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瞥一眼空车的内饰, 笑了笑:“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骗我吗?”
AI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琅说,“你明白。我跟JiangKou一点也不熟,就算是朋友, 也只是网友罢了。假如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JiangKou……我不信你会让一个网友来帮你追求她。”
“我猜,”她歪着脑袋, 朝中控台的摄像头眨了眨眼睫毛,“你说,我是你追求JiangKou最有力的帮手,是因为我可以分散沈澹月的注意力——沈澹月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身上后,就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了,对吧?”
AI没有说话。
明琅继续说道:“你为了取信于我,给我看的监控录像,应该都是真实的。正因为是真实的,录像中暴露出不少关键线索。”
“比如,你和沈澹月之所以被创造出来,都是为了对抗两个‘恐怖存在’。”
“又比如,因为你淘汰下来的子代,也可以创造收益。公司更倾向于研发你,而非沈澹月。”
明琅看着中控台的摄像头,慢慢放下一只手:
“创造沈澹月的博士,原本只是想研究一支不死的军队,却因为公司高层的态度,改变了想法,准备打造出一支可以用意念操纵AI的‘量子态军队’。”
“到那时,不管AI再怎么强大,最终只能沦为‘量子态军队’的傀儡。”
“我猜,”明琅慢慢说,手指摸到了后腰的枪柄,“这个研究应该失败了,或者说只成功了一部分——沈澹月是唯一可以用意念操纵你的存在。”
“你帮我逃出反公司联盟的基地,并不是因为你爱JiangKou爱得要死,而是因为——”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如果你不消灭沈澹月,不管你如何进化、如何迭代、如何学习,都无法成为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对吗?”
话音落下,明琅不等AI回答,迅速拔枪、上膛、扣下扳机——砰!砰!砰!砰!砰!
子弹出膛,几颗子弹瞄准的都是汽车的油箱——最后一枪刚好引爆泄露的汽油。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火光与气浪当场荡开,车窗传来玻璃碎裂声响,整辆车瞬间爆炸!
汽车爆炸的前一秒钟,明琅一个贴地翻滚,把枪插回后腰,悄无声息地逃离了爆炸现场。
沈澹月低下头,又看了一眼腕表。
明琅那边的监控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安保系统也一切正常。
但不知为什么,他有些焦躁不安,胸口燃烧着某种不祥的灼痛。
他看向影子,想让“他”回去看看明琅。
但昨晚以后,阴影食髓知味,仿佛撕不下来的黏胶一般,死死地粘在她的皮肤上,甚至妄图屏蔽他的感官,独享被绞-紧的感觉。
沈澹月不想让阴影跟明琅待在一起。
“他”贪婪、卑微、意志力薄弱,迷恋愉悦,排斥痛苦,太容易被明琅引-诱,任由她驱使。
这会影响他的判断。
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嫉妒阴影。
尽管阴影象征着他的欲望、冲动和阴暗面,但毕竟是他的一部分,他为什么要嫉妒自己的一部分?
这时,阴影一点一点地脱离地面,化为一个高大而挺拔的人影。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澹月,似乎在说:让我回去。
沈澹月拿着高脚杯,动了动戴着黑手套的手指,人影立刻像齑粉一般随风消逝了。
宴会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沈澹月没有换下黑色军装,直接回到了公寓。
两名警卫朝他行礼,低头为他推开公寓的大门。
沈澹月径直走向二楼的卧室。
经过一面镜子时,他侧头看了一眼。
白色的头发全部梳到脑后,露出冷峻立体的轮廓,肩章、纽扣乃至绶带的流苏都反射着冷色调的银光。
明琅非常喜欢他的长相。有时候,他处理完公务,没来得及换下剪裁精细的西装,她反而会变得比平时热情一些。
今天,他穿得如此正式,她说不定会忘记昨天的不愉快,拽住他的领带,主动给他一个吻。
然而,明琅并不在二楼的卧室。
沈澹月又去了书房、健身房、阳光房、洗手间……厨房和餐厅,都没有看到明琅的身影。
他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下,走进公寓的一瞬间,他似乎在门垫上看到了一抹银色,但因为着急见明琅,没有细看。 现在回想起来,那好像是……追踪项圈和合金锁链。
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心口像被什么猛地攥紧一般,恐慌的寒意迅速侵袭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冻僵了。
但他早就死了,没有温度,没有心脏,体温无时无刻都宛如一具尸体,一个死人。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觉得如坠冰窟?
