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给了我银子,你不用担心这些。”采晴平静地问,“你喜欢喝什么茶?”
刘诚看了一眼身旁跟进来的店小二,又看向采晴。
“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品茶,平时只喝最寻常的大叶茶,你跟着你家小姐见识的多,还是你定吧。”
“那就来壶普洱吧。”采晴定下。
“好嘞,二位请稍后。”
小二出去后,不久后再回来,放下一壶茶,为二人斟了茶,便退出去。
雅间中只剩二人,采晴双手捧着茶杯,眼睛偷偷瞄着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
“你不是已经入选了禁卫军吗,似乎日子也没比从前好上多少。”
刘诚苦笑:“天子脚下就这一亩三分地,寸土寸金,咱们普通人在这京城里头讨生活不容易,我攒着月钱,还想着买间小宅院娶媳妇儿呢。”
前头都是闲聊,听到他想娶媳妇儿,采晴的连顿时鼓了起来,扭过脸去郁闷的吐气。
“是了,你们男人不是想建功立业就是想娶媳妇儿,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事。”
看她的反应,刘诚憨笑两声,“我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心里话的,听你这语气,怎么还不高兴起来了。”
采晴转回脸来,故作平静,“你如今是心里惦记着要娶媳妇儿,也不问我是不是还念着萧大哥了。”
说起此事,刘诚更觉好笑,“这事儿你先前不是在信里说清楚了吗,说你心里没有他,还说我要是再问这事儿,就要拿针把我的嘴缝起来。”
听他这样说,采晴才记起来,喝了一口茶遮掩自己的心虚。
“你记得就好。”
刘诚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姑娘的表情,心中暗喜。
又想起什么,开口道:“说起来,你家小姐如今也在京城吧,不知你能不能帮我传个话,等何日有空,我上门拜访一下,也好感谢她当初资助我兄弟二人上京的恩情。”
“传话好说,要拜访的话……只怕近日是不行。”采晴摇摇头,想起府里那几个赶不得的下人,脸色都变得愁苦起来。
“怎么了?”刘诚表情严肃,“你们有难处,还是碰上什么事儿了?”
采晴嘟起嘴,“不太好说。”
看她犹豫不敢言的样子,分明是有难言之隐。
刘诚着急起来,“你都来找我了,这儿又没有旁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难道……你不是特意来找我的?”
闻言,小姑娘低下脸,面色羞红。
意识道自己一时着急话说的过了头,刘诚挠挠头,清咳两声。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就不受控制的变得古怪起来。
采晴及时开口,对先前的话做了解释:“我家姑爷是当今靖王,小姐随姑爷回京,如今就住在王府里,府里有旁人的眼线,你若去拜访,事情传出去,怕要被有心人故意曲解。”
刘诚听着,先是皱起眉,紧跟着连连摇头,“靖王?可可……”
她家姑爷,那个容貌格外漂亮的少年,他是见过的。
听说靖王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孤傲性子,怎么会是那个样子的?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眼下也不得不适应这境况。”采晴谨慎的看了一眼门外,回过头来才继续说,“小姐说你在禁卫军中,平时接触宫里宫外的人都多些,才叫我来找你问一问。”
恩人成了王妃,也不耽误他报恩。
“想知道什么,你说就是。”刘诚应的很痛快。
采晴也就开口直言:“我家王爷刚破了个贪污案,不但没得到嘉奖,反而被皇上即刻派去青州,还要今日就点兵,晚上就出发,连家都不许回一趟。”
听到她说,刘诚应和:“是有这么件事儿,我早上也听说了。”
“小姐对此有猜测,觉得皇上这样安排必定有旁的目的,可毕竟接触不到宫里人,不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对此事有眉目吗?”
