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维持了三个月。
这期间, 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 沈澹月正式继承了高科公司, 将反公司联盟迁至哥本哈根。
二是,作为高科公司新任CEO的沈澹月, 立刻对生物科技正在进行的AI项目, 展开了弹劾与攻击。
那段时间, 铺天盖地都是关于AI操纵人类思想的阴谋论,路过的狗都得被抓去听批判AI的演讲。
沈澹月起身前往北欧之前, 问明琅要不要跟他一起过去。
明琅想了想, 拒绝了。
她在荒漠区已经有了自己的名气和朋友——现在,奎妮是她的助手兼经纪人, 帮她处理杂务和筛选委托。
她每天都可以结识一两个新朋友,赚取一笔可观的佣金,实在没必要再去北欧那边重新开始。
沈澹月沉默良久, 缓缓问道:“正常情况下,我应该怎么做?”
明琅:“什么?”
“你说, 你想要一段自由、平等、正常的恋爱, ”他这么说的时候,神色却一点也不正常,眼底血丝密布,看上去颇为可怕,“正常情况下, 我应该怎么做?让你留在这里,跟我相距九千多千米, 是吗?”
明琅镇定地说:“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有悬浮车和飞机的吧?”
沈澹月冷冷道:“那又怎样,你会来看我吗?”
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的唇上反复摩-挲,似乎想要重重按进齿列,看看她的唇-舌是否跟心肠一样坚硬。
“你会想我吗?你会像我一样感到难过吗?你会像我一样患得患失吗?”
明琅往后一仰,扯下他的手,怒道:“又发什么神经,我什么时候说不会想你了……”
“是吗。”沈澹月低声说道,“那你会以什么身份想我呢?佣兵,保镖,还是……我的妻子。”
说完,他不等明琅回答,闭了闭眼睛,几近颤栗地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地说道:“忘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妻子。我们的结婚证是假的。”
明琅:“啊?假的?”
她只知道他们是假-结婚,但不知道证书也是假的,还以为以沈澹月的偏执程度,会想尽办法搞到一张真结婚证。
沈澹月的确想过以各种手段办理一张真正的结婚证,但比起所谓的合法关系,他更加害怕——或者说,恐惧,事情败露以后,明琅会离开他。
如果明琅再一次离去,他可能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再也不会恢复正常的神智。
他听见了明琅的声音,却完全无法思考她在说什么:“你早就知道结婚证是假的,对么。”
他再度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声音沉冷地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等我迫不得已离开洛杉矶,去一个看不到你、听不到你、闻不到你的地方,然后你好趁机摆脱我,是吗。”
明琅:“…………”
明琅终于知道,奎妮为什么每次见到沈澹月都跟耗子见猫似的,还吞吞吐吐问她,有没有觉得沈澹月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这岂止是丰富!
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部苦情戏剧本。
明琅嘴角微微抽搐,抓住他的手,生拽硬扯下来的同时,低头亲了一下。
沈澹月顿了一下。
原本有那么几秒钟,他脸上浮现出无数条瘆人的荧蓝色纹路,额上暴出一根幽蓝色的血管,表情失控到狰狞的地步,似乎下一刻全身上下的血肉就会剥落下来,暴露出森白恐怖的骨架。
这一吻又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荧蓝色纹路迅速消褪下去。
“我不来找你,”明琅问道,“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沈澹月沉默片刻,说:“……刚接手公司,还要安置基地的人,一时半会可能走不开。”
明琅抓住时机,立刻狠狠CPU他:
“所以,你觉得自己的事业比较重要,不能放弃,我的事业不值一提随时可以放弃是吗?”