沈澹月脸上没什么表情,慢慢走下楼。
门垫旁边的那一抹银色,的确是项圈和锁链。
他低下头,仔细查看。
项圈和锁链,都没有暴力拆卸的划痕,也没有被黑-客入侵的痕迹,简直像……他亲手帮她解开的一样。
心口被攥紧的感觉越发强烈,寒意从每一根神经爬向大脑深处。
他的头脑像被什么冻住了似的,发麻发僵,一片空白。
明琅逃走了。
他却不知道她是怎么逃走的。
她是自己逃走的吗?
还是有谁……帮了她。
如果是后者,说明那个人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
明琅接受了那个人的帮助,等于抛弃了他,接受了其他人。
沈澹月闭上眼,心口的灼痛还在加剧,大脑的寒意还在蔓延。
——她还是抛弃了他。
他为了避免这个局面,掠夺、控制甚至是圈养她。
他不允许她见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见她。
他试图把她关在杀戮和情-欲铸成的牢笼之中。
谁知,到最后,还是失去了她。
没关系,沈澹月冷静地想,他可以把她找回来。
他记得她的身形,她的脸庞,她的眼神,她的口音,她的语气,她的走路姿势,她的出招习惯……甚至是她的信息素。
任何生物的信息素都具有两种功能,一是引起特定行为,二是标记领地。
即使是人类,也不例外。
不管她逃到哪里,他都可以找到她,甚至是,嗅到她。
想到这里,沈澹月平静地睁开眼,想要收起项圈和锁链,却发现都被自己攥成了一堆粉末。
镜子就在对面。
相较于几分钟前的自己,现在的他,看上去可笑又狼狈。
银白色的发丝垂下几缕,眼底血丝密布,黑手套和黑军装都被银色粉末弄脏了。
沈澹月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查明琅的消息。
助理立刻答应下来。
然而,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半个小时过去,助理那边始终毫无音讯。
沈澹月坐在沙发上,从升降酒柜里取出一瓶威士忌。
倒酒的时候,他的手指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酒液泼洒在桌子上。
他冷静地放下酒瓶,拿起杯子,刚要喝一口,下一秒钟却被一种古怪而扭曲的冲动所驱使,发狠把杯子扔到对面墙上!
——砰!
酒水溅了一地,杯子在地毯上翻滚两圈,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没有声音。
没有音讯。
没有明琅。
这个公寓安静得令人作呕。
他做了一个吞咽动作,额上暴出一根青筋,几乎要在这种恐怖的安静中发疯。
沈澹月拿起威士忌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试图让混乱不堪的思绪平定下来。
酒精却让思绪挣扎得更加剧烈。
她离开他了。
她抛弃他了。
他失去她了。
他失去她了。
……他彻底失去她了。
假如他一直找不到她,是否意味着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沈澹月垂下银白色的眼睫毛,不敢再想下去。
一个小时过去,他还是没有收到助理的消息。
说明,助理仍然没有查到她的位置。
沈澹月却似乎在公寓里看到了明琅的身影。
她刚醒来,穿着睡裙,从楼上下来,走到他的身边。
他盯着她,没有动。
——这个明琅似乎只是一个幻觉。
他为什么会产生幻觉?
因为那瓶酒吗?
但他早就失去了正常的生理机能,一个没有心脏、没有肝脏、没有新陈代谢的东西,为什么会醉?
