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by明月倾
明月倾  发于:202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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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文绮这次果然是卯足了劲的,文郡主其实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太好了,还搀着两个丫鬟呢,但为了荀文绮撑腰,还是来了。
顿时满堂人都站起来行礼迎接,寒暄一阵,十分热闹。
不止秦翊他们那些王孙有等级之分,郡主也是有的,文郡主和清河郡主,就相差了一层,清河郡主更贵气些,先太后亲自教养不说,封地也大,不然老太妃也不会卖她面子,出来参加这场芍药宴。
但文郡主的身份,拿来给荀文绮撑腰,还是够了。
“说是荀家没办法,咬牙卖了些地,给荀文绮置办了这顶牙冠,衣服则是文郡主给的,她也算把荀家折腾够了,荀家置办好了衣服,她又嫌弃不要,好在如今衣裳不愁销,被另一家买走了。”
凌霜打量了一下荀文绮,见她的冠上满是各色珠花,衣裳也是重工的老锦缎了,十分华丽。道:“那也没你这些好看啊。”
“那当然了,我这是烟云罗,就这顶冠差点,但我本来就不适合戴冠,我本来想好了的,用赤金拉成细丝,做成花冠,上面点缀璎珞珊瑚,像藤蔓一样,用红玉攒成花的形状,缠绕在髻上,又轻盈又很适合云鬓,刚好又应了荼蘼宴的典故,荼蘼不是爬架的吗?”娴月道:“可惜用不上了。”
“怎么就用不上了,你去打一顶来,明天戴也是一样的,芍药宴不是三天吗?”凌霜道。
娴月对她的品味嫌弃得很。
“你不懂,”她只懒洋洋靠在一边,玩她的手绢子,道:“没法跟你说。”
凌霜看她这样子,就猜到多半和贺云章有关,她对贺云章不甚了解,但在京中也听了些传言,都说捕雀处下手特别狠,这样的行事风格,和贺云章的性格脱不了关系。
况且上次她跟秦翊打听,秦翊也没什么好话。
“你别在这唉声叹气了,我上次可问过秦翊了,他说贺云章人不怎么样的。你别整天惦记他了。”凌霜低声道。
娴月立刻冷下脸来。
“谁惦记他了,你别在这信口开河。”
她冷着脸否认完,过了一阵,又余怒未消地道:“秦翊未必又是什么好东西?
捕雀处他还是主官呢,就是虚衔,也能干事,你没见到程筠他爹,仗着和咱们爹同职,都能给爹造成那么大麻烦,秦翊还高一阶呢,光知道说别人不好,他是死人哪?”
凌霜一看娴月这护短的劲,心里就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亏她还想撮合娴月和秦翊呢,看这样子,多半便宜贺云章了。
她有心再打探一下关于贺云章的消息,再加上也确实想找秦翊玩,所以大家赏芍药的时候,她就趁机溜了出去,秦府她也来过一次,有点印象,正准备找找秦翊的书房在那,只听到背后一声口哨声,回过头来,只见秦翊穿了身玄色锦袍,绣着麒麟,正站在他身后。
“嚯,谁家的花篮跑出来了?”秦翊上来就笑她。
凌霜这冠上本来就可以插花,刚才赏芍药,清河郡主娘娘亲自给她摘了一朵白芍药插在鬓边上,娄二奶奶又补了支木香花,其实是好看的,但也确实像个花篮。
凌霜顿时不干了。
“你以为你多好看呢?”
凌霜反唇相讥道,把他看了又看,秦侯爷今日毕竟自家待客,穿得英挺又潇洒,贵气十足,懒洋洋地扶着佩剑,任由她打量自己。
但再漂亮,也不是挑不出缺点,凌霜骂道:“哼,又不用你牵马,穿得跟要上阵一样,卖弄你家里刀剑多是吧。”
“我不上阵,但要上班。”秦翊笑着告诉她:“我要去衙门有事,过来跟你打声招呼就走。”
“什么事?抄家不是归贺云章管吗?”凌霜想起正事来,问道:“娴月好像真栽在贺云章手上了,你倒是跟我好好说说贺云章这个人呀,我老觉得不太安心。”
“贺大人前途无量,有什么不安心的。”秦翊道。
凌霜也知道他和贺南祯两人是一派,在京中有点横着走,把谁都不看在眼里的感觉。见他不愿意多说,只好作罢,道:“行吧,你去吧,对了,你是吃了饭走还是现在就去?”
