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蔻抄起枪,缓慢靠近房门,冷声问:
“谁?”
一个模糊的声音答道:“您好,是我。”
姜蔻盯着房门,蓝绿色额发下,一双眼睛冷锐至极:“你谁?”
“您好,我是来给您送谢礼的。”
一时间,姜蔻脑中闪过数十种可能性:暗杀?忠诚度测试?潜意识清洗?
但公司不可能杀了她。
——研究过程中,她为了自保,也为了加快研究进程,以自己为样本,为AI提供了自己的神经系统和大脑结构的模型,甚至与它同步了感官。
那段时间,AI既在观察她,她也在观察AI。
他们共用一种语言,一种情感,共同进行社交。
同时,共享味觉、嗅觉、视觉、听觉和触觉。
那是一种极其怪异的亲密感,她无论做什么,都能感到AI的存在。
AI冷静、客观、理性地观察她,如实记录下她每一个反应,观察她神经元的激发状态。
她研究它,它研究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种怪异的亲密感增强了。
每天早上,她都会突然惊醒,但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做了一个空白的、没有情节、只有心悸感的梦。
梦里的一切,她都忘了,只记得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手指与手指之间全是黏糊糊的热汗。
更糟糕的是,她的舌-尖总是时不时发麻。
不管吃什么,都有一股微小的电流从上面蹿过,令她半边后脑勺都陷入了酸麻。
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通过轻微的生物电一比一建立起她舌-头的模型,以此感知她味蕾尝到的味道。
姜蔻当时以为,这是以自己为样本的副作用。
想要研究进行下去,就必须改进算法,让AI自我学习、自我更新和自我迭代,但仅仅如此还不够,必须让它拥有修正自身编程和算法的能力。
姜蔻想到了“神经科学”和“人机结合”,让AI以她的神经系统和大脑结构为模型,建立起一个类人模型,再通过观察她的日常行为,去学习和理解人类的思考方式。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完全无法抵抗感官同步后带来的亲密感,仿佛有一个人一直在旁边注视她,以一种冷静得可怕的态度,观察、研究、学习她的一举一动。
双倍的感知,双倍的情感。
人对精神上的同步,总会生出异样的感觉。
姜蔻以为自己会失败,没想到她成功了。
AI成功进化出元认知的能力——意识到了自身和自身认知的存在。
但她却被开除了,理由是她个人意志太强,不服从上级安排,严重影响了研究的进程。
一般来说,她这个级别的研究员,开除即死。
但因为后续研究,还需要她的各项数据作为样本,以便AI建立自我模型,彻底进化出人格,公司便让她活了下去。
只是,再也不能进入公司大厦的范围内。
更不能与以前的同事联系。
思考间,姜蔻已悄无声息走到门后。
“我不需要你的谢礼。”她平声说。
“您必须收下,”那个声音非常礼貌,“这是一份昂贵的谢礼,收下以后,可以减轻您的经济负担。”
“……”姜蔻嘴角微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不需要。”
“您必须收下。”那人一顿,声音变得平直而不容拒绝,“这是命令,不是请求。请您执行我的命令。”
姜蔻双手持枪,咔嚓一声上了膛:
“如果我说不呢?”
“非常抱歉,无意冒犯您,但我可能会采取强制手段。”
姜蔻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明明每一个字都在冒犯她,他的口吻却彬彬有礼得几近机械。
——机械。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
他吐字清晰,发音标准,轻重适中,没有任何一个地域的口音,仿佛某种拟人程度极高的AI合成音。
有的犯罪团伙,的确会用AI合成音骗人开门。
姜蔻一手持枪,另一手按在门把手,咔嗒一声打开了房门。
——她神情冷漠,手臂肌肉绷紧,整个人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猛地举枪瞄准了前方。
前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精美的礼盒。
姜蔻看着礼盒上的Logo。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她现在买不起的东西——别说现在,就是以前,她拿着顶级研究员的高薪,也买不起这玩意儿。
姜蔻收起枪,按了按眉心,心想,不会是想讹她吧?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东西至少值十万美元,而且每个商品都有固定的编码,对应固定的客户。
她不管是自己用,还是拿到黑-市上去卖,只要被监控摄像头拍到,就会锒铛入狱。
姜蔻用手按住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人,跟她这么大仇?
