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 作者:七月闻蝉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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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安系着围裙,见她终于步入正题,笑了笑说道:“姐姐果然有眼光,那簪子原是我娘留给我的,传了三代,听说出自虬川黄氏名家之手,无?论是用料还是雕工都极讲究。”
朱娘子捏着自己?的钱袋,刚来时的底气泄了一点,她问道:“既是这样好的东西,不知要多少?钱?”
何平安想了想,手指蘸水,写了个?数在桌上给她看。
朱娘子皱着眉头,呆坐了片刻,待那水迹干透了,看着她弱声道:“我真?心想买,只是手头可用的只有这么多。”
何平安看了看她手里?那个?数,见朱娘子确实是爱极了,自己?又正好想要换点银钱在手,便故作为难的模样,等她将要失望之时,这才开口道:“不是我不愿意割爱,只是这簪子好虽好,姐姐大价钱买回去了,朱大哥那头可有话说。”
朱娘子本还以为她要拒绝自己?,闻言却是一笑:“你放心,这钱都是我自己?攒的,他靠着我吃饭,要是敢在这事上说我,那他日后也别想碰我了。”
何平安将她带到后面?住所,开了匣子。
朱娘子见她那一整套的头面?,羡慕道:“这都是你娘留给你的?”
何平安叹气:“我夫君死后,家产都被他家里?叔伯分了个?干净,就连我那嫁妆也丢了大半,只剩这么点东西了。如?今到了九江,人生地不熟,目下确实有些困难,但今天要不是看姐姐诚心想要,我是决计不敢出手的。”
朱娘子早先就听说了胡寡妇的悲惨遭遇,跟着难过了一回,交钱很?痛快。
傍晚,朱大郎从赌坊回来,因手气极好,看什?么都顺眼,见老婆头上多了一根新的花头簪子,又换上簇新衣裳,好一个?芙蓉艳丽、花貌娉婷,便满嘴的夸,夜里?更是勤奋耕耘,伺候的她舒舒服服。此后,朱娘子日常在客店的青帘下走动,有时候去桃叶巷子拜访旧日的姐妹,都不忘戴上自己?这根心头好的簪子。
时光飞快,展眼就到中秋。
明月皎皎,金风飒飒,今日夜里?喝酒的、寻欢作乐的,少?不了要找歌妓承应,桃叶巷子里?莺莺燕燕,粉黛生香。朱娘子虽从良了,但从前?院里?的姊妹喊她去弹唱送酒,她也不推拒。
中秋这夜,朱娘子打扮的妖妖娆娆,抱着琵琶,与莺哥几个?人进了一个?富商的别院,席上弹唱侑酒,中有一少?年人,衣裳楚楚,黑漆漆一双俊眼,频频朝她看来。
朱娘子初时不觉,一曲罢,见他赏了自己?的彩头远比其他姊妹们?多,含羞朝他微微一笑,眉眼间风情万种。
她本以为今夜会被留下私侍寝席,谁知席宴结束,也没个?动静,出来后一问才知,这席上的少?年人是富商的一个?外甥,姓胡,才死了老婆没多久,平日里?应酬也不见对哪个?妓子格外青睐,独她是今日一个?例外。
朱娘子闻言心头一动,家去将这好事说给丈夫朱大郎听,他两个?不事生产,坑蒙拐骗习惯了,老毛病难改,夜里?一合计,就想给这姓胡的少?年人扎火囤。
第二?日,那客店的青帘被人撩开,朱娘子收拾的齐齐整整,抱着琵琶出去,彼时何平安在外头跟姜茶剥豆子,看见了还吃了一惊,尚不知这接下来麻烦事就到了自己?头上。

第25章 第二十五着
中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 街上柴火价涨了几文钱,何平安拿着银钱去布庄买布,朱娘子恰好也在, 挑的都是?上好的缎子。
