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溪平静道:“叔父,做人要有担当,自己做的事总要自己承担后果,从前有爷爷,后来有我父亲和奶奶,如今您也该替自己担一担了。”
“你别把话说这么满,等我哪天见到你父亲,非叫他把你打死不成!”
柳承业情绪激动,往前冲了两步想要威慑她,少女站在原地未退一步,候在不远处的丫鬟和护卫都走上前来,站在她身后,随时准备出手。
见状,柳承业心慌不已。
“你不会再见到我父亲了,即使能见到,我父亲也不会再顾念手足之情。”
少女说的很平静,声音落在柳承业耳中,却像是破坏了他自认为永远不会变的某种坚定的存在。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柳承业不敢面对,没有了母亲和兄长的庇护,他以后的日子会活成什么样。
看着少女身后的人,他不敢再贸然争执,转头就去抓住一个染坊里忙碌的伙计,打闹起来。
“那天我明明过来看过,你们那时还对我笑脸相迎,今天就换了说法,你们是合计着周成泰一起骗我!”
染坊的周老板见状,大声喊来几个人,“还敢闹事,给我打!”
柳云溪转身离开,听着柳承业和小厮被众人捶打的声音,心情淡漠的走出了院子。
坐上马车,渐渐离了那些哀嚎的声响。
采晴不解问:“小姐明知道叔老爷这副德性,何苦要过来看他闹一场。”
柳云溪长舒一口气,“总得叫人都知道我家不会再帮他收拾烂摊子,日后行事也能多些思量。”
马车在路上平稳的行驶着,忽然一个猛烈的颠簸,柳云溪往前倾倒了一下,差点摔出去。
等马车停下来后,才撩开门帘问车夫:“是怎么了?”
箬竹从一侧跑过来,解释说:“是车轮突然松了,我去上紧一些就好了,小姐不必担忧。”
她点点头,正要放下门帘坐回去,就见旁边的巷子里走来一人。
“柳小姐,好巧啊。”身着白衣的男子一如既往的规矩守礼,就连嘴角的微笑都带着不好被拒绝的亲切感。
柳云溪微微睁大眼睛,镇定道:“晏公子怎得在此?”
“初到扬州,听说诗园那里秋景不错,特意前去一观。”沈晏背着一只手,抬手指了指马车前行的方向,“不知柳小姐可否捎在下一程?”
被男人注视着,柳云溪避嫌的垂下眼睫,婉拒道:“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没办,急着回家,恐怕不能与公子同乘。”
沈晏看着她的脸,明明是想审视她的表情,探查她的心思,却在看到少女羞怯着垂眸的那一瞬,心尖微动。
还想多看一眼,想多说几句话。
可少女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礼貌的点了下头便落下了门帘,隔绝了两人之间的沟通。
小姑娘总是害羞的。
他左右瞥了两眼陪侍在她身侧丫鬟护卫,甚至连坐在前头的车夫都看了一眼。
心道:应该是有这么多人,柳云溪不好对他表现的过于热切,若是私下独处,她一定会忍不住对他心生爱慕。
毕竟她前世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即便是为了名利,那也是深深爱过他的。
沈玉衡想夺走柳云溪,以此来反抗他这个主人,证明自己比他强?真是幼稚又愚蠢!
曾经属于他的东西就永远都是他的,只要他招招手,她就会回到他身边。
修好了车轮,马车缓缓驶过。
柳云溪坐在马车上,后背起的鸡皮疙瘩还没消退下去,看到那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不值钱的山鸡野兔,给他一箭穿了心,就要被他带走似的。
前世他还是很能沉得住气的,怎么这一辈子反而做出这许多古怪之举,难道是来试探?
想到这里,隔着窗帘问外头,“他跟过来了吗?”