这样说起来,他还真有些看法。
刘诚将身子前倾,低声说:“皇上不喜欢太子不思进取,曾经有意废太子改立储,可又怕太抬举贤王会让贤王张扬放肆,因此对贤王也是不冷不热。”
“前几个月贤王不知为何负了重伤,从此就在家养病,太子党借此机会暗中打压贤王一派,但成效甚微。”
“前阵子我才收到表哥的信,再过几天,顾老将军就要班师回京,顾老将军手上有兵权有将才,若是哪位皇子能搭上他的人脉,势力必然大涨。我想皇上在这时候冷待靖王,是不想他太出挑,跟顾老将军搭上关系。”
说到底,皇帝还是在太子和贤王之间犹豫不定,至于靖王,不过是制衡二人所用的工具,用得着就多看两眼,用完了就丢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这不就是偏心吗?”采晴紧皱着眉头,愤愤不平。
刘诚说了许多,喝口茶润润口,又感慨:“皇上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行事缘由不是一句偏心就能概括的。”
瞧他深沉的表情,采晴微笑,“果真是在皇城根待的久了,说话都变得不一样了。”
刘诚对上她的视线,调笑不落下风。
“若要还和以前一样,哪值得你特意跑一趟来找我。”
闻言,小姑娘偏了下视线。
嘟囔着说:“就算不为我家小姐和姑爷,我也是想来见见你的。”
“是吗?”刘诚嘴角勾起笑意,手肘搁在桌子上,上半身更往前倾去,故意追问,“为什么啊?”
采晴狠狠吐了口气,盯着他得意的笑容,伸手可在他嘴角上,“我要看看你改没改这多嘴多舌的毛病,当心说多了话,惹祸上身。”
嘴角被扯得生痛,刘诚闭嘴认输,身子退回去才说:“姑奶奶你可别吓我。”
采晴拍拍手,扭过脸去,“知道害怕就谨言慎行,多攒点钱,以后买了宅子娶了媳妇儿,有的是好日子过呢。”
刘诚向后倚在椅背上,“你这是祝福我吗,瞧着脸色还是不太高兴。”
“哼,我现在可是王府的大丫鬟,府里多的是要管教和提防的人,自然不能有太多好脸色。”采晴板着脸,总觉得再跟他说下去,自己又忍不住要笑。
看小姑娘故作严肃,刘诚会心一笑,轻声说:“这样也行,就算不笑,也很漂亮。”
听罢,采晴的眼神顿时愣了。
顶着羞红的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诚:“?”
“我得回去给小姐回话了。”采晴说着,作势要走。
刘诚也站起来,挽留道:“不能把这壶茶喝完了再走吗?”
话说完,小姑娘也停下了脚步,犹豫着回过身来,看看茶,又看看他,抿起了唇。
“也……行。”
半个时辰后,刘诚叫了辆马车送她回王府,采晴从后门进府,赶去书房把自己从刘诚那里打听来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自家小姐。
柳云溪陷入沉思,随即吩咐人去把墨影叫过来。
墨影进来书房,她吩咐说:“你去南郊大营问一问王爷几时出发,告诉他我想提前去送送他。”
“是。”墨影应声后,退了出去。
皇帝忽视了沈玉衡的功劳又让他去剿匪,这不是简单的冷落,是一种“其实你优秀有能力,也得不到竞争的资格”的歧视。
若是这样,想通过明面上的建功立业来获得认可这条路就走不通了。
她心里有了旁的想法,虽然相信沈玉衡的聪慧,但还是彼此见面,互通消息后才更放心。
乘马车出门,将把车停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外。
柳云溪进了酒楼,点了酒菜,定了雅间,将大部分随行的人都留在了那里,只带着箬竹和秀心从酒楼后门出去,坐上另一架不起眼的小马车,这才驶向城外。
天色渐渐暗下来,丛林间刮过的风呼啸着,如同狼嚎,在树叶稀松的密林中穿行,吹起了一片残败的枯叶。
寒风从脸颊刮过,皮肤顿时疼的如刀割一般。
柔嫩的脸颊被吹红,柳云溪站在马车边,静静的等待小路的另一边会有人走来。
黄昏已过,最后一抹夕阳,从林外的地平线落下,少年的身影踏着最后一丝光亮从小路那头走来。
他穿一身玄色,因为整日片刻不停的疲惫,眼中布满血丝。
看到昏暗中的青色身影,他紧绷的神经才有一刻放松,跑来她面前,也不顾马车另一边还有人,迎面就将人搂进了怀里。
“娘子。”他长舒一口气。
“玉衡。”柳云溪抚上他的后背,轻声呼唤。
少年低下脸来看她,担心道:“此地偏僻,你怎么只带这几个人就过来了?”