沈澹月垂下白色的眼睫毛,遮住眼中阴冷的底色,没有说话。
想要让一个冷漠、傲慢、自我的人,在短时间内学会“自由、平等、正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尊重明琅,愿意为明琅付出一切,也愿意让明琅支配他的人生,甚至剥夺他的自由。
但想让他尊重荒漠区的乌合之众,认为那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佣兵,有资格跟明琅勾肩搭背,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没有命令黑雾去将那群人撕碎成肉沫,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
——是的,他认为,在荒漠区当佣兵的老大,是一项不值一提的事业。
在他看来,明琅完全可以有更好的事业。高科公司的CEO,反公司联盟的领导人,这些外人眼中可望不可即的职位,他都可以拱手相让。
她却偏偏要当一群乌合之众的头目。
过去一段时间,他曾无数次想释放出黑雾,让那些白日里跟明琅说过话、搭过明琅肩膀、闻过明琅气味的人,直接化作血雾,随风飘逝在荒漠的夜色中。
他硬生生忍住了。
现在,他也必须忍耐。
疯子不会尊重,也不会谈自由、平等、正常的恋爱,但他可以伪装。
他做好了伪装……一辈子的准备。
良久,沈澹月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是,你的事业更重要。我尊重你。”
明琅狐疑地望着他,总感觉他在阴阳怪气地说反话。
但沈澹月确实不再强求她去北欧了。
只是,他离开洛杉矶去北欧的前一晚上,差点让她失去意识——不,明琅确信自己失去意识了,只是没有失去记忆。
就像回到那不见天日的一个月般,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她的视线,唇始终覆在她的唇上,手始终掐在她的腰上,不准她走神一分一秒。
中途,他还单手抱着她,去处理了一下公务。
——是的,一边掐着她的腰,一边跟属下沟通明天的继任仪式。
明朗快要被他弄得精神分裂了——他的语气听上去非常冷静、平缓、有条不紊,然而,他的神情却比她还要激动、沉沦、濒临崩溃。
仿佛不是他要主动离开她,去哥本哈根继承家产,而是她为了事业毫不留情抛弃了他。
明琅叹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安慰道:“……不要难过,往好处想想,至少不是分手,对吗?”
话音落下,明琅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她可真是个安慰天才,这种时候提到分手,只会让他大疯特疯。
沈澹月却似乎冷静了一些,按下通讯设备的静音键,俯在她耳边问道:
“那我们会分手吗?”
明琅:“……我如果要跟你分手,根本不会让你待在我身边。”
她几乎是叹息着说道:“你不是一个好人,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跟你在一起……让我感到扭曲和堕落,”她喃喃地说,“可是,不会有人再像你这么爱我了。”
世界是扭曲的,人也是扭曲的。
扭曲而深沉的爱,却仅此一份。
可能她本质上也是一个扭曲的人,沈澹月种种病态的行径,对她来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令她恐惧又着迷。 这很正常。
——毕竟,在这个世界,谁能独善其身,有一个自由、平等、正常的灵魂呢?
她知道他看不上荒漠区的佣兵,每次跟那些大老粗见面时,眼底总是闪烁着轻蔑、烦躁和杀机,也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人类,黑雾无处不在,可以撕碎任何一个活人。
她更知道,在这张冷峻美丽的皮囊之下,是一副森白可怖的骸骨,没有血肉,也没有器脏,只有极其怪异的荧蓝色细丝。
他们都并非正常人。
他却愿意为她克制古怪癫狂的冲动,假装有一个正常的灵魂。
这样就……很好了。
反正未来还很长,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也许再过一两年,他就从这种狂热到恐怖的感情中抽离出来了。
现在,她过得开心就够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明琅的话,在沈澹月听来却变成了另一回事——她原谅了他,不会再跟他分手了。
他闭上眼,因患得患失而绞痛不已的心口,总算舒缓了不少。
但很快,他的心口又陷入了某种恐慌的剧痛。
——明琅原谅他,原谅得太过轻易了。
她的感情是如此容易挽回,也是如此容易取得原谅。这说明,她也会如此容易地爱上别人。
也许现在不会。
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他必须想办法永久留下她。
沈澹月开始思考自己有什么——高科公司、反公司联盟,这二者对她似乎没什么诱惑力。
不过,转让给她后,如果以后她打算离开,如何处置、管理庞大的财产,会变成一大难题,说不定可以拖延她离去的脚步,给他留足挽回的时间。
很明显,想要永久留下明琅,他必须不停扩张商业版图,再转让到她的名下。
她名下的产业越多,他越有充足的时间挽留她。
明琅不知道沈澹月脑中的剧情已经跨过爱情片,开始往商业片的方向发展……她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怒气冲冲地骂道:“差不多得了,有完没完!赶紧放我下去!”