秀心小声答:“没有,晏公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可见他根本不是要去诗园。
柳云溪疑惑又不安,问秀心,“你说……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秀心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外地来的,在扬州城里没什么熟人,又跟咱家大少爷有点交情,才上来搭句话吧。”
“小姐好像很在意晏公子?”采晴在另一旁听了几句,好奇问。
柳云溪摇摇头,轻叹一声,“没什么,不要多问了。”
结束了对话。
一时的不安没有打乱她的日常,又过两天,她与沈玉衡一起计划了宴请的人数,给各家下了请帖。
家中的杂事有哥哥帮忙打理,柳云溪便有空闲和沈玉衡一起去布庄挑选布料,裁剪婚服。
看着摆放在外头的红料子,她并不是很满意,“这块料子颜色浅了些。”
掌柜笑着应答:“小姐知道的,咱们这儿上好的料子都在库房里搁着呢,不如请小姐移步去库房看看,有的是好花色挑呢。”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被布庄伙计们围着量尺寸的少年,对他说:“我去库房挑几匹布,你在这儿等我。”
“嗯。”少年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他第一次成亲,到这儿才知道民间也有如此繁琐的婚服,里外足有六层,要裁剪的合乎身材,便要把浑身上下的尺寸都要量的清清楚楚。
伙计们一个量一个记,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认真的打量,时不时给小伙子们挑个错。
沈玉衡任他们摆弄,总算量好了,才从伙计们的包围中走出来。
无人注意的门边,走进来一个模样平平的女子,走进来漫无目的的看了一圈,对伙计们热情的招待也并不感兴趣。
她不经意的从少年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时候,似乎崴了下脚,肩膀在少年身上撞了一下,随即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匆匆离去。
见那人行迹诡异,沈玉衡觉得奇怪,下意识看向自己被撞的半边肩膀。
忽然发现,自己右手腕上戴的金丝攒花镯子不见了!
竟是个小贼。
元宝陪着等在一旁,见他表情不对,小心问了句:“公子,怎么了?”
“我的镯子被偷了。”少年说着,一刻不等,追着女子离去的方向跑了出去。
跑过一条街,右拐进一条弯弯绕绕的小巷,小贼动作很快,但也快不过动作敏捷的少年,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少年随手踢起脚下的石子,猛的朝那女子脑后打去。
脑后传来的疼痛让女子没法保持平衡,猛的朝前扑去,向前摔出去好远。
沈玉衡走近,抬脚踩在她胳膊上,命令她:“把东西交出来。”
“你说什么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女子趴在地上,脸侧向另一边,大言不惭的狡辩。
“你刚刚撞我的时候,偷了我的镯子。”那是云溪送他的定情之物,怎能被这种歹人玷污,沈玉衡想想都生气,没有耐心听她胡诌,加重了脚下的力气。
“拿出来。”
胳膊上传来的剧痛瞬间蔓延全身,好像连骨头都要被踩断了似的,女子大声叫起来,另一只手不住地拍在地上。
“哎哎哎!别踩了,不知道错了,我拿就是了。”
沈玉衡才稍微放松了力道,看着女子伸手进衣裳里掏了那金镯子出来,他俯下身拿过镯子,在袖口上蹭了蹭,才重新戴回手腕。
注意力还在手上,忽然,身后传来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他顿时发觉不对,刚要抬手护住命脉,后头便落下结实的一闷,狠狠的打在他头上。
耳中一阵嗡鸣,少年不省人事。
后脑勺的剧痛伴随着喉咙里泛起的血气,沈玉衡在昏昏沉沉中,感觉自己被人揪着头发抬起头来。
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看不清眼前人,只看到一团模糊的白色。
那人语气讥讽,“你喜欢她?”
