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by爆炒小黄瓜
爆炒小黄瓜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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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她表露出想要自己走路的意愿时,他眼神莫测地看了她片刻,俯过去,用下颚轻蹭了她一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学会了这种动物标记领地般的示爱。
尽管已进入另一维度,他仍然在三维世界里拥有实体,也按照三维世界的生物学规律一样正常代谢。
所以,他的下颚长了草根般的胡茬,蹭她的时候,就像野兽舌-头上的倒刺似的,带来微妙的痛感。
秋瑜连忙把他的脑袋推远了一些。
陈侧柏毫不在意她的动作,只说:“我想要一直抱着你,也有能力一直抱着你。”
后一句话,令秋瑜头皮微紧。
有害怕,也有刺激。
她心脏怦怦狂跳,尽量不跟他一起发疯:“……可是,我还要上班,你也要上班。”
说完,秋瑜才想起上班这回事,立即打开芯片,想看自己旷工多久了。
陈侧柏没有阻止。
秋瑜看到芯片上显示的时间后,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阻止——时间一动不动,似已停滞。
怎么说呢,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许多科幻作品,都猜测第四维是时间。但也仅是猜测而已,人类只能运用“类比”去描述更高维度的空间,而不能真切描述出四维空间的模样。
哪怕她曾短暂地进入过四维空间,因为大脑无法承载爆炸式的信息量,最终也只留下了一个“广阔”的印象。
她不知道陈侧柏是怎么做到的,使时间停滞,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永恒的空间。
现实生活中,一切皆有终点。
但在这里,他们可以只有彼此,无止境地相守下去。
秋瑜有些意外。
她见过陈侧柏全身心投入研究的模样,冷静专注,极具攻击性。
那时,她以为他是一个眼里只有研究的学者,必须不停探索,不停钻研,才能满足内心蠢蠢欲动的求知欲。
没想到他居然愿意跟她待在一个无变化、无止境、近似于死寂的空间里。
……他不会觉得无聊吗?
这时,她下巴被捏住,低头,对上陈侧柏的双眼。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戴眼镜,但她还是没看习惯他那双冷峻而狭长的眼睛。
——线条太凌厉了,如霜如刃,更何况望向她时,眼中还有那么浓烈深沉的感情。
每次对视,她的胸腔都会像蚂蚁爬过似的发痒。
秋瑜下意识移开视线。
陈侧柏却误解了她的行为,面无表情地掐住她的脸颊,转过她的脸庞,声音也变得阴冷瘆人:
“不愿意?”

第66章 Chapter 29
秋瑜已经习惯了陈侧柏的患得患失, 蹙了下眉,毫不客气地拍开了他掐住她脸蛋的手。
这段时间,只要她稍微表露出想要离开的意思, 他就会用极其可怕的眼神盯着她。
秋瑜承认, 一开始她确实是被色相迷昏了头——陈侧柏作为人类社会目前已知的最强存在, 冷漠理性,看向她时, 目光却永远直白灼烫。
她很难不陷进去, 纵容他, 予取予求。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 他们两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
在昏暗中沉沦,在相拥中融化, 在漫无边际的时间中忘记正常秩序。
秋瑜却一直记得,陈侧柏说过,他最初之所以会注意到她, 就是因为她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
他内心应该是渴望成为一个正常人的。
……不能本末倒置。
见秋瑜陷入沉默,陈侧柏收紧揽住她的手臂, 心里微微焦躁。
他知道, 这样是不对的。秋瑜虽然喜欢他的强占有欲,但她毕竟是普通人,需要正常的生活。
她需要阳光、交际和没有看过的风景。
可是,人总有私欲。
更何况,他的私欲在基因变异中被放大了好几倍。
一直抱着她, 已是他与自己的私欲激烈博弈之后的妥协。
未博弈之前,他的私欲要更加阴暗, 更加疯狂,更加令人作呕。
倘若连妥协后的他,她都无法接受,更别说“毫无保留”的他了。
陈侧柏理智上明白,秋瑜表现出抗拒是正常的,没人能接受这么病态的爱恋。
就连他自己,有时也会对那些一闪而逝的念头,感到陌生和恶心。
只是不免生出希冀,希望这么阴暗的自己,也能被她全盘接受。
这简直是无稽的妄想。
陈侧柏闭了闭眼,扣住她的后颈,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深嗅片刻,才勉强压制住焦躁和妄想。
他正要对秋瑜说,明天就带她离开这里,就听见她说:“当然愿意。”
惊喜来得太快。他甚至无法迅速做出反应,只觉得头皮都麻了一瞬。
“我主要是怕你觉得无聊。”她眨了下卷翘的眼睫毛,小猫似的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形成一个交颈的姿势,“只能看到我,只能跟我说话,你不会觉得枯燥吗?”