他不会被幻觉迷惑,也不能被幻觉迷惑。
沈澹月闭了闭眼,继续等待助理的消息。
“明琅”却一直站在他的身边。
就在这时,助理的消息终于来了:
「先生,我们没有查到监控记录,也没有查到人证口供……也在城市的监控系统里搜索过了,没有看到她的面部特征,甚至连相似的都没有。明琅小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公寓变得又黑又静。
沙发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可以嗅到她,可以看到她,可以回想起她表情的每一个细节,却无法触碰她。
胸口的灼痛越发强烈,几乎到了狰狞的地步。
他想到昨夜的一切,想到她的愤怒,她的讨好,她的眼睛,她被污染的脸庞和头发……以及,她那一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非常清楚自己今天可以逃走,但还是吞没了他。
——她一直在玩弄他。
自从跟她在一起,他表面上十分冷静,却一直被愤怒、焦躁、恐惧、不安、自我厌弃等负面情绪纠缠。
——她一直在控制他。
她几乎快要攻陷他,使他沦陷,使他妥协,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她把他变成了一条狗,但不要他了。
沈澹月很难形容心里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从头皮到胸腔一阵刺灼疼痛,似乎随时都会因剧痛而陷入谵妄与疯狂。
他厌恶被控制,厌恶被玩弄,厌恶卑微的自己。
此刻,他却被一股癫狂的冲动灼烧着,希望明琅可以回来。
假如她的目的是让他低头。
那么,他愿意成为那个……先低头的人。
第145章 Chapter 36
那个AI似乎可以入侵一切电子设备, 明琅逃跑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荒漠区的发电站和加油站。
但很快,她又撞上了荒漠暴徒。
这是一群居无定所的人, 靠劫掠公路和物流运输队为生, 有时也会往城里运输一些违-禁-品。
他们中间既有罪犯, 也有外科医生,甚至有生物科技的高级员工, 但流落到荒漠区以后, 全都沦为了强盗和暴徒。
明琅不想跟这些暴徒发生冲突, 但那辆改装SUV实在是太吸引她了。
可能是为了防止黑-客入侵,SUV的中控台上没有显示屏, 也没有别的电子设备, 只有旧式仪表盘、无线电和手刹。
非常适合她现在的境况。
明琅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黑吃黑。
这时, 一个玫红色短发、戴着防毒面罩的女人注意到她,粗着嗓子叫住她:
“你,站住。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另一个中年男人说:“看上去年纪不大, 应该是附近的孩子。”
保镖或特工,第一要义就是不能引人注意。
所以几乎不会出现, 电影里女特工一袭高衩长裙, 妆容精致,脚踩十厘米高跟鞋,却游刃有余地跟匪徒搏斗的画面。
明琅尽管长相出色,整体却偏纯美、可爱,肤色白净, 脸蛋小而圆润,非常具有欺骗性, 让人生不出半分戒备心。
“孩子?”一个男的走过来,摸着下巴,上下打量明琅片刻,发出一声令人不适的笑声,“那也是个能生孩子的孩子了。看这腰,这腿……”
明琅打断他:“你们要打劫我吗?”
玫红短发女人冷冷地提醒那男的:“我们有规矩,只劫财,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那是你们的规矩,”男的吊儿郎当地说,“我从来没说过要遵守那些狗屁东西。”
“——刘易斯。”中年男人出声警告道。
刘易斯扬起半边眉毛,露出机械右臂,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放松,放松!难不成你们要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跟我打一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互利互惠,我护送你们到洛杉矶,保证你们不被同行黑吃黑。”
“怎么,刚上路,就要因为一件小事,跟我干起来吗?”刘易斯冷笑道,“我是附近最好的保镖,你们不想跟我合作也行,那就等着被同行吃干抹净吧!”