她直言:“皇上有意冷落你,我不想招摇,又给他挑出你的错来。”
听罢,少年将头埋进她颈侧贪恋的嗅爱人身上的气息,“就算他有意为难,此去我也必定得胜而归。”
主子说话,两个跟随的下人自觉走的远些,给他们望风。
在昏暗的夜色遮掩下,柳云溪温柔的抚摸他的头。
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玉衡,我在想……你既然带兵出去,或许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女子的眼睛在黑夜中依然明净,哪怕身子被风吹冷,说话也还是镇定平稳,条理清晰。
“皇上中意沈晏,也不会舍弃太子,他要那二人彼此制衡,并没有把你放在计划之中,现今我们要争得一丝机会,兵权是重中之重。此去剿匪,同行将领中定有可用的人才,你需趁此行,培植自己的势力。你一定要沉得住气,不要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军中人多口杂,沈玉衡忙了一天,知道皇帝这样安排是对自己不善,却没时间深思,如今听她分析,茅塞顿开。
“娘子说的对,我懂了。”
为确保得胜,又不惹皇帝猜忌,他挑选的将领超过半数都是寒门出身,且在前世的记忆中,实在有能力的人。
他做这些只是为了取胜,如今听了柳云溪的话,结合自己的准备,正好有了第二步的打算。
怀里的人好像又清瘦了些,沈玉衡抱着她不舍得撒手。
这世上只有云溪真心为他着想。
他紧紧抱着她,也叮嘱她:“我不在京中,你只找借口躲着那些豺狼就是。尤其是梅妃,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不管她怎么威胁,你都不必怕,只等我回来。”
柳云溪轻拍他的后背,“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什么都不怕。”
“娘子。”他痴痴地唤她。
若不是剿匪危险万分,真想就这么把她抱起来,一起带走。
可他终究没能这么做,在寒夜中与爱人分离,大军很快开拔,前往青州。
◎“离开他,我娶你”◎
阳光渐渐暖起来, 入了三月,地上的冻土融化, 松软潮湿的土壤中钻出柔嫩的绿芽,城郊外一片嫩绿。
温暖的春风吹拂着天空中奶白色的云,云朵一团一团聚在一起,在阳光中显现出深浅不一的白色,将湛蓝的天空点缀的清新宜人。
渐渐习惯了京中的生活,除了宫里三天两头有人来传话问话之外,王府里的日子还算平静。
宫里来问话的宫女总是明里暗里邀柳云溪去梅妃宫中小坐,她对梅妃的小算盘心知肚明,避之不及。
府中的事务尽数安定下来后, 她便大清早出门去自家的药铺里坐坐,一坐便是一整天。
作为东家, 挑选来打理药铺里的人都是她信得过的人, 药铺掌柜为了方便她在这儿待的舒服些, 特意在药铺的后堂旁边收拾了一个房间, 专门供她休憩。
柳云溪最早管的铺子就是药铺,闻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好像身在扬州似的,心境都平和下来。
一个明媚的春日, 她如旧在药铺的库房里查看药材。
走出库房时,院子里也来了人。
从铺面里走过来的是个温婉女子, 着一身粉色云锦,裙面绣着桃花样式, 像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千金, 身边还带着个丫鬟, 正期盼的朝库房门口看。
柳云溪走出门迎上去, 指着秀心身上的几包药对她说:“这是刚从江州运过来的药材,我已经包好了,你拿回去吧。”
女子示意随身的丫鬟接过药来。
自己牵上柳云溪的手,感激道:“回回都要来麻烦你,辛苦你了。”
柳云溪微笑答:“若能让老夫人身体好些,费些力气也值得。”
两人说着话,一同往房间里去。