陈侧柏呼吸几分粗重,差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她说“愿意”的那一刹那,剧烈的心跳声就掩盖了一切。
几秒后,他才哑声答道:“不会。”
“但我有点无聊了。”她甜声对他撒娇,“不是觉得你无聊,是觉得这个卧室很无聊。等我们在外面待腻了,再回到这里,好不好?”
陈侧柏不再有异议。
秋瑜忍不住笑出声。
陈侧柏也太好拿捏了。他只是看上去强势且独断专横,实际上完全无法抵抗她的撒娇。就算撒娇没用,只要她表现出生气的征兆,他也会很快妥协。
他根本没有他形容的那么可怕。秋瑜快乐地想。
第二天,秋瑜如愿回到了现实生活,继续当社畜。
可能因为彻底解决了跟陈侧柏的矛盾,这一整天,她心情都十分愉悦。同事频频朝她投去或好奇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她也没有在意。
直到下班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同事打量她的频率,似乎有些太高了。
秋瑜蹙起眉。
一个女同事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同情地说:“……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小秋,你一定要冷静,不要冲动,更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秋瑜不动声色地挣开她的手:“什么事?”
“你竟然不知道?”女同事诧异说,“已经霸占热搜一整天了。你……如果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话,还是不要看吧。”
秋瑜自从那天踏出浴室以后,就再也没有用过芯片,听见这话,果断启动芯片,进入社交软件。
打开热搜栏,第一便是#陈侧柏#。
第二是#基因改造#。
第三、第四则分别是:
#基因改造的危害#
#如何避免人类的基因池被污染#
女同事还在安慰秋瑜,每一句都是黏腻的客套话。秋瑜没有搭理,抱着胳膊,在办公椅上往后一靠,面无表情地刷新了一下视网膜的界面。
又一个词条登顶了。
#陈侧柏危害人类罪#
紧随而至的,是一个#生化危机恐将成真#的词条。
点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30秒钟的短视频。
——芯片拍摄,画面有些摇晃,拍摄者似乎身处实验室,周围红光闪烁,警报大作。
紧接着,一个直立行走的怪物映入眼帘,皮肤呈半透明状,看上去像是硅化皮肤,手爪锋利。它对着拍摄者尖啸一声,全身骨刺倒竖,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画面天旋地转,陷入黑暗,随即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咀嚼声。
拍摄者明显已不幸身亡。
秋瑜呼吸一滞,打开评论区,按照热度顺序往下看:
【看看陈侧柏的背景,就会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了。因为他自己是基因改造的牺牲品,所以他要拉全人类陪葬。帮他说话的能不能清醒一点,都这种时候了,还搞个人-崇拜?他智商再高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他是个想毁灭世界的疯子的事实吗?】
【责任全推到陈的身上?公司不对他进行基因改造,有那么多事儿吗?】
【典中典,又开始怪公司了是吧?反正只要有人报复社会,就都是公司的错喽。公司真是替你们背了太多锅。】
【热知识,你在网上舔公司,公司并不会录取你成为他们的员工。】
秋瑜懒得看这些人吵架,视线一扫,切换成时间顺序:
【是真事儿,但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从陈的实验室里泄露出来的。反正那边全部沦陷了,街上到处都是这玩意儿,奉劝大家最好不要上街,做好被封在家里或公司的准备。这玩意儿特别难打死,生物科技估计要忙活一段时间了。】
秋瑜关闭社交软件,仰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惊讶于自己的冷静。