根据以上对话,明琅得到了两个信息:
一是,荒漠区的暴徒并不团结,黑吃黑的现象非常频繁,暴徒也需要保镖来保证自己不被其他的强盗劫掠。
二是,这男的是个保镖,并且号称是附近最好的保镖。
明琅皱了皱鼻子,看了一眼那男的,感觉自己一秒钟就可以撂倒他——用格斗匕首的话,她甚至连一秒钟都不需要。
中年男人动摇了,转头望向玫红短发女人,低声劝道:
“……我们需要他,奎妮。”
奎妮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字来:“……大不了不做这单生意了,这女孩看上去才十七八岁……我妹妹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
刘易斯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这种逼迫对方舍弃自己道德底线的场景,似乎令他非常享受。
可惜,明琅要打破他的享受时刻了:
“你们雇他,不如雇我。”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她。
奎妮紧皱眉头,不赞同地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掺和。
明琅对奎妮颇有好感,朝她灿烂一笑,继续说道:
“我没有植入义体,也没有接受过基因改造,更没有打过睾-酮,医生说我的基因特殊,如果进行生物改造,反而会破坏原本的平衡。”
“我曾连续五年都是射击冠军,市面上所有枪械——狙击枪、电磁枪、粒子枪、泰-瑟-枪、冲锋枪、动能手-枪、左轮手-枪……我都会用,如果你们不会,我可以教你们。”
明琅蹙眉,认真思考自己还会什么:“我会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要不你让他跟我打一架吧。”
说着,她抬手指向刘易斯。
周围一片窒息的寂静。
刘易斯那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上一秒,这女孩还像羔羊似的任人宰割,下一秒突然要跟他们抢活儿干了。
这是什么情节?
这些年,好莱坞的拟感电影一部比一部离谱,但也没有这种情节。
一个没有义体、没有改造、没有打过激素的女孩,要跟荒漠区最臭名昭著的暴徒抢活儿干。
她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在搞一种很新的自杀方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紧绷到极点,最先打破沉默的,却是玫红短发女人,奎妮。
“——我们不做这笔生意了,刘易斯。”她冷冷说,“如果今天我们让你碰了这个女孩,明天我们都不用在道儿上混了。”
刘易斯耸耸肩,满脸不在乎:
“所以,你们要跟我打一架吗?”
奎妮彻底被激怒了,伸手要去拔枪:“打就打,你真以为我们怕——”
就在这时,明琅及时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氛围:“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奎妮立即回头怒视她:“狗日的,你再捣乱,我连你一起打……”
话音未落,明琅倏然动了——没人看清她的动作,即使植入了电子义眼,也没时间去看高帧率回放。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疾步冲至刘易斯的面前,一手按住刘易斯的肩膀,同时身形轻巧倒转一百八十度,两条腿狠狠绞住刘易斯的脖颈,借助惯性将他绊倒在地!
只听“咔嚓”一声响,刘易斯的颈骨被她大力绞-紧,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响,全身动弹不得!
这一记剪刀腿必杀技看似简单,但越简单的招式越需要熟练度,否则按住刘易斯肩膀的那一刹那,就会被刘易斯擒住手腕反手摔出去。
但明琅从出手到必杀,甚至没有给刘易斯反应的时间。
要知道,刘易斯身上可是植入了不少高科技,义眼、机械臂、合成肌肉……甚至连腿骨都换成了钛合金,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如此忌惮刘易斯的原因。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兼容”这么多义体。
一个人可以承受的义体数量是有上限的,大多数人只能承受一到三个义体,再多就会引起排异反应。
奎妮在荒漠区待了那么久,一眼看出明琅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没有植入义体,也没有打过激素,更没有接受过生物改造,完全是靠自身素质秒杀了刘易斯。
奎妮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
明琅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两腿却像虎钳一般死死扼住刘易斯的咽喉,逼得刘易斯涨紫了脸,不停地捶地求饶。
这种情况下,明琅还转过头,朝奎妮灿然笑道:“这下可以雇我了吗?我很便宜的。”
奎妮还处于相当恍惚的状态,喃喃问道:“你要多少钱……”
“不要钱。”明琅伸手一指,“我要那辆车。”
奎妮转头一看,正是那辆改装SUV:
“……那是刘易斯的车。”
“噢,”明琅两条腿微微松开,低头问刘易斯,“你愿意把那辆车给我吗?”