朱娘子见她选的布匹颜色过分老气,打趣道:“我老娘今年五十岁, 也不?选这样的, 你拿这个做衣裳穿, 也太显老了。”
何平安扯着布,无奈道:“我这个人天生就是?劳碌的命,每天灶台前转来转去?,穿鲜亮衣裳就担心蹭到灶灰,到时?候若心疼起来,还怎么做生意。”
她打量了朱娘子一眼,又开玩笑道:“姐姐好些天不?到我铺子里, 刚刚我进来时?差点?没认出来, 这近了一看?,你不?仅气色好人年轻, 就连这衣着打扮也极讲究, 我瞧着都有些眼热, 不?知你是到哪儿去了竟就这样发达了。”
朱娘子摸了摸脸,笑得合不?拢嘴, 却还是?谦虚道:“没你说的那样好, 也就挣了几个小钱够使罢了。”
“这样好的丝绸, 几个小钱怕是?买不?来。”
何平安羡慕地看?着她眼前的绸缎,叹了口气, 抱着自己的棉布就想走了,朱娘子见状, 又亲热将她拉住,开口道:“咱们比邻而居,你是?个好心人,我也不?瞒你。近来我的那些姊妹们缺一个弹唱的,正?好我这琵琶拨的尚可,会?两支曲,声音勉强能?入耳,也就过去?凑了个数。”
两个人从布庄里走出来,朱娘子在路上买了两壶酒,等到了何平安的酒肆,这才说的详细一点?。何平安从厨房里端出几碟子佐酒的凉菜,而姜茶见有人跟她喝酒,便躲在后头院子里闷声劈柴。
朱娘子拣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喝了一口酒,抬手扇风道:“这些天有个姓胡的小相公来九江贩运木材,出手阔绰。上次过中秋请我们去?他别院里弹唱,因就住在我娘她们隔壁,后来吃酒应酬时?常喊我们过去?作伴。你是?知道的,我在这客店里十天半个月都是?干坐着,你朱大哥是?个存不?住钱的人,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弹几首曲子,挣他点?彩头。”
何平安给她酒杯满上,碰了一下,笑道:“这人这么?有钱?”
朱娘子脸颊泛红,抿了一口酒水,细想片刻,与她作了一番描述。
何平安听着听着,只觉得这世间有钱人似乎都是?一个样子。
“再过一个月便是?小胡相公的生辰,到时?候又能?挣一笔,不?过——”
朱娘子看?着她的脸,忽伸手捏了一把,有些惆怅道:“我已经这般大了,日后年老色衰可怎么?办。”
眼见着何平安的脸上被捏红了一块,她把手缩回来,带着歉意朝她一笑,说道:“看?我这没轻没重的,还以为你是?我家那个姓朱的呢,没想到皮这么?嫩,果然年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食肆前门可罗雀,才过日午,窗前日头晒了进来,回忆往昔的妇人怎么?也说不?够年轻时?的风花雪月。
而何平安将那一壶酒喝了个干净,支着手便有昏昏欲睡的样子,她垂着眼帘,耳根子实?在烦了,闭着眼就往桌上趴去?,酒杯被碰到,滚了一圈落到地上,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朱娘子的话头。
“妹妹?妹妹?”
朱娘子坐过来小声喊了她两句,见没有反应,伸手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细长的眼睛看?着她嫩白的肌肤,渐渐地有些出神。
不?知几时?,后院劈柴的声音停住,一个穿着白色粗麻布短打的少年掀帘子到这店前面。
朱娘子惊了一下,忙与他问好,可姜茶不?认识朱娘子,略扫了她一眼,拿起扫帚就过去?扫地上的碎酒杯,一声也不?吭,待那妇人走了,他将何平安推了推。
“一壶酒就能?醉倒你?”