就这样,三个月一晃而过。
明琅几乎没有分别的感觉——也就是这时,她才知道,沈澹月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量子态生命,拥有无处不在的能力。
他可以一边在哥本哈根的公司大厦处理公务,一边在荒芜大漠与她接吻。
明琅:“………………”那他之前发什么狗疯?
真是浪费她的感情!!!
这一天,明琅换上皮夹克,套上皮靴,朝后腰插上一把枪,走向会客室——前天,她手下弄丢了一批货,根据调查,应该是雇主监守自盗,想要赖到她的头上,找她的麻烦。
这太正常了。
在荒漠区,如果不了解她的身手,没打听过她的事迹,只看她的长相,几乎人人都想找她的麻烦。
只是这种人,大多数只有一种结局。
——被她眼也不眨地毙掉。
会客室内,明琅抱着胳膊,有些不耐烦地听对方逼逼赖赖。
雇主是个日本人,武士打扮,长相凶恶,口音浓重,翻来覆去只会一段话:
“这批货是高科的。你们这些乡下人,应该知道高科是什么公司吧?我相信你们,才让你们接手的。你们却辜负了我的信任,弄丢了这批货。现在,你们必须给一个交代!”
明琅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这小日本一梭子,帐篷外突然传来手下的声音:
“——老大,有人找你!”
明琅点点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往外走去。
那个日本人不依不饶,直接追了出来:
“你们必须给一个交代,不然得罪了高科公司,你们都得死。他们的新CEO像豺狼一样可怕,手段暴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如果你们不赔我这批货,明天你们就会被高科的人开肠破肚!”
下一刻,日本人愣住了。
只见帐篷外站着一个男人,外表冷峻而轮廓分明,银发银睫,淡绿色瞳仁,气质洁净而优雅,穿着黑色西装,仅仅是站在那里,都让人感到一种极其恐怖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日本人认出了这个男人,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张开嘴:
“……沈、沈澹月,沈先生……怎么可能……”
沈澹月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日本人却瞬间冷汗涔涔,两腿抖如筛糠,仿佛被群狼环伺一般,切身感到森寒到极点的杀机。
其实说是群狼环伺也不为过,因为那一刹那上百颗无形的骷髅头正冷冷注视着他,随时准备将他撕扯成血肉碎块。
“高科的CEO的确是我,”沈澹月淡淡道,“真正掌权的却另有其人。”
日本人艰难地问道:“……是、是谁?”说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望向明琅,“不、不会是她吧?”
明琅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只是出来迎接一下沈澹月,怎么变成高科的掌权人了。
沈澹月却缓缓点头:“是她。”
日本人刚要扑到明琅身前,跪地向她道歉认错,下一瞬却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成碎片,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琅这才反应过来,怀疑地看向沈澹月:“你在干嘛?不会以为给我个子虚乌有的掌权人位置,就会让我心甘情愿去北欧吧?”
她实在是太敏锐了,对他也太警惕了。
好在沈澹月早有应对:“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那你?”
沈澹月微微一笑,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扣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我把公司总部迁过来了。”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这只是第一步。
以前他堪称大错特错,只想用嘲讽、杀戮和密不透风的牢笼留下她。
从现在开始,他会用数不清的财富、独一份的优待,以及这个世界上最大程度的自由,让她认为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这样,她才会真的再也离不开他。
(第四个故事·正文完)
沈澹月只是把高科总部迁到了洛杉矶, 并没有放弃在北欧的影响力。
——怎么形容高科在北欧的影响力呢?