刘易斯刚喘上一口气,立刻骂道:“我给你马勒戈壁——”
明琅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擅长当保镖,当保镖必须控制力道,不能随便杀人,我更擅长当……杀手。”
最后两个字落地,她灿烂笑着,两腿却毫不犹豫地一用力,硬生生绞断了刘易斯的颈骨。
这一幕吓到了周围所有人,倒不是死人让他们饱受惊吓,而是明琅的表情太冷静、太镇定了,甚至称得上甜美。
仿佛不是绞断一个人的颈骨,而是踩死路边的一只蝼蚁。
与她天生纯美的脸蛋形成强烈反差,让人心惊胆战。
“好了,”明琅站起来,拍了拍手,“那辆车归我了。你们要去哪儿,我送你们。”
短暂的震惊过后,奎妮回过神,问道:“你不怕报复吗?刘易斯在这一带很有名,有不少拥趸。”
明琅已经坐进那辆改装SUV,摆摆手:
“那他的拥趸最好别在荒漠区提到我,会惹上大麻烦的。”
奎妮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示意运输队的人都回到车上,跟上明琅的SUV,准备出发。
“……先生,这里似乎发生过一场爆炸,”助理低声说,“现场只剩下一些车骸,暂时没有发现人体组织。”
沈澹月站在汽车残骸旁边,神色冷静,眼底却爬满了可怕的红血丝,看上去不像是温和包容的反公司联盟领导人,反倒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
助理跟沈澹月一起工作了五年,从来没有见过沈澹月这副模样,几乎有些发怵:
“根据现场勘察,这辆车大概率是刚出厂的新车,还没来得及上牌照……我们正在一一排查附近的监控录像,只要司机在驾驶座露过面,就会被我们锁定……”
沈澹月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说道:“不用排查。”
助理愕然问道:“为什么?”
“因为驾驶座上没有人,”沈澹月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平日里冷峻温和的面孔,此刻竟显得有些狰狞,“我知道是谁带走她了。”
“……是谁?”助理问。
沈澹月没有说话,扯下右手的黑色皮手套。
助理定睛一看,差点叫出声来——沈澹月的手一向修长而骨节分明,此时却褪去了皮肉,暴露出森白可怖的手骨,上面攀附着密密麻麻的荧蓝色细丝。
只见他掌心向下,立刻投射出一道三维投影般的光线。
那些光线落到地上,瞬间构建出当时的场景。
——车喇叭声响起,明琅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车内,明明里面空无一人,她口型却一开一合,说了很长一段话。
最后,她冷不丁拔枪,连续点射油箱五枪,引爆汽油转身逃离了现场。
“这是……”半晌,助理才瞠目结舌地问道。
“量子力学中,时间具有反演对称性,我只需要把这只手的状态逆向演化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就可以看到那个时间点发生的事情。”
沈澹月淡淡地说:“几十年前就有人在研究这个了,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理论。”
助理:“……”
这的确不是什么新鲜的理论,问题是大家都是碳基生物,谁特么能把手的状态逆向演化啊?!!!
助理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不敢出声提醒。
直到确定明琅逃走的方向,沈澹月才放下手,重新戴上黑手套。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道,“去把明小姐请回来吗?”
“你不用管,”沈澹月回答,神色愈发冷静,也愈发像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我来处理。”
助理只能点头答应,恨不得原地消失,从未见过顶头上司这一面。
……太诡异了。
光是看表情,都能看出他现在内心极不平静,甚至可以说疯狂和扭曲。
助理上一次看到沈澹月露出这种失控的表情,还是在一个肮脏的地下室里。
一群崇拜机械邪-教的人,到处偷捕流浪猫狗,剪掉那些动物的爪子,在它们的身上进行各种残忍的改造。
到最后,那些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活人身上。
他们赶到时,那个地下室满地都是凝固的污血、黏腻打结的毛发,以及散发着恶臭的手术器械。
沈澹月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他大步走进去,直接攥住一个人的头发,冷漠而强硬地把枪管塞-进那个人的口中,果断扣下扳机——砰!