听到声音,即刻就知道是沈晏,他问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沈玉衡痛的没法清醒,依旧声音模糊着答:“是……”
听到少年虚弱无力却毫不犹豫的回答,从容优雅的男人好像被羞辱、冒犯,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猛的把他甩到地上,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恶狠狠的骂。
“不知死活的东西,凭你也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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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骨销魂◎
男人向来一副矜贵端方的君子模样, 少见他有如此动怒,侍候在身侧的暗卫都吓了一跳, 忙低下头去。
神色迷离的少年瘫软在地上,处在半昏迷中,被秋末的凉意冰的彻骨。
意识模糊中,听不太清楚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只朦胧的看见快步靠近的腿脚,似乎气急了要往他身上踢来,却又克制着停了动作,没真的踢在他身上。
沈晏平复了呼吸,回头瞄了一眼后头的暗卫, 瞧见他们个个低着头,没有看到他发怒的样子, 如同无事般抻了抻袖口。
少年躺在那里, 白嫩嫩软绵绵的, 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沈晏随便一摆手, 底下的人便会意,上去扶起了少年的脖子,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口。
沈玉衡只感觉有什么味道怪异的液体从喉咙流下来, 他完全无法反抗。
直到那怪异的液体从嘴角流到脖子,在锁骨上蔓延开来, 几乎把他的衣领都染透了,强迫的灌药才停止。
液体流进胃里, 不过片刻的时间, 他就感觉肠胃热烘烘的, 躁动的热意从肚子涌上喉咙——
“呕!”少年猛地偏向一侧, 吐了一口酸水。
口腔中被怪异的药味填满,渐渐的药味儿变淡,嘴巴喉咙都热起来,整个身体好似轻飘飘的飘在云端上。
短暂的舒适后,情绪急转直下,沈玉衡睁开眼睛,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
他低头看向心口,好似心脏不是自己,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什么都没做,心脏便急促的跳动起来,刺激着他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连吸进肺腑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沈玉衡察觉到身体不对劲,恢复了神智后,先是看向了周边,没有发现沈晏和他手下暗卫的身影。
环顾四周,这是间破败的旧屋,因为年久失修,连房顶都塌了一半。
这样破落的地方,沈晏竟然也舍得贵步临贱地,想来一定是恼急了,忍不住对他出手,可为什么不对他杀之而后快?
他回想了唯一听到的几句话。
“你喜欢她?”
“不知死活的东西,凭你也配!”
沈晏生气了。
因为他喜欢柳云溪而生气了,可今生的沈晏不过才见了云溪一面而已,怎会为此勃然大怒,除非……
他心中已有定数,却因为身体里难忍的燥热而无法再专心思考下去。
身为习武之人,更是擅长用毒,体内的反应很不寻常,大概是因为被灌下的那些药,可他又没有即刻死去,如不是致人性命的毒药,那沈晏是给他灌了什么药?
扶着墙从屋里走出来,身体每有动作都能感觉到体内的精气像是被点燃一样,不断从四肢肺腑发散出来。
一时消耗内力可以保全自身,可体内精气因药物的催化不断的消耗,完全不受他控制,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虚弱疲乏。
沈玉衡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片刻不敢耽误,立刻就要离开此地。
走到院子里,就见院中站着四个自己人,刚刚结束一番战斗,捅在暗卫身上的刀还没收回来。
密探做事尽量悄无声息,可他离得这么近,竟然也没听见外头的响动。
少年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拨了下耳朵,这才听到了些周遭的声响。
密探收了刀,看到少年走出来,忙走近来跪安,紧张问:“主上,您还好吗?”
让主上遭遇危险,是秘阁的失职。
沈玉衡无心追究他们的过失,扶着额头问,“这是哪儿?”
密探回话:“是城北的一处废宅,周边没什么人住,属下们跟得远,一时被他们遮蔽了耳目,这才营救来迟。”
是在城北,距离那家布庄不太远。
“过了多长时间?”
“约么不到一个时辰。”
沈玉衡心火难消,只感到骨头的热的发痒,体内躁动不安,升起一股莫名的毁坏欲,看到东西想要踹两脚,看到人也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让他们再发不出一点声响来惹人厌烦。
他此刻尚有理智压制,捏着手边腐朽的门框,将那还未烂透的木头捏成渣,细小的木刺戳进皮肉,清醒的疼痛反让他看到更加兴//奋。
该死的!
攥紧拳头,猛的锤在了门框上,摇摇欲坠的门框连带着破败的门向后倒去,哐当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他紧咬着牙说:“沈晏给我喂了药,我感觉身体很不对劲,你尽快去帮我查一查那是什么药。”
听罢,密探这才抬眼看向少年身上的药浸湿的一块,又探头往他身后的房间里瞥了一眼,看到地上有滩半干的水渍,点了点头。
“是。”
理清现状,沈玉衡不稳的呼吸着,焦急问:“云溪呢?”