伏在桌上的人没有反应。
姜茶道:“她已经走远了。”
何平安睁开一只眼,猛地站起来,大抵是?坐的久,她身子都麻了,起身踉跄了一下。
“那女人是?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你不?理她没事。反正?她最近有的是?钱,不?来咱们这儿吃饭了。”
她说罢笑了笑:“亏我还以为她给哪个富户当姨娘去?了,没想到又干回了她那老本行,也不?知那朱大郎是?怎么?想的。”
她的声音与往常有些许不?同?。
穿着粗麻布短打的少年将酒壶碟子收走,回来时?见她脸上红成一片。原来是?酒劲上来了,看?她这副模样,这酒后劲大的很。
没有防备的少女眼中朦胧湿润得要滴水,正?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揉着发烫的脸颊,努力晃了晃脑袋,企图抓住一丝清醒。
“她买的什么?破酒。”何平安喘着气,视野模模糊糊,连带着她走路也开始摇摇晃晃。
“这生意没法做了,关门关门。”
她摆了摆手,身后的光刺眼极了,何平安走到姜茶身边,似记起什么?,说道:“我给你买了布。”
姜茶捞了她一把,将人往她房里带,嘴上道:“你要给我做衣裳?”
她闭着眼,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离了前头铺面,到了地方,姜茶将她放在床上,此刻犹不?死心,弯下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要给我做衣裳?”
他劈完柴身上热乎乎像个火炉,一双眼似乎也有些发烫。
过了许久,姜茶等不?到她的回应,表面守的规矩便开始悄悄地分崩离析,他伸手摸着她发红的脸,痴看?了几遍,嗅着微醺的酒气,伏下身,指腹揉.搓.着她耳后敏..感?的地方。
他见何平安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生的好,简直长在他心坎上,要不?是?那天听到门外有其他人过来的声音,姜茶丢了刀或许在货舱里就将她办了。
只是?他错过了这样直接了当的机会?,这后头何平安狡猾的像个狐狸,他不?能?得手便罢了,心里竟可耻地生出与她成婚的心思,纵然她是?个才死了丈夫没多久的小寡妇。
大哥骂他脑子进了水,姜茶一不?做二不?休,就当自己脑子进了水,夜里收拾了包裹,被他大哥一脚踢下了船。
窗户紧闭的卧房里,做贼心虚的少年正?要解开衣裳,忽然被人按住孽.根,那只手柔软纤细,他一时?不?敢动。
明?明?已经有十分醉的何平安不?知什么?时?候眼睛睁开了一线,她皱着眉,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就知道,你都是?骗我,你居然趁我酒醉了想要这样占我便宜,亏我那么?信你,不?想你只是?图我的身子,说什么?一辈子,你只贪这一时?……”
何平安扶着脑袋,痛苦道:“你走!你两年都不?许跟我同?房。”
姜茶刚想为自己辩解,话到嘴边,床上的人已经将被子盖过头,看?都不?想看?他。
这当真也没什么?好说的,本就是?他理亏,可姜茶愤愤走下楼,心想真是?便宜了她那个死鬼丈夫,不?知是?有什么?本事,人都死了还要为他守节。他要是?活着让自己撞见了,他一刀非劈了他不?可。
姜茶自己给自己点?了一身火,走到水井边,他用?冷水洗了个脸,待回到前面的食肆准备关门,却见靠窗的位置竟坐了一个客人。
尚未到傍晚时?分,往日这个时?辰几乎没有散客造访,今日倒是?有些意外。
他没有走近,一面拉着自己的上衣,一面与他说话。
听他说今日这个时?候就要关门,不?卖吃食了,那头穿着青白素面直裰的少年人微微有些诧异,他朝店里看?了一圈,最后温柔笑了一声,起身道:“是?我来的不?巧,叨扰了。”
姜茶见他有几分清贵气质,还以为是?哪家的少爷公子过来尝个新鲜,也并没有当一回事,等他一出门,便将这食肆的门板插上,关门歇业。
顾兰因在这条街上走了几步,回首看?了一眼,日光昏黄,视野里行人车马都蒙了一层旧,那间食肆更是?旧不?堪。
隔着一条巷子的距离,几个人正?在那家客店里等着他。
顾兰因推门而入,一间客房里,成碧跟山明?按住了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见他不?老实?,又揍断一根棍子,可怜那朱大郎嘴里塞着一团抹布,连个声也发不?出,他脚边的女人衣襟全部湿了,被人灌了整整一壶酒,如?今软成一滩烂泥躺在地上。
顾兰因用?折扇拍了拍朱娘子的脸,笑着对朱大郎道:“既图我的钱,好歹要有些诚意,这样的老女人,也想诈我?”
