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拿去试试,这是我和你妈给你买的过年穿的新衣服,看喜不喜欢!”灯光下,江爸的眼睛亮晶晶的,满眼都是期待。
江爸又拿出一件折叠的整整齐齐的黑色大衣,喊江柏:“柏子,柏子,快来看看我和你妈给你买的新衣服!”
这两套衣服,着实花了江爸不少钱。
衣服是江爸单独用私房钱加一点公款买的,骗江妈说价格才一百多块钱,可江妈跟着江爸打工的那些年,也不是一直都在工地上的,她自己也是在服装厂打过工的,江爸这话简直就骗骗傻子,这料子,她伸手一摸,去批发市场一问就知道多少钱了。
可她没作声,没和江爸吵,只当做不知道,一直沉默的回家。
她抬头看了眼楼上,已经没有人下来。
她走到楼上,大儿子的房门依然紧紧的锁着,她打开房门,里面落了厚厚一层灰,显然没有人回来住过。
她眼泪倏地落下来,在大儿子的房间待了好一会儿,才下楼吃江柏煮好的面条。
江柠将衣服拿到楼上去,挂在了衣柜里。
小时候看着大哥二哥身上的新衣服,她知道自己过年的‘新衣服’都是表姐们穿剩下来的旧衣服,可穿出去,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她还是会说,这是自己的新衣服。
小孩子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就指着她裤腿卷了好几道卷笑话她说:“哈哈哈哈哈,柠柠你的新裤子怎么长那么多啊?”
那时候她最渴望的,就是和哥哥们一样有一套真的新衣服。
后来,她已经不期待过年的新衣服了。
她可以随时给自己买新衣服。
江爸江妈他们睡了一觉醒来,就是江军的订婚宴。
说是订婚宴,其实就是媒人带着女方全家来男方家里,吃一顿订婚酒,将彩礼和三金情况都说清楚,当场定下来,然后男方就要给钱给两个年轻人,去镇上或邻市的金店去买三金了。
通常三金是指耳环、项链和戒指。
江柠江柏也作陪。
吃了午饭,江军便带着他的对象,以及对象的姐姐妹妹去挑金子了,江柏、江柠回到江家写对联。
和去年全都是村里的大哥大嫂大叔大婶来江家求江柠的一副对联不同,今年江家除了大哥大嫂子们之外,还涌进了一群年轻男女,劝都是打工回来,穿着打扮都十分时髦又羞涩的女孩子们。
要不是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几房之间,哪怕早已出了五服,在他们村依然有着同姓不婚的习俗,甚至江家村,和分出去的小江家村的人,也都不通婚,只因村里长辈们都十分清楚,他们江家村的祖上,是嫡亲的四兄弟。
这些看江柏看直了眼的年轻女孩们,还是一个个害羞的不行,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还有要给江柏做媒的,这个说自己有个表姐,那个说自己有个表妹,自己盯着江柏的脸使劲看。
因是冬季,江柠、江柏皮肤都是干皮,一到秋冬季节,如果不涂护肤霜,被刺骨的冬风一吹,便有种割裂般的疼。
江爸也是,所以江爸在他们小时候,就是买散装的蛤蜊油,直接用小黑陶坛子,买整整一坛子蛤蜊油回来,用来全家人抹脸、抹手、抹脚后跟,全家人都抹的手上脸上油乎乎的。
江柠冬天也需要用很厚重的滋润面霜,才能保证冬天笑起来,皮肤不会像动画片里一样直干的裂开一样发疼,江柏也是,他表面上嫌弃用面霜太过娘娘腔了,才不会涂抹护肤品,可冬天皮肤、耳朵和嘴唇真的干的发疼时,他又会忍不住真香起来,不光是脸和耳朵,他的手背上也抹了凡士林,抹了后,冬天手背好像真的没有往年冻的裂开了,而是只有一丢丢的红肿。
主要是冻疮痒的让他有些受不了。
他皮肤原本就好,每日往脸上抹防止冻的干疼的护肤霜,皮肤越发的柔润,嘴唇也因为涂抹了润唇的,并没有像往年的冬天一样干的起皮,加上他纤长如鸦羽般的长睫毛,在专心写对联时,脸上表情认真又专注,直看的江家堂屋的女孩子,你拽我一下,我拽你一下,激动到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没有人起过心思,可真的是同族兄弟,她们念头才刚冒出来,就被自己一房的小姐妹们的话给打消了念头:“唉,江家三兄妹都长的那么好看,以后也不知道他们的老婆长什么样!”