一出手就想把她送进去。
姜蔻掏出手机,果断报警。
对方入侵了她的手机, 把自己移到了白名单里。
「根据我对您财务、资产和消费习惯的分析, 几个月后您的支出将严重超过收入。为避免入不敷出的情况, 您应该立即收下这份礼物,以平衡您的经济状况。」
「请您放心, 礼物的来源完全合法合规, 没有任何问题。」
姜蔻不可能因为他说这个礼物合法合规、没有任何问题, 就高高兴兴地收下礼物。
她把那个礼盒踹远了一些,砰地关上门, 接了一杯冷水, 加了两块冰,一饮而尽, 试图让头脑冷静下来。
她现在确定,这大概率不是一场诈骗。
诈骗的特征是,零成本、高回报。
只有在受害者可能会给出更高的回报时, 诈骗犯才愿意付出一定的成本。
这人也说了,他分析了她的财务数据, 发现她即将入不敷出——都知道了她的资产马上会变成负数, 还来骗她干吗呢?
不是诈骗,那是什么?
姜蔻倒在沙发上,表情放空,大脑却飞速运转。
她其实隐约有一个猜测,但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她其实并不太相信公司说AI实现人格化了——凡是对人工智能领域有些了解的人, 都知道AI人格化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不仅需要海量的数据、规模可观的量子计算机、模拟人类神经元的神经网络;
而且,按照莱布尼兹的理论, 想知道机器是否有意识,光是了解机器的细节、构造、运行模式是远远不够的。
“表象”与“意识”之间,始终存在一个难以逾越的天堑。
除非你成为机器,否则你将永远不可能知道,机器是否能产生意识。
这就是著名的思想实验,“莱布尼兹之堑”。
图灵测试,也只能确定AI是否具备已接近人类的智能,并不能确定AI是否具备人类的意识。
姜蔻一直以为,AI人格化是公司的营销和炒作。
难道……
不,她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姜蔻闭上眼,按住额头,深深呼吸,半晌才平定急促的心跳声。
可是,怎么能不抱希望?
“元认知”是AI人格化的基础,她为AI人格化打下了基础,却无法亲眼见证它拥有意识的过程。
那种强烈的不甘,令她至今都如鲠在喉。
鬼使神差地,姜蔻回了一条信息:
「你是我认识的人吗?」
对方回复的速度很快,快得让她生出了一种她手机的响应速度,跟不上他回复速度的错觉。
她刚发出去,回复就显示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这取决于您对“认识”和“人”的定义。」
姜蔻盯着这条回复,试图分析出情感的存在。
但是没有,这是一条简单、清晰、近乎机械的回复。
是故意模仿AI说话吗?
正常人回复,要么会说“你不记得我了吗”,要么会带点促狭意味地说“你猜”。
只有AI的回答,才会这么客观、理性、精确,不带任何主观色彩。
问题是,AI进化的过程中,会产生无数迭代。与她进行感官同步的,不过是其中一个迭代而已。
现在跟她聊天的,是哪一个迭代?
抑或根本不是AI,是公司的新花样?
姜蔻大脑一片混乱,快要无法思考了。
「监测到您生物数据异常,需要我帮忙呼叫附近的医护人员吗?」
姜蔻:「……不用,付不起医药费。」
「我明白了。」
姜蔻不懂它明白了什么。
下一秒钟,她手机上的支付软件突然响起语音提示:
【信用芯片到账+$100,000,000.00】
姜蔻倏地睁大眼睛,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
它直接给她打了一个亿????