朱大郎猛地摇头,眼神可怜,只是?脸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了,这会?子看?上去?有些可笑。
原来朱娘子见他青睐自己,频频招她弹唱,误以为这少年人与旁人不?同?,喜好年纪大的,一时?糊涂就开始勾引他,哪知道他看?的只是?自己头上那根簪子。她跟朱大郎合计明?天约他来此,是?以她今日从布庄出来特意买了酒水以做准备,那酒水后劲来的晚,明?日哄他喝了,等到了床上被逮住,想跑也跑不?了多远,却不?想他今天就来了!
顾兰因拔下朱娘子头上的水仙花头簪,低头用?袖子擦了擦,他看?着朱娘子,缓缓道:“今日不?打死你,我明?日还会?来找你。”
朱娘子此刻早已醉过去?了,眼神空空,朱大郎听在耳里,呜呜出声。
顾兰因抬手将簪子插.到自己的发髻上,嫌他聒噪,成碧一脚便踩他裆上去?了,恶狠狠道:
“你这个死王八,有你叫的地方吗?”
朱大郎疼的蜷缩起身体,脸上冒冷汗,这一行人临走也没有给他松绑,等到朱娘子有几分清醒了,送去?医馆也不?管用?了。
窗外太阳已经升起,两个人知道踢到铁板了还没来得及逃,那客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兰因如?约而至。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说来也快, 一盏茶后朱娘子?便推门出来,客店上下无人,她跟着眼前的胡姓客商从后门上了马车。
不?知他?在屋里说的什么?, 朱娘子?攥着手里几张钱钞,颤声道:“我夫君那里, 恳请相公千万放他一马。”
衣着清简的年轻人不置可否, 他?低头?看着一本旧书?, 那书?上被人用朱笔勾勾画画,脏的很,细看字迹更是笨拙。
朱娘子?又说了几句话,他?听在耳里,却仿佛在听一个笑话。顾兰因将书?页一折,抬眼微笑道:“你再多舌,我就割了你夫君的舌头。”
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 只是闷着一股酒气?, 顾兰因忍了片刻,等过了人潮拥挤的地方, 将她赶下车, 朱娘子?约有一日?肚里没进水米, 一路走过去,累掉半条命。
回到别院, 顾六叔从下人那里得知侄子?在外带回了个女人, 他?一时好奇, 便让自己的小妾过去看看究竟,最后见还是个年纪大的都可以做他?娘的那种?, 咂舌不?已。
此处且按不?表,只说城东的食肆。
几日?后落下几场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天陡然间变冷,好在何平安的新?衣裳做好了。
那坊间替人裁衣的老嬷嬷跟她儿媳妇手艺极好,她穿在身上,分外合身,只是姜茶看来看去,说了句不?好看。他?发现她从没有鲜艳衣裳,那柜子?里的每一件穿在身上都老气?横秋的,明明年纪轻轻,却非要给?自己添岁数。
姜茶于是怀疑道:“你今年真?有十九了?”
食肆里,何平安在煮百岁羹,热气?腾腾从锅里往上飘,她道:“我就当你夸我了。你不?是看过我的户帖了么?,那里面写的明明白白。”
原来何平安因担心出门在外有人趁她年纪小不?懂事宰她,便故意装大,姜茶一直以为她比自己大一岁,殊不?知她还比自己小一点。
热烫的菜汤被她舀了一大碗,姜茶走过去端给?客人,回来还是半信半疑道:“可是你家里人谎报了你年纪?”