可能是遗传吧。这样紧要的时刻,她居然毫不慌乱,思维清晰,没有出一滴冷汗。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逐渐在她的脑中成形。
很明显,公司发现了陈侧柏的真实身份。
究竟是公司自己发现的,还是卢泽厚故意向公司透露的,秋瑜不得而知。
反正,卢泽厚有这个嫌疑。他对公司怨气颇重,撺掇她以离婚刺激陈侧柏,应该就是想看陈侧柏失控,在公司面前暴露身份。
没想到她直接跟陈侧柏摊牌了,他只好直接向公司透露陈侧柏的变异,逼迫陈侧柏与公司为敌。
至于那些“怪物”,很有可能是公司放出来,降低“基因改造”热度的。
秋瑜了解公司,他们敢避开伦理监督,对人类进行基因改造,试图突破人类基因的上限,说明他们同时肯定还进行着别的什么研究。
那些“怪物”要么是失败的试验品,要么是地外生物,目的是为了将陈侧柏塑造成一个冷血、恐怖、邪恶的科学家。
如果不把舆论朝这个方向引导,公众对陈侧柏绝对同情居多。
公司不希望公众同情一个变异、失控的棋子。
秋瑜不由一阵疲倦。
她之前还觉得,哪怕她很爱陈侧柏,也不可能跟他永远待在一个时间静止的空间里。
到最后,不是她厌倦他,就是他厌倦她。
谁知,回到现实世界还不到一天,她就已经感到厌倦。
这时,芯片响了一声。
秋瑜收到卢泽厚发来的消息。
一个视频,和一段文字。
【秋瑜小姐,现在跟我合作还来得及。】
秋瑜看也没看那些文字一眼,直接点开了视频。
不知道卢泽厚是怎么弄到这个视频的,居然是公司监控的视角。
画面里,陈侧柏刚从实验室里出来,摘下手套和口罩,扔进焚烧炉。
他一如既往白衣黑裤,冷峻的脸上一副细框眼镜。
与以往不同的是,以前他在实验室都高度专注,决不会分心于旁侧,视频里的他却每隔几秒,就会点开平板,轻敲几下,似乎在回谁的消息。
——他在回她的消息。
秋瑜抿紧唇,心里泛起酸涨苦涩的情绪。
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就不让他带她回现实世界了。
她知道陈侧柏算不上好人,也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病态至极。
——当保护欲膨胀到一定程度,就会像病变一般变得阴暗而潮湿;当一个人深情到近乎偏执的程度,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冷血无情。
他虽然没有像热搜上写的那样犯下危害人类罪,但对于人类绝对没多少感情。
处于永恒空间那段时间,她曾跟他讨论过卢泽厚这个人。
当时,还没有后面这些事。
她本意是想劝陈侧柏帮帮卢泽厚。陈侧柏对卢泽厚的评价却理性得几近残酷,完全从数据和算法的角度,推测出卢泽厚不可能反抗公司,不管计划是什么,都注定失败。
也就是那时,她才发现,陈侧柏只有面对她时,才会露出患得患失、极其感性的一面。
其他时刻,他都像AI程序一样,思考问题全部基于数据、算法和逻辑推理。
——她了解他的每一个缺点,了解他的可怕之处,了解他并非良善之辈,但还是会对他生出怜爱之情。
就像现在,她看着视频里的他,想到外面铺天盖地的诋毁与谩骂,明明知道他不会在意那些言论,她心里还是感到了隐隐的疼痛。
这时,一个人走进监控范围,站在陈侧柏的面前,似乎在说什么。
陈侧柏微微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无波无澜,抬起手,手心向内,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那人却不依不饶,口型逐渐激烈,比划的手势也越来越夸张。
视频没有声音,秋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那人面色涨红,青筋暴起,对陈侧柏步步紧逼,似在逼他做出决断。
下一秒,陈侧柏垂在一侧的手臂突然覆上漆黑的液态金属,呈锋利的镰刀状,刀刃部分泛着令人背脊发冷的寒光。
他侧头,倏地抬手。
手起刀落。
一颗头颅顷刻间滚落在地。
鲜血四溅。
随着他的动作,实验室霎时红光大作。
同一时刻,视频又有了声音,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混乱的尖叫声。
有人在大声尖叫:“别杀我,别杀我!陈博士,别杀我!”