“你想那么多干嘛?肯定不会是我们!人家可是大学生呢,就算不找个大学生,起码也要是高中生吧?”
一句话,就说的这些小姑娘们黯然。
她们中,家里最疼她们的,也不过让她们读了初中,大部分都只是小学毕业。
“算了,别想了,反正跟我们无关,我们看看就是了!”有女孩笑着咬耳朵说。
一直在江家磨磨蹭蹭,等到傍晚四点多了,她们要赶紧回家吃饭了,才慢慢散了。
江爸也一直在焦急的等待江松回来,哪怕人不回来,回来一个电话也好。
很可惜,江松依然没有回来。
就在江松开开心心要带他女朋友回来见父母的时候,之前与他有过露水情缘,他给了她五千块钱,让她离开的,在歌舞厅上班的女孩子,抱着一个小男孩找到了江松和他女朋友。
她直接在他们准备去看电影的大街上,抱着孩子跪下求江松的女朋友,哭的满脸是泪,凄凄惨惨:“孩子不能没有爸爸,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没有办法养活她,求求你,把孩子爸爸还给我吧~!”
江松女朋友只是个从小到大被父母保护的很好,还在象牙塔内,满心都试试粉红色泡泡,享受爱情,从未经历过挫折的小姑娘,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转脸去看江松的表情,江松的第一反应却是:“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而不是,这个孩子不是我的!
而且,不得不说,江松的基因强大,那被包裹的严实的小男孩,长得起码有六分像江松,还有四分长得和跪着的女孩子很像。
跪着求她的女子,将孩子抱着举到他们面前,才半岁大的小婴儿,吓得哇哇大哭。
江松从小人缘极好,上至七八十岁老头老太太,下至几个月大的小婴儿都很喜欢他,当然也不是没有缘故的,他本人就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人,从小到大,看到谁家小孩子,都能耐心的抱在怀里哄,一抱就能抱半天不撒手。
他看到这个疑似他儿子的小婴儿,被跪在地上的女孩子就那么托着包被,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模样,江松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将跪在地上的女孩子手里托着的哇哇大哭的小婴儿抱在怀里,动作熟练的轻声哄着,皱着眉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见他抱起孩子,眼里就是一喜,忙破涕为笑地顺着江松的力道就站了起来,依偎到了江松身边,就像两口子一样。
江松的女朋友看到江松的动作后,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脸色一下子煞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江松忙要解释,被他女朋友狠狠一耳光扇在了下巴上。
但她却没有离开,还想听江松解释。
和江松在一起的两年时间,江松像是将她当做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一样,对她有求必应,此时她的心里就像是被猛地插入了一把刀,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感情上却还想再给江松最后一次机会,想听他的解释,想他告诉她,他和这个女人没关系,这个孩子不是她的。
哪怕这个女人,之前就去她们学校门口找过她。
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周围围了很多人,全都是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依偎在江松身边,却被江松如避瘟神一样避开,大步跨到他女朋友身边的女子,却丝毫不介意江松对她避之不及的态度,还能脸上挂着泪的仰脸对江松笑着:“阿松,你快看啊,咱们的儿子长的多像你!”又对他女朋友哭求:“对不起,孩子真的很需要爸爸,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的,可我一个人真的养不活孩子,求求你了,把我孩子爸爸还给我吧!”
这句话宛若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他女朋友脸上,气的她女朋友又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前歌舞厅上班的女子身上,女子顺着他女朋友甩过来的力道,猛地向地上一摔,直接摔到在地上,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已。
江松怀中的孩子又哇哇大哭起来,江松条件反射要哄孩子,去扶狠狠摔到在地上的女子。
他女朋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就在他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女子时,她已经哭着抹泪跑了。
江松要去追,却被孩子妈妈哭着抱住了大腿,“阿松,阿松,我好疼,我好像摔到腿了,你快扶我一下~!”