“我是女人,又不?用服徭役,谎报这个做什么?。”
何平安白了他?一眼,将人从灶台前推开。姜茶低头?想了想,竟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一个人行走江湖,又是个女人,怎么?可能比他?还小。
他?在店里转圈找活干,待过了早上最为忙碌的时候,仍有一身力气?用不?完,扭头?见灶边看火的少女眯眼打瞌睡,他?便去后院洗衣裳去了。
自打上次姜茶坏了规矩,何平安就不?许他?碰,他?整日?里只能干看着,十分煎熬。这会子?洗她的衣裳,姜茶偷偷摸摸地藏她的主腰,她穿在里头?的衣裳依旧十分老气?,只是摸着柔软的料子?,他?很不?争气?地涨红了脸。
姜茶还是在船上的时候摸过,当时就挨了一巴掌,也不?知她小小的人哪里来的力气?,把他?打了个满天星。
姜茶害怕何平安醒了发现自己偷她的亵衣,于是捡了几块熬汤剩下的骨头?,在门口招来几只流浪狗,等何平安被野狗争抢的声音吵醒,循声找去,就见后院晾衣的竹竿滑倒,她的衣裳、姜茶的衣裳,落了大半,好不?容易全部捡起?抖了灰,却怎么?也找不?到水青色的主腰。
何平安四处搜姜茶的身影,一边挠头?一边自认倒霉。
片刻之?后,前头?有人叫她。
“胡娘子??胡娘子??!”
盘着简单发髻的少女正在井边重新?清洗衣裳,闻言立即擦干净手出来。
店里有个小小厮,样貌伶伶俐俐,朝她拱手行了一礼,何平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讨喜的小孩,开口笑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来我这儿买什么??”
小小厮字正腔圆:“我家主人是客居在桃叶巷的木商胡相公,他?近来娶了这儿的朱娘子?做二孺人,朱娘子?这些天身子?不?爽利,想吃胡家店里的汤洛绣丸、葱醋鸡、鸭花汤饼、酸芹、百岁羹。主人让我过来买了带走。”
他?从袖子?里掏出银子?,白嫩嫩的脸上神情严肃,虽个儿小,办事却像个极稳妥的。何平安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声稍等。
她从前在顾家时略微学了一点厨艺,到了九江开食肆,自己往深处琢磨过,这几个月下来厨艺愈发娴熟,那汤洛绣丸乃是将肉末裹上鸡蛋花,起?锅最快。葱醋鸡则是鲜蒸鸡,好在她早间让姜茶先?杀了一只公鸡预备着午间熬鸡汤,这会子?现拿来用省去不?少麻烦事。至于酸芹跟百岁羹,灶台上都有现成的,最不?费工夫。一个时辰要不?到,何平安麻利地都装到一只大食盒里。
那小小厮接过了,浑身都在用劲,走路吃力。
一个不?过才十岁的孩子?,拎这么?多带汤汤水水的菜,确实?有些为难他?,何平安见状,恨姜茶这会儿不?在,想了想,到底是先?将门关好,打算帮他?带过去,正好听听朱娘子?的现状。
朱娘子?年过三十,先?被朱大郎从行院里赎出来,后又跟着他?一起?给?富家子?弟扎火囤,不?想到这个年纪,竟还凭自己的本事攀上一个有钱的木商,何平安在心里不?得不?佩服,心想难怪这些天没见过他?们夫妇两个,原来是各有前程。
小小厮在路上走在她身边,一路走一路说道:
“朱娘子?是我家主人在这里娶的头?一个妾室,主人待她不?薄,若是日?后仍旧想念胡娘子?的手艺,我来的次数还多着。”
何平安看他?不?苟言笑,装的少年老成,笑眯眯道:“你家主人既然是家境殷实?的富商,怎么?派你这样小的孩子?过来,就不?怕路上有那些不?干正经事的雕儿手将你拐了卖掉吗?”