如果你想要去北欧,只能乘坐高科航空,从飞机上下来以后, 你所看到的一切公共设施, 包括哥本哈根的国际机场, 都归高科所有。
北欧的公共服务基本上已实现无人化,是世界上第一个全面推行自动驾驶的地区, 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全面实行无人警车的地区。
而出警所需要的枪械、车辆和无人机, 甚至包括判断警情的AI算法、GPS导航系统的卫星, 都是高科制造。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沈澹月稍微修改一下算法, 或是屏蔽某个区域的GPS信号, 都会让整个北欧陷入史无前例的混乱。
在这片号称自由、民主、中立的土地上,他是真真正正的无冕之王。
在这里, 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就像生物科技可以在日本做任何事一样。
明琅原以为沈澹月会给自己修一座雕塑什么的——毕竟,以他的权力和影响力, 直接造一座自己的纪念馆都没问题。
谁知,她下飞机后, 没有看到任何个人掌权的痕迹。
要知道, 明琅以前在高科工作时,大厅内可是会循环播放前CEO沈斋的个人纪录片。
沈澹月这么清心寡欲的吗?
除了强烈到恐怖的占有欲,他对权力就没有一点征伐欲吗?
他掌控着世界上最和平和最中立的国度,对侵-略和扩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事实证明,沈澹月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淡泊名利。
短短几年的时间, 他侵吞了北欧及北美数十家小公司,彻底将业务重心转移到武器上, 试图成为全球第二大武-器-制造商。
生物科技旗下的媒体,立刻针对沈澹月的扩张行为,拍摄了一系列耸人听闻的电视节目。
现在,北美那边几乎人人都以为,沈澹月是一个冷酷、无情、手段极其残忍的独-裁者。
讽刺的是,他们正在被一个强势、独断、无处不在的超人工智能统治。
那天中午,明琅正在看电影,突然发现有新邮件,还是来自生物科技的CEO,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点开了附件。
下一刻,她的电脑、手机、三维投影仪瞬间被入侵,无数幽蓝直线纵横交错,勾勒出高大宏伟的教堂场景。
一个机械而平静的声音,开始发表长达一个小时的爱情演讲。
明琅听到“姜蔻”这个名字时,瞬间想到了几年前帮她逃脱沈澹月掌控的AI。
谁能想到,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深爱姜蔻,不仅打算以五千多种语言讲述他和姜蔻的爱情故事,还打算向全球实时直播婚礼过程。
——如果是观众是残疾人的话,他甚至会无偿提供助听设备、手语翻译、盲文版婚礼流程介绍,以及一对一的陪伴服务。
明琅:“………………”
她虽然跟姜蔻不熟,打游戏那段时间,除了互相问候家人身体是否安康以外,几乎没有聊过别的,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怀疑姜蔻被AI绑架了。
因为正常人不可能会同意举行这种婚礼!!!
AI演讲完毕以后,明琅迅速把卸载已久的游戏下了下来,随即发现自己的账号已被封禁。
换作以前,百分百是沈澹月搞的鬼,但现在多了一个怀疑对象——AI。
听说,现在所有人都不能在网上讨论姜蔻。
不管他们发什么,只要跟姜蔻有关,即使用谐音字、变体字、生僻字、分隔符、不同国家语言打乱组合,甚至用声调替代,都会被迅速删除。
而且,没有误删。
说明并不是常见的机器审核,而是有一双冰冷、精准、超越智能的眼睛在紧盯着网络。
当晚,沈澹月回家以后,明琅跟他说了这件事情。
沈澹月顿了顿,说:“我没有动你的游戏账号。”
他垂下银睫,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没被怀疑的窃喜,伸手松了松领带:“你跟谁打游戏,与我无关。”
“……这不是重点!”明琅说,“重点是,你能帮我联系到姜蔻吗?”
沈澹月对“姜蔻”印象很深,立刻想起她是谁。
当时,他带明琅出去用餐,为了测试她是否想要逃跑,故意把手机给她,她却主动放弃了逃跑的机会,用来跟一个叫“姜蔻”的女人打游戏。
他可以避开AI的监管联系到姜蔻,但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了她能够继续不分昼夜跟一个陌生女人玩游戏?