“问这个干什么?”
“你娘让我坐她旁边吃饭,什么意思?看你的面子吗?”
秦翊只是笑而不答。道:“那你有好东西吃了,我娘吃全素斋的,全是豆腐。”
吃倒是小事,凌霜主要还是羡慕他能出去玩,叹气道:“唉,还是你潇洒,说走就走了,外面男客不是还有宴席吗?你不用招待的?”
“我招待他们?”秦翊笑眯眯。
这人真是没救了,凌霜就知道,他和贺南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人都眼高于顶,眼里没有别人。
别说同辈王孙里,连那些上一辈的官员过来谄媚,他们也是不做停留,拔腿就走的,偏偏别人还没法把他们怎么办,最多说一句“秦侯爷性情凉薄”,就已经算很大胆的褒贬了。
凌霜只能羡慕地看着他跟自己交代完,就带着小厮要走了。
娄二奶奶说她无法无天,其实还是有法有天的,像芍药宴这样的场合,她还是不敢换上男装跟秦翊出去玩的,虽然羡慕得不行,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诶,等等。”她又叫住秦翊:“你忙完衙门的事多久啊,下午还不回来吗?”
“我约了南祯骑马。”秦翊道。
凌霜就知道,他能有什么公事?
官家防他像防贼,放个贺云章在他身边,说是副手,其实是看守,贺云章大权独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她虽然没做过官,但管过铺子,世上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她也知道秦翊是找个借口躲出去了,表情更加可怜兮兮,秦翊走出老远了,回头看,她还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芍药园那边热闹得沸反盈天,连鸟雀都待不住。她这种脾气,去那待着确实跟上刑差不多。
凌霜也拖着不想去芍药园,但又怕在外面待久了,娘叫人来找,挨骂倒是小事,怕以后盯得更紧,想溜出来都不方便了。
如意也知道这点,催着她回去,凌霜只能不情不愿地往芍药园那边走,还没到园子里面呢,在侧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说话。
这跋扈语气,不是荀文绮又是谁。
她也是玩不腻,从凌霜第一天参加梅花宴开始,她就带着她的几个小跟班在欺负人,这都过去三个月了,卿云都订了亲了,这拨女孩子也都多多少少有了着落了,她竟然还在玩这一套,也算是初心不改了。
这次被堵住的不是别人,是黄玉琴家的一个旁支的姨表妹,叫做杨潺潺,据说是家中服孝,所以今年到三月才参加花信宴,只是来看看深浅的,并不急着定下来。
三个月花信宴下来,再胆小的女孩子都成熟了许多了,用卿云的话说,这三个月真比三年还长,女孩子们的心性成长自不必说,原先那拨都成熟了。所以荀文绮也没法像以前一样咄咄逼人了。
但荀文绮这个人,可能长了狗鼻子还是怎么的,一堆女孩子里,她就是能准确无误找到最胆小的那个,逮到落单的时候,就往死里欺负。
杨潺潺今天也是倒霉,不偏不倚被荀文绮逮个正着,吓得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霜看到她们的时候,荀文绮已经让玉珠碧珠这两个左膀右臂上去铺垫了一阵了,估计又是那三板斧,先是叫住落单的女孩子,要是不站住就道“荀郡主叫你还不理人是吧?你真是厉害了”,要是老老实实停下来听她们说,她们就对那女孩子评头品足,说出些尖酸刻薄的话来,其他小跟班就在旁边窃窃私语,或者不怀好意地笑,要是那个倒霉蛋还敢反抗,就由荀郡主去以势压人了。
其实她们之所以这样欺负人,也是享受那个耀武扬威的快乐。
凌霜过去的时候,正听见玉珠在狗仗人势地道:“……没钱就不要来参加芍药宴了,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故意给咱们荀郡主找不痛快是吧?”