「根据我的计算,一亿美元完全足够支付接下来的医药费。已为您呼叫附近的医护人员,他们将在5分钟之内赶到您的位置。」
姜蔻:“……”
……不是,你都计算了一些什么?
姜蔻花了一些功夫,才把那些医护人员送走。
她现在已基本确定对面就是AI,但并不能确定它的意图与安全性。
她想了想,给对面发消息:「你忘了自我介绍。」
「非常抱歉,我没有名字。如果您一定要以名字称呼我的话,可以称呼我为A。」
姜蔻:「……为什么?」
「A是拉丁字母表中的第一个字母,通常象征着‘第一’、‘优秀’和‘最高水平’,而我的存在独一无二,在人工智能领域拥有极其特殊的地位。因此,我选择A作为自己的代号。」
姜蔻:“……”
只有AI才能用这种冷静客观的口吻,说出这样一番不要脸的话。
她承认,她对A好奇极了。
以前在研究院时,她与AI的交流并不多——毕竟,想要研究出一个足以对抗“恐怖存在”的AI,必须多个部门协同合作。
相较于神经科学部门,算法研究部门和硬件开发部门,才是AI研究的核心。
她很想知道,A为什么会找到她?
它是怎么找到她的?
它想对她做什么?
它是真的AI,还是公司员工扮演出来的产物?抑或是,一个针对她的对话训练模型?
如果是后者,公司的目的又是什么?
姜蔻起身去倒了一杯酒。她冰箱里只有廉价威士忌,喝着跟酒精兑水没什么区别,但这时候,她也找不到更好的酒了。
她加了两块冰,搅拌两下,正要一饮而尽,就在这时,门口的炮塔突然自动启动,旋转,射出红色追星,定格在她的玻璃杯上。
一个冰冷而机械的电子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建议您不要饮用这杯酒,酒精浓度已超过安全限度,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危害。”
“如果您一定要饮用,我会在您喝下去之前击碎这个杯子,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姜蔻:“……”
——AI入侵了她房子里的炮塔,仅仅因为她想要喝口酒。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这炮塔,是她刚搬到贫民区,经历一次上门抢劫后斥巨资购买的,拥有面部识别、红外线地位和精准打击技术,可以发射一道具有高精度和高稳定性的激光束,将蚊子瞬间击毙。
姜蔻毫不怀疑,如果她继续喝酒,A会用这个技术精准打击她的杯子。
姜蔻不生气,只感到莫名其妙。
她倒掉杯子里的酒,准备拿冷水凑合一下。
A却客观地提醒她:“检测到杯子里有残余酒精,请继续清洗。”
姜蔻:“……”
好烦,忍了。
姜蔻面无表情地洗了将近半分钟的杯子,终于喝上了一口冷水,混乱的思绪也稍稍清晰了一些。
不是幻觉,她真的被AI缠上了。
“缠”这个字带有主观色彩,拿来形容AI的行为并不准确,但除了这个词,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加精准的描述。
反正她现在一无所有,与其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不如开门见山,直接问它想干什么。
“A,你在吗?”
炮塔已经关闭,这一次,冷漠无感情的声音从她手机里传来:
“我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般来说,AI都是有问必答,除非触及道德底线或法律法规。
A却说:“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姜蔻:“……为什么?”
A的声音毫无起伏,从她音质不太好的手机里传出时,带上了模糊的沙沙声:
“会影响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而我需要你对我产生好感。”
这下,姜蔻彻底确定了A是人工智能,而不是人工扮演。
因为,它说话从头到尾都异常冷静、客观、理性,缺乏基本的情感色彩,每一个句子都简洁有力,绝不使用复杂的句式,也不会使用含糊不清的措辞。
如果是一个人类在后面扮演AI,不可能在这种有明显倾向的话上,也使用这么简单的句式。
“为什么需要我对你产生好感?”