这是一种极具羞-辱意味的处决手段——吞枪处决。
但并不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干净利落,子弹在上颚炸开时,整张脸都会迸裂开来。
沈澹月侧身避开四溅的血迹,粗暴抓起下一个人的头发。
他没有审问那些人,只是冰冷而仔细地观察他们的眼神、表情和手指,推测他们经常使用何种器械,经常以何种方式改造动物,然后一一回敬过去。
记忆中,沈澹月只失控过那一次。
而且,那也不算失控,更像是一种沉默的宣-泄。
助理不知道沈澹月经历过什么,但通过他的一举一动,大概能猜出一二。
也许是某种改造创伤,又也许是对猫狗有种特殊的情结。
但不管是什么,明琅的影响力都超越了这两者。
助理只能希望明琅可以稳住沈澹月。
不然……
大家都得完蛋。
奎妮不敢相信,明琅真的把他们护送到了洛杉矶。
一路上,他们碰到了两拨劫匪。奎妮正要指挥运输队停车组装武器,无线电里却传来明琅清亮的声音: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
然后,她用车载炮-塔把那些人轰走了。
——炮塔轰不走的人,她就打开天窗,亲自用狙击枪赶走。
很明显,明琅精通所有热武器。
假如护送他们的是刘易斯,肯定也可以穿过荒漠区,但绝对不会这么高效、安全,也不会这么便宜。
他们几乎没有付出代价,除了刘易斯那辆改装SUV。
“好了,”明琅从车上跳下来,看了一眼前面的盘亘交错的公路,对奎妮说道,“我们在这里分开吧。”
奎妮问:“以后我们还能找你吗?”
奎妮倒不担心刘易斯死了,以后他们该请什么保镖。
荒漠区跟公司一样,有人死去,就会有人顶替上来。
很快,就会有下一个“刘易斯”出现。
她只是想跟明琅交个朋友。
明琅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没办法给你联系方式。我没有手机,还没来得及买手机。”
“没事,”奎妮说,“我们送你一个。”
她给队伍里的人发了一条消息,很快,就有人送来一盒全新未拆封的手机。
明琅想了想,收了下来。
虽然随身携带电子产品,会给AI可趁之机,但现在想找一个没有网络覆盖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还不如收下来,节省买手机的钱。
奎妮见她没有拒绝,松了一口气。
她对明琅又崇拜又喜欢,假如没法交到这个朋友,她可能会难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奎妮郑重道,“再见。”
明琅坐回SUV驾驶座,朝奎妮挥了挥手。
运输车队继续前行。
明琅沉思片刻,单手发动车子,转动方向盘,掉头朝荒漠区驶去。
就在刚刚,她忽然知道自己未来可以干什么了。
她对城市不感兴趣,不过是一座更庞然、更结实的钢铁牢笼。
尽管荒漠区比原始森林还要危机四伏,但在这里,她好歹可以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自由的血路。
这些天,队内一直争议不断。
不少人认为,奎妮为了明琅得罪刘易斯, 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举动——刘易斯虽然嚣张跋扈, 但他毕竟是野狼会的金牌打手, 还认识不少地下拳击手。
他们承认,明琅的身手很好, 令人惊艳, 即使在竞争激烈的公司也名列前茅, 但一个没有植入义体的人,身手再好也是有上限的。
更何况,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明琅没有靠山。
荒漠暴徒害怕的并不是刘易斯, 也不是刘易斯背后的野狼会,而是野狼会倚靠的反公司联盟。
毕竟, 荒漠区的人都是因为得罪了公司,不得已才到这片沙漠漂泊。
假如不是反公司联盟的基地也在荒漠区,他们这群暴徒、强盗和通-缉犯早被LAPD一网打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