杨潺潺也是老实,还跟她们认真解释道:“我不知道这件衣裳是荀郡主试过的,只是听裁缝说剩出来一件,又喜欢,就买下来了。”
“你倒是喜欢了,你知道这衣裳怎么来的,是荀郡主府上出的样子,又拿出宫里的花样给裁缝照着做的,一共做了三件,这件是挑剩下的,原本荀郡主想挑一件出来,剩下的毁掉的,是王嬷嬷劝了一句,让赏给裁缝了,只当抵工费了,谁知道流落到你手里了,你倒好意思,大摇大摆穿出来了,真不要脸。”
这话也只哄哄杨潺潺这种深居闺阁的小姐罢了,放了娄家姐妹里任何一个,哪怕是探雪呢,都能听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但凡好裁缝,总是供不应求的,何况是芍药宴前这种紧张的时刻,这事在凌霜看来,如同明镜一般:多半是文郡主那边抢不到好裁缝,也懒得抢,索性拿出宫里的什么不外传的工艺来,招揽了好裁缝,裁缝比照着出个新样子,一做三件,大概款式都是一样的,只是料子颜色和细节不同,荀郡主选了其中一件,剩下的给裁缝拿去卖,当抵了工钱了。
多半衣料里面裁缝也出了,不然怎么会给两件那么大方。
说白了就是文郡主拿宫里的工艺跟裁缝换了件衣裳,玉珠碧珠跟着娄三奶奶学管家,不会这道理都不懂,偏要这样说,就是为了捉弄杨潺潺。
杨潺潺果然上当,声音弱弱地问:“那我明天不穿这件了,行吗?”
“还等明天?你现在就给我回去换了。”荀文绮嚣张得很,道:“别在这丢人现眼了,看着就恶心。”
杨潺潺虽然家世一般,但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听过这种重话,顿时眼泪就出来了。脸也通红,道:“但今天是芍药宴啊,怎么能回去换衣服?姨母知道了要问我的。”
“我管你呢,你自己去跟郡主娘娘说,说你不舒服,要先回去,听到没有?”玉珠也仗着荀文绮撑腰,对杨潺潺恶形恶状。
“那我回去就不好来了呀,就不能等吃完午饭吗……”杨潺潺也软弱得很,还在跟她们商量,实在听得人心头火起。
“不能!”荀文绮斩钉截铁地道,鄙夷道:“别赖在这了,你以为芍药宴是什么呢?
是郡主娘娘给秦翊选人,你就是赖在这,也是选不上的,快滚回去吧!”
要是换了平时,凌霜最多把她们惊散了,不会认真管的,毕竟荀文绮在京中的小姐里已经耀武扬威许多年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她们一世,万一遇到个软弱的,还反咬一口,就更烦心了。
但今天这杨潺潺实在可怜,又是黄玉琴的远房表妹。
再加上荀文绮这恶形恶状,勾起当年她欺负蔡婳的旧事来。
偏偏今天蔡婳又被她姑母留住,来不了,不由得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直接站出来道:“荀文绮,你也差不多得了,整天只知道欺负小女孩子,有点出息没有了?”
荀文绮对别人其实都还好,欺负她们跟捻蚂蚁一样,不为了多开心,就为了自己可以,唯独对娄家二房这几个女孩子恨之入骨。看见凌霜,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娄三小姐,听说你跟丧家之犬一样被关在祠堂,怎么又活过来了呢?”荀文绮立刻嘲讽道。
“你说事就说事,东拉西扯什么?”凌霜冷冷道:“还是你也知道自己没道理,所以心虚了。”
论吵架打架,凌霜都是一流好手,果然荀文绮就被绕进去了,怒道:“我会心虚,你怕是疯了吧?”
杨潺潺这女孩子还算不错,见凌霜给她出头,怕她吃亏,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拉她衣角,是催她快走的意思。
但她哪知道凌霜的战绩。
“好,你不心虚就好。”凌霜立刻反过头来朝着杨潺潺道:“你还能找到那裁缝吗?”
她是先问清楚,免得杨潺潺临阵脱逃。
杨潺潺虽然胆小,也知道凌霜是给自己撑腰,小声道:“是姨母找的,应该能找到。”
“那就好办了。”凌霜朝荀文绮道:“既然那裁缝这样不知足,荀郡主白赏给他的衣裳,他竟然敢拿到外面去卖钱,咱们就一起去找到他对质。
横竖杨潺潺家也是真金白银买的衣裳,谁能想到呢,花一大笔钱买件新衣裳,穿来赴宴,还要被人指着脸骂是捡别人剩下的,这不怪那裁缝怪谁。
走走走,我做中人,我们三个去找到那裁缝,当面对质,把他好好骂一顿!”
她一手拉住杨潺潺,一手就要去拉荀文绮,荀文绮大惊,连忙闪躲,玉珠不愧是她麾下的一员猛将,立刻道:“谁要跟你们去对质,郡主的时间多宝贵?”
“诶?不是你们在说吗?