他看上去有那么大度无私吗?
沈澹月淡淡道:“不能。她在生物科技拥有最高程度的保密级别,任何人都无法绕过AI联系她。”
明琅喃喃说:“我怀疑她被AI绑架了……”
沈澹月看着她,随手把领带和外套扔到一边,扣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头埋进她的颈窝,深吸一口气,慢慢调整呼吸。
半晌过去,他心口沸腾的杀意总算冷却了一些。
——她提到陌生人,让他烦躁得想要杀人。
他很想扣住她的下巴,反手用领带绑住她的手,迫使她承诺再也不提任何无关的人。
但是,不行。
限制她的自由,会失去她。
他试图恢复冷静,遏制危险的想法,良久,缓缓说道:
“没人知道具体的情形,AI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没有绑匪会这样对待人质,除非她是某个大国的总统。”
“是吗?”明琅不太相信,“所以,她真的跟AI谈恋爱了,还同意举行那种婚礼?”
不知为什么,沈澹月从这句话听出了一丝复杂而微妙的情绪。
是羡慕,还是嫉妒?
他没有马上接话,等明琅一脸狐疑地去洗澡时,在网上简单搜了一下“AI 婚礼”的关键词。
播放量最高的一个视频,就是AI向公众发出婚礼邀请函。
怪不得明琅的语气那么——他想了想,觉得她应该是羡慕。
即使沈澹月对AI没有任何好感,也不得不承认,它讨好女人的手段十分高超。
AI可以办到的事情,他也可以办到,却没想到邀请全球宾客来参加婚礼这一办法。
这让他有些恼怒。
况且,他还没有……求婚。
现在再照搬AI举行婚礼的方式,肯定会让明琅生气,认为自己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他的尊严也不允许自己模仿一个机械生命体。
必须想出一个更好的想法。
沈澹月微微眯起眼睛,陷入沉思。
一个月后,明琅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决定去北欧旅游。
电话里,沈澹月语气低沉而缓慢,隐隐透出一丝亢奋的得意:“你会得到一份精心准备的惊喜。”
明琅警惕问:“你确定是惊喜?”
上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让她签署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因为这些年,他送给她不少小公司,她以为这也是一份小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头也不抬地签下了名字。
谁知,这居然是高科公司的股权。
她一跃成为高科公司的最大股东,被不同行业的电视嘉宾叽里呱啦地分析了将近半年。
没人不喜欢金钱,沈澹月着了魔似的迷恋她,甚至愿意将巨型企业的所有股份拱手相让,她不感到震撼是假的。
但很快,她就发现除了痛失真名以外,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沈澹月没有转让股份时,她也过着物质充足的生活。
沈澹月听见她警惕的语气,没有动怒,声音冷静而自信:“我确定。”
明琅将信将疑。
一路上,明琅见这里的人生活是如此富足、悠闲,街上没有枪声,也没有火并,更没有呜哩哇啦的警笛声,稍稍放下心来。
尽管这种富足和悠闲只是一层资本制造的迷雾,驱开以后内里与北美并无区别,但至少表面上是悠闲到近乎祥和的。
这种情况下,即使沈澹月给她准备的是一个惊吓,估计也惊吓不到哪儿去。
明琅淡定了。
送她去公司的车辆,是一辆全自动防弹车,她下车以后,就按照程序自行离开了。
与生物科技的大厦不同,高科公司附近的行人很少,广告也很少,只有黑字白底的全息投影。
建筑风格也冷硬而简约,防弹玻璃在稀薄日光下折射出森寒光芒。
可能因为这里的政府会给植入义体提供补贴,每个公司员工至少都植入了三个高端义体。
明琅走进大厦正门。
随着她一只靴子落在地板上,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向她。
一个正在自动售货机买东西的人,更是露出了震惊到恍惚的表情。
几秒钟,他掏出微型摄像机,连滚带爬地狂奔过来,激动问道:“请问,我可以跟您合影吗?!”