小小厮哼了一声,傲气?骄矜:“这样青天白日?,谁敢当街拐我?主人最看重我,我要是丢了,他?肯定要花大价钱来捞我,你就放心好了。”
何平安笑出声,小小厮投来一个不?满的目光,拍胸脯道:“你可别小看我,我聪明的很,只是目下年纪小才帮主人跑跑腿,日?后定大有前途。”
何平安看他?虎头?虎脑有些顺眼,便耐心哄他?玩,小小厮很是受用,不?觉露出两个酒窝,两个人走了一截路,小小厮最后站定,给?她指着莺哥家隔壁的大别院,说道:“这就是我家主人的别院,你认得路吗?”
何平安换了只手提食盒,抬头?看着敞阔的大宅子?,道:“认得。”
她之?前常来这里,后来姜茶到了食肆,夜间给?这边送餐的活便交到他?手上。
小小厮从她手里接过食盒,将侧门叫开,紧咬牙关慢慢走进去,恰好此时正门开了,从里走出个面白的男人,容貌端正,身形英伟,小小厮喊他?一声六爷。
何平安站在门口的石狮子?后面,心想这或许就是他?说的主人了,一时竟把前些日?子?朱娘子?与?她喝酒时说的话忘到脑后,她只道这有钱人都生的像,这个叫六爷的细看还有几分像顾老爷,丝毫没把朱娘子?提过的年轻二字记起?。
眼下她甩了甩酸涩的胳膊往回走,那别院里小小厮将食盒提到书?房。
书?房外有两棵大槐树,昨夜起?风,刮落许多树叶,穿着梅红妆花褙子?的女人气?喘吁吁在扫落叶,但凡有一点偷懒,成碧就要骂她光吃饭不?干活怎么?不?去死,买她回来不?是买个奶奶供着的。
朱娘子?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如此她干脆就一头?撞死好了,这个姓胡的压根没有面上那样好性格,笑里藏刀不?说,平日?在家更是阴晴难料,她说话前都得仔细掂量掂量,唯恐惹他?不?快,奈何外头?的姐妹不?知内情,还在纷纷羡慕她,弄的自己一肚子?苦水没处说,这些天都快疯掉了。
书?房里,小小厮将饭菜都端到顾兰因跟前,将一路见闻详细说给?他?听。
他?手里捏着棋子?,未梳发髻,穿着霜白西纱道袍,瞧着这几碗菜迟迟没有动手。
小小厮觑他?脸色,最后补道:“胡娘子?做菜地方很干净,且她浑身都是皂角香味,衣服整洁,想来是个讲究的人,饭菜可以入口。”
顾兰因扫了他?一眼,翘着嘴角笑道:“怎么?,你不?仅一路盯住了她,还闻了?她就不?恼你?”
小小厮红了脸蛋,使劲摇头?:“她看我小,不?仅不?恼,还摸了我。”
顾兰因将手边上的扇坠儿丢给?他?,眼角噙笑,难得夸道:“做的不?错。”
饭菜香味从窗户飘了出去,他?吃了几口菜,觉得滋味很是一般,最后剩下许多,便留给?了成碧等人。
成碧吃着少奶奶做的饭菜,不?知想到什么?,吃几口笑一笑,山明也跟着笑,朱娘子?看得一头?雾水,问他?们他?们也不?说,好没意思。
这后头?隔三差五那小小厮就会去何平安的食肆,一来二去熟悉的不?得了,将她铺子?里的各样菜点了个遍,白日?里何平安若是有空闲便一路给?他?送回去,路上还会给?他?买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这天是傍晚时分,食肆都要打烊了,小小厮一瘸一拐走进来,身上东西像是被人抢了一遭,见了何平安,抽涕道:“今儿我的钱在路上被几个地痞流氓抢了,朱娘子?又差我过来买吃食,你、你能不?能先?帮我做好饭菜,等我下月发了月例我再还你?”