江松要是在男女关系上拎得清的人,他就不会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和歌舞厅的女孩子搅和在一起了,哪怕他心里明知自己女朋友更重要,可看抱着他大腿的女孩子哭的梨花带雨,哀哀戚戚,他居然心软的拉起女子,将她半拉半抱的抱到商场休息的椅子上,把孩子塞给她后,再拔腿去追自己女朋友。
女孩子在他半抱起她时,唇角就忍不住露出个得意的笑,本以为她已经将江松留住了,没想到江松还是拔腿就跑去追他女朋友了,气的她起身就去追,可她哪里追的上身高腿长运动神经极为发达的江松?
不过她也不担心,她早就摸清了他女朋友的家住在哪里,大不了她就跑去他女朋友家里闹,她就不信,她女朋友忍得下他,她家人也能忍的下他。
江松已经是她贫瘠的二十一年生命里,遇到过对她最好为她花钱又最为大方,是她能够抓住的最好的人,她就是拼尽全力,也会将他抓住,不会松开的。
江松原本是今年过年带女朋友回来过年的,结果因为他前面搅和在一起的女孩子抱着娃出现,今年回来的脚步,再度被阻,又回不来了。
年二十九,过年挣到钱的没挣到钱的年轻人,基本全都回来了,原本他们出去见了世面之后,对老家这个偏僻贫穷的地方,开始有些看不起了,觉得自己见过了大世面。
很多女孩都在外面找了对象,找的对象也是厂里一起打工的工人,他们在厂里朝夕相对,时间久了,就很难不走到一起。
他们很多人都是与他们本地相隔千里的外省农村人,有些地方,可能比他们临河大队的日子过的更为艰苦。
可从小没有受过多少疼爱的女孩子们,在青春年少又缺爱的年纪,特别容易被人用一丁点的好处,就跟着他们回去了,从此在相隔千里之外的地方,为他们生儿育女,数年再难回来一趟,有些甚至就这么失踪不见了。
这也是之前江妈打江柠时,江爷爷气的想要带江柠单独分家单过的原因之一,他怕他一手养大的孙女,也和村里的一些姑娘一样,跑出去就再也找不到了,从此茫茫人海,杳无音信。
也有从小被洗脑的姑娘们,觉得自己嫁人可以,一定要有八千到一万八的彩礼,拿到这样高彩礼的姑娘们都很得意,嫁到婆家去头颅都要高几分,而她的婆家人也确实不敢对这样的姑娘太过份,因为沉默成本太大。
除非是娘家太过刻薄,半点不把女儿当人,而自身又完全立不起来的姑娘。
想要高彩礼的姑娘,也不可能随便被男孩子哄几句跟男孩子回去,所以过年都回到了村子里。
本来村里决定在白天抽签分地的,可年二十九江松还没有回来,江爸就跟江镇长、江国泰、江村长他们说,能不能再等一天。
江村长有些不乐意,不过看在江柠和江柏的面子上,加上江国泰和江镇长都和江国平关系好,就点头同意说:“那就等到今天晚上七点,在电影院举行抽签仪式。”
电影院和祠堂的位置离的很近,都在村中心,祠堂里面的位置没有电影院大,站不下那么多人,现在外面又下起了雨夹雪,总不可能让众人站在外貌上抽签,就只能放到电影院了。
光一个抽签仪式,没有三四个小时都完成不了,因为抽签之后,还要确定位置,年三十祭祖那天,祭完祖正好城中中午时间,去他们各自圈好做好标记的茶地里,去认领他们的茶地,下午家家户户都要贴对联、准备年夜饭,也没有时间来组织抽签仪式。
确定了时间后,大队部的大喇叭,就在村子里喊:“喂!喂!喂!”
“下面广播一项通知啊!今天晚上七点,江家村四房,还有没结婚的女娃,和没分茶地的人家,晚上都来电影院集合,抽签分茶地,女娃们分宅基地!”
“喂!今天晚上七点,江家村四房,还有没分茶地的人家……女娃分宅基地!”
广播一连叫了三声,不光江家村的人听到了,整个临河大队的人,头听到了大队部的广播,其它村的人,听到广播后,有在外面打工,不了解家乡情况的人,突然听到这个广播,都懵了一下:“妈,广播在讲什么东西呢?什么分茶地?还有给女娃分宅基地是怎么回事?女娃也能分宅基地了啊?”