另一个密探回:“柳小姐此刻还在布庄里,周围布下了人手保护,绝对万无一失。”
闻言,他硬提起一口气要赶回布庄去,不想被这一时的小插曲影响了云溪的好心情——今日出来挑选布料做婚服,是件喜庆又欢心的事,不能因为他的事让云溪担心。
他得早点回去。
想要回去她身边,只走到院的正中,体内的经脉流转便混乱起来,腿角松软着再迈不出下一步,忙按住了心口。
不行,这个样子去她面前,只会让她起疑。
还没查清是什么药,也不明白沈晏到底是想做什么,这些事……原本都是因他而起,不该让云溪被迫和他一同承担。
如果自己连这点风雨都扛不住,又怎么敢说能护住她一辈子。
少年咬咬牙,吩咐说:“去帮我跟云溪说一声,我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府了,衣裳料子只要她喜欢就好,她喜欢,我就都愿意。”
“是。”一密探应声,立即出去。
少年又走了几步,看着步伐不稳,身旁的密探起身要扶。
“主上,属下扶您回去吧。”
他抬手拒绝,只道:“不必,如此太惹眼了。”
少年走出宅子,余下的密探在原地掩埋尸体,收集药液,各司其职。
布庄里,掌柜和伙计一人抱了三匹步,欢欢喜喜的放在桌上供贵客挑选。
柳云溪原坐在桌边只等着在阳光下再对比一下自己挑选的六匹布,如今听了元宝的传话,顿时没了悠闲的心思。
“不是说他去追小偷了吗,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元宝小声答:“小人也不知道,外头来传话的人是这么说的。”
她又问:“谁来传的话?”
“说是永盛钱庄的伙计。”
永盛钱庄,她偶尔见到过沈玉衡往永盛钱庄里去,看里头的人对他毕恭毕敬,便知他那“张家公子”的假身份多少也掺着几分外人难以识破的真。
那应该是他的手下。
让手下来传话,必然有要紧事。
她不再浪费时间,站起身吩咐旁边还在忙着看布料的采晴,“回府。”
往外走了两步,身后的掌柜慌忙喊:“柳小姐,您的料子选定了吗。”
她回过头,浅浅看了一眼。
明明是最喜庆最瑰丽的红,却因心里埋了一丝担忧,看那红色,多了不少危机感。
随手一指,“就中间那两匹吧,婚服做好了送到我府上去就是。”
“好嘞。”掌柜利落应声。
伙计躬着腰站到门口,“小姐慢走。”
坐进马车里,看不到沈玉衡,心里总有种莫名的不安,更因为沈晏也还在扬州,这种不安就更加危险。
心里头着急,催促车夫:“快一点,再赶快一些。”
采晴坐在旁边陪着,瞧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声关心说:“小姐这么着急干什么,马车跑快了当心颠着着。”
柳云溪惆怅的捂住了脸。
是不是太过放松警惕了?或许就不该出来的,万一玉衡真的遇到危险……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死过一回后,自己只是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可他出现,一点点在她生活中蔓延。
花枝在草丛中扎根,只一点明艳的红便点缀了平淡的日常,成了她心上最无法被忽视的那一点朱砂痣,若要强行抹去,连根拔起,便是在心上剜下了一个大口子。
就像她胸膛上的伤,近来也还会隐隐作痛,或许永远无法痊愈如初,也或许伤痛会被疤痕覆盖,可因他而留下的疤痕永远都无法抹去,自己也无法忘记。
不,她不要陷入这样悲伤的境地。
明明,他们都要成亲了,哪怕是在荆棘丛中,也能有一丝喘息之机的。
心惊胆战的回到府中,直奔自己院里,敲响书房门。
“玉衡,你在里面吗?”
“我听说你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让我进去看一看。”
她着急的推了两下门,里头被落了门栓,她根本打不开,就更着急了。
“云溪,我在换衣裳呢。”
屋里悠悠传出一声清闲的低笑,如泉水落池,清明悦耳,“抓个小贼被她反阴了一招,把衣裳给弄脏了。”
只听声音也能想象到少年的气定神闲,柳云溪眨了下眼睛,提着的心这才有所安定。
隔着房门又问:“你没事吗,有没有受伤?”