不?等何平安说话,他?又蹲下身在角落抱头?痛哭:“不?行,耽误到这个时候,朱娘子?一定会骂我的……”
他?一个小孩子?,声音可可怜怜,一双泪眼通红,何平安蹲在他?边上哄了几句,最后柔声细语,给?他?道了个解决的法子?。
“你跟我一块进去,替我在她跟前说道说道?”小小厮不?确定,又问道,“你当真?愿意这样帮我?”
何平安捏了捏他?头?上的小鬏,一面用袖子?给?他?擦眼泪,一面安慰道:“我和朱娘子?是旧相识,她频频来照顾我的生意,我好歹也要去谢谢她,你还是个小孩子?呢,这又不?是你的错。咱们挣点辛苦钱不?容易,能帮则帮。”
她费了些工夫将吃食都做好,眼见天黑了,那小小厮拿着姜茶递过来的灯笼,牵着何平安的手跟她一起?回去。
与?此同时,别院里朱娘子?已打扮的齐齐整整,因天气?寒冷,将酒水都温好了,专等着她来。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这明间里铺设的堂皇富贵, 一水儿的紫榆水楠木家具,四壁的金碧山水画轴,兰膏明烛, 将眼?前照的亮堂堂明艳艳。香霭散空庭,帘幕东风静, 一座镶螺钿描金大理?石屏风摆在朱娘子?身后, 偶尔能听?见几声棋子落盘的轻微声响从后传来。
朱娘子看了眼天色, 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前院的小丫鬟过?来传话了,她?方摆正姿态。
那小小厮胆怯地看着明间里坐着的人,将路上遭人抢劫的经过?一一道出,最后跪在地上请她?宽恕。何平安站在他身旁为其辩白几句,朱娘子?听?罢,轻易便放过?了他,只?是瞧着何平安许久没有挪开眼?。
夜里她?穿一身栗色棉布短袄, 檀香色合腰百褶裙, 一张姣好面容,春山淡淡, 秋水盈盈, 彩绢宫灯下身姿修长, 分外动?人。
往先朱娘子?倒不觉得有多陌生,奈何今日像是眼?花了,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 怀疑是明间里炭火烧的太热的缘故。
“我们许久不见, 今儿你过?来了,我笨嘴拙舌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快请坐。”
何平安只?当她?是客气话,没有当真, 寒暄几句便要离开,不想朱娘子?上前拉住了她?。
“我在这里也没几个说话的人,你今夜来了好歹陪陪我,咱们是旧街坊,若是夜深了,大不了就睡在我这儿。”
何平安看她?今日的打扮,将四周都打量一遍,心下起?疑,她?缓缓道:“姐姐今日盛装,又摆了好酒好菜,想必是专候着家主的,我来了凑什么热闹,不敢打搅,既送到了,我人也就该回去?了。我那里还有个胆子?极小的表弟,将他一个人落在店里太久,我不放心。”
朱娘子?诶了几声,无奈道:“你也不瞧瞧这什么时辰,家主早就走了,谁想这小子?回来的这么慢,白?费了我今日的一番准备还无辜挨了家主一记白?眼?,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放他走?不让他脱一层皮都是好事。”
何平安微微挑着眉,将她?那只?手推开。
“我是真的有事。”
朱娘子?泄了气,只?是转过?身看着明间的那扇屏风,忽然又想起?什么,于是转身道:“我如今也算发达了,咱们许久不见一面,你帮着这小子?收拾烂摊子?,我也不能让你一个好心人空手回去?,且等?等?。”
她?绕到屏风后,何平安望着小小厮,见他长长松了口气,正朝自己挤眉弄眼?。
何平安恍惚间像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她?笑了笑,小声道:“她?真打过?你?打的有多很?”
小小厮倒吸一口冷气,皱着脸道:“说不得,她?这个老女人最是小心眼?了,此刻想来还没走远,要是听?见了,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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