被喊做‘妈’的中年妇人,也懵了一下,忙从厨房里走出来,想仔细听大队部的广播在说什么,是不是她们都听错了。
怎么江家村还给女娃们分宅基地了?
许许多多的各村女孩,听到广播,从家里走出来,竖起耳朵仔细听,想听的更清晰些,可三遍广播,很快就结束了。
可这个广播,却像是让平静的湖面里,丢下了一块巨石,掀起阵阵波涛。
这个波涛,不只是在没有结婚的女孩子们之中,还有那些深受家暴困扰,却无处可去,无处可依,对生活已经绝望麻木的妇人们。
江家村要给女孩子分茶地和宅基地的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实在无数先辈女性们用鲜血为自己争取权力后,很多地方已经给女孩子们分地了。
江家村这个地方也是。
但说起来给女孩子分了地,实际上, 这一亩地, 都是默认分给女孩子所在家庭的,这么多年, 也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子嫁人之后,有谁带走过这一亩地的,这块以她们名义分的地,实际上还是她们的父母兄弟的。
可宅基地不同,一旦女孩子分到了宅基地, 就意味着,这个女孩子可以不嫁人, 或者说,即使嫁人了, 她也可以回村里居住,甚至带着自己的丈夫孩子一起在村里居住。
这样就大大避免了女孩子在外面,遭受家暴的可能性。
因为她们居住在自己的村子,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和族人, 男的上门到江家村来居住, 势单力薄, 真要敢家暴打女人, 那女孩子喊一声, 就算她家人不给力, 是个怂包软蛋,还有整个江家村的人, 还有村委族老们呢,能在自己本村让姑娘给人欺负了?
一旦开启了,给离婚女人也分宅基地的头,那么以后外嫁的女儿,在夫家过不下去了,就可以回到江家村来,不说分到一亩宅基地,哪怕只有一分地两分地的宅基地,那也是有个自己落脚的地方,不需回到娘家遭受爹娘哥嫂的白眼,她们有个自己的小窝,父母哥嫂能够帮着看顾一下孩子,她们自己如野草般的韧性和生命力,就足够她们在这片土地上肆意生长。
只要给她们一块容身之地。
而荒山这块地方,一旦形成了许多不想外嫁的女孩子们的聚居之地,还从根本上解决了流言蜚语的问题。
当一件事是个例的时候,大家背后都会讨论指指点点,当一件事成为常态的时候,大家只会说江家村的人出了名的对女儿好,不想嫁人就可以留在村里招上门女婿,离了婚回来还给你分宅基地。
此时村委的人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他们现在还并不在意荒山那块埋着许多尸骨坟茔白日里都显得阴气森森的地,所以二房的江国旗,给他的幼妹江国歌争取宅基地,还是面朝许家村方向的那块宅基地的时候,因为触及不到他们的利益,当时没有一个人反对。
许许多多在外面打工回来的人,都听家里长辈们说了,今年很多人家光是茶叶收入,就有小一万块钱。
现在大队部的通知上说,要她们晚上也去分茶地,分宅基地,从此以后,这个茶地,她们也有份,只要她们还没结婚,就要给她们分茶地。
一亩茶地,就是位置再差的茶地,少说一年的收入也有两千块钱呢!
“真的假的啊?真给我们分茶地和宅基地啊?”
“我们女孩子也有宅基地,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能住村里,有自己的房子啦?”
可又有很多女孩子担心,即使自己辛辛苦苦建了房子,建好后也会被家里父母兄弟抢走,不给她。
她们所谓分到的地,不就如此吗?
甚至很多女孩子,都没有自己也有地这事的概念,因为在她们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中,已经给她们植入了一个根深蒂固的概念,什么你的我的?家里的地,全是家里的,是父母的,将来是兄弟们的。
她们自己也默认这个规则。
带着各种忐忑的心情,腊月二十九晚上七点,村里许多去年没有分茶地的人家,和许许多多还没结婚的女孩子们,绞着手指头,茫然地踏进了村中心位置的电影院。
村长怕还有人没来,又去大队部的大喇叭那里喊:“喂~~~!喂~~~!喂~~~!”