似乎知道她已看完视频,卢泽厚又发来一条消息:
【秋瑜小姐,你见过陈博士这一面吗?】

秋瑜冷着脸, 眉眼间难得流露出几分攻击性。
她回复道:【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再来烦我。看在你是个好人的份上,我丈夫杀你的时候, 我会尽力阻拦几句。】
说完, 秋瑜果断把卢泽厚拉黑了。
她关闭芯片, 打开办公室的内墙,上面嵌压着不同种类的武器, 从手-枪到狙-击-枪一应俱全。
不少公司的办公室, 都有这样一面武器墙, 用于特殊情况应急。
在女同事震惊的目光中,秋瑜走过去, 取下一把有她手臂那么长的冲锋-枪。
秋瑜个子不矮, 但因为长相甜美,腮颊偏圆, 哪怕下巴尖尖,长着一双眼尾上挑的吊梢眼,也让人觉得她娇小、可爱、需要被人保护。
此刻, 她却神情冷淡,单手提着冲锋枪, 咔嚓一声利落装上全息瞄具和弹匣。
这一幕太具有冲击性, 不少只是远远围观的同事都聚拢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提着冲锋枪和补给包,大步向外走去。
上司闻讯赶来,愕然问道:“你要去哪儿?!你没看新闻吗?外面全是变异种!你爸妈让我告诉你,你待在这儿不要动, 他们等下就派人过来接你。”
秋瑜头也不回,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去接人。”
上司摸不着头脑:“你要去接谁?外面都这样了, 还有谁需要你接?裴析吗?裴析早就被他家人接走了。”
秋瑜已走进楼道,抛下一句话:
“接我丈夫。”
上司第一反应是觉得合理,这种生死存亡关头,当然要去接自己的家人,但不到一秒钟,他就想起秋瑜的丈夫是陈侧柏。
——引发变异种危机的罪魁祸首。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办公室顿如一颗火星溅进汽油里,轰然炸开。
所有人都在讨论秋瑜和陈侧柏的关系,还有人猜测,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不是高科公司——北欧的垄断公司看似与世无争,实际上想在亚太地区分一杯羹很久了。
这些人的猜测不无道理。
毕竟在这世界上,人早已不是独立的人,而是公司的螺钉、螺母、螺栓、螺杆、齿轮、轴承……几乎没人会从个人角度看待问题,他们认为秋瑜象征着“高科”,陈侧柏象征着“生物科技”也正常。
秋瑜想,这种思考方式才是正常的——至少在这个世界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她,总想在这样的世界里感情行事。
幸好,有人愿意回应她的感情,而且是以更加热烈的感情回应她。
就凭这一点,秋瑜说什么都要保护陈侧柏。
哪怕他们之间,更需要保护的一方,明显是她。
今天一整天,陈侧柏的心情都不太好。
他在永恒空间里占有秋瑜的时间太长,与她分开之后,不免出现了分离性焦虑的症状。
即使能隔空注视她,嗅闻她,仍然难以缓解焦躁的情绪。
一上午,他都神色沉冷,寡言少语,计算效率却高得吓人——好几次都比计算机快一步得出结果,仿佛那部造价不菲的超级计算机,只是一个验算工具。
实验结束后,陈侧柏脱下防护服,无视周围的惊叹与恭维,快步走出实验室。
——再跟秋瑜没有交流,他就要发狂了。
他很难形容这种心理。
毕竟,前半生里,他从未如此亲密地拥有过一个人。
秋瑜太纵容他了。
即使知道,他是一头危险的怪物,拥有未知可怖的力量,随时可以置她于死地,也允许他吞没她的呼吸,把手掌放在她脆弱的颈动脉上。
如果没有她的纵容,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彻底拥有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令人……亢奋。
比注射了几百支兴奋剂,还要刺激大脑皮层。
陈侧柏换了衣服,拿起平板,看到秋瑜的消息后,冰冷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一些。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陈博士,是陈博士吗?”