说看到杨潺潺穿这种衣裳,恶心得不得了,要她立刻回家去换了,一刻都不能等,怎么现在又不着急了?
走走走,既然这么急,就找到那裁缝,大家一起出气!”
凌霜知道做这衣服时的情况一定和自己推测的差不多,多半文郡主那连衣料都没怎么出,荀文绮心里是清楚的,怎么敢去对质?
荀文绮也有点草包,还不如玉珠反应快。玉珠立刻骂道:“谁着急了?
再说了,叫杨潺潺赶去换,是因为她犯了错,荀郡主又没错,凭什么浪费自己的时间跟你们去对质?芍药宴比这破衣裳重要多了。”
“哦,看来你们还想分对错,那就去裁缝那分对错好了。”她还激一下荀文绮道:“你不敢去,不会是心虚吧?”
荀文绮虽然傻,但也会审时度势,自然不会中这激将法,只当做没听到,仰着脸高傲地朝玉珠道:“别跟这些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对嘴对舌了,把自己的身份都弄低了,走吧,郡主娘娘还等着咱们说话呢。”
她说得趾高气昂,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怕了,带着一堆人走了。
杨潺潺没想到凌霜真能一个人把这帮气势汹汹的女孩子们全打退了,顿时眼睛都亮了。
“谢谢姐姐,你是卿云姐姐的妹妹吧……”她认真向凌霜道谢:“多谢你给我解围,我回去一定跟我姨母说,让她帮我谢你。”
“那倒不用了,”凌霜道:“快进去吧,里面估计快叫吃饭了。”
“姐姐不进去吗?”杨潺潺不解地问。
“我在外面再呆一会儿,等吃饭了就进去了。”凌霜道。
杨潺潺其实只认识卿云,知道她是这帮女孩子的典范,也隐约知道最漂亮的那个是娴月,对于凌霜这个老三却知之甚少,今天被她解救了一番,才知道她原来人这么好,不愧有两个那么出挑的姐姐,可见娄家二房的女孩子真是个个优秀。
但她怎么不进去呢?
杨潺潺走出老远,看她还站在芍药园的门口,仰着头看一棵落完了的杏花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有点孤单似的。
芍药园里正热闹,秦家的园林好,芍药也好,众人都纷纷忙着赏花,交口称赞。
也有看游鱼的,也有放风筝的,也有在对着芍药描花样的,杨潺潺见众人都热热闹闹,尤其卿云和娴月两人,一个是女孩子们的中心,夫人们也交口称赞,一个漂亮得让人没法忽视她的存在,这两个姐姐一衬托,更显得后来悄悄进来的凌霜孤孤单单了。
杨潺潺不由得有点心疼她。
等到午宴的时候,见她又是一个人在那,迟迟没入座,鼓起勇气,想叫她过来和自己坐在一起。
但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女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像是清河郡主身边的女官似的。
杨潺潺这才知道为什么凌霜迟迟没入座——那个女官过来,引着凌霜,坐到了主桌上,清河郡主的身边。

午宴散后,第一个发表高论的,照例是荀文绮。
她还算有点脑子,没有在有夫人们在的时候说,而是耐心等到夫人们去打牌之后,女孩子们聚在芍药园的花厅里聊天游玩的时候,才发表她的高论。
“……是呀,我们又不会挨耳光,又不会丢手帕,也不会半夜跑出去到街上丢人现眼,郡主娘娘怎么会叫我们一起用膳呢?”
荀文绮的声音隔了小半个花园都能传过来,显然是故意说给凌霜这边听的,道:“要看猴戏当然要找那些整天闹笑话的猴子了,就怕猴子以为别人是看得起自己,把自己当个人了。”
凌霜本来正在假山旁边看娴月描芍药,听见这话,顿时拳头发痒,道:“我看她是想挨打了。”
“理她干什么。”娴月淡淡道:“多半是玉珠在后面撺掇,咱们自己家没内鬼,这些事如何传出去的?
所以说家贼难防,荀文绮也没什么本事,坏不了什么事,你要实在嫌她烦,我找个机会好好治治她就行了。”
凌霜也知道现在动不了她,但听着她在那大放厥词,实在想揍人,更觉得这破芍药宴让人气闷得很,偏偏秦侯府的花园比哪家都大,门禁比哪家都森严,哪怕跟桐花宴一样,弄匹马来玩也好啊。
这一个下午感觉比半天还漫长。
她中途还去找了趟娄二奶奶,还没提要出去,就叫了句“娘,我能不能……”就被娄二奶奶看透了。
“不准。”娄二奶奶牌都不放,继续往外打牌:“三饼。”
凌霜脸顿时沉下来,娄二奶奶把她瞥了一眼,道:“你别露出这丧气样子,什么不能玩?