女子边走边说:“虽说用的药材都大差不差,但也只有你家的药运来的最快,药效也更明显,这一个月来,我奶奶服用着跟之前是一样的药方,就因为换了你家的药,气色明显好多了。”
她越说越激动,紧紧抓住柳云溪的手,“云溪,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你若要谢我,每回来取药的时候陪我多说会儿话就是了。”
柳云溪请她坐下,照旧让秀心泡了壶龙井,取了两碟子茶点来,两人坐下慢慢说。
她身边的千金,正是顾老将军的亲孙女。
一个月前,沈玉衡被派去青州,她也从刘诚那里打听到了顾老将军即将回京之事,便叫手下人留意着有没有顾家人的动向。
比起位高权重的顾老将军,顾大人和其夫人并没有多少影响力,顾大人只在翰林院任个五品小职,其夫人的母家祖上还算荣耀,到她这一辈已经完全没落了。
这夫妻二人贪财贪势,本性不恶劣,但也算不上好人,柳云溪并不愿与其来往。
接连打听了几天后,得知顾老将军的妻子卧病在床,常年吃药也不见好转,她便使了些法子,请为老夫人看病的大夫推荐了换家药铺的药试试。
本想借着药材慢慢接触老夫人,没想到他家孙女顾曦月是个有孝心的,发现换后的药更有效果,便亲自来取。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便相识。
柳云溪轻声道:“我在京中人生地不熟,刚来半个月,还不知道京城里是怎么回事儿呢,王爷就被派去了青州。大概日日都事务繁忙,家信也没送来一封,如今也有一个月了。”
女儿家坐在一起聊聊心事,说说日常,很快便能了解到彼此的心性合不合得来。
顾曦月也是个和顺的脾气,看到她独在异乡又独守空房,也觉得苦涩。
“我知道你的苦处,身边没个能商量、说话的人,日子是难熬。我爷爷七十多岁还要外出征战,一去就是大半年,我奶奶在家中也很孤独。”
她从小是奶奶教养的,长大了就格外孝顺奶奶,很能共情和自己奶奶处境相似的好友。
柳云溪借机说:“曦月,劳你回去替我向老夫人问安。”
“我知道的。”顾曦月微笑着,“奶奶说你心善又会做事,很欣赏你,也一直很想见见你。”
品性相似的人才会互相吸引。
柳云溪很庆幸顾曦月和顾老妇人是明事理的人,也就把自己的心思挑挑拣拣说上几句。
“听闻老夫人喜欢看医书,我早就想上门拜访,同老夫人聊几句,可……顾老将军是皇上倚重的重臣,我怕两家私下过从甚密,会惹的皇上忌惮。”
顾曦月听了不觉紧张,反而很感动。
“你倒会替我们顾家考虑,不像我爹娘……”
“他们怎么了?”柳云溪好奇问。
“贤王你知道吧,就是你家王爷那个三哥。”顾曦月侧身往桌上靠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半个月前他伤好全了,头一个就登我家的门拜访,我爹娘跟见了财神似的,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伤已经好全了?
柳云溪觉得很可惜,又想到沈晏会为了夺嫡作出多少坏事,更觉得心烦。
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不好叫他不明不白的死了,她真想……
止住心思,接话说:“毕竟是王爷,总要敬着的。”
顾曦月的面色却没好多少,忧心忡忡道:“三天前,我爷爷带兵回京,那天下午你没来,府里来了好多人给我爷爷接风,虽说人多热闹,但贤王摆了好大的排场,还当着众人面亲自敬酒……”
太子虽没来,但太子的进臣来了几个。
那场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看着都觉得心慌,爹娘却不帮着爷爷找台阶下,反而帮着贤王抬举爷爷,丝毫不觉得被一个受过处罚的王爷给予如此重的礼节,是件有隐患的事。
此事柳云溪已有耳闻,那时传的是顾老将军欣赏贤王,与其对酒畅饮,没想到真实的情况竟是如此。
可见沈晏已经开始下功夫了。
她小声问:“你没有私下规劝你爹娘几句吗?”