陈侧柏微微抬眼,瞥了身后的人一眼:“什么事。”
“啊,居然真的是陈博士,幸会幸会!”来人兴奋地说。
那是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眼皮上一道伤疤,看上去颇为憨厚老实,眼底却潜藏着扭曲的恶意。
他上下打量一眼陈侧柏,快速地说:
“我家人患了不治之症,急需生物科技的救治,正好他们需要一个不怕死的人,来跟你说几句话。我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陈侧柏声音没什么起伏:“生物科技救治你家人的概率不到1%。回去吧,你被骗了。”
他抬起手,手心向内,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年轻人似乎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冷笑一声:
“就知道你会挑拨离间,尊敬的、受人敬仰的陈博士!来这里之前,公司什么都告诉我了,包括你是一个怪物的事情!”
“真讽刺啊,所有人都拿你当救世主,认为你能研制出根治芯片病的药物……没想到你根本不是人类,只是一滩恶心的肉!”
他似乎被生物科技注射了某种药剂,每说一句话,面部肌肉就激烈抽搐一下:
“想不到吧,连我这种小混混都知道陈博士的真面目……不光是我,网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你是一滩肉,恶心蠕动的肉!你根本不是底层人民的希望,你是择人而噬的魔鬼——不然为什么不愿意让神经阻断药量产,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短命的怪物,你想要全世界的人都给你陪葬!”年轻人盯着陈侧柏,脸上的笑容逐渐阴森狰狞,“我虽然不像你那么有文化,但基本的生物学常识还是懂的,突破人类极限的基因改造手术,会造成DNA双链断裂……过不了多久,你又会变成一滩恶心的肉!”
尖利的斥责,狰狞的面容,莫名其妙的恶意。
陈侧柏对此毫不陌生。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撞见年轻人这样的人。
他们受认知所限,只相信“眼见为实”,并不知道即使是亲眼所见,也有可能造假。
比如,神经阻断药这件事。
公司占据舆论高地的手段,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还要迂回和复杂。
——先是大肆购买通稿,吹嘘他的智力、学历和科研水平,称他为“底层人民的希望”,等人们对这样的吹嘘生出逆反心理,再让几个账号去“揭秘”他的真面目。
从冷漠、不苟言笑、毫无人情味,到他不愿意量产神经阻断药的真相。
将舆论引向他们最乐意看到的方向。
不过,这种“先扬后抑”的手段,只能针对文化不高的底层人群。
他的同僚只觉得无聊。
但就是底层人群最容易被煽动。
几年前,神经阻断药刚被研发出来时,为了给他施压,陈侧柏见过太多这样无知且愤怒的人。
他关上平板,正要去换衣,接秋瑜下班。
就在这时,年轻人突然露出一丝讥笑: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老婆是高科高管的千金秋瑜吧……她知道你是一滩恶心的肉吗?”
陈侧柏一顿,停下脚步。
年轻人其实根本没看出陈侧柏这一动作的含义,但还是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啊,原来她知道啊!那她为什么没有跟你离婚呢?不会还对你抱有希望,觉得你会让神经阻断药在全球发行吧?”