明琅莫名奇妙地看着他:“?”
她暴露在公众视野的只是名字,并不是外貌,按理说这些人应该不知道她是高科公司的最大股东才是。
……还是说,沈澹月又干了什么好事?
明琅深深吸气,竭力冷静问道:“为什么要跟我合影?”
那位员工表情真诚无比:“因为我喜欢钱。”
明琅:“……?”
他唰地掏出一张绿色钞票,双手掌心朝上呈到明琅面前,双眼几乎冒出虔诚的光芒:
“而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对这个国家做出任何贡献、活着就被印到钞票上的人!不管你是不是本人,我都要跟你合影一张,挂在床头上招财!”
“………………”明琅陷入长久的沉默,盯着那张绿油油的钞票,眼角不住抽搐起来。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接过来,随即被自己的大头照闪瞎了一对视力5.3的狗眼。
明琅脑中火山爆发,海啸冲天而起,岩浆与潮汐激烈冲撞,脑浆子都快被震匀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这不是我本人。我是第一次来北欧。这什么时候发行的?”
那员工惋惜道:“已经发行一个月了。”
明琅正要松一口气,却听那员工惋惜地继续说道:“刚发行那会儿,每天都挂在热搜上,热度可高了!大家都在问这是谁,你早一个月来说不定能蹭点热度开个网店什么的。”
“……”明琅现在只想把沈澹月挂网店卖了。
她面无表情把那张钞票塞到那员工手上,掩面快步走进电梯里。
与此同时,大厦顶层。
沈澹月垂着银白色的眼睫毛,把一叠印着明琅头像的绿色钞票,装到一个精美到极点的礼盒里,准备一会儿送给她。
这将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一份礼物。
从此以后,她不必再羡慕任何人。
所有人都会羡慕她。
某种熟悉的气息仿佛针刺一般从远方传来。
江涟原本在思考, 如何让周姣当众承认她的性-癖就是他,突然嗅到了一丝熟悉且强大的同类气息。
——有同类在身边。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森冷,眼中升起一根充血的触腕。
尽管他早已忘了自己的来历, 但并不代表会对强大的同类产生好感。
同类与同性, 意味着竞争。
竞争就会有胜负。
有胜负, 就有可能……失去周姣。
他无法承受失去周姣的代价,即使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不管哪一座城市, 公司大厦都是城市的最高点。落地窗外,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以生物科技大厦为圆心向外辐射,直至城市天际线。
没人注意到, 天际线隐隐浮现出一个庞然可怖的暗影, 简直像被一颗巨行星拉入洛希极限一般,压迫感之强, 令人一阵毛骨悚然。
江涟眼底闪动着一丝冰冷的杀机,只要那个同类敢出现,他就敢——
周姣轻轻给了他一巴掌, 把他拽到一边,压低声音:“你在干什么?”
江涟瞳孔倏然紧缩, 压成一根尖锐的针, 第一反应是她居然为了外人打他?
他盯着周姣,瞳孔紧缩到极点后又骤然扩大,表情阴冷而晦暗,似乎随时会从顶层破窗而出大开杀戒血肉淋漓飞溅触足蠕动寄生每一寸角落……如果周姣还不向他道歉的话。
周姣没注意到他敏感变化的情绪,看着天际线越来越大的阴影, 眉头微皱:“问你话呢。”
江涟顿了几秒钟,冷冷道:“……我要毁了这个世界。我早该毁了它。”
周姣:“啊?” 他没有说话, 伸出一只手,凭空撕开一条空间裂缝。
刹那间,巨大的吸力瞬间席卷顶层办公室,天花板都在微微震动,桌子上的水杯更是朝裂缝轻微移动了一厘米。
江涟上前一步,一只脚踏进空间裂缝。
他本想头也不回地离开,等杀死所有人以后,再降临到周姣的面前,送给她一个安静、祥和、血流成河的新世界。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从未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