“还有没有十八岁以上没结婚的女娃没来电影院的?赶紧过来开会分宅基地了!不来的今年就没你的份了啊!喂~~!”
大喇叭回声不断,村长连喊三遍。
这一次,整个临河大队的人,都听到了大喇叭声,就连相隔不远的小江家村的人,都听到了大喇叭声,喊家里的当家人:“水根,水根你听到没有?大江家村在给女娃们分宅基地呢!”
“你别急,我去打听一下什么情况!”
很多小江家村的人,都从自家走出来,往江家村的方向跑。
因为修了水泥路,哪怕外面雨夹雪,他们依然在风雪中走的很顺畅。
到了江家村,距离他们最近的就是大房的聚居地,他们顺着大房聚居地的宽敞水泥路,就往上面的村中心跑。
他们和大江家村虽然分出来了,有独立的村委,村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大江家村无关,也不受大江家村的村委和村长们管,但他们依然是属于临河大队的人。
今年大江家村因为卖茶叶和搞旅游,连带着他们这个距离石涧乡山涧较近的小江家村,都见识了大江家村惊人的人气。
因为一车一车的人往石涧乡的山涧拉,玩什么漂流。
别说那些游客们玩的不亦乐乎,就连附近村子的小孩子们,看的都眼馋。
他们从小在山涧边长大,在山涧里玩的最快活的事,就是夏季跳入山涧游泳玩水,山涧的水最深处也不过到成人的胸口,有些水深直到大人大腿的地方,最适合孩子们玩了,山泉水干净清澈,里面全是常年被山涧溪流冲刷的圆润光滑的鹅卵石,小孩子下水玩,既不怕被淹到,又不怕脚被玻璃渣扎到。
因为距离山涧最近的村子,都有七八百米,即使周围村子里的人扔一些破碗破玻璃的,也不会跑这么远,往山涧里扔,即使有往山涧里扔玻璃瓶的,也都被常年不止的水流给冲走了。
加上周围村子的人洗衣服洗被子洗菜,都会来山涧洗,夏日小孩子们喜欢在山涧里嬉闹,周围村子的人别说往里面扔玻璃渣了,偶尔在山涧里看到了,她们都要捡出来扔掉,并打骂谁家缺德,往山涧里扔玻璃瓶,小孩子们的脚被玻璃扎破了怎么办?
别说小孩子了,大人夏天去山涧里洗澡的都不少。
所以这个山涧十分的安全。
于是这个夏天,附近的大人孩子,就见三轮车,一车一车的拉人到上面的小山头上。
小山头如今被人承包了,用铁丝网拉了个院子,禁止人入内,好像在建上面山庄。
然后他们就看着每天都有人坐着皮艇,身上穿着橙黄色救生衣,从山包上面急冲下来,看的那些调皮的小男孩,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实在太好玩了!
小江家村的人因为离的不远,整天都有小男孩光着屁股去山涧里玩水,看游客们漂流冲浪,有生意头脑的人,还在自家做了糍粑、饺子、春卷等小吃,在下游的山涧边等着,一个暑假下来,多了挣了两三千,少也有挣了小一千的。
这些钱看着不多,可来这里卖小吃的,几乎全是老人、妇女,她们有了这些钱,于她们而言,就是很大的底气。
现在听到江家村要给女娃们分地、分自留地,她们这些嫁到了小江家村的人,只恨自己不是江家村的人,甚至有些妇女们生出了,再和大江家村并宗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并不是她们能决定的,现在只能心急火燎的想知道江家村关于分茶地、分宅基地的具体情况。
因为自古以来,都是默认给男娃分宅基地的,如果给男娃分宅基地,根本不需要特意在大喇叭里面说一声。
她们焦急地在家中,等待着她们男人出去打听消息。
小江家村距离大江家村不远,因为从小就去大江家村看戏曲下乡的唱戏、看电影,他们对大江家村非常熟悉,直奔电影院就去了。
此时才刚过七点一刻,电影院的门是大开的,里面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还有许许多多听到消息的人,都站在电影院外面朝里面看。
小江家村的人到电影院外面的时候,外面站着许许多多不清楚情况的大江家村的人,有相互熟悉还沾亲带故的人,就直奔自己熟悉的人,问他们:“什么情况啊?我怎么听大喇叭说,你们大江村要分茶地,还给女娃分宅基地啊?”