钓鱼,放风筝,摘花斗草,你再这样,我回去跟你爹说去。”
她哪是和娄二爷“说”,一定是回去又怪他,动不动就“都是你惯的,我只跟你算账”,凌霜又讲义气,想着自己爹办了一天公事下来,还要被娘说,也挺可怜的。
她只好又回去花园里,听着荀文绮的高论。
荀文绮和玉珠碧珠她们群策群力,已经开始讲起戏里的故事里,说是看了个戏,狐女扮作小姐去嫁给了书生,可恨那书生糊涂,结婚三载才发现真相,好在最后真相大白,那鱼目混珠的狐女最后被天雷打了个灰飞烟灭,真叫人痛快。
凌霜觉得自己未必能撑过芍药宴第一天了,晚宴之前,她一定忍不住,要给荀文绮一拳。
要是蔡婳在这就好了,娴月本来也挺好,最近疯了,跟娄二奶奶同穿一条裤子了,和她也说不了什么。
她正趴在太湖石上,感觉自己奄奄一息,真是要翻白了。
亏娘想得出来,还想着让她嫁人,哪怕是所有夫人中身份最高贵的清河郡主,住的也不过是这个牢笼。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了,何况是一辈子。
而那个小丫鬟就是这时候来的。
是个很面生的小丫鬟,应该是秦家的人,穿的是清一色的青衫子,赭色裙子,看起来不像是里面伺候的样子,像是替人传话进来的,脸红红的,有点激动,匆匆走过芍药花圃,去到了夫人们打牌的照月堂里。
很快,薛女官就出来了。
她脸上带着笑,进来芍药花厅这边,找来管家娘子说了句话,管家娘子又传话给花厅伺候的丫鬟,丫鬟传丫鬟,把小姐们都传到了。
她要传的话也简单,就一句。
“侯爷让人在听风楼下打马球赛,相公们都饮酒行令呢,所以专给女客看,夫人们也同意了,各位小姐有想看马球赛的,就随丫鬟们过去就好了。”
一出芍药园,凌霜就恢复了生气,等到登了听风楼,看见下面两队人整整齐齐,完全是刚组好的队,可见是秦翊临时起意,就更来劲了。
她可不会在听风楼上老老实实看马球,只要出了芍药园,天高皇帝远,娄二奶奶也管不住她了。
她找准个机会,立刻就溜下了听风楼,逮住了在场边懒洋洋观战的秦翊。
“好啊,秦侯爷公事不办,跑来看人打马球。”她上来先找秦翊的事。
秦翊也习惯了,道:“公事早办完了。”
“那私事呢,你不是和贺南祯去骑马吗?”凌霜见他只是不说话,心里也就有数了,道:“好啊,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是吧?贺南祯要气死了。”
秦翊被她气笑了。
“你是那个新人?”他反问凌霜,道:“你不如说我重色轻友好了。”
“可不敢乱说啊。”凌霜笑嘻嘻:“我们俩放一块,你才是那个‘色’好嘛。早先娴月还吃飞醋呢,说我不该提你呢。”
她这话倒也不全是玩笑,清河郡主已经是绝色,秦翊更冷一重,平时冷若冰霜让人不敢直视,其实仔细看来,确实好看,尤其是他放下身段来和人说笑的时候,真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受宠若惊。
可惜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毛病,见谁都不动心,连娴月都没打动他,实在是辜负好青春。
凌霜和秦翊站着,看了一会马球,又道:“不是我说你,找马球队也找好一点的,这长杆打得,我都想自己上了。”
“一时兴起,只能找到这样的。”秦翊淡淡道。
他和凌霜有些地方像,有些地方全然不同,就比如同样是看别人打球打得差,凌霜就想自己上去打,秦翊则是毫无感觉,他这人像是对这世界都毫无兴趣。
他每次这种毫不在乎的表情一出来,凌霜就非想让他在乎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所以她又逗秦翊:“好啊,原来是特意找的,果然对我不怀好意,别人和我说,我还不信呢。”
这句话果然把秦翊气笑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
可惜了,我还想着如今猪价见涨,能把你骗去卖了的。”
他这人平时冷面,说起笑话却比谁都好笑,凌霜听得大笑起来,追着他打,秦翊躲得轻轻松松,逗着她玩,凌霜跑累了都挨不到他的衣角,只能休战,先喘会气再说。
“说真的,你今天真这么好?