“他们不听我的,说我是个女儿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顾曦月无奈的叹了口气,“爷爷年纪大了,又常年奔波劳累,也不对这些事多上心。”
看好友苦恼的样子,柳云溪伸过手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
“真辛苦你了,明明是为着家里人好,却不被理解。”
顾曦月深吸一口气,喝茶润润口,叹气道:“过日子嘛,总是这样剪不清理还乱,亏得我认识了你这个朋友,彼此还能宽慰几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今日听好友说了这许多,柳云溪坦诚道:“我该给你想想办法的,可是王爷不在,我又出身不高,明面上更不好与顾家往来,只怕帮你承担不了许多。”
顾曦月笑着拍拍他的手背,“别想太多,我知道你的为人,不想拉你下水。”
说完略显沉重的家事,柳云溪借着斟茶的空档轻松的转移话题。
“曦月,我这儿还有些治疗风湿骨痛的药,药效还不错,是我娘家弟弟参照古书配的,你要不要拿几副去给老将军试试?”
“好啊,真是太谢谢你了。”顾曦月转忧为喜。
两人在屋里喝了半壶茶,一炷香的时间后,柳云溪让秀心去取药,拿给了顾曦月的丫鬟,送二人离开。
顾曦月离开后,柳云溪又独自往库房里去。
秀心看着外头太阳越来越高,主动询问:“小姐,到午饭时间了,咱们是回王府,还是……”
柳云溪放下手上捏着的甘草片,“去酒楼吃吧。”
还不想回王府。
主仆二人往最近的酒楼里去,进雅间点了几道菜。
柳云溪来时还觉得饿,等坐到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却觉得食欲不振,只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你吃点吧。”她对秀心说完,转头望向了窗外。
已经一个月了,沈玉衡怎么没有送信回来呢?
她大概能猜想到,是因为京中势力复杂,沈玉衡害怕两人的信件被别人拦截。
即便有合适的理由解释,也还是念着他能写封信回来,相隔太远,完全不知晓他的近况,自己心里实在不安。
若是再过一阵子还没有他的消息,那她就……去青州找他?
嗯,大不了就去青州找他。
就算到不了军中,能在军营驻扎地附近打听些消息也是好的,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被皇城困住,一点消息都没有。
心里想着,耳边隐约听到外头有焦急的声音逐渐走近。
“公子,这间房里已经有客人了,您还是去别间吧。”
声音就在门口,秀心抢在她之前,到门边去观察情况,人刚到门前,房门就从外头打开,小丫鬟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拽到了门外。
一身茶白的男人走了进来,随手关上房门。
看到面露惊色的女子,男人心情大好。
许是在昏暗的房间里躺的久了,伤好的这些天看什么都觉得刺眼,如今看着女子着一身清雅的衣裙,仿佛春日里新生的荷叶荡漾在水中,配上那张清丽脱俗的脸,简直是他连日来见过最美的风景。
沈晏进门时表情还严肃的绷着,如今逐渐拉近两人的距离,心中的笑意怎么都隐藏不住。
“好久不见啊,柳姑娘。”
他热切的打招呼,就算不得她回应,也能旁若无人的走到桌边。
“你自己一个人吃饭吗,还是说……在等我?”
按照规矩,柳云溪该起身给他行礼,可见到他这幅自欺欺人的模样,她很不愿违背自己的良心给他半分敬意。
看了他一眼,平静道:“玉衡都已经跟我说过了,贤王殿下不必在这儿装模作样,好像是把人当傻子耍。”
都已经彼此动过刀剑,怎么还能装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该说他是沉得住气,还是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了。
她一开口就戳破了他好心要营造的氛围,沈晏有些不满,站在她身边,故意威吓。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不但不行礼,还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是什么道理,难道不怕我责罚你吗?”
柳云溪不怵他,冷冷道:“比起责罚我,殿下更应该担心自己强行闯入此间,与兄弟之妻共处一室,若传扬出去,不知皇上和朝臣们会怎样看您。”
她可是皇帝最瞧不上的商女,沈晏最会讨皇帝欢心,怎么敢把两人独处的事让旁人知悉。
沈晏轻笑一声,“牙尖嘴利。”
柳云溪觉得身子懒懒的,坐在凳子上不动弹,直白的送客:“殿下若没有旁的事,就请出去吧,我吃饭的时候喜欢安静的呆着。”
这样冷漠的态度,就好像与他毫无关系。
如果他不紧紧的抓住,她绝对会越走越远,连带着往日的情分一起消散。
沈晏咬紧后槽牙,不再说些弯弯绕绕,直言:“柳云溪,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不想回答。”柳云溪扭头拒绝。
“不容你不答。”沈晏伸手按上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来面对他,“你必须得告诉我,你到底看中沈玉衡什么?”