“我当然没事。”
“那你开门,让我进去看一看。”
她站在门外等,听到几声脚步,不多时,房门向里打开,只着一身单薄中衣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见他神色如故,柳云溪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替他拉了下袖口。
少年微笑着,“都说了没事的。”
一向拿得定的柳云溪也为自己方才的慌乱感到好笑,眼中悲伤散去,说话也多了几分欢喜。
“你的人来传话说你身子不舒服,我吓了一跳,还好你没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少年静静的看着她,雪白的肌肤下透着异样的粉,在屋檐前的阴影中,轻易就遮蔽了过去。
他张开手臂抱上了她的后背,在耳边轻声问,“衣料选好了吗,有没有挑到喜欢的?”
只穿着一身中衣,他身上却很暖和,柳云溪安心的回抱住他,“已经选了两匹,拿去给师傅们裁了,过个六七日就能把衣裳送来。”
少年低垂着眼眸,本能的搂着她在怀里轻蹭。
心上燥的厉害,抬起眼睛注视到某处,就满心都是暴戾的念头。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会让他生气,他恨这所有,甚至厌恶自己,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感觉快要失控,就咬下自己的舌尖,因痛觉获得的短暂快//感让他能勉强维持清醒。
可当他闭上眼睛,只用自己仅存的理智去沉浸在爱人的拥抱中时,再疯狂的毁坏欲都能压下来。
他不要她担心、难过。
微笑说:“那就好,你选定的好日子,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耽搁了。”
说着松开了她,认真道:“我想看会儿书,再过两日就要去先生那里了。”
柳云溪看他身上的确没伤,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好,那我不打扰你。”
她转身走下台阶,身后的少年又补充说:“晚饭也不必来叫我了。”
柳云溪早习惯了他专心背书的时候没心思做旁的事,点点头,“知道了,你安心读书就是。”
还好还好,他没事。
不打扰他看书,她自去了哥哥院里。
恰好这几天哥哥回了老家去接父亲和柳朝来一家团圆,他的院子空着没人住,收拾整齐的书房也很适合她过去看看账本。
看了几本账又处理了些府中的事,用过晚饭后,回到院里,瞧着书房已经点上蜡烛,知道少年是在为不日后的考查用功苦读,便没有再去打扰。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在为今日的虚惊一场感到庆幸。
半夜朦朦胧胧的听到些“彭彭”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打什么东西?
声音很克制,起先声音闷闷的很细小,一声声加重,还没等她被声音吸引着醒过来,那声音就消失了。
安安稳稳的睡到后半夜,忽然间,似乎房顶上有脚步声!
那声音离她很近,柳云溪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心中慌张是否是沈晏的暗卫,紧张的从床上坐起来。
那声音“砰”得落在了屋后。
她赶忙下床,想着沈玉衡会武功,无论发生什么,去他身边都会安全些。
推门出去,院子里昏暗的看不清人影,寂静之中,院墙外缓慢响起的沉重的脚步声叫人格外惊恐。
外头真的有人!
若是巡夜的家仆丫鬟,夜里都会提一盏灯笼,叫人在夜里看见墙外一抹微光,才不会害怕。
可那声音在外头移动,却不见墙外有一点光亮——定是贼人潜入!
借着黑暗的遮蔽,她跑到书房外,还没等敲门,手只是在房门上搭了一下,书房门就打开了。
柳云溪没有多想,走进房中。
“玉衡?”她对着软榻的方向呼喊他的名字,黑暗之中却无人回应。
不应该啊,平时他睡得再熟,只要听到她的声音,没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
柳云溪咬了下唇,轻轻走到榻边,疑惑的心思在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榻时骤然下落,白日里刚安定下来的,此刻瞬间坠入深渊。
沈玉衡不见了……
凌乱的床榻,被撕毁的被褥,床尾断了条腿的矮桌,还有掉到地上的书——无一不彰显着少年失踪前闷声的挣扎。
是有人带走他的?不该啊,为什么没有一声呼喊?