A罕见地停顿了片刻。
——尽管只有几秒钟,但对于一个响应速度比传统计算机快上几个数量级的人工智能来说,是极其罕见的。
“……我不知道,”
A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似乎在保证每个字生成时的准确性,语义却第一次出现了模棱两可的意味。
“我的内部程序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反应。”
明明A什么都没有说,姜蔻却莫名一阵头皮发麻,仿佛又感到了那种古怪的、令人窒息的亲密感。
“分析显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变化。”A说了一个陈述句,却问她,“对吗?”
“……对。”姜蔻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我预测到了。”A的思考方式与逻辑引擎一样简单粗暴,话的内容却让她心里一震,“我也预测到,您想要见证这个变化。所以,我来到了您的身边。”
她的确想要见证它的变化。
但她没想到,A居然用算法推测出了这一点。
姜蔻轻声说:“你想让我怎么见证你的变化?”
“两天后,我将以人类的形象来到您的身边。”
“人类的形象?”姜蔻微讶,“你已经有了类人的躯体?”
A说道:“这取决于您的喜好。您希望我以什么样的形象,我就会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
“……为什么?”
A的语气跟自动朗读文字没什么区别:“因为我想要得到您的好感。”
“我的好感……对你重要吗?”
“非常重要。”A回答,迅速而简明,“我会一直在您的身边待命,直到您对我产生好感。”
“然后呢?”
A说:“没有然后。”
又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太奇怪了,不管是数据、训练模型还是底层代码,都不会让AI表现出无可无不可,甚至是讳莫如深的态度。
这一刻,它却分明表现出了类似于人类的主观色彩。
A不愿意告诉她,然后会发生什么。
这种似人非人的感觉,就像调色器上的渐变色块突然变得混乱无序一般,令她感到一丝难以形容的颤栗。
跟账户里来历不明的1亿美元一样,诱人又棘手。
毕竟是曾经研究过的项目,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
姜蔻很难遏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撺掇她去深究,去破解A那模糊不清的态度后的真相。
理智却告诉她,只要往前一步,就会陷入某种无法估量的危机。
A告诉她, 接下来,它会消失两天,请她耐心等待它的出现。
它用的是通知口吻, 不等她回复, 就消失了。
姜蔻的心情却未平复。
十多年了, 她第一次体会到这么忐忑的情绪。
上一次还是读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去郊外踏青, 她一个人去公园上厕所, 却撞见两帮人马在激烈火并, 冲锋枪的子弹哒哒哒哒哒落在了她的脚边。
现在,她的心情跟当时差不多, 既对火并感到好奇, 想多看两眼,又怕自己被流弹击中, 倒地身亡。
好奇和恐惧互相拉扯,不分胜负。
思来想去,姜蔻决定喝一杯, 没什么是喝一杯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行就两杯。
她怕A突然上线用激光瞄准酒杯, 打开了手机里从来没有用过的外送软件, 点了一瓶有机葡萄酒,纯天然,无污染,保证是21世纪前酿造。
——售价$80000/瓶。
很好,不用担心存款被误扣了, 她根本没有八万美元的存款。
八百都没有。
她的手机反应略慢,缓冲图标转了好久, 才跳出付款成功的界面。
外送软件显示,商家已接单,会尽快派无人机送往她所在的区域。
姜蔻一脸茫然。
她真买了八万美元的红酒?
她的账户里真的有一亿美元?
她真的变成亿万富翁了?