他处处都比沈玉衡强,凭什么柳云溪会看上那个废物,还那样死心塌地。
柳云溪回以沉默。
眼中的男人没了镇定、温润的伪装,好似一头得了病的豺狼,呲着牙彰显自己的危险,可内里没有一点气能撑住这副皮囊,只是一具病态的行尸走肉。
她对他的问题没有兴趣,也不害怕他的威胁,没有回答他的理由。
沈晏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声声质问:“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嫁给他?”
他不明白。
自己掌握先机,是天选之子,重活一世该事事顺心才对,可为什么,最该让他顺心的女人却没有选择他。
这样不对,一切都该按着他的想法发生,意料之外的事也该被扳正。
在他的质问声中,女子的眼神变得越发疑惑,她终于抬起眼眸看他,在他极大的期待中张开了口——却没有回答他。
“殿下,我还没追究你在扬州暗害我夫君的罪过,你反而来问我们夫妻间的私事?我真看不懂你。”
惹人心动的容貌,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厌烦不已。
沈晏拧眉,“不许叫他夫君。”
柳云溪咬了下牙,“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起身要走,还没站起就被掐着肩膀按回了凳子上,男人凹下去的眼眶越来越黑,他好像头疼似的,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
睁开眼睛,命令她:“我问你的问题,你必须要给我一个答案。”
柳云溪看着他,无奈又可恨。
既然他非听不可,那她就说几句。
“我喜欢他的真诚,他对我毫不掩饰的欣赏,他的美貌,还有他王公贵族的身份,我不过是个商女,一介俗人,能有一位皇子把我看作最要紧的人,我当然会为此心动。”
说的是沈玉衡,但某人很自然的代入到了自己。
微笑着说:“所以只要是个王公贵族,长得好看些,你都会喜欢。”
柳云溪偏了下视线,“缘分一生只有一次,他坚定的选择了我,我才没有错过他。”
前世的孽缘,她已经用死亡的代价做了了结,就该烂在泥里。
今生选择的路,她也不会后悔。
看到她坚定的眼神,沈晏第一次产生了怀疑:难道她真心喜欢沈玉衡?就像当初喜欢他那样,认定了,便不回头。
被她认定的人,不是他了……
沈晏又气又痛,感觉头像撕裂一般,不得已松了按在她身上的手,从身上掏出个药瓶来,一口喝干。
痛楚缓解,他狰狞的表情才逐渐正常下来。
空气中飘着他刚刚喝下的药的气息,柳云溪嗅觉灵敏,分辨出这药味她在沈玉衡身上也闻到过,是……是那个会让人上瘾的销魂散。
她感到不安,趁着他身上药效发作,意识模糊,赶忙站起身。
“我已经回答了,你满意了吗?”
一边说着,目光往门边瞟,时刻准备着夺门逃出去。
刚才还情绪激动的男人,在喝下药之后很快平静下来,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离开他吧。”他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你在说什么?”柳云溪嫌弃的甩开了他的手,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赶忙在裙子上擦擦。
沈晏视若无睹,迈步朝她逼近,声音轻柔道:“离开他,我娶你。”
只这一句,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她还天真的相信没有任何担保的花言巧语的时候,听信了不知道多少句这样的话。
呵,垃圾。
柳云溪绕过他,“我要走了。”
“这不是提议,是命令。”沈晏伸手拦在她面前,平静的语气告诉她,“兵权、人脉和父皇的宠爱,沈玉衡一样都没有,你跟在他身边能得什么好。”
柳云溪侧脸看他,皱起眉,“所以你就想哄骗我放弃他?”
沈晏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是施舍了莫大恩惠的了不得的人物,提醒她:“你可要听明白了,我说我会娶你。”
说第一遍就已经够可笑了,还当成宝似的再强调一次。
“哈哈哈!”柳云溪没忍住笑出声来。
“嘴上说说,没有第三个人听见,更没有担保凭证,就想让我当真?殿下想骗人也该演的动情些,我与您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凭什么要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