“我记得,她是个没什么个性的女人,你为什么还没有踹掉她呢?不会是她已经怀孕了吧?你就不怕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一滩畸形的肉吗——”
这是陈侧柏精神最癫狂的时刻的幻想。
后来,他无数次为此感到歉疚。
年轻人骤然点出这一点,令他戾气陡生。
年轻人一辈子都是个小人物,几乎没跟陈侧柏这种级别的人打过交道,此刻他却肆无忌惮地讽刺、谩骂陈侧柏。
这种感觉,令他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眼底的恶意也越来越深。
他敏锐地察觉到,秋瑜是陈侧柏的痛点,正要继续扭曲陈侧柏和秋瑜的关系,突然感到一阵森冷、恐怖、强大到令人骨节嘎嘎作响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年轻人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眼睛如鱼眼般凸起,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陈侧柏神情冷戾,居高临下,垂在一侧的手无声覆上黑色液态金属,形成凛冽的刀锋,令人胆寒。
年轻人甚至来不及求饶,就感到喉咙一凉。
空气灌入喉管。
他瞪大双眼,发出“嗬嗬”的气声,随即眼神涣散地仰倒在地上。
年轻人倒地的一瞬间,后面就响起了脚步声和尖叫声。
很明显,这是一个圈套。
目的是为了录下他发狂杀人的样子。
这个年轻人要么潜意识被清洗了,要么被公司注射了某种药剂,唯一的作用就是刺激他失控。
陈侧柏清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把扯下溅血的白大褂,随手往旁边一扔,大步朝外走去。
——他有无数种办法阻拦刚才那一幕外泄,也有无数种办法彻底清除网络上关于他的负面消息。
但他倦怠至极,懒得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存着一丝阴暗的心思。
想知道,秋瑜会怎么安慰他。
时间静止时,他曾直白地告诉秋瑜,他有多么卑劣,喜欢撕开伤口,博取她的怜爱和安慰。
虽然话音刚落,她就愤怒地打了他一巴掌,但之后安慰了他很久。
那是一种比酗酒更加让人着迷的感觉。
酗酒,只能让人短暂地兴奋,随即思维就会像深陷泥沼一般迟缓。
秋瑜却能让他持续昂奋。
正如此刻。
与公司有关的一切,都令他厌倦到极点,不想在这里待上哪怕一刻。
然而,从另一角度,他却看到秋瑜正朝公司赶来。
她从来都笑容甜美灿烂,此时却面无表情,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把微型-冲-锋枪。
她几乎没有在靶场以外的地方碰过枪,却为他选了一把杀伤力最强的冲锋枪,启动了超跑的防弹模式。
——猎物正竭尽全力朝掠食者赶去。
陈侧柏呼吸粗重了一瞬。
他本可以立即赶到她的身边,但出于一种狭隘的欲望。
他站在原地,看月亮向他奔来。

一路上, 秋瑜接到了十多个电话,大多是她爸妈打来的。
他们勒令她立即停车,等悬浮车过来接她。
一开始, 她只是挂断, 后来发现有无人机在追踪她的通讯信号, 直接打开飞行模式,按下自动驾驶键, 抄起冲锋枪, 从车窗瞄准后面的无人机——
砰砰砰砰砰!
枪口火光迸射, 子弹乱飞,转眼间便打空弹匣。
那架无人机承受不住如此高强度的火力, 瞬间坠落在地。
但她面临的威胁, 并不止无人机。
驶入生物科技大厦的范围,到处都是活尸一样的变异种。
大多数公司员工都接受过军事训练, 身手利落,可以轻松对付这些变异种,高级员工——譬如她, 办公室里甚至有大量武器储备,只要想随时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 公司大厦周围除了公司员工, 也有普通人。
可能是保洁,可能是过来观光的游客,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接受军事训练的实习生……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面对变异种,毫无还手之力。
不知不觉间,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瑜瞥了一眼超跑的显示屏,雨水的pH并未超标。
但很快, 她就发现了比酸雨更加可怕的事情——变异种在雨水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声,似乎得到了某种强化。
简直是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如果是普通的兽群入侵,不会让人感到恶心,想要干呕;野兽的外形再怎么难看,也在人类的接受范围之内。
这群变异种,完全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生物。
——黏滑的硅化皮肤,细长凶毒的竖瞳,锋利迅猛的手爪,即使在雨水中,也能留下黏液一般的行动轨迹。
最让人头疼的是,如果这些变异种的皮肤真的是“硅化物”,它们很可能拥有强度惊人的外表——有一种名叫“维纳斯花篮”的玻璃海绵,就是靠硅化骨骼,生存在条件极其恶劣的超深渊带。
而且,硅化皮肤可能使它们逃脱红外雷达的追踪,这对于夜间作战人员是致命的。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公司想要打赢舆论战。
想从舆论上,将陈侧柏置于死地。
如果陈侧柏没有那么强大的心智,也没有进入另一维度的能力,他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如果陈侧柏没有偏执到只能看到她,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也会因背负太多人命而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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