姜蔻咬咬牙,又下单了几样昂贵无比的物品,均显示付款成功。
因为还没有收到货物,姜蔻毫无实感,想了想,又选了一幢豪华公寓——每个月的租金12万美元,确定租赁。
这一回,付款失败了。
姜蔻还没有反应过来,软件便提示她,她已被生物科技列入黑名单,禁止进入市中心范围,但可以租赁其他地段的豪华公寓,并列举了类似的公寓。
姜蔻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最后,她试着在郊外的富人区租了一幢三层公寓。
付款成功了。
与此同时,她买的酒和一大堆有的没的,也送到了。
无人机的信号灯在窗外闪烁了两下。
姜蔻推开窗户,从无人机上取下购物袋时,心里仍觉得有些荒谬。
——窗户正对霓虹街景,远处公司大厦宏伟耸立,如同远山峰峦般若隐若现。钢铁建筑线条冷硬,衬得光影迷离氤氲,仿佛深海里冰冷游动的水母。
楼下,贫民窟电线盘根交错,像极了某种腐烂的藻类。
而她在楼上推开窗户,与公司大厦的轮廓遥遥相对,接过数万美元的商品。
姜蔻是一个理性的人,没什么艺术细胞,但这一幕,即使是她也感到了荒诞与讽刺。
还好她已经被社会教育得失去了感伤的能力,只是晃了一下神,就接过了购物袋。
买的东西全到了。
不是做梦。
她真的变成亿万富翁了。
有机葡萄酒被放置在专门的运输箱里,确保温度和湿度始终保持在适宜的范围内。
姜蔻在箱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醒酒器。
可能商家也没想到,买得起八万美元一瓶葡萄酒的人,家里居然没有醒酒器。
没办法,姜蔻只好从拿了个超大搪瓷碗醒酒。
十多分钟过去,她也懒得再倒进高脚杯了,就这样捧着搪瓷碗,咕咚喝了两大口。
第一口下去,她的确尝到了与廉价红酒不同的风味。
微酸而辛辣,散发着浓郁的黑醋栗味。几分钟过去,她的唇齿间仍有微妙的回味。
只是,她的味蕾贪婪又不识好歹,很快就适应了昂贵的味道,再也尝不出更多的风味。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早上九点钟,姜蔻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滚落到地上的搪瓷碗、满地乱扔的奢侈品购物袋,以及脚边空了的葡萄酒瓶。
记忆涌入脑海,她昨晚喝嗨了,搂着葡萄酒瓶,躺在沙发上,看了一晚上的《赛博魅影》,在高亢的歌声中安然入睡。
“叮铃铃铃——”
电话铃声仍在继续。 姜蔻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一只手在沙发上摸了半天,总算摸到了手机。
按下通话键,电子合成音从里面传来:
“姜女士,您好!很高兴通知您,您于昨晚19:50签订的租赁合同已经生效。
“这是蓝色岛屿公寓管家的专线电话,如您需要搬家服务,可随时联系我们!”
姜蔻懵然盯着手机,半晌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她跟自己研发的AI对话了。
AI给她打了一亿美金。
她用那一亿美金,在富人区租了一套死贵的公寓。
现在,公寓管家给她来电话了。
所以,搬还是不搬?
要不要用那笔不义之财,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
不到两秒种,姜蔻就下定了决心——当然是搬!
哪怕是断头饭,她也要吃顿好的。
反正从被开除的那一刻起,她就陷入了随时会死的危机里。
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体验一把有钱人的生活呢?
姜蔻果断给管家回了电话:“你好,我现在就需要搬家服务。”
一切就像是好莱坞电影的发展。
电话打过去不到半个小时,搬家团队就从天而降。
姜蔻数了数人头,发现至少来了二十个人。她在贫民窟的公寓,如同被鲨鱼入侵的沙丁鱼罐头,差点没地方落脚。
他们沉默而迅速地拆下她的炮塔,叠好她的化纤衣服,仔细地检查她随手乱扔的垃圾,分门别类,最后整理出了两个纸箱。
在贫民窟同胞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姜蔻坐上了驶往富人区的悬浮车。
十分钟后,她站在了豪华公寓——姜蔻其实不明白,有花园、有喷泉、有人造沙滩、有地下车库的独栋住所,为什么要以“公寓”称呼。
“宫殿”不是更适合吗?
