷处置。”
知府看了眼一旁的少年人?,心下有些好奇,于是?指着顾兰因道:“你可?认得他?”
“不认识。”
知府一副了然的模样,又指着另一批人?,问道:“那你可?认识他们?”
他们从外进来,跪在何平安跟前,纷纷喊她少奶奶,这当中既有白泷,又有六尺,成碧跟山明两?个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将?赵家败落后少爷这一路是?如何寻她的故事说的令人?潸然泪下。
何平安捂着耳朵,不耐烦道:“不认识。”
顾兰因拱手对知府道:“还有一人?,老爷何不请进来?”
何平安一肚子火,但在见到柳嬷嬷的那一刻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可?认识她?”知府对柳嬷嬷道。
柳嬷嬷千里迢迢坐船过来,到了秋天,头发似乎更白了,她穿着一件青棉布长袄,走路已经要?拄拐了。这还是?在外头一次见何平安,她将?她仔细看了看,半晌,心疼道:“我?虽年纪大了,眼睛不灵光,可?少奶奶我?怎么会不认识呢。”
“少奶奶,这些个月你身子可?好些了?我?们那时?候在赵家找了你许久,怎么一晃,你到这儿了?少爷开始跟我?说时?我?还不信,不过挂念着你,上?个月便跟老爷太太辞行赶了过来。”
何平安跪在那里,咬着牙一言不发,微微侧过身。
“少奶奶……”
何平安捂着眼睛,一听柳嬷嬷的声音,不敢说不认识她,唯恐伤了她的心,可?偏偏这是?在顾兰因跟前。
知府见状,敲着醒木,质问道:“你冒用他人?名?姓,弃家抛夫,暗中与水匪厮混,不守妇道,犯妇何氏,你可?认罪?”
何平安猛地抬起?头,听到自?己的姓氏,吃了一惊。
柳嬷嬷闻言叹了口气,低声劝道:“少奶奶,昨夜少爷都?告诉我?了,你姑且先认了罪,少爷说会不计前嫌。此事我?们也不会告诉老爷和太太,先把性命保住,万事才?好商量。”
何平安抬眼看着顾兰因,见他此刻在人?前装的痴心一片,宽容大度,一时?气笑了,怪不得他昨日敢说那样的话。
她今日就算抵死不认,他也有法子叫知府逼她认。
柳嬷嬷都?出来了,还不知下一个是?谁,总归是?要?逼她就范,那她就顺他一回。
何平安挪了挪,离柳嬷嬷远了点,跪地砰砰砰磕头,冷笑道:“既然我?夫君愿意做这千年王八,那我?便认了,我?何平安与水匪厮混,不守妇道,弃家抛夫!”
顾兰因敛了笑意,袖手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知府最怕的就是?这种夫妻间的家事,这结果虽跟顾举人?早间要?的差不多?,但他此刻还是?有些犯难,于是?小声问他:
“如何?”

第30章 第三十章
顾兰因?垂着眼帘, 清俊的?面上无甚表情,不知是她那一句话刺中了他的心,他忽然?改了口。
知府憋着笑, 于是又将何平安打回牢里?,只是改了罪名?, 将她与水匪勾结这一项划去, 杖打五十, 仍由其丈夫领回去。
何平安被按在春凳上,不知是否有人授意,这些差役看似打的?狠,实则都是假把?式,棍子落在身上时?只给她些微的皮.肉苦。等她挨完这五十杖已然?到?了日午时?分,柳嬷嬷等人拿着干净衣裳在捕厅外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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