和贺南祯骑马都不去了,找两个马球队来陪我玩呀?是不是良心发现了?”凌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她虽然跟秦翊开玩笑,但也知道他其实是个特好的人,说起来这点又跟娴月像了,把外人当成木块石头,但只要划成自己人后,就好得出奇。
但秦翊是不会承认的。
“不是你看我要走,露出一脸小狗似的可怜相,让我回来解救你的?”
“你做梦呢,我铁骨铮铮!”凌霜道。
“那好,我现在让他们撤了马球队,把你们送回去芍药园好了……”秦翊淡淡道。
“你敢。”凌霜立刻不干了:“好啊,你不学好,华歆不做,做王朗是吧?我告诉你娘亲去。”
“你也不学好,别的学不会,告状学得快。”
凌霜见他说自己,又把他打了几下。
两人又一起看马球赛,但这球赛实在难看,凌霜看一会儿,又道:“对了,看在你回来解救我的份上,告诉你件大事,事关你一生操守,你听了一定感激得想给我磕头。”
“什么事?”
“我基本确定了,荀郡主看中的不是贺南祯,是你。恭喜你了,以后做郡驸有望了。”
“别胡说。”秦翊道。
“谁胡说了。”凌霜道:“不信你看,她现在已经发现我们在说话了,等会我上楼去,一定又骂我,她要喜欢贺南祯的话,肯定疑心娴月了,怎么整天逮着我搞呢。”
“她骂你肯定不为这个……”
“那为什么?”凌霜不解。
“因为京城猪价看涨,她眼馋了。”
凌霜这次实在饶不了他,一直追着他打,要真说起来,他们俩这闪转腾挪,比马球场实在精彩太多了。
秦翊虽然武功高强,凌霜身为扬州街头打出来的小霸王,也是有点本领的。
别的不说,单是装作崴脚然后趁秦翊伸手来扶的时候趁机给他肋骨两拳的招数,就够养尊处优的秦侯爷学一阵子的。
要是白队那个玩短杆的马球手会这套诱敌的套路,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了。
可惜看在楼上的人的眼里,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荀文绮整个脸黑得像墨,恨不能下去把凌霜宰了,跟戏里的狐妖一样挫骨扬灰才好。看得火起,直接把手上的绢帕子撕成两半。
旁边玉珠见状,连忙解劝道:“郡主快不要往心里去,秦侯爷也只是看她轻浮,跟她玩玩罢了,这世上哪有送上门的肉不吃的。
娄凌霜还以为侯爷是多喜欢她,殊不知在侯爷眼里,她只是风尘女子一般的人物罢了。”
“你少废话。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们都说要对付她多久了,对付出个结果了吗?她还越来越得意了。
她们家那几个妖精,也一个比一个厉害了,整天说些空话,有什么用?”荀文绮怒道。
玉珠见状便有些窘,碧珠更娇惯些,年轻气盛,听荀郡主连自己也骂进去,脸上就有些不忿。
旁边跟着荀文绮的王嬷嬷见状,便出言转圜道。
“两位小姐是该有点决断了。小郡主是为你们着急呢。
你们仔细想想,小郡主什么身份,犯不着和个商家女计较,不过是仗义执言,看不惯这等轻浮浪荡的妖精罢了。
说得不好听一点,她是不用和这几个商家女抢的,你们两位就不一样了,赵家小侯爷的事就不说了,刚才金谷堂打扮得跟妖精似的那位……”王嬷嬷仍是宫里出来的行径,就算背着人说坏话,也绝不提人名,只是朝芍药宴那边努了努嘴,做了个“娄娴月”的嘴型,才继续道:“那一位手上是攥着多少青年才俊呢,她自己没够,还妨碍别人,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讲话句句都是从利益出发,说得人心思浮动,焦躁不安,恨不能立刻就按她说的做才对。
玉珠听得杀气都起来了,心中发狠,脸却笑得比蜜甜,道:“王嬷嬷说得对,放心,我们心里自然有数,请郡主等着看吧。”
但等到下了听风楼,两姐妹独处时,碧珠却说话了。
“姐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就是。”
“咱们要不劝劝娘吧。”碧珠道:“我总感觉这样下去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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