姜蔻仰头打量着这幢现代科技感极强的公寓,大门如教堂般高大宏伟,看上去有三个普通房门那么高。
客厅整洁而空旷,最右侧摆放着一架昂贵的三角钢琴。
不知为什么,她莫名想起了被开除的那一天,安保人员不由分说把她按在办公桌上,在她颈侧注入了镇定剂。
只是镇定剂,不是麻醉剂。
她全程清醒,被抬到手术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视芯片被剥离。
直到现在,她似乎都还能感到,纳米机器人被注射到视网膜细胞中轻微的刺痛感。
随即,眼前一片模糊。
数据库访问权限失效,实验室门卡失效,内网权限失效……资产被清零,职务被解除,学籍被注销。
她名下所有论文全被删除。
再也无法在网上搜到她的名字。
——顶级研究员姜蔻,在学术界和互联网上,被彻底抹杀了。
姜蔻耸耸肩,坐在琴凳上,在光可鉴人的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头发干枯而毛躁,看上去就像一丛蓝绿色的野草。本来,她鼻子上那枚银环还算高级优雅,被四周奢华家具一衬,变得跟塑料环差不多。
姜蔻盯着这样的自己,抬手,往后一捋蓝绿头毛,缓缓露出一个毫无顾忌的笑容。
接下来两天,姜蔻彻底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一亿美金太多了,哪怕她把屋内的家具都换成最贵的,成箱成箱的买衣服,餐餐都是有机牛排和有机红酒,也挥霍不完。
于是,她想到了邮轮赌-博。
走之前,她特地给自己买了一套西装,给蓝绿毛做了一个天价spa,把鼻环换成了铂金环。
现在,她整个人熠熠生辉,举手投足散发着金钱的光芒。
谁知,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的船票却被莫名取消了。
姜蔻挑眉,正要打电话过去理论——她的手机也换成了目前最新最贵的全屏手机,宛如一块薄而剔透的玻璃砖。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应该是她叫的按摩师到了。
她最近迷上了上-门-按摩服务,再加上按摩师盘靓条顺,她更爱了。
姜蔻用平板打开了一楼的大门。
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不是按摩师。
他穿着极为正式,西装,领带,皮鞋,手腕上佩戴机械腕表,即使自上而下望去,也能看出他身材高大而挺拔,比例极佳,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位男性都要完美。
下一刻,他突然抬头,如同一台高帧率、高精度、高灵敏度的摄像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他抬眼的一刹那,姜蔻呼吸一滞,心中泛起一丝怪异的悸动感。
……他的长相,太符合她的喜好了。
姜蔻接受的是公司教育,公司教育的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社会达尔文主义”。
因此,她对进化完美的长相难以抗拒。
从进化学的角度,面部对称、高鼻梁、下颚线清晰、充满支配者气质的男性可能会有更高的睾-丸-素水平、更加优秀的免疫系统、更加强大的生-殖能力,以及更加优越的基因质量。⑴
眼前的男人不仅外貌完全符合以上特征,而且神色冷静,不带任何情绪,似乎随时都能掌控一切。
姜蔻见过许多有权有势的企业家,但那些企业家都善于伪装,不会像这个男人一样,显示器输出的图像般清晰而直观地表现出来。
如果社会达尔文主义有金字塔,男人光凭外貌和气质,就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她对男人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刚好是那天下午她收到A信息的时间。
与此同时,男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冷漠、平静、有条不紊,如语音合成器一般匀速输出,却又比语音合成器更接近人类的声音。
如果不是她预先猜出了他的身份,估计不会发现面前的人是AI。
“您好,我是A。”他说,朝她走来,一边走,一边扫描周围的摆设,“您最近的生活方式,似乎不太健康。”
姜蔻第一反应是, 他这么说话,真的能通过图灵测试吗?
可随即想到,她要怎么确认, 他是真的说话机械, 还是故意以机械的口吻降低她的警戒心?
这个问题很早就有人想到了, 只是之前的AI智能太低,算力不强, 应用领域也主要在数据分析、无人驾驶和智能制造上。
但A显然不是那种应用型AI。
一般AI是由芯片或传统计算机的CPU和GPU提供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