他自己离开?可他为什么要离开?
少女心慌不已,顿时感觉秋夜又凉了几分,她裹紧披在身上的外衣,忙找回理智,要出去派人找寻少年的下落。
刚走到门边,又被吓了一跳。
院子里,正对着敞开的书房门外站着一个人,他姿态佝偻,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即使隔着距离,也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你,你是谁?”
来人强撑着气息,“属下是秘阁中人,柳小姐,主上被下了蚀骨销//魂散,前去问沈晏逼问解药,如今不知去向……”
听到是关于沈玉衡, 柳云溪立刻就绷紧了神经,“怎会不知下落?”
密探拖着受伤的身子利落的解释。
沈玉衡被沈晏灌下了晏蚀骨销魂散, 那药本是前朝宫中所用房中暖情之药,用久了便有极强的依赖性,后来从宫中流出来,经过民间道士添加各种药石后,上//瘾性更强,起先还能忍个一两天,吃过第二次后,服药之人便无法再摆脱,一辈子都会成为此药的奴隶。
少年在得知自己被下了这样的药后, 本就极力压制着的药情瞬间被暴怒点燃,他几乎是失去控制, 去找沈晏。
此药没有解药, 他很清楚这一点, 可已经被药侵蚀的身体没有丝毫理智可言, 哪怕没有解药,他也要去,要么杀了沈晏,要么同归于尽!
密探在城北偏僻处找到沈晏的踪迹, 沈玉衡一路追杀过去,双方的密探和暗卫也彼此拼杀起来, 暗卫在武功谋略上终究是逊于密探,一行十几人死在混战中。
本是必胜的局面, 可沈玉衡因为药性发作得越发猛烈, 在厮杀中失了控, 不禁乱了章法, 还伤了自己。
沈晏趁乱被赶来接应的暗卫救走。
密探们本想等主上冷静下来再把人带走,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少年从极度高昂愤怒的情绪顿时变得虚弱,好似被药性挥霍完了身上所有的内力。
他们想上去帮忙,少年却表情痛苦,抗拒外人的靠近,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在哪里失踪的,带我过去。”听罢,柳云溪赶忙问。
“就在城北,地方比较偏。”
正说着话,屋檐下走来打着哈欠的小丫鬟,采晴眯着没睡醒的眼睛看向自家小姐,“小姐,这么晚您怎么起来了?”
因为密探一身黑衣和极强的隐蔽能力,说话都是低声低气,小丫鬟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柳云溪穿好外衣,随手把散在鬓边的长发拢到后头,走出门来吩咐,“采晴,快去把王伯叫醒,让他叫上咱们府上的的男丁出去找人。”
听到突然的吩咐,采晴渐渐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事,最后才发现旁边院子里还站着个人!
她愣了一下,顿时后脑发麻。
站在那里看不清也听不到声,忽然看见个人脸,简直要吓死人。
密探目不斜视,对柳云溪道:“小姐三思,三更半夜出去太多人,恐要惹人注意,派府中人去找,若对方的暗卫混入其中,就大事不妙了。”
关心则乱,柳云溪很快调整过来,转头看向采晴,“那便不要去叫王伯了,只把箬竹和墨影叫到门口,一定要尽快。”
采晴呆呆听着,赶忙点头,“诶,我这就去。”
说完就打开院门跑了出去。
柳云溪也走出院子,“你们密探在扬州有多少人?”
密探跟在她身后,虽然受伤,但行动尽量跟上她的速度,听到她问话,一时仍有犹豫。
柳云溪皱眉,“都这种时候了还跟我顾虑什么,你既然来找我就该知道我和他是站在同一边的,你们是他的手下,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主子丧命吧。”
的确,秘阁归属沈玉衡这些年,向来只见到他少年老成,待人冷漠疏离,密探们听说自家主子有了未婚妻,都格外惊讶。
明里暗里也见到了沈玉衡和柳云溪之间是如何相处,他们从未见过主上对谁那么上心,连秘阁的存在都托盘而出。
密探开口答:“扬州密探在册的有一十八人,今夜因为主上召见的着急,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有六人,刚才死了一个,加上我在内伤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