大江村也还有好多不清楚状况的呢,顶着黑色大雨伞说:“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是前两天国泰和四哥他们回来开了个会,回来小队长就说,要给村里十八岁以上未婚的女娃儿分宅基地,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就是,村里的宅基地就这么多,男娃儿都不够分,咋还能分给女娃儿呢?”
还有些人家,已经默认这个宅基地,就和女孩子们分到了地一样,是属于他们的,说是说给女娃分宅基地,真的分下来,还不是家里男娃的?到时候男娃们就能有两块宅基地,房子建的更大一点了。
不是听说了吗?今年大个子家的房子当旅社,据说挣了五六千块!
他们儿子要是有两块宅基地,房子不是能建的更大?
江家村的电影院,原来是临河大队的粮仓改建的,面积非常大,只在大门口旁边的位置,建了个小房间,开了个对外的窗口,当做放映室和售票窗口,里面的凳子,全是一块块长条形木板简单的钉在木凳腿上,从上而下,依次摆放开,形成前低后高的地形,在最前端的位置,有个一米高的高台,高台的后方是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
高台上,现在摆放着一排桌子,桌子后面,还有一排椅子。
不论是开大会也好,放电影也好,还是戏曲下乡,到他们大队来唱戏也好,表演场地,都是在这个电影院。
许许多多的人徘徊在外面朝里面看。
江柠作为现在村里唯一的女大学生,还是给家乡发展带来惊天变化的女大学生,早早就已经进入到电影院里面,只是没有去台子上入座而已。
江镇长已经上去找位置坐下了。
他作为全村身份地位最高之人,却并没有选择坐最中间的位置,而是让五六十岁的村长坐在最中间,两个人谦让了一番,最终村长还是坐了下来,江镇长坐在他旁边,江国泰坐在村长另一边,还有一些村干部们,也一一落座。
江国泰和江镇长喊江柠:“柠柠,来,你坐到叔叔旁边来。”
江国泰拍着自己身边位置,江镇长也说:“是,你作为发展咱们江家村,发展咱们家乡的首位大功臣,你就坐在你阿叔边上。”
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和大房四房来分茶地的人,都已经找位置坐下了。
江国泰和江镇长面前的话筒是开着的,两个大音响就在台子的两段,声音响彻电影院内,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之前江柠给江国泰和江镇长出主意时,都是私下里,哪怕江国泰和江镇长一再在外面表示,他们的这些主意,出自江柠之手,但很多人还是愿意相信,是江镇长和江国泰自己的能力,江柠再有本事,那也只是个小姑娘,二房三房的一些了解情况的还好,大房和边沿人的四房,对江柠最直观的了解,就是知道央视拍摄的剧组是她请下来的,此外,就是开辟茶山种茶树,分茶地的事,是江柠提的,其它江柠还具体做了什么,大家并不知道。
此时江镇长的一句话,将发展和振兴整个江家村,甚至临河大队、姚坝镇这件事的首位大功臣的帽子,扣在了江柠头上,他们才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认知,就是江柠如今的分量有多重。
建设家乡、振兴家乡的首要大功臣,居然不是江镇长,不是江国泰,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黄毛丫头。
江柠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就走上台,坐在了江国泰的旁边,是除了江国泰和江镇长外,最中心的位置,她神色自若,气场强大,她坐在那里,仿佛她才是中心,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从村长和江镇长、江国泰身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不论谁看她,她脸上都露出个浅浅的笑意,朝大家点头,然后淡定自若的坐在那,好像她一个女孩子坐在全村最有能力最有地位且是长辈的人中间,是那么天经地义的事。
她身边的村干部们,对她都十分客气,丝毫不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坐在那里有什么不妥。
村长拿起话筒:“喂!喂!”了两声,又用手去拍话筒,发出砰砰的回声,确定了话筒是好的,这才端正了神色,说:“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讲两件事!下面,让我们用掌声邀请姚坝镇镇长江国定同志,为大家汇报今年我们江家村发展取得的重大成绩!”